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地阴暗的天空,云层厚得让阳光无法透过,使得街道也变得漆黑一片,虽说本来这里也是昼夜不分,只是现在更显得分外地抑郁。

因为有可能会引来其他敌人,奈特在油灯的外围再包了一层布,减弱它了火光,才将此作为照明,绕进了一条小巷,进到其中一间废弃的商店之中。

“…看来已经摆脱了那些烦人的怪物了啊。”

在观望了一下周围,并侧耳细听了一会后,奈特才确认周围并没有其他敌人,不排除在逃跑途中被其他人看见过,可他也没有余力去管这些了。

“总之先休息一会,怎么也要包扎一下伤口再说。”

在经历过刚才那样九死一生的险境后,即使是奈特,也显露出一副疲态,轻叹了一口气后,随便选了个角落坐下。

羽无没有回话,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医疗箱,开始给自己的伤口进行起包扎。

奈特只是瞄了她一眼,并没有对此表达什么意见,戴上平光眼镜后,也拿出了自己的医疗用品来,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只顾着低头处理伤口。

刚才若果不是羽无的提醒,他肯定已经因为冲动而被魂兽撕成碎块,就这点来说,他是欠了少女一次。

只是奈特并没试过和羽无两人独处过,说实在的,他对于羽无并没有什么认识,在他眼中,蓝发少女和陌生人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当初晨凛,或者说神凛为了救她,强行把他和爱姬都给卷了进去,从那时开始,奈特就对羽无产生了一点兴趣:到底有什么理由,才让神凛选择去救她。

那之后两人并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甚至连对话也只有偶尔几句,先不说平常都在与晨凛讨论行动方针的奈特,沉默寡言的羽无没有必要和奈特进行对话。

所以奈特对羽无的认识,就仅止于她神乎其技的射击技术,以及总是呆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印象。

说起来,虽然我和他们说过自己的事,但他们的事我倒是一点都不清楚…

奈特是认为和晨凛结成队伍,利益比风险更大,可羽无是晨凛邀请的,尽管当初他没反对,现在回想起来,他对羽无完全是一无所知。

…也罢,事到如今,在意这些事情也没有意义,现在尽快包扎好伤口再和张晨凛会合,找回爱姬才是最重要的事。

既然到现在为止羽无都没做过什么危害到他安全的事,奈特也没打算采取什么行动,只要一如既往地保持最低限度的警戒就好。

虽然实在不能说状况很好,不过至少比起之前要好很多,就算不用注射那绿色药剂也没问题,吧。

奈特确认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除了双手所受的伤比较严重外,侧腹靠下也有一道比较深的伤口,若果只是作包扎的话,大概会对行动造成一点影响。

也难怪那群家伙会选择去袭击人…一个不小心受伤,如果只是包扎,就必须休息好一段时间,每次也使用那绿色药剂的话,不单体力消耗极大,消费的KP也高,而且也不觉得那药剂会没有任何副作用…

如此想到,奈特感觉自己更能够体会持戟少年他们的感受,在这世界受伤实在是一个极麻烦的问题。

然而,不单是身体能力,在这边逗留了一段时间后,连身体的自愈能力好像也有一定程度的上升:看到被瓦砾划出一道不浅口子的手指已经结了咖,他又发现了自己身体新的异变。

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什么怪物呢…

一边包扎着伤口,青年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口气,尽管平常表现得很冷静,可他始终只是人类,会本能地对未知感到恐惧,由其是自身的未知。

突然,爱姬和雪夜的身影出现于他脑海中。

在这样的世界中,如果没有哥哥的保护,失去了感情与思考的爱姬,肯定活不下去。

可即使让她继续生存下去,结果却得到像雪夜那般结局,不是早点死去更好吗?奈特在那之后偶尔会如此想到。

他深知自己的无力,就像刚才那样,一群魂兽来袭的时候,他就无法保护好爱姬,自己是个绝不称职的骑士。

痛苦地生存下去,还是早早解脱,奈特无法,也无权去为爱姬决定,即使爱姬是他的妹妹也好。

“然而…连那份选择权也夺去了的,正是我这个哥哥…吗…”

除了苦笑外,奈特已经不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作为一个哥哥,他自认是完全地失格。

可就算这样…事情发展到这样是我的责任,我必须要保护好爱姬才行,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也好…

奈特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决心,以食指和中指抬了一下眼镜,坚定的双眸彷佛像要闪出光芒似的。

他并没留意到,在自己考虑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时,羽无也同样地在注视着他。

尽管那无机质般的双瞳依旧看不出半点感情,只是她确实是在思考着,她有自己的目的,而这目的很明显不是和奈特一起在这儿浪费时间。

过了一会儿后,或许是对奈特失去了兴趣,蓝发少女将视线移向外面,突然小小地张了张嘴。

“下雨了…”

“!”

羽无喃喃自语的声音并没有被奈特听漏,闻言他立即望向外面,开始只是微微几滴,很快外面便变成白茫茫一片,是少有的大豪雨。

“该死…偏偏现在才来下雨吗…”

奈特深皱起眉头,虽然对现状感到十分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现在这情况确实称得上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带有污染性的雨并不是随便就能突破的,何况以现在的雨势,说不定还要下好一段时间。

那么在停雨之前,他都只能困在这破房子中,不能去寻找爱姬的所在。

虽然是逼不得已,可对于把爱姬交给晨凛一事,奈特是极为不放心的。

并不是信不过晨凛的能力,不然他也不会找上晨凛结成队伍,奈特所信不过的是少年的人格。

尽管平常的张晨凛显得很平和,可他还有自称神凛的凶暴一面,而且最近连晨凛的一面也变得渐渐危险起来,作为同伴而言他是可靠的,前提是他是同伴的话。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那家伙可是曾经犯下了人类三大禁忌之一的吃人,何况他吃掉的人还是…

“果然不能放心地把爱姬交给他…”

一这么想到,奈特顿时就更头痛起来了,本来就算作为暂时的同伴,也并不代表是完全相信对方,由其是晨凛这么一个危险人物。

该死的…快点给我停雨啊…

即使如何烦躁,现在奈特能做的也就只有祈祷这场雨尽快完结。

“张,晨凛…”

同样地,羽无口中喃喃地念着晨凛的名字,抱住白色枪械的力度也稍为增加了一点。

少女只能对那或许早已不在的神明祈祷,希望自己心中那阵不祥预感不会变成现实…

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况,晨凛依然记得很清楚。

在初次与羽无相遇时,为了从魂兽手中救下她,少年也曾抱着她跑了上千米,当时累得他半死,还因此大意让羽无有机会以枪口指着他。

但这次不同,即使抱着爱姬,不断在废城之中到处逃窜,晨凛也只是不断地喘气,并不像之前那样直接虚脱得倒下。

“哈…!哈…!米蕾娅…它们,没追来吧?”

[唔…看上去没有追上来,晨凛你可以休息一下了哟。]

飘到空中的幽浮少女在仔细地观察了周围后,才缓缓降到地上,刚好晨凛正把爱姬给放下,好稍微休息一下。

灰发少年确认了一下,除了一开始被瓦砾砸到,可能伤到骨头的左手外,右手也因过度用力而伤到肌肉,另外还有不同程度的瘀伤和划伤。

真是一副狼狈的模样,如果奈特在这儿的话,肯定会这么评价他,可惜现在在他身边的,除了米蕾娅之外,就只有不会说话的爱姬而已。

[呜…对不起,晨凛,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也就不会被那怪物发现了…]

米蕾娅显得很失落,在空中蜷缩成一团,不敢直视满身是伤的晨凛。

不过灰发少年并不在意,他反倒更加介意少女因此而变得失落,赶紧开口安慰她。

“不是米蕾娅你的错,这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比起你的发现,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还是等等再说吧,看样子要下雨了,米蕾娅,可以帮忙找个安全的避雨地方吗?”

说到一半,晨凛突然顿了顿,抬头看了一会天空,突兀地改变了话题。

因为米蕾娅很讨厌下雨,在长久的相处后,灰发少年也渐渐变得对下雨很敏感,在下雨前他就能凭借空气中水气的加重而察觉出来。

[嗯!交给我吧!]

只要是晨凛交予的任务,米蕾娅都会很乐意接受,由其现在她还对于少年身上的伤感到自责,为了将功补过,少女精神地作了一敬礼后,便飞速地离开,去寻找安全的避雨地点去了。

明明刚才还很失落,可现在却又精神充沛的,晨凛很喜欢她这种乐观,看着她温暖而可爱的笑容,让少年感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够撑过去。

相对地,他又瞄了一眼站在身边,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的爱姬。

和米蕾娅相比,毫无感情的爱姬还真是两个极端呢…和羽无偶尔能看出些许感情变化不同,这孩子是完完全全地没有感情表现呢…

晨凛不由得暗自感叹着,而他也只能为之而感叹,并没有实际能为她做的事情,毕竟在这个世界里,这大概并不是什么罕有的事。

幽浮少女很快便找到了避雨的地点:那是一间西洋风格的大宅,因长时间的荒废,灰发少年能够轻易地破坏掉外面的铁栅栏,由破掉的窗户进到里面。

果不其然,他还没开始视察屋中的环境,外面便下起雨来,而且很快便变为豪雨,将他们完全困在宅子中。

少年点亮了油灯,为免火光透到外面而让别人发现,在进到深处的一间房间后,确认过周围的安全后,他才稍为放松下来。

真糟糕,这样就不能去和他们会合了…也罢,在这之前,该先处理一下伤口。

如此想着,晨凛从自己的物资中拿出了医疗箱,小心地包扎起来,米蕾娅则是安静地呆在他的身边,破旧的大宅中,只有无规律的雨声不断在回响着。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少年身上包扎着绷带的时间比起没有绷带可能要更多。

伤口才刚愈合,马上又会因下次的战斗裂开或者再受伤,久而久之,晨凛感觉自己都习惯了身上包着绷带。

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身上总有某处是传来阵阵剧痛,不时便会因拉动到伤口而不禁皱眉

不知花了多久时间,当灰发少年包扎好后,外面的雨势看似仍然没有半点减弱。

“看来今晚就要呆在这儿了,那么问题就是…”

少年轻叹了一口气,并将视线移向了坐在房间角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完全像个等身大人偶般的爱姬。

“该怎么照顾这孩子才好呢…”

就算是这么一副样子,爱姬也依然算是他的同伴,不管在情还是在理,少年照顾好她,也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爱姬使用的物资都在奈特手里,要晨凛把自己的物资分给她也不算一个大问题,问题在于:爱姬到底能不能进食?

依平常的观察,她只对奈特的话有些许的反应,就连人最基本的进食和睡眠,她都必须依靠奈特才能做到。

不排除在饿到极限时她的本能会驱使她自己去寻找食物,但晨凛总不能这样做。

其他的比如说洗澡,奈特在可能的情况下都会替爱姬以水抹身,尽可能保持妹妹旳清洁干净,而这是灰发少年做不到的。

“你不在的时候,是我帮你妹妹洗澡的哟。”

“欸?真的吗?谢谢啊,那么去死吧。”

又或者是…

“因为见她弄脏了,所以我便稍微帮她抹了抹身。”

“是吗?麻烦到你了啊,那就去死吧。”

即使是在想象中,他也完全想象不到奈特会对此表示一丝一毫的感谢的可能,大概在说出的一瞬间,对方就会没半点犹豫地刺过来吧。

就算是晨凛,也感到有点束手无策。

[晨凛…你可不要真的出手喔…?]

“米蕾娅,我们能别再提起这话题吗…”

少年无奈地按了按有点发痛的太阳穴,正因为米蕾娅并不是完全在开玩笑,他才更感到深深的打击。

由其是那怀疑的眼神,说不定在原来的世界中,米蕾娅真的会给警察局打电话,如果她能够碰到电话的话。

“算了,这事之后再说,能确定她的进食和睡眠就好,权当是卖奈特他一个人情…”

晨凛轻轻将手搭在爱姬头上,平淡的表情中隐隐透出一丝的惋惜。

若果还有感情的话,肯定是个可爱的孩子吧,就连那个奈特也这么形容她,那就肯定没错。

灰发少年不讨厌爱姬,虽然有时会成为累赘,可对于不擅交流的他来说,不会说话的爱姬或许比起其他人都更容易相处。

“那在找回你哥哥之前,暂时好好相处吧,爱姬。”

爱姬仍然没有任何反应,晨凛也没望她会给出回应,拍了拍她的头顶后,便开始颔首思考起下一步的行动来。

“既然下雨了,那也没办法让米蕾娅你去寻找他们呢…这样的话就只能稍微探索一下这里了,这么一幢大宅中,很有可能会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啊…嗯,抱歉呢。]

米蕾娅的声音比起平常要消沉不少,大概是因为很在意自己害得晨凛受伤,又无法在下雨时活动而派不上用场。

“都说了,别在意,反而是我经常要你帮忙,说多少句谢谢也不够呢,所以,来吧?”

灰发少年扬起浅浅的笑容,向米蕾娅伸出了手;尽管仍有些许的不安,少女还是像平常一样,从后环抱住他的脖子;唯有从他身上,少女才能感受到名叫体温的温暖。

[谢谢你,晨凛…一直以来都是。]

得到救赎的不单只有晨凛,若果没有他在,米蕾娅肯定自己绝对不能像现在这样露出真心的笑容。

“然后,还有这孩子也是呢。”

因为不放心爱姬自己一人,灰发少年以空着的手握住她的手,从背后看上去,三人就像是感情很好的兄妹一样。

在油灯的火光映照下,西洋风格的大宅显得异常地阴森恐怖,破烂的壁纸与挂画,只剩下灯架的吊灯发出吱吱怪声,木门上的破洞感觉随时都会有干枯的手伸出来似的。

火光因晨凛的前进而摇曳,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在哪套三流西洋恐怖片,或是充满突然惊吓的恐怖游戏一样,在转角位突然蹦出个怪物也毫无违和。

不过大概那怪物只会是魂兽就是。

“这儿占地还真大呢…至少也有三层吧,到底以前住在这儿的人有多有钱,住在这种大宅之中…唔,竟然还有地下室吗。”

晨凛不得不为这大宅之大感到惊讶,他从来没在现实中看到过这般豪华气派的宅子,即使现在已经荒废掉,依旧能隐约感受到其中的格调。

[通常这种大屋的地下室都隐藏着惊人的大秘密喔!电影里都那么演的!]

“毕竟地下室用来藏东西确实很适合呢,不过那通常是指密室吧…也罢,下去看看也无妨。”

因为米蕾娅看上去很兴奋的样子,灰发少年也没想太多,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事情能干,下去看看也不是什么坏事。

缓缓步下残旧的楼梯,借着油灯的光芒,晨凛看到排列在地下室中,大部份都已腐烂崩塌掉的木架,和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靠墙还放置着不少的木桶,覆满一层层的灰尘。

“看来这里是个地下酒窖,明明只是用来放酒的,还要花那么多钱和空间去建个这样的房间…”

[晨凛的思想,偶尔会透露出一股平民的气息呢。]

少年无奈地偏过了视线,他并不否认米蕾娅说的平民气息,本来他就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理解不了富人的思想才是正常的。

不过幽浮少女好像并不讨厌这种风格,她饶有趣味地到处察看着,看看会不会发现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看上去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咦?等等,这是…”

晨凛大略地扫视了一眼,本以为没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但墙上几道刻痕突然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把油灯对准石墙,这才惊讶地发现,本以为那些只是石墙的花纹,但仔细一看,那确实是一堆文字。

而且再看看周围,发现不单是那一块区域,酒窖的墙壁大部份都刻着文字,或者是因为经历了一段时间,又或是被什么破坏了,大部份文字都显得模糊不清。

不过…只要花点时间的话,能修复…!

“本只是随便看看而已,没想到会找到这种大收获呢…”

[晨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留意到灰发少年的反应,米蕾娅好奇地飘到他的身边来,不过聚精会神的他大概连这个也察觉不到,眼也不眨,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墙上的文字。

“对…看来在停雨之前,都不会感到无聊了。”

晨凛以指尖轻轻抹过墙壁,因为上面覆概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让他的指尖染上了一阵灰黑色。

这份由不知名人士之手留下的记录,里面所隐藏的历史,现在经由晨凛之手,将渐渐浮出水面。

此时的灰发少年尚未知道,这一份记录所记载的,到底是一个多么毫无意义的,这世界里芸芸众生其中一员的,悲哀而无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