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挠了挠两鬓发白的寸发,接着颇有威严的站起身。修见状后,迅速退到了乔雪忆的身后,有些瑟瑟发抖地凝望着他。

“修先生是吧——我是乔律师的父亲。”男人朝着他伸出手。

见对方对自己有了解,修也没有多话,只好冷静地将手握了上去,“您好,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你认识我?”

“经常听她提起您。”

“看来她还记得我这个父亲……果然,雪忆刚刚说不认得我是在说谎!”

他只好茫然地看了看乔雪忆,恰巧见她正极为失望地用额头顶墙,仿佛在对修的回答感到不满。修一个咂舌,清楚的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我、我,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记错了。也、也有可能是雪忆的奶奶对我说的。”

“你还去过我们老家?”

“也。也不是,只是聊着聊着……”

“那这次就当我们初次见面吧。”男人见他十分紧张,只好让另一只手以一股相当大的力道拍了拍修的后背,“叫我乔叔就好,大家都这么叫的。”

他被拍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咳、乔叔好……”

乔雪忆用小眼神撇了撇修,修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很傻,但他无法不让自己脸红,也无法不让自己说话不发抖。

自打在刚才在事务所的沙发上看见乔雪忆的父亲后,他就有种掉入无底深渊的感觉。

虽然此刻修一再提醒自己,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干,他跟乔雪忆什么事都没有,但是他还是抑制不住心虚和不安。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乔叔要问他什么话。

“你多少岁了?”

果然,只要见到女友的父母后,被问的第一句话就跟年龄有关。

“我,我二十了。”他低声道。

“你知道雪忆几岁吗?”乔叔沉着脸问道。

“我、我知道。她、她二十一岁。年初过的生日。”修说完,马上委屈地声辩道,“乔叔叔,我跟雪忆没什么的,我今天来只是、只是想约她出去吃顿饭,我打工挣了点钱。”

“哟,还打工吗?像是个勤工俭学的孩子。”

“谢、谢谢。” 

“多少钱?几天挣的?”

乔叔慢悠悠走到茶几附近,从桌上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冒着热气的乌龙茶。

“大概有一千来块。” 

“几时拿到钱的?” 

“前天。”

“也就是说,是你借给夏蔚海的那笔钱吧?”

“……啊!你怎么知道?”修大惊。

“那笔钱有两千才对。”

“我……”

乔叔冷冷地看着他,“不要对我撒谎,明白吗?

修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么多。

“你用这笔钱还买过什么?” 

“没有。”他摇头,“我、我本来想看看雪忆有什么要买的,所以一分钱也没动……”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是不是合适,但他说的是实话,自己确实一分钱都没动。

乔叔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我爸是退休的律师,已经退休十多年了,我妈是全职主妇,没啥经济基础。”

他觉得赶紧自己还是把他想知道的全回答了要好点。

毕竟修现在很害怕乔叔会找上门去跟自家老爹理论,说他配不上人家的女儿这样的话。

那样的话,他就免不了要挨顿骂了。

耳朵里还会被强行灌入一大堆冷嘲热讽,想想就脑袋发胀。

于是,他又补充道,“我爸最近在生病,身体不好,经常去医院。”

他想让乔叔知道,父母经常不在家,去找也未必能找到。

“像你这么大,父亲应该也跟我一样,年龄在五十岁左右。”他突然喃喃自语。

修自然地点头肯定,“是的。”

“五十岁还没到退休年龄,但你的父亲已经退休了。退休前在做律师……”

“怎、怎么了?”他头皮一凉。

乔叔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很多年前城东附近有位律师,曾在法庭上做伪证被剥夺了律师资格。他退出律师协会的时间,正好就是十年前吧。所以严格来说,你父亲并不是退休,而是被下岗了。我猜得对不对?”

你猜的完全正确。

“我……”这正是他最不愿意被提及的事情。修就像被人揭开伤疤撒盐一般,面如死灰。

乔雪忆快步走到愕然的修面前,指着自己的父亲,“爸,请你不要太过分了!”

“是、是。”他又看了修一眼,眼神好锐利,让修忙低下了头,“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在雪忆的母校学计算机,打算以后……毕业后跟他在一起……” 

“计算机?”他颇为诧异,“这么说你毕业后,会当程序员?”

“嗯。”

“开发游戏吗?”

他的心往下一沉。修很想回答是,但他知道对很多老前辈来说,研发游戏软体其实并不是一个让人满意的工作。 

“是的。”他还是老实回答了。

他点了点头,“好,再伸出手来。”

修有点不想这么做,因为他手掌刚好被乔木握红,觉得让人看见真有点丢脸。但这时,身旁的乔雪忆却轻轻踢了他一脚。

“先顺着他嘛。”她小声说。

干吗非让我伸手啊?他很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扭扭捏捏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想不到,他的手刚刚放在半空时,乔叔就将自己的两指点在自己的脉搏处,为他把起脉来。

他是要给我把脉,为什么?想看我是不是有病吗?修紧张地想着。

“好了,如我所料,到底是要当程序员的料,身体素质不错。”乔叔终于放开了他,“而且,也没有对我撒谎了。”

原来如此……他松了口气,汗水不知不觉滴落在地板上。他一边用手背去擦额头,一边骂自己傻,人家不过是给你把脉,紧张个屁。

“阿修。”乔木又叫他了。

他抬起了头。

“年轻人谈恋爱,我不反对,我也年轻过。不过雪忆现在是以事业为重,我不希望她太早经历这些,你明白吗?”他直视着他的脸,语调不紧不慢的。 

咦,她都二十一了。

“我明白。我不会……”修还没说完,就被乔叔打断了。

“如果你对她有心,就等她完成梦想之后。我觉得雪忆现在在对待感情上比较肤浅,不过在等几年,我相信她应该有足够的判断力来决定是不是接受你了。” 

这时,乔雪忆忽然插嘴,气冲冲地说:“爸,你说到哪儿去了!”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她道:“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来事务所吗,真的是与我约会?他是来陪我去接委托的!我们哪有时间亲热!”

委托?修一下明白了,乔雪忆正在用借口帮自己开脱。

“而且,代码跟学业对他来说也很重要,所以他不是那种本末倒置的人!”

言外之意,就是他一坐上电脑,就什么都管不着了。

虽然她的嘴上是这么解释,不过乔雪忆的脸色却在告诉修,她真的很为这件事生气。但是敲代码能花多少时间?敲完代码不是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出去玩的吗?修心里嘀咕。

乔叔听到这句倒笑了起来。 

“小伙子,你过去谈过恋爱吗?”他问道。 

“没有啊。”修老实地回答。 

“哈哈,怪不得。”他看着修,笑得更欢了。修觉得现在的乔叔不像个令人尊敬的老者了,倒更像是某个欠揍的大哥。 

“爸,别说了,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耽误正事。”乔雪忆板着脸说,“我们暂时只做好友,就像你跟……那些个阿姨一样。” 

那“些”阿姨……修咽了一口唾沫。

“得了,我不会让你们绝交的。”

他把这句话甩给乔雪忆后,又把目光转向了修。修发现他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异常古怪。

“你可以继续跟我的女儿交朋友,但要是让我发现你对她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凭你再好的身体,我也能让你一辈子坐轮椅,张嘴只会叫老妈!” 

他先是被吓糊涂了,继而又有点生气,心想你这老头口气也太大了吧,我要是真的跟乔雪忆有什么,你哪拦得住?

“叔叔,你放心,我不会对雪忆怎么样的。我知道她还小。”

明明比我还大叻。而且我下这种保证可不是因为怕你,我是为了雪忆。

“呵呵,那就好。”乔叔的脸色又缓和了下来,最后一口喝完了茶杯里最后的乌龙茶。他避开了表情诧异的修与乔雪忆,慢慢走到了事务所的铁门前。

“您要走了吗?”

“这个嚣张的不孝女,就拜托了你。”他终于面露出了一位父亲该有的慈爱眼神。

乔雪忆很不服气,“我能有什么事……还说我不孝,明明是你先……”

“所以,别让她出任何意外。”在一句句意味深长地轻声叮嘱后,乔木沉重地关上了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