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行啊…好像,有点迷路了。”

即使看着晶石的地图,它显示的也只有地上的情况,加上比例尺不够,可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

在又看了一会地图后,奈特便决定放弃这玩意儿,比起看没用的地图,不如多留意一下周围的环境还好一点。

地下水道的构造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复杂,没有任何的辨认物,偶尔还有些倒塌了的道路,加上暗淡的灯光,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而且令奈特感到意外的是,有好些出口,不是因为连接地面的长梯生锈不能用,就是圆盖不知为何打开不了,结果现在两人就被困在了地下水道之中。

身后的羽无应该很清楚现在所处的状况,不过她并没有对此表达什么意见,只是乖乖地待在后方,这反而令奈特倍感压力。

“真是…早知道有个疯家伙在下面,而且这里的构造又这么复杂的话就不下来了…不过看样子,雨好像快要停了。”

奈特一直都有留意水流的状况,虽然只是些许,但水流的速度确实慢了下来,那说明外面的大雨正在渐渐减弱。

不过偏偏是在雨势减弱的时候才出不去吗…真是该死。

微微咋了咋舌后,奈特也只能选择继续前进,继续这完全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的路途。

他并不讨厌自己一人,在学生时代也是一个人待在课室中多,也经常独自外出,比起吵闹,奈特更喜欢安静。

可背后有另外一人跟着那又是另一回事,明明是同伴,却依然保持沉默不语,这实在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即使是奈特也不禁感到些许不舒服。

由其是,偶尔能看到的,少女脸颊上的那一道浅浅的血痕,每次看到,都会让他感到一阵心烦。

自从来了这边之后真的是事事也不顺心…爱姬的事,生命能源,灵魂的存在,三枚羽的雕像,而且还有雪夜的事情…搞不明白的事也太多了…

想着想着,烦躁的奈特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又突然感到了一点不协调感。

说来,在这个世界,人死了之后,应该是和魂兽一样化作光点才对…为什么雪夜那时还能保留下那件人皮披风…

“奈特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询问您的意见作为参考,请问可以吗?”

“…?啊,说吧。”

羽无突如其来的问题,把奈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对于少女就会主动发话感到很惊讶,只是没有表现在脸上。

“我想问的是有关于奈特先生的妹妹,爱姬的事情。既然奈特先生认为是自己的错才导致她变成现在这样,那么您有想过怎么向她道歉吗?”

出乎意料地,又是有关爱姬的问题,这令奈特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只是,羽无的表情看上去不像在说笑,而且以她的性格也不会说笑,也就是她是很认真地在向他请求着参考意见。

当作打发时间也好,卖个小人情也好,尽管不知道她是用作什么的参考意见,奈特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当然有,而且不单是一次,一百次,二百次…如果不断的道歉能够让她变回原来的模样,那要我跪下来磕头多少次也行,我还没软弱得不敢去承认自己的错误。”

奈特将目光远投向没有尽头的道路深刻,偶尔他眼前会映出当初爱姬那活泼的模样,可当回过神来,自己的妹妹依然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过,就如你所说的,我对她的感情也就仅此而已,除了自责和内疚,就没有半点兄妹间的感情…至少,就算我作为哥哥是失格,还是有着人最基本的感情在吧。”

也不知这算不算是自我安慰,他深知这只不过是最后的一点心理挣扎,没有任何意义,可他除了用最后的底线去安慰自己外,就不清楚还有什么可说的了。

除了苦笑,就只有更多的苦笑,笑着这个除了作为人最基本的感情外,就什么也不剩的,理性的人类。

“…那,奈特先生觉得爱姬会原谅您吗?”

连奈特自己也感到很意外,为什么突然会和蓝发少女说起这么多,明明对方就只是暂时的伙伴,只要保持最低限度的交流即可。

可就只有现在,他感觉即使说出来也没有关系,在稍为思考了一会后,他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清楚,若果是她,感觉可能会一笑而过,完全不怪责我,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她不可能会原谅令她去了一切的我…不,在说这些之前,倒不如说…”

“就连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这样的我,又怎么能让她原谅我?所以,她一直不原谅我才是最好的,最起码,在我能原谅自己之前,我甚至没有资格请求她原谅我…”

手电筒淡淡的光映在了奈特的脸上,隐约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的落寞;就算语气再平淡,他心里肯定极不好受。

“在能原谅自己之前,甚至没有资格请求他人的原谅吗…”

羽无重复了一次奈特的话语,样子像是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奈特无法看透她到底在想什么,提出这样的问题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过,大概她也是和自己一样地烦恼着,或许也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不介意对她说出一切,奈特如此想到。

不过,以她这样的性格,在原来的世界肯定很容易和他人起矛盾,虽然现在知道她并非丝毫不在意这种事的人,可从外表也实在太难看出,这就更容易让对方烦躁了吧…

奈特不禁又轻叹了一口气,他自己也深有体会:羽无有自己的步调,这很容易使对方觉得她根本没有要对话的意思,矛盾也就应运而生,甚至引发不幸的结果。

就像当初误伤了羽无的奈特一样。

该说她果然也是妙龄少女吗?女孩们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的,羽无也一样。

“对你来说,来到这边的世界可能是一件好事吧。”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蓝发少女疑惑地歪了歪头,但奈特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再次专心地留意着周围的状况,无奈,少女也只能选择置之不理。

来到这个世界,自然就不用再为他人烦恼,毕竟像奈特和雪夜那样和认识的人一起来到这边的事情,终究只是极罕有的事件,在这里碰上认识的人的机率几乎是零。

只要不和他人建立关系,也就不需要为人际关系而烦恼,对羽无和晨凛这样的人来说或许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至于一旦和谁有了关系的下场…雪夜和奈特两人就是最好的代表。

短暂的对话结束,下水道中再次回归死寂,水道中的流水也渐归平稳,看来外面的雨应该差不多要停了。

“…奈特先生。”

“又怎么了?”

蓝发少女接二连三的主动开口,让奈特有点怀疑实际上她平常是不是只是找不到对话的对像,不过基于伙伴间最基本的沟通,他还是好好地回应了。

“您有没有察觉到,空气中好像混进了一种异样的味道…好像是一种腐烂了的气味。”

“腐烂了的气味…?”

被羽无这么一说,奈特用力嗅了嗅,确实,空气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丝腐臭的味道,这里的下水道除了雨水外也不会有生活污水流过,理应不会有任何的气味才对。

那即是说,附近有什么在,很可能是魂兽…

“小心点,说不定有魂兽躲藏在这里。”

“好的。”

两人均摆出了警戒的姿态,降低了移动的速度,仔细留意着周围所有风吹草动,在转角位必定会停下小心留意视线的死角会不会突然跳出敌人。

腐臭的味道越来越刺鼻,这说明着两人越来越接近味道发出的源头,两人亦随之越发的警戒。

最后两人停在了一扇闸门,已经损坏了的闸门,只是随意地掩着,并没关紧,而那阵让人作呕的气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就是这里了,提高警觉,有可能一打开门就有敌人扑向我们。”

“是的。”

两人作好全盘准备,奈特双手紧握匕首,羽无则将枪口对准闸门内,不管有怎样的魂兽出现,他们都能马上作出对应。

确认好对方作好心理准备后,奈特便谨慎地缓缓打开闸门,腐臭的气味顿时扑面而来,熏得两人几乎是反射性地往后退了几步。

“咕…!”

不得已,见里面并没有人要出来,奈特马上关上了闸门,和羽无一起拉开了好一段距离,才敢轻喘几口气。

“什么回事…!那味道…比起普通的下水道还要臭上几倍,里面究竟放着什么东西…”

“…不单是臭味,那种气体,若果呼吸得久了,说不定会对身体造成影响,不建议就这样无防备地进去。”

即使是已经拉开了好一段距离,奈特还是不敢大口呼吸,好不容易才压住了将胃里食物都吐出来的冲动,却也止不住一阵猛烈的咳嗽。

蓝发少女亦是铁青着脸,以衣袖遮住口鼻,甚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全因那股气味实在是太过可怕。

没有办法,奈特只得拿出毛巾,并沾上水,以此遮掩口鼻,尝试阻隔那些刺鼻的气体。

打手势示意同样绑好沾水毛巾的羽无作好准备后,他再次走近闸门,小心地将其推开。

腐烂的气味再次向两人袭来,在毛巾的阻隔下,虽然还是令人不禁蹙眉,可至少还是在能够忍受的程度。

终于,奈特将视线移向闸门的里面…

“这…都是…什么…”

他甚至失去了语言,眼前的景像,不管用什么样的文字去描述,也无法正确地描述出这副光景的一丁半点。

那是地狱,即使在这个宛如地狱后的世界中,这个空间也是地狱中的地狱。

白色的墙壁,几乎全都被某种液体染成近乎黑色的暗红,房间的四面八方,一根根不祥的黑色长钉将大小不一的‘残块’嵌于天花板,墙壁,地面…

若果是只单单看其中一块的话,肯定猜不出原本那到底是什么对象,因为那已经乖离扭曲到了连部件也算不上。

长条型的从天花板悬垂下来,半月型的渗出不知名液体,圆球型的里面又滚出一个小球…无一重复的装饰,站在中央,就彷佛是在看星星一般。

可即使是再扭曲的碎片,数量多到这种程度,也自然能拼凑出原本样貌的大部,至少能够知道原来那到底是什么“物体。”

然而,这些可能已经算是比较美丽的拼图了---在角落里那边堆成的一座看似马上会倒塌的小山,应该就是主人不满意的部份,和那其中的填充物了。

太离碎就不好看吧,像是在为此作出对应,在房间最深处的墙壁,完美地绘着两个扭曲的耶稣像,失去了十字架的对称,苟存一息的人形只是被随性地扭曲着,被黑色钉子钉画在墙。

彷佛就像是小孩将一切喜欢的东西都塞进了自己的玩具屋中,才造就了这样一个房间,充斥着主人一切感性和恶趣味,简直就…

像是身处在主人的大脑之中,周围的一切就是脑浆,脑髓;无法阻止,房间的一切就像是洪水那样灌进了他们脑海中。,

就连那本应让大脑拒绝去理解和接受的事实---这些一切,碎片,拼图,部件,物体,装饰,碎块…全部都曾是和自己是同样生物的一部份的这事实,也被强制地去认知了。

在目击到这房间的那一剎那,两人甚至连恐惧也忘记了,虽然那确实是仅仅一剎那的事情。

“-------------------------------!!!!!”

能抑制住自己的声带不发出过于巨大的惨叫,已经是奈特的极限了,像是连内脏也要从体内反出来一样,半消化的食物,混着灼烧食道的胃液,不断从体内涌出。

身体在本能地拒绝着那剎那目击到的光景,可偏偏那片地狱般的景象已铭刻在视网膜之上,如同那黑色长钉般,钉钻于大脑深处。

为之而失去理智,为之而丧失言语,那是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的地狱的景像。

甚至,让人想杀死自己。

“…哈!!哈…!这…算是什么回事…!那房间…!”

奈特从没看过如此一幅渗人的画面,就算再冷静,就算再理性,他终究只是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感观…倒不如说,正因为他很理性,才更对那非现实的光景感到拒绝。

相比之下,羽无的反应并没有他那么剧烈,只是她现在的脸色和里面放置的东西没有两样,就连那白色枪枝也因此而掉落在地,发出沉重而清脆的一声。

在避免让视线再一次接触到里面的混沌的情况下,奈特迅速地关上了门,两人一起转身拔腿就跑,再次拉开了好一段距离,才敢摘下面罩。

和房间内那股气味相比,现在这种只有些许腐臭的空气是多么的清新。

两人都很清楚对方需要冷静下来的时间,因此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只是有节奏地呼吸着,尽量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一分钟,两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二十分钟,又或者是一个小时,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能够从那片阴霾中走出来。

“这房间应该就是之前那女的说的,那精神有问题的疯子的据点了吧…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尽管很不想回想房间内的模样,可此刻需要的是情报,即使有多不愿意,他也必须尝试去回想。

“可能性很高,那房间不像是精神正常的人会设置的样子,而且根据里面尸体的数量,他的危险性应该很高,可以的话,避免接触才是上策。”

羽无的手依然在微微发抖,连说话的语气也显得有气无力,视野也变得一阵模糊,头昏脑涨的,怕是一个不小心便会跌倒在地。

若是此时晨凛路过,肯定会对一向如此冷静的两人此刻竟会表现得如此惊慌失措而感到惊讶。

“确实,避免接触的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来到这个世界后,奈特第一次产生了逃避的冲动,就算知道里面可能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也完全不想再一次面对那可怕的空间,甚至连一步也不想靠近。

“而且这里的主人随时有可能会回来,在那疯子回来之前,还是尽快离开好…”

“…”

平常再沉默,如果有人搭话,羽无都一定会很有礼貌地回话,可是这一次,她却只是呆在原地,没对奈特的话起反应。

因为刚才的画面实在是太可怖,看到少女的样子不太对劲,对那房间的恐怖深有体会的奈特亦少有地关心起羽无的精神状况来:

“喂,我知道你到现在还是很不舒服,不过要休息也等离开了这里再说…”

“…奈特先生,请让我再进去一次那个房间。”

然而,与他猜测相反,蓝发少女不仅不是想尽快远离那房间,反而是想再进去一次,差点惊得奈特嘴巴大张。

“…!你是疯了吗!你也看到里面那精神污染级别的状况了吧!单单只是瞄了一眼已经这样了,进去里面的话你还能清醒地走出来吗!”

奈特几乎是想直接把羽无给抬走,他极怀疑少女是被刚才的气味和景象影响到精神,才会提出这种正常人绝不会考虑的行动。

但她的双眼依旧,尽管无神,却又非常清彻,绝非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会有的目光。

少女用力抱紧怀中的白色枪枝,若果有什么能够依靠的话,那就算遇到什么事情也不会那么可怕了吧。

“虽然里面确实很恐怖,但刚才只是还未做好心理准备…我以前曾看过类似的状况,所以有一定的抗性,只要作好准备,理论上进去一段短时间是没问题的…应该。”

要说羽无主动坚持要去做一件事有多稀有,那大概是走在街上突然看到一扎捆钞掉在地上没人捡那样的罕有吧。

确实里面说不定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说不定,可要进去那样的房间,不管怎么说风险也实在太大,所以奈特才会选择放弃。

“同样的状况吗…我就不问你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看到这种光景,既然你坚持的话,我也不阻止你。”

纵使很明白在这里逗留得越久,危险性就越大,可他也清楚羽无决定了的事,他无法去改变,只能选择接受。

“只是,我也会一起进去,万一你出了事,我也要对张晨凛那家伙交代,好歹他应该也在帮我保护爱姬,要我让你送死也实在是厚脸皮了一点”

“奈特先生,您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的,我一个人也可以…”

对奈特的毛遂自荐,羽无的语气和表情却隐约透露出一丝忧心,彷佛不太相信他能够在那样的房间内支撑下去。

“你这什么意思…你是说你能撑得住我就不行吗?”

本来只是出于不放心和义务,奈特才提出同行,可被蓝发少女这么一看,他顿时有点恼怒起来,向少女提出质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若果奈特先生您坚持的话,我也没有关系,只是请作好最大程度的心理准备,尽量使精神保持清醒。”

“看来很有经验啊…有机会还有点想听听你说的以前到底是怎样的以前。”

尽管对于只是普通人的奈特到底能否承受得了那房间仍然存疑,但如果他真的能撑下来,两个人怎么也比一个人要来得好。

如此想到,羽无也就不对他的行动表示什么。

达到共识后,两人又深呼吸了一口,重新戴上面罩,再三接近闸门;这次他们也不再浪费时间,鼓起勇气一口气打开了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