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一片烂尾楼的区域,现如今被宁家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点过去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了。可能也和扫除人们联手做了些什么吧,旁边已经放上了遮挡墙,似乎要将这里重新改造。
为了完成艾薇临走前拜托的事情,雪音又一次造访了这里,身后则跟着自称要进行监督的明老师,以及莫名其妙就跟来了的萧淳。
启动艾薇留下的金色水晶,一个个地将彩色的烟花发射升空,虽然是白日焰火却依旧看得分明,甚至比在夜空下看到的都清楚些。只是颜色未免单调了点,和平常看到的五彩斑斓的那种不同,这些烟花每一颗都只有一种颜色,红就是红,金就是金。
而且很快就结束了。
“好短。”
最后一朵绿色的烟花升空之后,那颗金色水晶也在雪音的手心里碎成好几个小块。
“还是一次性的……魔法道具这么浪费吗?”
“人家就支使了你这么一件事儿,你还想要什么高级神器吗?”明老师在一旁说着风凉话,“这东西本来就是魔力的结晶,最后是碎掉而不是直接消失已经算上等了。”
“不是会直接消失的高级一点吗?”
“啊?为什么?”
雪音歪了歪头:“直接消失,减少了回收成本。”
“电池吗……”
萧淳在旁边有点想笑,但想到现在自己和雪音之间微妙的气氛,还是忍住了。
刚好这时雪音的眼神扫了过来,他立刻屏住了呼吸,有些匆忙地移开了视线,没敢和雪音对视,只听到她似乎有些没趣地说了一句回去吧,就径自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却不料和身后的某人装了个满怀。
“对不起,你没事吧?”
是宁子涵。
“啊……没事。”
“那就好。”这个和雪音有着四五分像的少年腼腆地笑了笑,“嗯,能请你先在这里稍等一下吗?有件事情……”
“怎么了子涵?”
雪音直接走过来打断了少年客气的话,后者只好对萧淳抱歉地笑笑,随即转向雪音。
“我之前就在附近,叔叔打电话给我说了点事情,刚好就碰到了雪音姐姐你们。”
“什么事?”
雪音抱起双臂,看上去兴致缺缺。
“嗯,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子涵的脸有点泛红,“叔叔说为了庆祝我回家,想要叫大家一起回家吃个饭庆祝一下,然后……”
“好啊,反正我也打算最近回家的。”
雪音答应得很快,但却让旁边的萧淳愣了一下。
打算最近回家……是不想继续住在他家里了吗?
是因为之前他说的那些话吗?还是说……
“不,等等,雪音姐姐,没有那么着急的。”子涵看雪音立刻就抬腿往碧山而不是萧淳家的方向走,急忙出言阻拦,“马上要放长假了,叔叔说那个时候再庆祝就好,而且叔母还说……”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萧淳,后者突然有点紧张了起来。
“希望你能带朋友一起回去。”
“诶?”
“啊?”
雪音和萧淳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萧淳,还有那位……博士?今天不在吗?嗯,总之就是这样,当然,明先生也请务必赏脸。”
明老师倒吸了口冷气,飞快地搓了搓胳膊,一脸嫌弃。
“你这小子是故意的吧,这么客气的语气是想酸死我吗?去去去,我去我去我肯定去行了吧?”
“那就多谢了。”
子涵的眼神似乎有些困惑,不过还是保持着客气的笑容。
明老师似乎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了。
“雪音姐姐,一定要带朋友一起回去哦。”
“等等,我……”
雪音皱着眉,刚想拒绝,子涵的衣袖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接起来说了两句,好像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他匆忙说了句再见就跑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从头到尾都没给雪音拒绝的时机。
“……怎么连那孩子也变得不老实了。”
叹了口气,她看向了萧淳。
萧淳同时也在偷看雪音,结果被抓了个正着,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僵硬着手脚,等雪音发话。
和他这种全神贯注的紧张相比,雪音简直淡定得过了头,她甚至没特意说什么,冷淡得就像是在对一个普通的路人说话一样。
“想来的话,就来呗。”
虽然只是这样,但萧淳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下一刻,想到同样受到了邀请的学霸君,他又觉得笑不出来了。和雪音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导致他几乎快忘了,现在自己和学霸君之间也是不相上下的尴尬状态。
(我……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啊!)
嘴角挂着逐渐僵硬的傻笑,没人能听见萧淳内心的哀嚎。
而此时,正被萧淳在心里念叨的学霸君,也同样陷入了困扰之中。
学霸君住的地方并非独立的住宅,也不是藏在山中的神秘建筑,而是相比之下显得有点普通过头的公寓——虽然前面还是得加上“高级”两个字。
仅供他一人独居的公寓显得有些空旷,客厅里只放了最低限度的家具:沙发,茶几和墙壁上挂着的一台电视,电视下方摆着的盆栽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浇水,一大半的叶子都已经枯黄,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没有任何额外的装饰,就算想说这是简约风都有点牵强,要不是家具都干干净净,看得出有进行清洁,甚至会让人觉得屋主根本没有搬进来。
房门的对面就是阳台,深黑色的窗帘拉上了一半,将整个客厅变成了黑白分明的两块区域。
学霸君站在有阳光的这一侧,有些烦躁地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就算用力闭上眼睛,也掩盖不住他此刻的满身疲惫。
“师兄啊,这是什么意思?”
他眯着眼睛,看向完全笼罩在阴影中的沙发——上鼓起的一个包,有一个人正搂着抱枕舒服地窝在上面,似乎睡得相当舒服。
“呼,呼。”
“不要装睡。”
学霸君几乎有点生气了,尽管已经努力地压低了声音,语气里还是露出了几丝怒气。
“你给我解释清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啊啊……你……生什么……气……啊……”
床上的人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慢慢悠悠地回答,最后一个啊字更是直接拐了四个声调乃至余音绕梁,经久不绝,怕是连戏曲界的老前辈来听了都得道一声好。
学霸君都恨不得想要过去扯着他的领子,让他赶紧把要说的话一口气全吐出来才好。但拳头开开合合地握了几下,终究还是考虑到对方姑且还算是自己的师兄,得给他留点面子,而且……
还有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真要打起来的话,学霸君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有被吊锤的份。
为什么这种每天只知道睡觉吃饭的家伙战斗力偏偏那么强呢?这是学霸君从小到大都没能解开的旷世难题,只能用毫无根据的“战斗力由脑子里装着的肌肉量决定,而我脑子里装的全是智慧”来自我安慰。
而在这段空白的时间里,那位大大咧咧霸占了别人家沙发的师兄总算是清醒了一点,打了个哈欠,视线也总算在学霸君的脸上成功对焦。
“你……在生……什么气啊……”
语速虽然快了一点,却依然在平均速度以下。
学霸君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这次拳头捏紧了就松不开了,他深吸了两口气,默念了两边和平与正义最高,才总算保持住了一个有点恐怖的微笑,而为了不破坏这个笑容,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只能从牙缝里挤出来了。
“你,竟还敢问我,在生什么气?”
师兄歪了歪头,撩开了有点挡住眼睛的刘海,露出一双清亮的眸子,困惑地看着学霸君,好像真的完全没意识到对方的火气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位师兄穿着一身明显尺寸不和的衬衫跟长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舒服应该是挺舒服,就是感觉不到一点精气神,简直就是睡意的化身。他天生了一副温润的俊脸,却硬生生靠着这身邋遢的装扮将颜值减了一半,简直是暴殄天物。
“啊……这可真是,超出我平生所学。”
他慢悠悠地说道。
简单地讲,就是不知道。
崩。
学霸君恍惚间,听见了自己平常引以为傲的,比钢筋还坚挺的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断裂的声音,异常刺耳。
同时崩断的,还有一只握在手中的眼镜架。
“你OO的带着一帮小OOO来我家OOOOOOOO——”
“啊哈哈哈……冷静,冷静。”
师兄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轻柔地”抓住了学霸君的肩膀,试图阻止师弟的暴走,他可能真觉得自己没有用力,但学霸君却有种被老虎钳夹住了的危机感。
“我说师兄啊,你这样是欺负人。”
“欺负人?有吗?”
“有。”
……
学霸君冷眼看着师兄,师兄则一脸无辜地回看学霸君,两人这样僵持了一会,最后在某一刻默契地同时分开了。
师兄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不会再动,学霸君则整理了一下乱掉的衬衫,活动了下肩膀,做完最后的抗议用力瞪了师兄一眼,然后愤怒地快走了两步,打开了通往卧室的门。
对面简直是异世界。
卧室跟客厅的差距就是大到了这种程度。
客厅里只有简单的黑白灰,最多再加上那盆可怜植物的枯黄色,可门里的世界,各种鲜艳色彩多的,甚至都到了会让眼睛觉得吵闹的地步。
墙壁上没有一块是空白的,学霸君用他引以为傲的计算能力将每一寸都进行了最大化的合理利用——大小不一的海报中间竟然没有一点缝隙,各色的美少女就像是共存于用一片背景之下似的。
顺着墙边摆着一圈书架,有的挤满了花花绿绿的小说跟漫画,有的则奢侈地占用大量空间,却只用来展示了一个少女的塑料模型。房间里还有一个小一点的电视,前方的地板上杂乱地堆放着各种游戏主机和游戏卡带。电视的对面,则是被抱枕占满,都不知道人能在哪里睡的床。
从床边半开的衣柜里可以瞥见几抹鲜艳过头的颜色,不管怎么想都不是能随随便便穿出去的衣服。衣柜前面还倒着一个人体模特,模特上面还套着一件似乎并未完工的……
女装?
师兄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学霸君,似乎为他刚才的愤怒找到了一个理由。
“原来如此,你……不必紧张,虽然这种爱好确实也超出我平生所学……但是你喜欢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要被师傅他们看到……”
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地善解人意了,可为什么师弟看上去却好像更生气了呢?
“你不是知道我的爱好……喂!不要一厢情愿地在那里误解!”
聪明如学霸君,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师兄这复杂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那不是我自己穿的!而且我让你看的不是这个!给我仔细看!仔细看!”
“哦。”
学霸君捂着额头叹了口气,这个师兄虽然很让人生气,但唯独老实这一点算是优点。
师兄真的仔细观察起了这个典型的御宅房间,然后终于找到了师弟生气的真相。
房间中的色彩太过鲜艳,再加上个各种零碎的东西太多导致房间本身就给人一种“很乱”的感觉,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他以前也见识过师弟这个夸张的房间,虽然很拥挤,但每样东西都遵循着某种规律拜访,乱中有序,可这次,似乎是真的很乱了……甚至可以说,这是被破坏过了。
墙上的海报有撕过的痕迹,好几张的角已经翘了起来,不成套的小说乱七八糟地挨在一起,明显可以看出是匆忙塞进去的,有的封面都被折了,最惨的是那些塑料小人,远远地看还好,走近了就会发现其中不少都变成了残疾,缺胳膊断腿的不在少数。
师兄陷入了沉思。
“现在明白了吧,那么能否请师兄解释一下,你带着这群小OOO来我家,作出这种强盗行径的用意何在啊。”
学霸君阴恻恻地说着,用力关上了卧室的门,又砸开了旁边的另一扇门。
书房。
里面站着一群小孩子,学霸君砸开门的时候,他们正挤作一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门乍一打开吓到了他们,于是师兄和学霸君就看到了一个定格了的画面。
几个小孩子同时扭过头看向他们,脸上露出惊恐和尴尬混杂的表情。
不知道是其中的谁手一松,一个小东西掉到了地上,骨碌碌地刚好滚到了学霸君的脚下。
那是一个美少女模型的头。
场面安静的可怕。
学霸君冷眼扫过这群孩子,他们似乎也明白自己做了无可挽回的事情,在被扫到的时候纷纷后退了两步,而这一退,就露出了被围在正中央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手上还拿着个没头的身子,而另一个手里拿着的就是凶器了——金色的塑料长剑,原本是属于对面这名塑料少女的武器。
要不是师兄及时意识到不妙,抓住了学霸句的肩膀,恐怕后者为了给手办报仇都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咳咳,你们,先自己回家。”
有了师兄的准许,这群在这方面意外精明的孩子们立刻一哄而散,还有人趁乱往地上扔了两个。而学霸君则在大门砰地关上之后,无力地跪倒在地。
“额……晨……”
“闭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师兄有点无措地抓了抓下巴,搜肠刮肚地找出了一句不怎么合适,但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精妙”的笑话。
“静静是谁?”
“……”
学霸君觉得心好累,一点都不想说话。
“不……好笑吗?”
“哈,哈,哈。”
学霸君说了三个哈字。
师兄有点沮丧。
好在学霸君终究是那个理智的化身,将一肚子的酸楚搓搓揉揉,暂时丢到一边,打起精神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现在可以说了吧,带着这帮小……熊孩子来我家闹腾,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某些原因,他一直对亲戚家人瞒着自己的爱好,这位师兄是因为出了名的守口如瓶,才被允许偶尔进入他独居的公寓之中,但在今天这件事发生之后,他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师兄不知道自己已经快被列入拒绝往来表了,回答得相当干脆。
“马上要放长假了,叔叔阿姨们说你成绩不错,想让你帮着辅导一下那些孩子们。”
“什么……辅导?那些孩子?”
学霸君的脸都扭曲了。
现在的学霸君,还不是以后那个名震家族儿童界,成为一代传说,甚至一句“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到哥哥家做数学题去!”就能止小儿夜啼的学霸君,所以面对这种用手办的脑子想都不能接的委托,当然只有一种选择。
这大概也算是萧淳的运气,如果不是学霸君正面临着这种状况,之后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过去的那个电话恐怕都不会有人接。
于是,学霸君也开始做起了前往碧山做客的准备。当然,在此之前也没忘了愉快地联系师兄,说自己长假已经有了安排,没空教导那些孩子了。
“哦,那我就联系那些叔叔阿姨把弟弟妹妹们领回去了。”
被师弟极为明显地嫌弃了的师兄也不生气,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欣慰。不信你看,他回到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的师傅,同时也是学霸君的父亲汇报结果。
“师弟答应去碧山了。”
“那就好,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也不知道宁家的那几个孩子能不能对上他的胃口。”
“不一定。”
“……”
师傅觉得,带了这么一个徒弟,他的心有点累。
“好吧,不管怎么说,我们老了,现在还能做的,就是给孩子们指出哪里有能走的路,至于怎么走,走哪条,就让他们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