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声音,若能倾听

巡礼

舀起一瓢热水,从自己的头顶淋下。

暖暖的,仿佛要将自己从这疲惫的身子里解脱出来。

泡在热水中,天才——楼羽彤就这么停止了思考,若是有人在此时说要将她熬成一碗汤,恐怕她也不会反抗吧。

「羽……」突然,有个不识趣的家伙推门而入。

不过,就在他要喊出楼羽彤的名字时,后者大叫着打断了他的话「给我出去!」

不过林若语却是站在那里,望着将脸的一半都没入水中的楼羽彤说道「就是那个晚饭……」

楼羽彤伸出手拍出一些水花,她用不愉快的声音重新申明道「想装正经和我说话也没用,快出去!」

「啧。」林若语咋了咋舌,表情上明显写满了失落二字,他只得怏怏地离开了楼羽彤的卧室。

……

真是的,难道对我就这么感兴趣吗,明明我最不自信的就是自己的身材了。

……

穿好衣服,楼羽彤坐在了饭桌前,因为自己怕火,所以这顿饭自然也是楼隐做的。

「嘛,那开动吧。」见人来齐了,林若语率先拿起筷子目的明确地伸向了那道唯一有着肉的菜,不过却是立刻被楼羽彤的筷子给挡了回去。

「在开饭之前,你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楼羽彤瞪向林若语。

「是说谢谢招待吗?」林若语歪着头,还在装傻。

不过很快他就感到自己的脚被人狠狠地踩了一下「啊——是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啦!」

「真的知道错哪啦?」看着拼命道歉的林若语,楼羽彤却是怎么也信不过。

「真的啦……」林若语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你看我是认真道歉的啦,还给你买了礼物的说。」

买礼物?如果林若语有时间去买礼物的话也就只有可能在是下午药店的事情发生、自己扇了他三耳光之后了,所以他要道歉的事情是……嘛,看来他是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啊,那时向我拔剑的你果然还是不傻嘛,看在你买礼物的诚心上,我也就不计较什么了。

「哼。」楼羽彤轻哼了一声,将手伸向那个小盒子,不过却是在就要碰到之时被林若语拿开了。

「喂,在收人家东西之前,你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林若语嘟囔道。

然后,他就感到自己的脚又被人狠狠地踩了一下「啊——好啦好啦,给你就是的啦,一个哨子而已啦。」

林若语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哨子。

「什么嘛,真寒酸!」楼羽彤嘲笑道,她抬起脚本来还想踩林若语第三下的,可想了想,却是作罢。

嘛,这次就放过你好了。

「这是今天晚上的行动你可能会用的,你不满意就还给我。」林若语小声地叨念着。

「哼,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好了。」楼羽彤一把抓过那枚哨子,塞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她另一只手正自得地捻着自己的长发发梢。

「羽彤,你们今晚的行动是?」坐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的楼隐开口了。

「爷爷。」林若语一边吃着菜一遍跟楼隐解释道「要想不流血地打倒迹城和简家大院,光凭你们血偿是不够的。」

「没错。」楼羽彤接着林若语的话说道「我们还要借用青玄之都的力量,据我们安排在朝中的人传回的可靠消息,澄皇已经派出一名年轻的官员担任巡抚来迹城察查吏治。」

她顿了顿,咽下嘴里的饭菜「所以,我们要搞到能置他们于死地的罪证交给那位巡抚,这样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打倒唐知和简为了。」(青玄之都:澄的国都。巡抚:临时官职名,对所派遣地区有绝对行事权。)

林若语接过话来「而那罪证,就是长司江吟的账本,在那里面,记录了他们迹城官僚的各种上不了台面的账目。」(长司:地方处理财务的最高官职。)

「嗯。」楼羽彤点了点头,总结道「所以我们今晚的行动,便是去长司府盗取那个账本。」

如果说盗取幽暝剑是为了将简家大院最具威胁的东西排除掉的话,那盗取位于长司府的江吟账本就是将对简家大院最具威胁的东西置于掌心。只要这账本落入来迹城巡抚的那位官员手中,就会令迹城的这帮官僚全部陷入被动。

「嘛,盗取多不好听啊,那账本我们要,就要光明正大地走进去拿嘛。」林若语笑了笑,他给楼羽彤夹了一块青椒,同时从楼羽彤碗里偷走一块肉。

这是一个非常记仇的举动。

「喂!」

然后,林若语便是又感到自己的脚被人狠狠地踩了一下。

……

你居然敢给我夹青椒,这、这可是连我爸都没做过的事情!

……

迹城,长司府,长司江吟房间里的烛灯还在亮着。雨却已经不再下了,水洼洼的地面拂过的风,吹得站在门口的两名卫兵瑟瑟发抖。

「是谁?」突然,一名卫兵叫了起来,借着灯笼里的光,他看到一个黑影正缓缓地朝着这边走来。

待黑影走近,两卫兵才发现有一个和他们同样打扮的人正背着另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定睛一看,那受伤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迹城的偏将——白柯。

「怎么了?」其中一名卫兵赶紧扶过已经陷入昏迷的白柯,问道。

「白柯将军受伤了,吴子清将军不让他回军营,所以请长司府的诸位赶快给白柯将军他治疗吧……」那个背着白柯过来的士卒急切地说道。

所谓吴子清,就是这迹城的守将,统领迹城的所有兵马,只是他与偏将白柯的关系不和这事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所以当听到这番话后,两卫兵皆是叹了口气,其中一人背着白柯离开了,另一人则是拍了拍那士卒的肩膀「辛苦你了,没事吧。」

而后者却掏出了一封信交给了他,并用喘息的声音说道「这里还有白柯大人的一封信,事态紧急,你得赶快把它交给江吟大人。」

「好,交给我吧!」仿佛被赋予了重任,那名卫兵神色严肃地拿过信飞快的跑开了。

待两名卫兵离远后,楼羽彤才从暗处走了出来「嘛,也就马马虎虎的演技吧。」

「你没损我就算是对我最大的褒奖了。」穿着迹城士兵铠甲的林若语笑着回应道。

这是他们俩策划的一场好戏,今天下午在抓到白柯和他的上十个手下后,林若语立刻换上迹城士兵的衣服然后背着白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到了长司府。

骗走了两名卫兵后,他与楼羽彤迅速进入长司府,踏入大院后两人就马上分开行动了,林若语走向一处有着不少卫兵看守的长司储物库。

「站住,什么人?」带头巡逻的人拦住了林若语。

「白柯将军命我来这里取一些法具,有要事相用,这是他的令牌。」林若语掏出了怀中的白玉令牌。

「嗯,好的,这边请。」那人验看了一下令牌,在确认无误后帮林若语将府库的门打开,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着军礼,丝毫没有注意到林若语嘴角上扬的弧度。

……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呢,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如此的不安呢。

……

与林若语分开后,楼羽彤直奔长司府的江吟房间,江吟的账本应该不会在迹城的储物库,更有可能在她每天办公的地方,所以楼羽彤这边的行动至关重要。

「报!」隔着窗户,楼羽彤听到了房间里来了一名卫兵。

「慢慢说,不要慌。」一道听着就很沉稳的女性声音,那大概就是还在工作中的长司江吟发出的吧。

「白柯大人受伤了,现被人救到了长司府进行治疗,他还有一封信要小的火速交给大人。」

「什么,那个白柯居然……快,把信呈上来!」

「是,大人。」

紧接着就是卫兵迈开脚步的声音。

屋内沉默了一会,接下来楼羽彤便听到江吟大喊着「送这封信的人是谁,快,带我去见他!」

「是。」

然后屋内很快就又归于了平静。

看来你的信还挺管作用的嘛,一下子就把江吟给骗出去了。

楼羽彤如是地想着,她小心翼翼地从窗户外翻了进来。

房间里充盈着一股很好闻的茶香,那茶香不是特别浓郁却相当的雅致而清高,真不愧是迹城长司大人的房间呢。

就在此时,楼羽彤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当心了,账本不止一份。」

楼羽彤皱起了眉,那声音明显不是林若语发出的,像是有什么人躲在暗处故意压低着腔调。

这么说,自己被人跟踪了吗?

楼羽彤冷笑着回应道「哼,我知道你是谁,我也不需要你的提醒。」

「哦?」在窗外与楼羽彤对话的人显然有些惊讶。

「回去告诉汪泓大人,让他不要自作主张、弄巧成拙。」楼羽彤放低了声音,用仿佛看穿一切的语气说道。

「真不愧是天才呢,哈哈哈……」屋外的神秘人听了却是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楼羽彤也终于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

哼,说什么账本不止一份,这我当然知道啦。

神秘人想告诉楼羽彤的,无非是江吟准备了两份账本,一份用来应付上面巡查的官员,而另一份则是用来将所有人的利益都牢牢地绑在一起,这一点,身为天才的楼羽彤早就已经能猜到了。

那么,江吟会将那份真的账本藏在哪里呢,环顾着房间,楼羽彤的大脑飞快地转动着。

如果你想藏起一份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当然是要把它放在最不容易引起人注意的地方。

江吟的房间布置很简单——桌案,书柜。

楼羽彤将视线转向书柜,仔细地观察着书柜上分布的灰尘。

如果是在那些常拿的书前面没有灰尘也就算了,可在那里,书柜的右上角,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为什么也会没有灰尘呢。

「哼,是你输了,江吟。」楼羽彤笑着自言自语道,她朝那里伸出了手,可……

「呀啊啊啊!」楼羽彤却猛地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没错,她发现自己的身高竟怎么也够不到那里。

啊啊啊啊,好气啊!

无奈地搬过椅子,楼羽彤总算从书柜里拿出了自己要找的那份账本,她在确认了一下里面的内容后将其塞在了身上,并愤愤地叨念道「这笔仇,我会记心上的,江吟!」

……

真的就如你所说呢,这根本就不是盗取,而是光明正大地走进去拿。

……

意外地很顺利呢,接下来便是与林若语汇合离开了,楼羽彤如是地想着,她走向长司府的大门,可却被一道修长的身影给拦在了门口。

「哼,血偿余党么。」那人朝楼羽彤亮出了剑,一语道破了楼羽彤的身份,那剑身在夜色下闪出了寒光「真没想到他们居然连小孩子都可以利用。」

「吴子清……」借着院内的灯火,楼羽彤认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迹城的守将,白柯的上司,40多岁的他长得很高却没有白柯那样健壮的体格,然而却举止轻捷、目光专注,如果楼羽彤没有猜错的话,吴子清那清秀的脸庞便是他毫无败绩的证明。

糟了,我可从没听说守将吴子清本人今晚会出现在长司府啊,额,看来这下可没那么容易就脱身了。

「投降吧,我不想欺负小孩,更不想欺负女性。」吴子清摆好了架势说道,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轻敌的意思。

「哼,你的自信不过是毫无自知之明的狂妄罢了。」楼羽彤朝他举起了手,用故意激怒他的语气说道,视线却一刻都不敢离开吴子清手中的长剑。

「唉,那就来吧……」

「账本在哪?」一道质问却忽然插入了将要打起来的两人中间,侧过脸去,楼羽彤看到的是从身旁追过来的已经气喘吁吁的江吟。

身为简为妻子的江吟自然在美貌上是没得说,那并不高耸的胸脯也更凸显出她身材的匀称,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性,却完全没有40多岁人该有的从容,她面露愠色地看着楼羽彤,因对方的冷淡而撅起了嘴。

「江吟大人,你怎么会在这——不,这里很危险,还请你离开。」吴子清朝着江吟说道。

可后者却向他命令道「子清,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那个贼!」

「哼,想都别想!」楼羽彤听了,立刻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开。

「休走!」吴子清纵身一跃,一剑劈了过来。

那跳起的高度,足足快达到数尺,剑锋之凌厉,也让楼羽彤感到对方是带着杀机过来的。

用附灵系的法术强化了身体的素质吗?是个会使用法术的剑士呢,怪不得身材明明不够魁梧却能够身居要职。

楼羽彤像是预先就看穿对方行动似的,在吴子清纵身跳过来的一瞬间就调转了方向,朝着江吟扑了过去。

「不好,大人小心!」发觉自己中计了的吴子清大呼不妙,可已经太迟了。

「呀!」江吟被楼羽彤压在了身下,刚刚还下过雨的地面浸湿了她的后背。

「别过来!」楼羽彤拿出匕首抵在了江吟的脖子上。

「紫色的眼睛……」躺在地上的江吟注意到了楼羽彤的紫眸,她的声音开始发颤,四周的卫兵也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况,纷纷赶了过来。

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火把,楼羽彤将刀刃逼近了江吟的咽喉「别过来,都给我退下!」。

「快放开大人!」可卫兵并没有要退下的意思,当然也没有人围上来。

怎么办?

楼羽彤问向自己,不需要杀死江吟,只要让她有道伤口,然后再割开自己的手腕就可以与她血液相连,那样的话就能够以她的生命为要挟平安地离开长司府。

可是……

「我,绝不会让你再用那一招的。」林若语对自己说的话又回响在了楼羽彤耳边。

那时,他诚挚的目光让楼羽彤怎么也无法忘记。

如果就这么割开自己的手腕,算是对他的背叛吗?如果不这么做,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逃出长司府呢。

楼羽彤犹豫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开始将陷入危机时逆转的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

哈哈哈,这样的自己,还真是有愧天才之名呢。

不过,只是不过啊,如果是你的话……

「就让我小小地期待一下吧!」楼羽彤轻声地说着,仿佛就只是要给自己听到一般。

不过,只是不过啊,若语,如果你也听得到我的声音的话,就履行好你的承诺吧,那不会再让我使用血法术的承诺,那不会再让我伤害到自己的承诺。

咻!

楼羽彤吹响了哨子。

尖锐的声音回想在长司府的上空。

紧接着,爆炸声响起,那是来自于长司府的储物库。

「不好,有人引爆了法具!」吴子清大叫着。

没错,那些法具,正是在药店去救楼隐时,站在屋顶上的那群法师所使用的,只需要在启动后施以一点点冲击或是注入法力就会引爆的危险玩意。

而在储物库,堆放着大量的那些玩意!

就在士兵们乱成一团之时,又是一道响亮的爆炸声,将楼羽彤身后的人群炸开了一个口子。

现在,长司府的大门已完全对楼羽彤敞开了。

「你欠我一命哦,长司大人。」

楼羽彤俯在江吟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便飞快地起身踏过那横七竖八的士兵身体,跑出了大门。

「还愣着干嘛?快追,一定要抓住他!」江吟从地上站起身来,她狼狈地说着。

「跟我来!」吴子清剑一挥,带着一帮人也跑了出去。

可刚走出门口,就发现那戴着兜帽的少女已不知了去向。

「看这脚印,她是朝这个方向跑的!」吴子清注意到在水洼遍地的石板路上,有着几个很明显的带着泥垢的脚印,于是他指着脚印延伸的那个方向,带着一部分卫兵追了过去。

而就在吴子清等人的身后,不到数丈远的拐角处,林若语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问向身前的楼羽彤「怎么样,账本到手了吗?」

「那当然,你也不想想和你说话的人是谁。」楼羽彤得意的说道,不过她很快就察觉到自己正和林若语紧紧贴在一起。

真是一个相当羞耻的姿势呢。

别开潮红的脸,楼羽彤轻轻地推开了正搂着她的林若语的手,淡淡地说道「走吧!」

然后,两人便慢悠悠地走在了回去的路上,过了一会,见已经全然没有了危险,林若语掏出几枚水晶一样的东西并对楼羽彤说道「哈哈哈,我从他们储物库搞到了这玩意,就给你几个吧。」

「晶石法具吗?」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楼羽彤伸出了手。

然而她却将手停在半空中,只是对林若语说着「谢谢。」

「哦,我们俩就不必客气啦。」林若语笑道。

「不,我是说……」楼羽彤没有拿过那几枚晶石,转而握住了林若语的手,她喃喃地重复着「谢谢……」

「诶?」林若语有点不知所措。

楼羽彤却笑了,她仿佛就是为了捉弄一脸茫然的林若语似的,换了一个更为调皮的声线朝他说道「谢——谢。」

「喂!」

没错,这次,我不得不谢谢你呢。

谢谢你,能为我打开另一道门;谢谢你,能在那时倾听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