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海平日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事迹。无非就是……和白杨翻过一楼走廊的护栏?

“他为什么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

因为要从会议室走到楼道口出教学楼还是有一段不短的路子。白杨经常这么干,这点我知道。这既能节省时间,也不会因长期迟到而导致课程挂缺勤指标。

“总感觉,是重要的证据。”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让我在意的。

炎热的食堂里,唯一的难得见光景,便是蔚海头上的天花板挂着了一片扇叶的风扇。我与白杨坐在蔚海的对面,三人一言不发的吃着午饭。除他们之外,周围便是人声鼎沸挤满人的长饭桌,以及漫长的打饭队伍和嘈杂的环境。

“活着到达食堂“这句话已经成了目前城东大学悄然流行的一个口号。

不是因为食堂距离很远,而是因为如今“拖堂”这一风气在大学中也很流行,使有些在翘首盼望下课的同时,还饱受饥饿的折磨。

因此有人发出这样的号召,不知是出于讥讽还是无奈。

仔细想想,这也是导致了白杨长期从一楼翻护栏前往大操场的原因。

还有食堂的这些情况……你想嘛,之前天是热过一段时间,正是因为在这样,不少人的内心还是有难以发泄的怒火。而刚从球场训练结束的体育生张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脸恼火地坐在了蔚海身旁。他吃饭有着相当刺耳的咂嘴声,我的不满也只敢压抑在心里。

就在那时,蔚海放下了碗筷,朝着张强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四肢发达的白痴,你妈没教你饭桌前的修养吗?”

四肢发达这个词对我校体育特长生来说,是绝对不能提的禁忌词汇,并且校方也就这事表了态,绝不能用有色眼光攻击不同专业的校友。

“所以说艺体生才是……”那时蔚海没说完的话。因为他的头上已经被人扣上了碗筷。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日里一向随和的蔚海为什么就因为这事与人吵了起来?我也是艺术系的学生,他之前不也照样很待见我吗?

可能是因为之前张强在教学楼走廊抽烟被蔚海警告过的关系吧。可张强还是一饭盘扣在了蔚海的头上,还打伤了蔚海。

于是,他被退学了。

“这就是我对张强和蔚海冲突事件的看法。”雨记一遍帮乔雪忆复述的同时,一遍将更多口头内容记录在书面用纸上。乔雪忆满意地接过了她的证词。

“谢谢。”她和她握了握手。

又离真相进了一步。

……

不久后,最后的庭审也即将开始了。

“尸检报告都给你,还有我整理的线索。包括夏楠会议厅的气体检测报告,也都在这里。”

“非常感谢。”

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这里,并且,那高挑而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记者群的中央。伊琳娜依裹着风衣,依旧对着摄影机自信微笑,很是泰然自若。检察院的车辆缓慢停靠在前庭,乔雪忆也正站在车辆的后方,看着修被人押送至法院。

天色已晚,只是这一天过得相对以往显得有些漫长。

挤过人群,她来到停留警车的地方。乔雪遥正靠在车窗外静静等候着她。她走到她的面前,与之交谈着什么。

“伊琳娜派人重新去了一遍你委托人的家里。”乔雪遥从身后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密封好的文件,“我们在他的衣物里发现了夏蔚海的DNA。”

“怎么会这样?”乔雪忆接过报告,十分惊讶地翻阅着。

“她已经将这份证据上交给了法院。我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手法来控诉被告,但我相信她一定会用这份证据把你逼到绝境。”

她握着证据纸张的手越发颤抖,“为什么修的家里会有这样的证物……”

“你仔细想想,应该会想得起来这份证据存在的理由。”

“我想想……还是算了,法庭上应该会想得起来。”乔雪忆迅速将证据收进皮包。

“你叫我办的事我也办妥了。”她又将一份照片递给她,“‘她’通话业务也查过了, 的确和你想的一样。我已经安排人去带她来了。”

“姐……辛苦你了。”

“最后一份证据,你一定要好好保管。”乔雪遥再次从文件包里取出一叠纸张,纸张的最上方,被长尾夹所夹住的照片。

“这照片……这是康乃馨?”

照片所映照的,是一束娇柔艳丽的白色花朵。

“这是胜负的关键,但切记,不要上交给法官,这样伊琳娜也会有一份。”

“我懂了。可是不交给法院,这样证据不就不合法了吗?”

“没有关系,这份证据不是要证明什么……而是为了让审判长,以及真相站在你的一边。”

“我明白了。”

两人都看了一下手表,发现时间已经为数不多。乔雪忆转身离开,漫步在法院的前庭。

“雪忆!”她叫住了自己妹妹,“武运昌隆!”

乔雪忆开心地竖起大拇指后,迅速穿过嘈杂的人流。

在前往正门时,她才发现,从法院建院到今天,这十多年风雨的淋洒,令法庭外的门窗早已腐朽。

那些扛着摄影机的青年们正踩在青砖铺地的正门。

这时乔雪忆才察觉,其实法庭后院的角落飞檐有些倾塌了,檐瓦也脱落了,墙山很厚门窗很笨,墙面上长出一片片青色的莓苔。

就跟坟场的墓碑一般。她只好这么想。自己的脚下,说不定正是数不清的亡灵。那些冤魂……那些冤魂的数量,从今天开始,便不会再增加。

乔雪忆是这么给自己下决心的。她早已对自己担保:决不能让自己的委托人,成为这里墓碑的一员!

伴随着记者们的脚步,她低调地走进了法院大门。

时至夜晚七点。

一日法庭的庭审最终阶段,即将开始。

跟着有节奏的脚步声,她迅速从辩护人通道进入到了大法庭。大功率的灯光取代了白天的照明系统,刺眼的光芒在刻意覆盖这间大屋子,似乎在展露法庭以往无法被人发现黑暗角落。

旁听席的观众更加稀少,大概是时间点的原因,没人会把自己的休息时间耽搁在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交锋里。除了必要的媒体外,乔雪忆的身后早已是空荡荡的一片。

修正和之前一样,被两位法警夹在中间,屹立在被告席。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气让人不敢小看。

“全体起立!”法官入座后,开始大声宣告。

明明没有几个人,但大家也依然严肃执行着法规。

“敬礼!”

仿佛回到了早上一般,乔雪忆重回了以往的自信。

“本次一日法庭,就‘高校生与教授被蓄意谋杀’一案再次开庭审理。若在剩余两小时内,控方未能彻底证明被告为本案真凶,那么被告将以证据不足,无法构成证据链而无罪释放。请问控诉方……”

“控诉方没有异议、准备完毕,不要说没用的开场白,直接开始吧。”法官话未说完,伊琳娜立即更换了之前绚烂的打扮,盘起了金色秀发,身着再为普通不过的黑色西服。

法官有些懊恼的点头,“请问辩方律师是否准备完毕?”

“辩方准备完毕。”乔雪忆脱掉了上身的大衣,将其铺在座椅上,“开始吧。”

“看来这今晚是……最后的庭审了。”

“是的,审判长。”伊琳娜同乔雪忆一起点头。

好似一位即将送别远行的孩子一般不舍,法官有些惆怅地敲下了木槌。

“本庭宣布:正式开庭!”

伊琳娜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用手抚摸着桌角。

“呼……你能寻找到胜利的方向吗?”她问道。

“什么?”乔雪忆疑惑地直视伊琳娜。

“庭审的意义可不是那么简单。”

“我、我明白。”

“你这次想要彻底证明你的委托人无罪,只有一个办法。”她的眼中闪烁着谜一样的光,“那就是寻找到真正的凶手。”

“伊琳娜……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谢谢你。是你给了我重新正视真相的机会。”

“很好。审判长,我将宣读诉词!”

“批准。”

她拿起纸张,整理站姿。

“受害人白杨最新尸检报告,就在我的手中。”

“巧了,我也有。”乔雪忆自信拍着证据文件。

“辩方律师,请仔细聆听。”伊琳娜举起证据纸张,开始了宣读,“关于白杨的坠楼,我们都忘记一个重要的讨论点:那便是他真正的坠落原因。因为某位目击证人的死亡,导致该案件没有在上午的庭审上继续探讨。受害人是自杀吗?那是不可能的,请审判长阅读一下受害人的尸检报告。”

乔雪忆仔细阅读着文件里的注释,“睫状体萎缩,视网膜变化性退性。原来如此,受害人有高度近视。”

“受害人因病,被同学背上了四楼会议室休息。紧接着,被告前往会议室,用某种手段令受害人死亡,再将其从四楼围栏外抛下。受害人落入地面瞬间头部开裂,于是便形成了鲜血蔓延的案发现场,最终、被告再慌张离去。”伊琳娜放下诉状,鞠躬示意,“审判长,我的发言完毕。”

“没有监控观测到被告实施抛尸,控方发言无法成立。”另一边的她拍着桌子,“‘某种手段’,这种控诉词甚至意义不明。”

“教学楼的监控只拍摄到了三楼。但没有关系,四楼的楼梯口与走廊都有监控,被告进出四楼毫无疑问,且没有证据证明他未与受害人接触。”

“这个监控文案本来就是一个很模糊的证据,只要没有从下往上拍摄到被告亲自抛尸,控方的主张就无法成立!”

“或许律师小姐家的监控仪是从下往上仰视拍摄。所以脑子再不好使,也请不要把望远镜当做监控仪。”

“你根本没有关键证据,你的控诉就是推论!”

“那是监控的死角,这是你母校的问题。”

“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那我们回到今早的讨论,一起看一看进入四楼的人员前后顺序。”伊琳娜重新拿出监控录像报告,“教授与辅导员不在场证明相互关联,可以排除嫌疑。那么,夏蔚海先生、白杨先生、以及您的委托人,通通都来往过四楼。我们算算这里面谁还活着……只有被告诶!”

有股压迫感朝着乔雪忆袭来。

“但这也说明不了白杨是被……”

“不。是恰好说明,受害人不会是是自杀,依然纯在他杀可能。”

“你没有证据!”

“什么证据都有,就不需要一日法庭来判断了。你已经在一日法庭上呆了快一天了,还不明白我们的工作目的吗?”她轻轻一笑,挑衅般的指着乔雪忆。

她深思熟虑地回答道:“只要找到真凶就可以了。”

“你找得到吗?”

“我能。我会把他引出来!”

伊琳娜冷笑几番,“我也有办法。我需要传呼一位证人,来证明被告就是凶手。”

法官担忧地看着她,问:“控方检察官,还有两个小时庭审就结束了,请注意时间,传呼一位证人的手续需要大量……”

“不需要大量时间准备,他就在这间法院里!”伊莉娜快步走到了旁听席的围栏前,指着角落里的某人。

某人就坐在那里,不过早已失去以往光辉的风采。

“是你!你怎么还在啊?”乔雪忆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一脸焦虑地看着他问道。

伊琳娜充满诚意地鞠躬。

“有请曾经的法学院讲师,我们‘最优秀’的……罗竞检察官出庭!”

没有太多人理她,整个法庭间只有伊琳娜一个人象征性地拍着手,用虚伪的呼声寻找了那位检察官的身影。

他有些吃力地缓缓从角落里起身。罗竞早日的风光已不再,相反他成为了跟修一样的憔悴状。他快步走下阶梯,脚步声却很轻,仿佛跟没有了力气一般。

来到证人席前的罗竞,需要靠着围栏才能勉强维持站姿。

“各位好,看来我不需要做更多的自我介绍了。”他像是在讥讽自己一般。

“我们的老朋友,来为我们作证吧。”

他们是想串供?熟悉问题再度浮现在乔雪忆的脑海里,不过下一秒她就否决了这个猜想。

伊琳娜……伊琳娜干不出这种事。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能够确信,伊琳娜现在不可能跟罗竞一样操控证人与证词。

正当这么思考着的同时,乔雪忆的心反而能够静下来。

法官下达了命令:“证人,请对当日案件进行说明。”

不愧是老油条,做起证人也能这么淡定。乔雪忆不知道罗竞与伊琳娜到底会打什么样的牌。

“遵命,审判长。”罗竞点头示意。

“证人,请问你为何能够判定,这位被告就是涉嫌谋杀受害人的真凶?”伊琳娜率先提问。

“正如我们之前所讨论的一样,事发当日,在四楼通道出现过的所有人,已经能够通过两两证明的方式,相互排除很大部分嫌疑人。剩余无法证明是否有作案时机的人,只剩下一位名叫夏蔚海的男性。”他振振有词地发言。

“请问这位夏蔚海先生现况如何。”伊琳娜补充道。

“在我们彻底锁定今日庭上的这位被告为嫌疑人前,警方曾调查过夏蔚海先生的行踪。就结果而言,这位名叫夏蔚海的嫌疑人,已经在前几日身亡。”

“他是怎么死的?”

“被焚烧,疑似自焚。不过依然有被人谋杀的可能性……”

“等一下!”乔雪忆当即打断,“凭什么说人家是自焚?”

伊琳娜手举报告,“死者DNA已与其家中的毛发组织进行核对,结果是完全一致。而用于点燃自身的打火机,正好在现场找到,上面并未残留多余指纹。”

“他根本不是会自杀的人!”

“很难说,这位死者的父亲曾在众目睽睽下暴毙,而首要嫌疑人还是自己的挚友。警方也调查了其人的部分医疗简历,他还患有轻度的抑郁症。所以自杀是完全说得通的。”

“好,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那你怎么解释:蔚海没有谋杀第一位受害人的嫌疑?”

“啊、这个啊……”她若有所思地闭着眼,“其实,他是有嫌疑的。”

“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凭哪点这次的被告一定要是你的委托人。那位死者或许才是真凶!”

“没、没错啊,这正是我想说的!”

她像是打起算盘一般,以一种和善的眼神看向乔雪忆,但没人能够猜透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乔律师,我们商量一下吧。”

“商量?”她苦苦思索着伊琳娜话里的意思。

她这是要干嘛?

“今天就这么判好了。”

“……诶?”

“老实说,我手上有些证据,可以证明死者是凶手之一。就这么判死者是本案真凶吧,然后让你的委托人无罪,我就这样认输,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哈啊!?”

法官与罗竞差点惊愕地后退两步。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让在场所有人无一不露出惊叹之情。乔雪忆也愕然到半张开着嘴。

“你说……真的?”

“控方检察官,你是认真的吗?”法官代替众人询问答案。

“我是认真的,审判长。我愿意撤诉,接受这份失败。”

“这……如果您是证据不足,那撤诉是被允许的。辩方律师,您的意下如何?”

“那她的意思是,我这么快就赢了?”

如此简单?

“是的、就是这么快。”伊琳娜笑着。

“我赢了……这就无罪了!”

一股夹杂着迷茫感的欢悦之情充斥在乔雪忆的身心。

“撤回控诉等同于无罪判决,在一日法庭上具有同等判决效力。”

可是,大法庭间却徘徊着一股极为不协调的感觉。那是什么?

伊琳娜依旧保持着善意的微笑,罗竞对此事闭口不谈。乔雪忆的心头顷刻间产生极为难受的感觉,仿佛被黑暗拥抱。

违和感,极其强烈的违和感。这究竟是什么……

“考虑清楚了吗?辩方律师。”

突如其来的一块糖就这样塞进了乔雪忆的嘴里。她望着伊琳娜充满愉悦的脸庞,心中却被不安所笼罩。控方所给出这这块糖并没有让乔雪忆感受的甜味,反而有一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是的,是有哪里不对。

她摊了摊手,“这么好的条件就接受了嘛,顶多没法找到真相而已,但你作为律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真凶……伊琳娜打算以夏蔚海做真凶,然后以死无对证,证据不足为由释放修。的确,大概看一下这对我来说是十分有利的结果。因为我作为本次案件的被告律师,我已经做到了律师历史业绩里的最高成绩。

那就是当庭无罪,并释放。

这个结果一旦报道出来,那么对我的未来都是充满希望之光的存在。我不会焦愁接不到委托,也不会为事务所的财政赤字而担忧。我……乔雪忆将彻底成为知名律师,名扬天下。

没错。

本应该是这样。

“被告先生,你今天一定很累了吧,马上就可以回到温床,好好享受多次未有过的安稳睡眠。来吧、感谢我吧。”伊琳娜亲切地关心着修。

“那、那谢谢……检察官,我……”修很是犹豫,一会儿往辩护席看了看,一会儿又待在原地一动不动,“雪忆……这件事还没有……”

“那我们说好了,各位朋友。”

自己该接受她的提议吗?诚如伊琳娜所言,乔雪忆已经很久没用睡过安稳觉了。

伊琳娜真的是来帮忙的,为了自己赢官司,为了她帮忙打败罗竞。

往好的方面想,确实应该是这样。

可我……已经明白她本质了。

等等。

“等一下!”

众人朝着那声吼叫的源头望去。激动不已的乔雪忆立马举手制止了伊琳娜。

“律师小姐!控方已经承认死者夏蔚海有作案嫌疑,并答应撤诉,判你的委托人无罪!你还想怎样?”罗竞赶忙发言。

“这是阴谋!”她大声解释道,“我已经想通了,伊琳娜所打的算盘!”

“哼哼……”

“伊琳娜·萝莱德!你这个恶人!”

“哎……貌似被你识破了。”她叹气道。

“我懂了,控方检察官,我问你一股问题,请老实回答我!夏蔚海在确认死亡前,是否被你们怀疑过?”

“你又猜对了。”她自然而然地耸肩,“的确,夏蔚海在检察院的诉状里,和你的委托人同样是被告。因为这两人依旧存在联合谋杀受害人的可能性。”

“你想利用一日法庭,在这次案件上判修无罪,然后利用法案的‘不可二次起诉’做约束,以案件帮凶的身份再告他一次!这样庭审又可以延后!我说的对不对?

“……恭喜你,猜中了。”

“卑鄙!”

“我哪里卑鄙?这件案子检察院告你的委托人是真凶,我俩证明他不是真凶,但没有条案规定不能以帮凶的身份再让他做一次被告。”

“你不仅打算以帮凶的身份告一次我的委托人,你是否还打算告他涉嫌谋杀夏蔚海!在另一场一日法庭上!”

“原来……这个证据都被你发现了。”

乔雪忆举起某份报告,“死者夏蔚海的身上穿着不属于他的衣物。这件衣物上还残留着其他人的皮肤组织。这是我们被告所穿的衣服!”

“不会吧!”修大吃一惊。

“被告,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赶紧替自己开脱:“我想、我想起来了!我来学校时,穿的是蔚海给的衣服!我的那件、还在他那里!”

伊琳娜指着她的脸说道:“真相是这样的:被告害怕夏蔚海出卖自己,于是想办法处理掉了他。我们在被告家中发现了可疑的衣物,衣物纽扣处残留有受害人夏蔚海皮肤组织与被告和他两人的指纹,所以控方坚信,这是死者夏蔚海的衣服。”

“不是这样的。”修想要解释,却无能为力,“那件其实是……”

“因为受害人夏蔚海身上外衣的皮革与纽扣部分也有被告留下的指纹,鉴于指纹分布太多,处理起来太麻烦,被告只好将其击晕,把对方衣物脱下,换上了被告本人自己的衣服。而被告的衣物鉴于棉纶材质关系,所以不会留下指纹。”

“不是这样的!你手上那件蔚海的衣服就是我的!”

“这就是被告洗清自己嫌疑办法。遗憾的是,我们依然在被大火燃烧后的残余布料里发现了被告的皮肤组织。这就是被告的作案过程,本来控方打算先结束这场审理,以后再控诉。可惜,看来我们还是要今晚结束。审判长,我的发言完毕!”

“本庭理解了,您的意思是,被告想处理掉指纹,才更换了死者的衣物。”法官答道。

“正是如此。”

“等等!我说真的!那件衣服真的很早就换掉的!”修尽力证明道。

乔雪忆看到状态异常热情的修,心中又产生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审判长,我建议听一下被告的自辩!”她向法官提议。

“蔚海的衣服很早就在我这里了。”

“什么时候。”乔雪忆问。

“就是迎新会的那天!”

“你为什么会跟蔚海换衣服……”

“我……”

“你说啊!”她很气愤,气愤这位被告总是不跟自己阐明全部状况。

“是蔚海主意。而且那件衣服是蔚海的系服,我很羡慕……”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早说!羡慕个屁,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因为那件衣服……”修涨红了脸,开始迅速组织语言,“因为那件衣服跟你的系服搭配看起来很像情侣装啊!”

一阵尴尬的沉默弥漫在法庭间。

“……哈?”乔雪忆也跟着涨红脸,搞得在场不少人都懵了一下。

“不信就拉到吧!”

“就因为这个原因?”

“就因为这个啊!所以我一直不想说……”

“你白痴啊!”她很想上去一巴掌拍死这个从不配合的委托人。

“对啊,所以我才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他手足无措地指了指在场的所有人,“这件系服是雪忆你以前大学时期运动会才有的衣服,你毕业后学校求取消了做系服的规矩。我……我以前看过你跟蔚海一起穿这身衣服参加运动会时的照片……算了!”

“你要活生生气死我!”

其实乔雪忆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丝高兴。

“你觉得我们会相信吗?”伊琳娜依旧摆出高傲的姿态,“除非……”

“那你还要我做什么解释?”修并不畏惧她。

“除非你用开水烫……”

“你不信我还能怎样。”乔雪忆耸肩打断道,“反正你也没有证据证明,死者的衣物一定是案发时候被人换上去的。”

“啊!的确……”

“看吧,连目击修作案的证人都没有,你拿什么来辩。”

“那你有吗?”

“我……”

“你不也没有吗?”

她说得对。其实双方目前都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局面,那就是进退两难。不过令人难受的是,哪怕这局乔雪忆赢得了庭审,让修获得了无罪判决,伊琳娜也不会罢休,因为夏蔚海的案子并没有得到处理。

“按照《无罪推定法》,你不能用这种诉词反驳我的观点。”

所以法庭上,伊琳娜没有理由控告修谋害了夏蔚海,但庭审结束后,她一定会对夏蔚海的事件进行调查, 紧接着操控证人证词,又或许伪造证据,再次将修送上一日法庭。

哪怕下一次修也获得无罪判决,但连续上过两次法庭做被告的人,一生清名估计也保不住了。

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那辩方律师有办法指控新的凶手吗?”伊琳娜问道。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已经没有时间了。不论修多么不乐意,她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假设展现出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获得胜利。

“已经准备好了。”她对法官说道。

“准备好什么?”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安排警方的事情多半也已经完成了。审判长,即刻起,我将申请一名证人出庭。只有她到了法庭,我一定能够证明被告的清白!并且,我也会揭开夏蔚海的焚烧之谜!”

法官看了一眼控诉方,另一头伊琳娜也象征般的点了点头。

“批准。”

她摊开了证据文案,大声说道:“有请证人,罗竞检察官的独生女:罗斓出庭!”

证人席的罗竞诧异而懊悔地注视着乔雪忆,不一会儿,他自觉又埋下了头,双手捂着脸,仿佛一边感叹着,仿佛一边早已接受了这一切。

……

法庭外,乔雪遥推着罗斓的轮椅,漫步在法院的后花园。随着传来的淡淡花香,空旷的花园显得那样宁静。在黑色的笼罩之下,花园的景色有了别样的风味。青苔经过腐蚀,贴在墙上,像一块块的黑斑。

她每次来到花园,就会闻到腐木和青苔的气息。老藤的叶子又密又浓,遮得满院子荫暗的不行。不远处的白线里停着几辆车,虽然不知道是谁的车,不过花园这边设立车位真是难以置信。

警员轻声走到她的耳边,对她说着什么。乔雪遥点了点头,温柔地推着罗斓的轮椅,从坡道上进入了法庭正门。

伊琳娜与乔雪忆法庭外的走廊响起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证人席旁的几位法警纷纷来到出口前,为前来法庭的人员打开一门通道。开门的那一瞬间,一切都显得那么沉重。法庭中央再次陷入死寂,在哪里,有着能够宣告庭审结束的人群们。

几位公安人员的最前方是身着警服,极其冷静的乔雪遥。

伊琳娜也看着她,脸上依旧挂着冷笑。

与以往不同的是,乔雪遥并非一人前来,而是与她所推着的轮椅上的女性,一同来此揭露真相。罗竞想要前去帮忙,却受到了来自法警的粗鲁阻拦。乔雪遥向罗竞摆手拒绝,希望他能够回到旁听席,不要干涉这里的一切。

那位轮椅上的少女与她身着的白色连衣裙形成鲜明衬托。那是脸色冷若冰霜的罗斓,她正面无表情地被人推上了证人席。

她的眼眸中,有着难以形容的一切。没人能够猜透她。

“你好,雪忆。”

“你好。”

“雪忆,这是我第一次上法庭看你战斗的身姿。”这位挚友一如既往地向她微笑,“我一直都希望能在庭审中看见你,感谢你姐姐给了我这个机会。”

“罗斓……”她有些难受,胃里被鼓捣般的翻腾着恶心感。

“真是的,别摆出这样的表情。不过我很开心哦。”罗斓开心地笑着,“听到警员哥哥们说我能来旁听时,我真的好激动!”

乔雪遥没有再继续推着轮椅。她将轮椅的扶手交给法警后,便自觉站到一旁。罗斓还戴着父亲罗竞送的白色围脖。在旁人看来,她好像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来到法庭十分开心。

“罗斓,你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乔雪忆难受地问。

“诶,不是旁听吗?”

“我需要你的证言。”

“啊,是作证吗?”她吃惊地捂着嘴,“还有这么刺激的事情?”

“证人,请告诉我们,你的姓名、年龄、职业。”法官提议道。

“哦哦,好的……我叫罗斓,21岁,职业是……一位即将死去的病号。”罗斓的笑容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光彩的挂在脸上,仿佛在诉说一段自豪的往事。

乔雪忆心中一阵绞痛,很想当场哭出来。可是她忍住了,也尽可能不让想法暴露在脸色。

“雪忆,你能做我的朋友真是太好了。”她笑道。

“可是,我这个朋友不够格。准确的说,正是因为是你的朋友,我才觉得,得让你重新认识这一切。”她不安地看着罗斓。

“嗯?你在说什么?”

乔雪忆仰望着法庭的穹顶,几秒的后,她问着罗斓:“我想问你一些事。”

“明白了,如果能帮到雪忆的话,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请开始询问。”法官点头批准。

她沉默了一会儿,正当要开口时,自己的感性又压制住了理性。她觉得在正式询问前,应该还有一些事情得问清楚。乔雪忆放下了手中案件资料。她已经不想再看到那些东西了。

她关怀地问道:“罗斓,你觉得,自己的人生,足够幸福吗?”

伊琳娜率先举手妨碍,“反对,辩方律师提问与本案无关。”

“拜托了,伊琳娜……让我问完吧……”这是乔雪忆有史以来,对法官之外的人呈现出了九十度的鞠躬。伊琳娜十分困惑地看着她,没有再进行过多的发言。

“审判长,你觉得呢?”她将疑惑丢给法官。

“如果对庭审有利,那就让她问吧。”

“谢谢审判长。”她继续转向罗斓,“罗斓,近来几日过得如何?”

“很开心就对了,如果病好起来就真的幸福了。虽然这个奢求有些遥远。”

“可是,好不起来了对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

身后的罗竞好似脏被一下挖空了。他极度沮丧的捂着脸,没有看任何人。

“因为, 你得的是……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

“……呵呵。”罗斓还是微笑着。

“俗称:艾滋病。“

她两眼空洞地看着乔雪忆:“是又怎么样?”

“这就是一枚定时炸弹。”

她垂下了眼帘,扬起嘴角,轻声说着:“竟然被你知道了。”

“抱歉,调查了你和你的主治医生。”

“不过我还没有放弃啊,我觉得下一秒世界的某处就会有治疗艾滋的特效药诞生。”

这是毫无逻辑的推断。正常情况下,乔雪忆觉得自己一定会这么说。

“我是真的很想让你看看今晚烟花。不过,我也担心你会感冒。在艾滋病的情况下感冒会很不妙的啊。法庭也不是那么暖和,对你身体也不好。谢谢你为了我来作证人。”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不是吗?”

乔雪忆鼻子酸了起来,她强忍着什么,继续说:“没错,所以我才要问你。”

“嗯,问我什么。”

让这一切结束吧。

“你为什么要做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