“嘀嘀嘀——嘀嘀嘀——”
十分单调却又不失纯朴的闹钟铃声响起。
我像提线木偶被丝线扯起那样抬起一只手，不计后果地朝床头柜中央吵个不停的闹钟拍去。
……
始终如一的生活迎来了新的黎明，灰椋鸟立在那个被用海绵堵住的狭小洞口机关枪扫射一般地叫个不停，那儿曾经是空调排水管的地盘。
甚至连那个闹钟也像几秒前那样跳动个不停，仿佛脚下起了火似的。
？
这还是十几年来我首次失手。
这究竟预兆着什么呢？
我再次伸出手，这次的我清醒了许多，不过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
还是响个不停。
啊，吵死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是不是还在梦里。
我将那只手缩回来，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左脸颊。
有痛感。
我浑浑噩噩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一切都像泡在浑浊的水洼中那样浑浊不堪。
我将五指以最大的程度张开摆在眼前，像是一片漂白过后的梧桐树叶，有些透明。
透明得能够看到五指之后灰白的天花板。
透明？
我彻底忽略了那个发出连绵不绝无意义性噪音的源头，而后者则以更加剧烈的摇晃来对我的无视表示抗议。
此时此刻，我身边的那张折叠床上发出了“嚓嚓”的被褥摩擦声，床上的人似乎也被闹钟吵得睡意全无。
那个人有着稍长且不整的头发，还算是端正挺秀的面庞，一双金黄色的双目半睁着，发出淡漠的光芒，嘴角有些下垂，看上去似乎有些烦恼，烦恼的来源可能正是我身后的那个闹钟。
床上躺着一个少年，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可能是看到我皱着眉头望着他，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身着一身十分熟悉的格子睡衣。
那个似乎是我的睡衣才对。
我情不自禁地往自己身上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透明。
眼前的那个人，也并不陌生，似乎在哪里看见过的样子。
在哪里呢？
少年打了个哈欠，一双充满怨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身后的那个闹钟。
终于，闹钟像是被少年的眼睛盯怕了一样停止了呻吟。
房间里静静的，仿佛泡在一条有阳光照进的浅浅的河里。
“雨凡。”
“唔。”
“早上好。”
这个声音并非透过房间内的空气以三百四十米每秒的速度传来，而是直接通过某种奇特的方式直接传达给位于我大脑中某处的信息处理中心，经过处理后让我意识到——眼前的人正在向我道早安，非常简明扼要的交流方式。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那个，你是？”
“未来。”
空漠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峡谷传来一样。
“我记得未来应该是女性来着。”
“…….”
“我借了你的身体。”
“不明白。”
我摇摇头，虽然不知道现在的我还有没有所谓头这一器官。
“现在的你只是灵魂。”
“嗯。”
“实际控制着你的身体的人现在是我。”
“总感觉这句话更应该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反派人物说的台词那样。”
“疑问？”
“言而总之，就是说你借用了我的身体，变成了物质形式上的我，而现在的我则是一个单纯的精神体，是这样没错吧。”
我觉得我果然还是有些没有睡醒，不然听到这样的话应该表现得更为惊讶才对，至少不至于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和夺走了自己身体的人对话还顺带吐槽。
“嗯。”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答应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我答应在力所能及的程度上帮助她，如果出借身体这种事情也算是力所能及的话。
尚未苏醒的大脑接近暴走。
“我是说，你想要借我的身体来做些什么？”
“……”
“秘密？”
“我”点点头。
“那么，什么时候能够归还身体？”
“不清楚。”
“总而言之会还的吧。”
“大概。”
“……”
我又想了想，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做的，除了没有必要的惊慌失措以外似乎就没有别的了。
“如果只是暂时地交还控制权，可以同意吗？”
“嗯。”
“那么，可以提几个条件吗？”
“嗯。”
“第一，个人私事必须由我来亲自解决，这个可以吗？”
“当然。”
“第二，洗澡，上厕所之类的事情也要由我来亲自完成。”
“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第三，我不希望出借身体会对我以前的生活有所影响。”
“不会的。”
不对不对不对。
我使劲摇晃了一下头。
为什么我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体借给她啊。
等一下，出借身体这种事情果然是一般人不可能做到的吧！
与我正在经历暴风骤雨的内心正好相反，我表面上仍旧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毁约之类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吧。”
“……”
“我”闪躲的目光使我感到了茫然和恐慌。
现在的我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了。
然而，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精神体，换句话来说就是什么也做不了的意思。
一想到我可能会保持着这样一个状态度过余生，纷至沓来的不安就会像一颗又一颗的子弹洞穿我的身体一般——如果我还有身体的话。
我保持自己一贯的作风，先冷静了下来，如果让对手看见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就输了。
“那么以后，还能够看见你吗？”
“我？”
“昨晚的那个未来。”
“会的。”
“我”黯然地笑了笑。
至少要先想办法把身体弄回来再说，我想，因为我不可能一直这样过日子。
这样不也挺好的嘛，脑中的一个声音说道。
其实让我感到担心的还有一点。
“未来，那个，如果还可以这么称呼你的话。”
“没关系。”
这次传来的不再是干巴巴的“我”的声音，而是昨晚那个给予我温暖的少女的声音。
“正常的生活，你应该还是可以的吧，如果不行的话……”
“没问题。”
首次诱导作战失败。
担忧感反而愈发地加强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少女用十分平缓的语气向我问道。
“大概九点钟左右要到中心公园的湖边参加集会。”
“集会？”
“是啊，据说是一次很重要的社团集会。”
“社团。”
“忘记说明了，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也是我们学校文学社的社员哦。”
“……”
未来似乎不感兴趣的样子。
坐在床上的“我”仍旧是一副空壳的样子，似乎在我和未来交流的时候就会变成无意识状态。
顺带一提，现在我的视角相当于一个第三人称的视点，位于“我”的正前方，可以按照自己所想的角度进行调整，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是能够以不同的角度来看到自己实际上却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也有趣不起来就是了。
“总而言之先起床吧。”
我将视角转向了闹钟，笔直的走针直挺挺地刺向了八与九的中央位置。
“只剩半个小时了，请把动作放快一点。”
终于，“我”流畅地下了床，十分悠闲地朝着卫生间晃去，脸上不带半点表情。
果然是未来的风格。
一想到这样离奇的生活还是刚刚开始，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昨晚积累的兴奋感顿时烟消云散，我所期望的非日常，果然不应该是这样展开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