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即使是夜晚也不会看到一颗星星,这一点和原来世界的城市沒有分別,所以晨凛并不会说有什么不习惯。
反正就算抬头,也不会看见星星。
“呼…究竟在这之后会怎样呢…”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灰发少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对未来感到十分担忧。
身体已是非常疲倦,伤口依然传来阵阵痛楚,衣服早就变得破破烂烂的,汗水和血液弄得他浑身不舒服,可也没有多余的水源让他能清洗一下身体。
[晨凛…你还好吧?]
一直在努力地警戒着周围的米蕾娅,此刻才由天上降了下来,担心地抱住了他,希望能以此给他一点安慰。
[我是还好,不过奈特他…果然我担心的事最后还是发生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振作起来…]
说着,少年将视线移向了奈特。
在受了那样程度的伤后,要马上前进并不可能,晨凛只能在替他包扎好伤口后,从那已被人发现的据点移动一段距离,以免再被袭击。
现在奈特正在入睡中,爱姬一直待在他身边没有离开,没有哥哥的帮忙,她就连进食也不会。
在注射过治疗用药剂后,他的身体状态应该很快就会好转,到了明天大概就能继续前进,不过晨凛更加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说让雪夜加入的是他,可现在被她刺伤的也是他,即使不用细想,也大概能猜到他的感受。
奈特在平常时候是一个很冷静而又理性的人,不过在处理雪夜的问题上实在是有点天真。
而偏偏就是这一份天真,才导致了现在这最糟糕的结果。
[在这件事上我也有一定的责任,雪夜她确实是很懂得如何让人对她放下戒心…或者说我们始终不能对小孩狠下心来吗,明明早就知道在这么一个世界,连小孩也绝不能相信…]
晨凛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苦笑,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大意一样。
女孩在最后所提出的问题,以及那毫无光芒的双眸,深深刻印在他脑海之中.
你们…为什么还要继续生存?
大概雪夜所经历的,至少在这个世界所经历的,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多,而且也更可怕.
米蕾娅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更加用力地抱住他,或许这样就能减轻他一点压力也说不定。
少女的笨拙,让灰发少年感到稍微好过了一点,他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背上,收起了苦笑,而改为浅浅的微笑。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他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解决这心结只是时间问题,只是有几点我比较在意。]
[是哪几点?]
米蕾娅好奇地歪了歪头问,只要少年心情好转,她的负面情绪也会一扫而空,他很喜欢她的这一点。
[之前也说过,她一个小孩,怎么也不可能自己一个在这儿生存,她背叛我们,那就肯定还有其他的同伴。]
[也是…那会不会是下午袭击我们的那帮人?]
[可能性很低,因为他们连雪夜也一起攻击,若果是一伙的,那理应在我们被袭击的时候背叛我们才是最佳时机,但考虑到那女生留下的话…倒不是完全不可能。]
两人陷入沉思,若果雪夜并非他们的同伙,那就可能是在这山丘中有第三方势力存在。
而且,从下午那群人的话看来,在他们之上还有什么人在,他们很有可能并非一个队伍,而是一个组织。
那就意味着若果再见,要面对的就不单单是几个人那么简单,而如果全部人都有他们那程度的战力的话…
[必死无疑吧…但就算不说这些,现在的我们也很难撑下去…]
想着想着,晨凛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雪夜抢走了他们大部份的物资和奈特的枪,现在众人就只能依靠奈特一个人的物质生存下去,而这明显撑不了多久。
也许是认为物资被抢走是自己的错,奈特并没有反对让晨凛和羽无使用他的物资。
可就算这样,本来他背包中的食物和食水就要分给爱姬,加上之前雪夜所消耗的,一个人的东西分给四个人用,最多也只能多撑一兩天。
只有兩天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众人正处于两难的局面。
[而且更糟糕的是…]
灰发少年碰了碰手背的绿色晶石,透明的屏幕随即在空中出现,他点开了地图,在一段距离外的山顶位置确实有一个站点。
但问题是,在站点的旁边有一幢大型建筑,而那极有可能就是下午那组织的据点。
和队伍不同,队伍可以随意移动,只要在晚上有个地方躲藏一下就好,但组织必须有一个固定的据点,这附近唯一的大型建筑就只有站点旁边的那幢。
在派米蕾娅前去侦察后,证实晨凛的猜想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要想去兑换物资,就必须接近那建筑才行,而这有极大可能被那组织发现。
[但是不去不行呢…再这样下去也就只会全灭,在奈特的伤稍微好一点后,我们就去那儿一趟吧…]
脑袋在阵阵发痛,晨凛不自觉地以大拇指按摩了一下两边的太阳穴,试图要缓解一下头脑的痛楚。
身体的不适,使他们的警戒能力下降,因此被人偷袭,不单神凛的意识渐趋明晰,亦给了雪夜背叛的机会,被抢走了物资和手枪,现在却只能到敌人的大本营去才能有一线生机。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事情到底能够糟糕到什么地步,难道又要再一次面对饥饿了吗…
一想到自己那渺茫的未来,脑袋的痛楚不要说驱去,反倒变得更加剧烈,身体亦随之而更为沉重,让他不由得为之一皱眉。
少年发觉,自己最近皱眉和叹气的次数不断增多,甚至都和一直轻皱着眉的羽无都没什么分别了。
这大概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见此,米蕾娅想想说些什么去安慰一下他,不过视线却被不远处的某人所吸引。
[晨凛晨凛,那孩子…]
[啊…嗯,我知道了。]
循脚步声望去,只见怀中抱着那白色枪枝的羽无,脸上依旧是微皱着眉,目无表情的,踏着不缓不急的脚步走向这边来。
“…您好像又在和那一位我们看不见的人在对话,是吗?”
大概是早就习惯了晨凛的自言自语,羽无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微微歪头问了一句,端坐到他面前。
“随便你理解。然后呢,找我有事吗?”
“奈特先生的身体状况已经完全稳定下来,只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便能恢复行动能力,因此我想和您讨论一下明天的行动。”
羽无说话依旧没什么起伏,用词语气总让人感到一阵距离,那清彻而无神的水蓝色瞳孔到底注视着何方,晨凛依然毫不清楚。
“我们要前往下午来袭的那群人的基地,只有那儿才有补给品,拿到物资我们才能有一丝生机。”
“是吗,我明白了,我会将这些代为转告奈特的。”
蓝发少女微微点点头表示明白,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械人一样,但和爱姬不同,她是有感情的,亦有思考能力。
要精确点形容的话,她就像是一台人工智能计算机,虽然有思考能力,能理解喜怒哀乐,可却没有表现出人类该有的情感。
彷佛在以计算机运算一般,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对她来说都只是一段程式,一个变量,不管输入什么数据,她都只会照常运作。
晨凛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快。
“你…没有意见吗?”
“并没有。我是相信您有一定程度的能力,才会选择跟您组成队伍的,我不认为您会作出单纯送死的决定。”
不,这只是借口,少年能听出来,那已经是本能般的说出场面话,去掩盖掉自己的真心话,或者说,连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不单是身上所有的颜色,连外界的一切光线,声音,所有事物都尽数穿过了她,就像是透明般的存在。
“你真的相信我吗。”
“…?这是当然的,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嘁!你这人真是…”
[晨凛…?]
晨凛狠狠地咬了咬牙,不仅是米蕾娅,连羽无也能够察觉到晨凛的不对劲,平常就一直皱起的眉头越发深锁起来。
“本来就是,在这队伍中就只有你并没有加入的原因,亦没有相信我的理由,明明我们都只不过是偶然遇见了而已…”
“您的情绪很不稳定,再说下去也是没有意义…”
“才不是没有意义!难道你就觉得我完全没有威胁性吗?还是你认为就算我真的出手,你一个人能够完全应付得了我?”
灰发少年的目光比起往常都要凶狠,别说羽无,就连米蕾娅,也几乎没有看过他露出这种表情。
“…我认为您并非这样的人。”
见状,羽无也只能如实说出,说出那已经缝在内心表面的场面话,可这只令少年更感不快。
“因为我救过你一次,你就认为我是个善良的人吗?姑且先当做这样了…”
晨凛突然站起来,冰冷的目光射向羽无,下一刻他却突然把羽无推倒于地上,一手用力按住了她的双手,跨坐在少女的身上。
即使如此,她的双手依然没有半点使力,毫无要挣扎的打算。
[晨晨晨晨晨凛!?你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啦---!!!]
看到这么一幕,脑袋中冒出各种念头的米蕾娅顿时炸红了脸,不知所措地挥舞着双手,可晨凛却暂时无视了她。
“我可是男人啊,若果你再那么没防备的话,就像被你杀掉的那家伙一样,说不定哪一天…我可是会忍不住的。”
尽管如此说着,灰发少年的目光依然只是紧盯着羽无的双瞳,那双即使遭遇此种事情却仍然没有半点感情寄宿在内的眼睛。
两人之间极度接近,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之下,少女外露的肌肤像是有一种无法抵抗的吸引力,娇小的身躯就有如脆弱的玻璃制品一样。
裙子半翻,离内裤就差那么一点的距离,露出她白净而光滑的大腿,而她对此好像并没有半点羞耻感。
温热的呼息,由羽无身上传来的温度,以及那少女特有的淡淡香气,这些一切一切,都是她身为女性的魅力,晨凛清楚地感受到。
“但是为什么…被按在地上很不舒服吧,很可怕吧,很想快点逃走吧…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表情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就算这样,她表情依然如是,微皱着眉头,目光没有半点神采,彷佛在对万物表示不满,却又对外界毫无反应。
晨凛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不快感,只能将所有的不满都通过怒吼爆发出来,顾不得会吸引敌人,也顾不得羽无和米蕾娅的感受。
“您…和其他人不一样,请问您是在说谎吗?”
“…呵。”
说了那么多,最后却是被她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在说谎,少年也只能回以一声失笑。
“喂…我就那么值得相信吗?”
“我不明白,还是说,您也和其他人一样,是对我的身体感兴趣吗?”
不仅没有恐惧,没有怀疑,有的竟只是疑惑的歪头。
灰发少年感觉自己快要忍受不住了。
“对啊…我和其他人一样,只不过是你能用得上,才留你下来而已。所以不要相信我,如果认为我有威胁的话,和初次见面时一样,毫不留情地杀了我就行。不要…相信我。”
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的…
晨凛狠狠咬了咬嘴唇,这才松开了按住羽无的手,从她身上站起来,却没有再看向她。
“…我明白了。我会紧记您的话的。”
羽无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裙摆整理了一下衣服后,盯着少年的背影看了一会后,才微微向他鞠一躬,回身走开去了。
对他突然的失礼行动,少女最后还是没表示半点不满。
“…”
我…这是在做什么呢。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晨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头痛好像也随之剧烈了几分。
[呜呣~~~!晨凛你刚刚是在做什么啦!]
这时,总算回过神来的米蕾娅立即不满地向他抱怨,双手握成拳状,不断地用力捶打着少年,他却只能无奈地不作任何抵挡。
[也没什么特别吧…而且,她太过相信我也不是件好事,她不相信我才更好。]
[才不是这个问题!真是的,我不管你了!晨凛是变态!笨蛋!色狼!]
不知是因为刚才的事,还是因为太过生气,满脸通红的米蕾娅在尽情地骂完他后,一个转身便消失于空气之中,连晨凛也看不见她。
“变态,笨蛋,色狼,吗…”
对于幽浮少女的责骂,灰发少年没有半点要反驳的意思,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后,再次靠着树干坐下,望向那漆黑一片的天空。
“再怎么说,我可是男生啊…”
他不想羽无变得太过天真,如果只是因为救了她一次,她就完全去相信那人,那少女肯定不能在这世界生存多久。
可是这天下来,少年开始觉得也许自己也一樣,还是太天真了一点。
晨凛一直都是抱持着不主动侵犯别人,一旦受到威胁就毫不留情地反击的觉悟,他认为这样的生存方式已经足已。
可事实证明,这样说不定还是不行。
在这个世界中,不能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外的所有人都是敌人,就算是队友也一样。
在这一点上,晨凛做的意外地要好。
“我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那还能相信谁呢…”
油灯的火焰不规则地摇晃着,就如同少年的心一样,没有人能够预测下一秒火焰将会摇向何方。
虽然少年不相信任何人,但至少他还能让别人不相信自己,这也是他唯一能为羽无所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