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是说她之前来过我们大学?而且还金发碧眼,长得漂亮?我们那里哪有这样人?”

“我也记不太清具体来过几次……”修皓摇摇头,“但校庆那天她肯定来了。”

“伊琳娜到底是谁啊?”白莉娅被修的话搞得心痒难耐,一路上问个不停。

“她的传言挺多了,有人说她是华北最年轻的检察官,也有人说她是不法公诉人。而且我听说是她还是个……同性恋?反正我见过几次,最开始她对待男性的样子有点凶。”

修皓好像打了个寒噤。

他们一同驾着车上了二环,按照手机上的语音导航来到了山间公路。

这显然是一片刚修建完成的新住房区,道路平坦开阔,路两旁没有民房。又过了大约五分钟,两人才到达了距离公路几条街外的高级社区前。

随即选了个路边车位停车后,修皓带着白莉娅出了车舱,打算前往正前方某幢巍峨的白色公寓。

“哇,还是蕾丝吗?这到底何方神圣啊?你不要卖关子了好吗?”

跨过了一排颇有几何感的外墙,修皓进了候梯间。等两人进了电梯后,白莉娅还在问他关于伊琳娜的琐事。

“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还是一位被告人……也不知道现在她有什么变化,我已经好久没看见她了,不能乱评价。”他笑道,忽然话锋一转,“不过,相比之下,年长的女性里我还是喜欢镜姐,人家可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人了,如果她也在,肯定要给我们讲段子了。”

修皓说到这儿,忽然开怀大笑。他们很快就到了这栋高级公寓的12楼,白莉娅率先冲上按响了门铃。

“稍等一下!”门内传来了女人的呼声。

“听声音应该没找错。”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粉色毛衣的金发女子奔过来开了门。

“啊!修老弟!”那个女人一看见修皓,便立刻捂住嘴发出一声欢呼。

“你好,伊琳娜小姐。”他欢欣鼓舞。

伊琳娜地张开双臂,十分亲热地抱住了修皓。白莉娅看见他正拍着伊琳娜的后腰笑了笑。

“力、力气也更大了……”

“没错,我挺爱运动的。”

伊琳娜笑着捶了他一拳。白莉娅曾多次看见修皓跟他的大学同学拥在一起,她明白那并不表示什么。只不过她觉得很纳闷,难道连面对异性也这样?他跟异性一旦成为朋友都会那么亲热吗?

两人才刚放开,伊琳娜就注意到了白莉娅。

“这位是……”她好奇地看着她,“难道你是莉娅?”

白莉娅刚想回答,修皓就抢先介绍道:“对,她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莉娅。和三年前你见的那位是同一个人。”

“你见过我?”

“几年前那场校庆我听过你唱歌。”

“没想到检察官小姐也会来看那次的校庆,学生时代的回忆现在想起来真是满感慨的。”白莉娅说。

“怎么样,她是不是很可爱?”修皓问。

“确实,和‘蔻蒂莉娅’如出一辙。”

“唉唉!检察官小姐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白莉娅先是大呼,跟着又瞪了修皓一眼,觉得他自进门之后脸皮就厚了三分,“肯定又是你跟她讲的吧!”

“跟老弟没关系,我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偶像妹妹光临寒舍实在是有失远迎。”

“不不,您言重了!”

“莉娅,很高兴认识你,有段时间修皓在我面前老是提起你呢。”伊莉娜一边说,一边亲热地拉着白莉娅进了客厅,“他说你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助手。”

修皓那小子还对别人说过这种话?白莉娅有些吃惊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是说过。”修皓只好坦言,脸不红心不跳。

这下白莉娅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连忙别过头去跟伊琳娜说话。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她只好没话找话。

“是啊,好几年了,他前段时间经常跟我们的公诉人作对,辩护水准还不错,只是……有些太过于转牛角尖了,也不知道是继承了谁。”伊琳娜笑着,目光朝修皓投去,“现在我们大概有半年没联系了吧。”

“差不多。”修皓点点头,“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是让你帮忙看一篇庭审总结,哪知你一口回绝,说什么自己在帮男朋友处理案子。那个男友……现在还是他吗?”修皓带着一脸坏笑问伊琳娜。

男朋友?她不是蕾丝吗?白莉娅十分不解。

“当然是她,提议要买电脑的就是她。”伊琳娜说。白莉娅听出了来,他们是在聊伊琳娜的男朋友。他到底是谁呢?这时候,她听到伊琳娜在跟自己说话。

“莉娅,这儿坐,别客气。”她指了指客厅的沙发。

白莉娅老实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修皓用手拍拍身边的多余空间,示意她坐到他身边。只要是身处陌生的环境,白莉娅总会情不自禁地对修皓产生依赖,所以看见修皓的手势,她赶紧坐到了他身边。

“伊琳娜,你家那位怎么会去买电脑?”修皓问。

“她回国后第一年的10月,破了一个警察局出内奸的案子,受了重伤,一开始左手都动不了,医生说是子弹压迫了神经。索性没有伤到要害,最早差不多六年前,我有同事因为子弹打中肺部去世了。”

“看来执法者的工作风险也很大啊。”白莉娅感叹。

“可不是嘛。”

两人认真地听着。

“子弹取出来后,虽然好多了,但现在手还不太灵活,还需要每天做练习,所以她想买台电脑练习打字,活动一下手指。”伊琳娜一边解释,一边从茶几下面的隔层里拿出蜜饯招待白莉娅,“吃点东西吧。”

“说起来,你话里的回国是指什么?他是留学生还是……”

“嗯,他跟我一样,是中欧混血,所以有时会回欧洲老家看看家里人。”

伊琳娜提到这里反而变得有些小自豪,说自己男朋友的老家在华特岛的海岸有渔场,祖上是捕鱼工作者,直到他的父亲通过来留学结识了其母才选择留在了国内。

他的性格跟一身鱼腥味的家父截然不同,不仅厌恶室外活动还有特别内向,尤其喜欢看书,又爱在细节上花心思。

“他现在就住在这里?”

“是啊。”伊琳娜露出甜甜的微笑,“再说,他受了重伤,除了我也没人可以照顾他。”

“现在他人呢?”

“娜娜她去买东西,刚刚还来电话呢。”

娜娜?这不是女人的名字吗?白莉娅差点没把点心喷出来。毕竟现在他们说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淡定喝红茶和吃零食。

“好香啊。”她饮了一口,立刻就赞叹道。

“好吃吧,我买了几斤红茶包,你爱喝的话等会儿带点回去吧。”伊琳娜热情地说。

那感情好。白莉娅心道,但又觉得初次见面就拿人家东西,有点不好意思。

她回头看看修皓想问问他的意见,哪知他竟然说:“我记得你说你最近做的腊肉很好吃,等会儿割点给我吧我拿回家过年。”

“没问题,单位最近在疯狂地做年货,我们家的东西吃都吃不完摆也摆不下,我不仅可以给你腊肉,还可以给你酱牛肉。你最好多带点辣酱回去,我们家现在就只有娜娜吃那个,我压根不吃辣酱,我恨死那个味道了,一打开辣酱瓶盖,满屋子都是怪味。”

“确实只有我们这边的人才习惯吃辣。”

“偏偏华南地区这边的同事也做了很多辣酱。天下对身体有益的食物那么多,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专拣辣的做。”

她怨声载道,白莉娅却听得津津有味。

好羡慕伊琳娜,有那么多会料理的朋友。想当年她自己的老爸除了会烧青菜和煮面,其它什么都不会做,而且每到过年,老爸不是加班就是值班,白莉娅几乎年年大年夜都是自己过的。

多半时间她都是自己蒸一碗粥,喝杯白开水了事……真羡慕你们。

“大家今年都在这边过年,我们所里也很热闹。”修皓接着说,“镜姐以后都不去日本了,她已经结束那边的家务事了,可能过完年,她会跟我们一起再开一家事务所。”

“好,到时候我来请律师,可以给我打八折啊。”伊琳娜笑了笑。

“就伊琳娜你跟镜姐的关系,说不定给你免费辩护呢。可惜镜姐出去买东西了,不然看到我会过来,她一定会跟着我一起来见你。”修皓说道。

闲聊一下被打断,这时候,“叮咚”一声响起。显然是有人按响了门铃。

“啊,他回来了。”伊琳娜笑着说了一句,奔过去开门。

难道是伊琳娜那个男朋友回来了?白莉娅的心头一阵兴奋,得知谜底快揭开了。到底会是谁呢?

门开了,一位身着黑西服的高个女人正拄着螺纹手杖走了进来。一看见她,白莉娅的心就往下一沉。

被伊琳娜称为男朋友的家伙,其实就是一个女人。但分辨出她是女人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那苗条的身形与略微隆起的胸,以及红色的长发。

所以得知她的是女人的理由绝不是因为脸。眼前的这个女人正被黑色的加压套裹着下脸颊,连嘴都看不见,五官里只有一双深邃的左右瞳孔在工作着。

这位就是,娜娜先生?不对……娜娜女士?她心想。

不过,令白莉娅感到意外的是,第一印象一本正经满脸严肃的娜娜,一进门,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向伊琳娜抱怨。

“以后还是你跟我一起去买东西吧,那些大妈都嫌我付账慢,她们一直念叨我,一直念叨我,烦死我了。还有人还插队,我真想一枪毙了那个插队的人!”

娜娜一边说话,一边气呼呼地把一包从超级市场买来的调料丢在地上。

“是你自己要一个人去的。”

“其实我还是希望你跟我一起去,我只是没说。”娜娜伸长脖子在空气里嗅了嗅,“有吃的没?”

被她这么一说,白莉娅也感觉屋子里有股芝士的香味。

正当她寻着那股美味的来源时,却看到修皓板着一张老脸,直直的瞪着那个名为娜娜的女性,眼里有着道不清的疑问与迷惘。

“尉迟安娜,我们有客人。”伊琳娜踢他提醒,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严厉,“别不一脸什么都看不到的样子好吗?”

尉迟……安娜。修皓在心中反复默读这个名字,凝神思考了好一阵。

“找电脑的人来了?”尉迟安娜马上问,她的头也跟着转了过来。

修皓顿了顿,说:“你就是……安娜检察官吧?”

虽然看不见尉迟安娜的表情,但大家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双眼正在凝视着修皓,刻意上下打量着他。

这个特殊的名字他死也忘不掉。

“你好,你是伊琳娜口中的修皓律师吧?”

“没错。”

“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全名的?”

“最近有在看事务所的前辈的庭审报告,里面有‘简单’提过。”

“是吗……”

两人又是一阵无言的对视。

修皓心说,要不问问梅雨默案子的后续?但伊琳娜和白莉娅在场,他却有点不大好提及此事。

乔雪忆的问题是不少人的伤口,伊琳娜自然也一样。她的过去又被反复提及的话,会显得修皓过分在意,像个成熟不起来的小孩。

所以自然而然的,现场气氛一度尴尬起来。

看见修皓这样极不尊重的盯着伤残人士,白莉娅又不好提醒,害怕自己说的话会触及安娜检察官的痛楚。她真希望有个地洞可以让自己钻下去。

“是不是觉得我的脸很奇怪?”尉迟安娜像似看透了两人的内心,直接开了口。

“绝对没有!”白莉娅大声解释。

她指着自己的腮,“我的脸在一次案件中被烧伤,现在是刚进行完植皮手术后的康复阶段,所以不能取下这个加压套。加上老早的时候胳膊又中过弹,真是倒霉透了。”

修皓顿时放弃了追问尉迟安娜往事的想法。

“对不起,我们没有其他意思。”他怀有歉意的低头,

“没关系。”

“你的声音……很有魄力,只能说不亏是做检察官的女性。”他一转满脸欣慰的神色,白莉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从尉迟安娜眼神的变化来看,她貌似也在窃喜。

“谢谢。”她答复道。

白莉娅倒是双脚有些发抖,因为尉迟安娜与修皓的对话太过严肃,而且修皓本质还是一个不愿意服从命令的人。

万一安娜检察官的自尊心也很强,开始斥责修皓的不礼貌,那该怎么办?她生怕下一秒就会爆发争斗。

“莉娅?”修皓大惊地看向她。

她连看到学校领导都要紧张,更何况是面对一位容色恐怖的女检察官。

她可从来没觉得尉迟安娜声音好听,反正对方的嗓子肯定不如自己。白莉娅现在只觉得她的口气很凶,而且凶得不得了。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可能要身不由己地站起身向众人敬了个礼。

“安、安娜检察官好,我是……”她声音都发抖了。

“她是我的助手,叫白莉娅。”修皓一下子笑了出来。白莉娅有些失措,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修皓在发自内心的笑。她霎时觉得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代一般。

“莉娅,就当这是在家里,不用拘束。”伊琳娜温和地向她说。

屋子里的人都在笑,白莉娅忽然觉得自己好傻。

“安娜,你先去洗手,蛋糕早就做好了。”她拍拍尉迟安娜的肩膀,像哄小孩似的,“等会儿咱们一边吃一边说。”

“芝士放多点。”尉迟安娜叮嘱了一句,便一瘸一拐进了洗手间。

白莉娅觉得尉迟安娜比伊琳娜瘦很多,大概是受重伤的原因吧。

她正在琢磨等会儿该跟安娜说些什么,就听到修皓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你怎么了?没事抖什么啊!”

“这个叫尉迟安娜的女人,大概凶得要命呢。”白莉娅小声答。

“你别怕,我们现在是客人,她再凶也凶不过伊琳娜。”

“伊琳娜凶?我怎么没看出来。”白莉娅看见伊琳娜走进了厨房,她一定是去盛糕点了。可惜跟尉迟安娜一起吃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好了,别说了。”修皓说了一句,白莉娅一抬头,看见已经脱下西装外套,换了一件白衬衫的尉迟安娜正瘸拐着地朝他们走来。此刻的她看上去颇为亲切。

“安娜检察官,就是我在找那台电脑。”修皓站起身跟安娜握了握手。

“我本来想练习打字的,只是现在我的手不太好,伊琳娜说过,既然只是练习打字就买个便宜的吧,所以我就去了二手电器市场。”

“偏偏是这台?”

“恰好那台电脑摆在外面,我看挺小巧的,分量比较轻,就买下了。”这时候伊琳娜走了过来,她端着银色盘子,里面放了三个小白瓷碗,正冒着热气,不待她走近扑鼻的芝士香就让白莉娅食指大动。

她盛放好糕点后就在修皓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伊琳娜一回家就打开了电脑,不知为何她当晚就跟我说,你们可能会来,果真没错。”

“你怎么知道电脑是乔雪忆的?”修皓被白莉娅拉着重新坐下,“难道电脑里提到了她的信息?”

“何止提到,那上面有你的很多照片。硬盘连格式化都没有,全部在一张隐藏的文件夹里。”尉迟安娜爽朗地笑了,白莉娅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跟修皓之间移来移去。

“什么照片?”修皓皱了皱眉头。

“等你把电脑拿回去后自己看吧。”尉迟安娜又看了一眼白莉娅,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是你跟那女孩在一起的时候拍的照片,有十几张。”

“十几张?都是……我跟她的?”修皓很意外。

“对,都是你跟她的。伊琳娜说她认识那个女孩,她是个律师,以前是你的……嗯,女朋友。”尉迟安娜说到这儿又忍不住看看白莉娅。

白莉娅明白尉迟安娜为什么说话吞吞吐吐的,她一定误会自己跟修皓的关系了。她不想让这种误会影响破案,所以她决定澄清一下。

“我跟修皓只是普通朋友,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她鼓起了勇气。

修皓不太高兴地回眸盯了她一眼,好像在责怪她不该多嘴。

尉迟安娜笑了笑,没说话。

“来,来先吃蛋糕。”伊琳娜热情地吆喝了一声,一边把餐盘放上了茶几,一边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搁在尉迟安娜的腿上。

她看见白莉娅好奇地看着自己,便解释道,“这是我做的黄豆包,热了之后,可以去湿活血,对身体很有好处。”

“你想得真周到。”修皓笑着叹息道。

“是啊,要不是我每天给安娜做针灸,她哪能恢复得那么快。”

白莉娅看见安娜正用左手哆哆嗦嗦地端起有蛋糕的碗。那碗抖得厉害,眼看着就要被打翻了。伊琳娜很自然地握住他的左手向上轻轻一托,她立刻就拿稳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在她们之间可能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但白莉娅看在眼里,却觉得无比感动。

“伊琳娜,我想问你,”修皓一边吃着蛋糕一边问,“你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我,却要留个电话在电器行?”

“这是有原因的。”伊琳娜笑答,“第一,乔雪忆死了几年了,你也对外宣称她不是你的恋人,所以我不知道关于她留下的事应不应该找你。第二,她在她的记事文件里提到过三个人,但不包括你,我不知道那三个人会不会来找那台电脑,所以我只是留了电话,我想等等看。想不到,最后来找她的……还是你。”

“等一等,你说,‘关于她留下的事’……具体是指什么事?”修问道,“而且有她特意提过三个人?到底是哪三个?”

“那天把电脑买回来我第一件事就翻开从收藏夹,结果找到了乔雪忆的隐藏在系统盘里的记事本。我从她的记录里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那是什么?白莉娅这么想着的同时回头看了看修皓,却发现他脸色不太好。

伊琳娜热情地招待白莉娅,“莉娅别客气,吃啊。”

“谢谢。”白莉娅端起蛋糕边吃边听他们说话。

伊琳娜接着讲:“你还记得两三年前那会儿,大年前后一个多月发生的连环杀人案吗?”

我当然记得。修皓很想说没有人能比自己更清楚这件事。那些新闻发生的时间正好和乔雪忆从医院失踪时间完接对上,而惨绝人寰的案件却是以乔雪忆的自杀而告终,从此谜一样的杀人魔就此销声匿迹。

“我知道,范英杰是那段日子里的一个受害人。坊间传闻都说是乔雪忆杀的,但她死了,警方就再也没报道过这件事。”

“不是没报道,更不会草草结案。这些话我就只告诉你,有一部分事情的真相对社会具有一定触动性,所以我们才决定秘密结束这一切。”

“那么……真相又是什么?”

“我长话短说。大致就是乔雪忆在记录中写道,她去过几次受害人现场,也见过尸体。记录日志全篇看下来特别朦胧,几乎都是受害人的个人履历。她既没有让自己和死者撇清关系,也没有坦白自己是凶手。反正……后来警方当然证明她跟那些事都无关,不过那时关于律师杀人的谣言已经满天飞了。这些事对她的伤害好像很大,我感觉得到,她有一段时间一直处在惊恐中,总觉得有人要害她。”

“警方抓到了真凶吗?”

“抓到了,而且已经秘密审理并判刑了。”

“是谁,叫什么、在哪里工作,是男是女?”修皓的话语越来越显得激动,镇静中透露着明显恼怒。

只要是有关乔雪忆的事,都会或多或少的碰到他的底限。这一点连白莉娅也明白。

“都说了是秘密,无可奉告,总之事情已经了”伊琳娜干咳了几声,“我看这些记录完全是出于好奇,想核实之前她去过案发现场的事是否属实。总之你别介意,我绝对没有怀疑她杀人的意思。”

“我不会介意,请继续。”

“警方连盘问她的机会都没有,不可能给她一个凶手的名号。具体内容你看她的微博就明白了。”

伊琳娜突然回头看着尉迟安娜,她迟迟没有取下面罩吃糕点,她觉得她大概是在聆听自己说话,于是没有也多有在意什么。

“但翻来覆去还是想不对劲,乔雪忆的死留下了不少谜团,我甚至怀疑她是受到了威胁。可昨天检察院的同事告诉我,乔雪忆的确是自杀。”

“关于她的死因这一点……还是不要太说了。”修皓落魄地扶额,难得流露出了哀伤。

那天的事情对他而言就是一段挥之不去的噩梦。他明明眼睁睁地看着她跳下悬崖,连伸手触摸她的机会都没有。每一次回忆起这些往事,修皓都会感到万分头痛,好比一把刀捅进他的心窝,又好比一桶苦水倒进胃里久久无法吐出,恶心和反胃里夹杂了无尽懊悔与悲痛。

“我无意冒犯。”伊琳娜冷冷地说。

“我知道。”

“我能说说这一系列话的结论吗?”

“结论……你讲吧,我听着的。”

“我……几天前又回头看了一遍她的日志。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别卖关子了,你直说吧。”

见修皓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伊琳娜也只好严肃地深入重点,“修皓,我敢肯定她是被人操控了。”

“操控,你说雪忆?”

“虽然我还不太了解她,也没去过她的家。但我敢肯定。”

“呵呵,她可不是会随随便便听信别人命令的女人,你说她是被威胁我都信!”

“有点类似威胁,但我不知道如何分析这件事。”

“行,你说说你怎么知道她是被人威胁到自杀的?”修皓立刻问,显得迫不及待。

“嗯……她是左撇子,但她的左手烧坏了,不可能写那种遗书。所以遗书……必然是被她身边的某人伪造的。”伊琳娜继续说。

修皓心说她的推理基本算对,起码答中了乔雪忆是左撇子这件事,还知道她甚至对我们都隐瞒烧伤问题。

“你又怎么知道她是左撇子?”

“我以前在远处给她打过电话,那时我看到她右手握着电话,左手在记录。那她当然是左撇子喽。”她笑着。

修皓跟着“咯咯”笑了起来,只是他笑得不那么自然。

“不愧是你。好,现在聊第二件事。你说她还在日志中提到过三个人。”

“是的,乔雪忆有一封标题《写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们》的信。”

“你连这都找到了?”

“当然,既然调查了就要摸到底。”

“三个人……”

给最重要的人的信件,他们分别是谁,而我……会在里面吗?修皓在心中罗列了疑惑,他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哦其实我说得不准确。是排除你跟她的朋友外,还剩下的三个。”

“你是这么算的啊!”

“而且我想你早就心中有数了。既不是她的朋友,也不是家人,但能被称为‘重要’的三人。”

“……我没数,你讲。”

修皓在脑内迅速过滤了一遍信息,心说既不是乔雪忆的亲友哪能有谁还可以被冠以“重要”二字。

伊琳娜兴致勃勃地说起来,白莉娅发现伊琳娜跟修皓一样对破案非常感兴趣,“”

“第一个人被她称为莫女士,第二个人叫罗斓,至于第三个……就是乔雪忆本人。她写了一封信给自己。”

“等等。”他打断了她的话。修皓跟伊琳娜对视了两秒钟。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有两人你我都认识。”

“莫女士是乔雪忆的母亲,罗斓是她曾经的朋友,虽然罗斓是乔雪忆亲自送进的监狱。”

“这些我都知道。雪忆的葬礼时我跟她的母亲打过照面。虽然只看过莫女士的背影,连她家的门槛都没跨进去。”

不过那天的葬礼上,莫女士确实对着乔雪忆的棺木黯然失色了一阵。在他的眼里,有一瞬间莫女士仿佛被谁抽走了魂,身子摇摆不定随时都可能倒下。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对女儿生活置若罔闻的母亲。而这一切修皓都看在了眼里。但他记得乔雪忆很早说过,她打小就没把莫女士当过母亲看待,可她为何在人生的弥留之际选择给她留下书信?

修皓又讲:“罗斓这人我不熟,我也不敢妄加评论她俩的事。还有就是……”

至于罗斓,修皓对她的了解也仅限于某位挚友的恋人,以及自己女友的闺蜜一类的存在。

最后的问题就是乔雪忆写信给自己出于的理由……

这时的修皓已观察伊琳娜良久,发现她的脸上尽是目空一切的纵容。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伊琳娜……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谜团的答案?”

“你很快也会弄明白的,其实很简单。”伊琳娜耸了耸肩,率直地笑了。

修皓不说话,好像陷入了沉思。

“你干吗不直接告诉我,好让我省点力气?”片刻之后,他回道。

“我本来也想这样,但是看了她的日志后,我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你自己去解决这问题。”她意味深长地说。

“我跟她……”

“你想说你已经不是他的男朋友了,可在乔雪忆的眼中,你依旧是她生命中最后一位恋人。”

“……也对。”

白莉娅与修皓一同在愕然中缄默了许久。

“好了,我们把电脑借给你,到时候别忘了还,别弄坏了。我们可是花了两千块买的。”

“你是富家小姐,两千块算什么。”修皓转而开玩笑道,随后又话锋一转,“只是我觉得奇怪,她都想出售电脑了为什么还会留下这么多模棱两可的线索?”

“这很正常,很多人在重要事物的决定上都有选择困难症。在心理学上这叫二重矛盾,好比我既想减肥可就是控制不住去吃巧克力一样。明知抽烟是有害身体健康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去下楼买几包烟快活几天。”

“这俩事能拿来比喻吗?”

“当然可以。雪忆想果断消除与生活有关的一切,不留遗憾地走掉。可她最后却故意留下了蛛丝马迹,希望有人能通过这些信息找到自己。她想要直接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于是只好果断地把某些东西选择交给了命运决定。”

“这还是她吗?”

听完伊琳娜的一番话,修皓才发觉自己在某种地方可能估计错了。他一直认为乔雪忆是个毅然果敢的女人,毕竟正常人很难有断绝生命的那股偏执劲。

这种疯子才会敢的事也只有她会去做。而这种偏执甚至能给她带来做疯事的莫大勇气。

修皓讨厌乔雪忆的勇气,讨厌她不来倚靠自己这点。然而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那个女人果然还是有不成熟的地方。

他庆幸乔雪忆的不成熟。

“其实她还是把电脑里的东西删得差不多了,除了这些信息哇就只保存了你们的几张旧照片。”伊琳娜看出修皓一脸紧张,捂嘴笑,“放心,修皓,没有你俩的隐私照哦。”

“我也没拍过那种照片。不过保不准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会偷袭。我那时候根本管不住她。”修皓龇牙咧嘴地说。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