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恩市逗留了一夜,他们在第二天朝早乘上了飞往汉堡的航班。

再次置身于天空,弥撒终于有心情去眺望窗外茫茫云海与广阔大地。

“从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根本分不清区域的界线……好像都连成了一片呢,真美。”就像所有初次坐飞机的孩子一样,他伸着脖子极力地向下张望,整个人都趴在了窗户上。

“…你说的是没错,但地图上可是分的清清楚。”诺兰德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用浪费钱和时间了。”

诚如他所言,如若没有正当理由,想要通过陆路从西德抵达波兰是一件难事。

此时,倒向苏联的波兰已经成为人民共和国,虽然这个百废待兴的国家,并不排斥那些从西方世界中逃离想寻求新机遇的底层人民,或是抱持着相同理想的同志;甚至对抱着猎奇心理的小报记者也并不严苛。

但是——要从陆路过去,却必须经过德国的东部。

在那里屹立的是新生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与之相对的则是西侧的联邦德国。

曾经的德国已然不复存在,在第三帝国的尸体上崛起的,是作为冷战两极桥头堡的两个国家。

这里是欧陆最前沿的阵地,所有意识形态的较量,都被极度扩大化。

两个国家背抵着核武力量与数以万计的坦克,古老的欧洲大陆像一张棋盘,以柏林为分界,剑拔弩张。

在东德,苏联克格勃一手栽培的史塔西特工无孔不入;而在西德,美国中央情报局支持的盖伦情报队与之针锋相对;情报战争的暗流,在阳光照耀不到的地下汹涌澎湃,并且就像盈满杯盏的毒液,不时渗流而出,殃及无辜。

“虽然有点遗憾,不过我们还是趁早上船去。”弥赛尔说道。

作为从事过谍报行动的人,他尤为知晓其中龌龊。

这些仓促成立,“求贤若渴”的情报机构,肯定吸纳了众多有“工作经验”的货色——那些可称是他“前同事”的,来自于臭名昭著的帝国中央安保总局的家伙。

出于谨慎,他甚至都不想在汉堡多做停留,在飞机上就开始考虑如何最快地到港口。

在下午三点钟左右,飞机降落在汉堡国际机场。

一行人几乎都没歇脚,就被弥赛尔拽上了前往港口的计程车。

“话说,如果从吕贝克走的话,不是能缩短将近一半的路程吗?”车上,诺兰德看着地图发出疑问,“而就算从汉堡出发,穿过基尔运河也能大幅减少路程,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圈子,兜过日德兰半岛呢?”

“在纽约那会我不是说联系了一家汉堡的航运公司么,”弥赛尔向他解释道:“那家公司是哈维介绍的,报关的时候他们写货物运到丹麦的赫尔辛格,就在哥本哈根北边。”他谨慎地瞟了眼司机,才继续说道:“但实际上,他们就是走私的,在丹麦通关之后,这批货物直接就运到波兰格但斯克……你想一想啊,因为波兰倒向苏联,从1945年开始美国就对其进行了全面遏制和经济封锁,双边关系几乎都中断了,一些产品他们无法通过正当途径获取。”

“你想说所以有很多这样的走私船?靠把产品贩到波兰发财?”诺兰德当即反应过来。

“谈不上很多,要看本事的。”弥赛尔点了点头,“通过这种船,入境会更加容易。西德虽然尚加入北约,但也是实质上的欧陆桥头堡了,在距离波兰更近的吕贝克,报关审查当然也更加严格…而基尔运河,作为便捷进出波罗的海的海上要冲,自然也一样…总之,到了码头再说。”

位于易北河下游右岸的汉堡港,这座闻名遐迩的港口工业城市,从14世纪汉萨同盟时期就是北欧的交通物流枢纽;同时,它的造船行业也源远流长,在大战期间,包括伏尔铿造船厂和布洛姆·福斯造船厂都位于此地,著名的战列舰俾斯麦号,也正是在此下水。

车继续向前行驶,弥撒摇开车窗,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向外张望,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蓝天下林立的港口塔式起重机,将一个又一个货柜吊装到船上。

“到62号泊位,谢谢。”弥赛尔在笔记本上确认了一下信息,对司机说道。

汽车放慢了速度,驶入港区主干道。

当他们在指定的位置下车后,映入眼帘的是一艘浮于水面的中型散货船。

相对于巨型邮轮而言,这艘船就十分狭小了,但平直的甲板和朴素的船舶尾楼也呈现出一种简约的工业美感——前提是,忽略掉斑驳的漆皮与锈迹。

舷梯上,一个高挑而有力的男人正倚着栏杆抽烟。

弥赛尔带着众人登上了舷梯,细细将他打量一番。

这是个典型的日耳曼人,一头棕色的乱发,突出的后脑勺箍着顶破旧的圆顶水手帽。他正用一双细长的三角眼投来漫不经心的目光,笔直高挺的鼻梁被海风吹得发红。

他穿着件大战时期潜艇兵惯用的灰色双排扣防水皮衣,只是徽章都已经摘去了,脖子上还系着条挡风的红围巾。

“你好,我们找施芬伯格船长。”弥赛尔招呼道。

“我就是施芬伯格,”男人扶了扶帽子,扫了眼这一行人,“仨哥们一个小男孩…呃,确实是男孩,嗯……你们就是要去但泽的客户吧?”

“是的,就是我们。事前哈维先生联系过你的。还有…格但斯克。”

“好,格但斯克。上来吧!”船长耸了耸肩,冲着船舶尾楼一扬下巴,侧身让开一条过道,咋舌道:“你们这些美国客人呐,就是喜欢冒险……话说回来,你们是德裔吧。”

“是的,其实我们也是德国人,以前在波兰做生意,为了躲避打仗就跑到美国去了。”弥赛尔说道,“后来就成了小杂志社的记者。”

“哦,噢…能那么早逃出地狱,真是命好啊。”船长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嫉妒,“后面可都打烂了,柏林那个惨状啊……”

“那你呢,一直做航运吗?”

“没,我以前是U艇指挥官,对北海和波罗的海的水文地理非常了解,战争结束之后,笼络了原来的兄弟和一些哥们,东拼西凑加贷款,包了这艘7500吨的散货船,办了公司。”施芬伯格船长深吸一口香烟,优哉游哉地吐了个烟圈,拍了拍栏杆,冲着弥赛尔使了个眼色道:“这可是我们二十来个兄弟吃饭的家伙,所以绝对安全的。”

约瑟夫和弥赛尔相视片刻,敏锐地捕捉到船长那轻快的语气中有一丝炫耀。

看啊!你们这帮早早跑路的幸运儿!就算曾经那么惨,我现在也过的很好!

大抵就是这种心态。

毕竟,也许在这位船长看来,当他们在阴冷海底的铁罐子里啃着发霉的面包时,这两个“老乡”竟在美国享受阳光,实在叫人嫉妒。

当然,约瑟夫可没跟他提自己“叛变”的那档子破事。

“哦嚯,那你们这几年可没少挣吧,”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恭维道。

“算是稍微挣了点,至少兄弟们吃饭不成问题。”船长显然十分受用,满面春光地说道:“你们要去但…格但斯克,全程差不多1500公里,这艘船的航速在17节左右,两天半就可以到了。”

“其实我们最终要去华沙…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约瑟夫摸着下巴,趁即问道。

“我猜也是,你们这些记者肯定想要深入腹地,”船长在栏杆上捻灭了烟蒂,轻轻弹入海中,“麻烦,能有什么麻烦?你们不就是没签证吗?我用货车给你们送出港去就行了。从格但斯克到华沙坐巴士,四个小时就到了,你们要是没钱的话…”说着,他挤了挤眼睛,声音变得略带猥琐,“可以用美元跟我换点波兰的兹罗提,手续费…嗯,百分之七。”

对于这个财迷的家伙,约瑟夫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家航运公司是哈维安排的,费用也是由他结清,而这家伙竟然还想再从他们身上榨点外快。

可能是这年月美元太吸引人,毕竟一美元差不多等于0.8克的黄金了,波兰的兹罗提可没这么保值——而他竟然还想再收如此高的手续费。

但这也让他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对方虽然贪财,却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啊哈…那、那可是帮了大忙。”强忍着怒气的弥赛尔嘴角抽搐着讪笑。

“那就去舱里吧,正好货也装完了,两个小时后我们就出发了。”船长笑的更灿烂了。

当一行人进去后,一个自称管事的男人带他们到一间明显是仓促改造过的大舱室里,满满当当地摆了八张靠墙固定的双层铁架床,里面还有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妻带着个小女孩,和他们面面相觑。

“这位是来自英国的威尔斯先生,一个优秀的工程师,还有他的太太,这两名唾弃资本主义的斗士也要去波兰,再从那到乌克兰。”管事员一边恭维地介绍着,一边指了指那些床,“最近‘客人’ 比较少,床铺你们随意用吧,吃饭在食堂,隔壁就是盥洗室。”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对夫妇警惕地扫了一眼众人。

约瑟夫听着他的唠叨,郁闷地翻了个白眼。

这帮家伙真是财迷心窍,不只油嘴滑舌,竟然还在散货船上造了客舱——看来那位船长,梦里都希望这艘船装满准备贩售的走私货物,和准备付他英镑美元的偷渡客。

幸亏他们只是跑短途航线,也尚算得有服务意识,舱内倒还打理得洁净。

诺兰德被管事员的话勾起了好奇心,凑过去想和那位工程师聊天,对方却机警地保持着沉默。弥赛尔见状,制止了他冒失的行为。

约摸一个小时后,货船驶出了港口,向着大海深处进发。

相较于邮轮上那段惬意时光,这次航行可说沉闷至极,约瑟夫、弥赛尔和诺兰德三个人一圈又一圈地打扑克,而那一家子英国人沉默得有些吓人。到了夜晚,外面的大海在夜幕下呈现茫茫的墨蓝色,而舱内的荧光灯又格外清冷。

感到憋闷的弥撒放下了手里那本令人昏昏欲睡的船舶杂志,准备去甲板上吹吹风。

当他来到走廊尽头时,却听到外面有人在交谈——施芬伯格船长那有些低沉的声音,伴着香烟苦涩的味道悠悠飘来。

“……快了,就快了,兄弟。等我们赚到更多钱,就能让兄弟们带着剩下的家人搬到新西兰去……比起随时会被苏联的几万辆坦克碾碎,甚至被核弹掀飞的联邦德国,那里更安全…一定是这样。”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格外坚定,“既然我带着你们活了下来,就不会让你们再陷入战争。”

“但是…船长,我们继续这样下去…会不会太危险?”

“兄弟,我们能做到的。你还记得在大西洋海底,我们差点被深水炸弹送上天那次……”

听到这里,弥撒悄悄转身走回了房间。

看来,这位船长也并不像弥赛尔抱怨得那么不堪——况且这位杂货店老板自己也会把钱算到每一个零蹦儿,并搞各种暗藏猫腻的促销活动。

“怎么说来着……也许这就是同类相斥?”

渴求幸福的人们啊,总是如此相似,少年低声的呢喃消失在夜晚的海风中。

船航行至第二夜的时候,在诺兰德表明记者身份只是假的和真实的目的以后,威尔斯先生终于愿意和他们交谈了——很明显,这位先生与纽约的那个旅馆老板是一类人。

“一切财富,都是人们的劳动所创造,但人们却只能获取那之中很少的一部分。从王公贵族到资本家们,他们又付出了什么劳动呢?”月亮初升之时, 他如此对诺兰德说道:“组织生产吗?不,是胁迫。唯一的进步,只是从实质的刀枪加身,变成了似是而非的‘标准’,将完整的人异化成工具…男人,女人,都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我们的心中满是疑问,所以我们要向东,去寻找答案。”

他说完的时候,紧紧地握住了妻子与女儿的手。

对于威尔斯先生略显过激的言论,诺兰德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身旁懵懵的弥撒。

也许每个人都曾凝视着地图上的某一点,就仿佛那是心脏的搏动。

在夜深人静时,在幽暗的台灯下,一次次描画出漫漫旅途。

一寸又一寸轨迹,萌发于心灵中纯真的年纪,凝聚热切的渴望。

但倘若皆是谎言,待到终点,才发现不过是一场幻梦,又该如何?

突然,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事员直接闯了进来,扫视了舱内众人一番,在确认全员都在场后,以格外严肃的语气,压低声音嘱托道:“你们就待在这,千万不要出舱。我们正在进入卡特加特海峡,附近有丹麦海岸警卫队的巡逻船。你们只要别动,其他我们来应付。”

他话音刚落下,一道探照灯发出的炽白光柱倏然扫过舷窗,将整个舱室照亮如同白昼,随着光柱移开,又在下一刻暗淡。

“本来,我们选择走这条航线,一是因为基尔运河和吕贝克那边管辖森严,二就是看上了卡特加特海峡是丹麦和瑞典的边界,虽然丹麦属于北约,但至少瑞典还表面中立……但现在看来…算了,你们千万别出来。”

管事员急促地说着,便离开了舱室。

之后,又有两道光柱扫上甲板,同时经过扩音喇叭放大的声音飞过夜空下的海面。

“我们是丹麦海岸警卫队,前面的船只注意,立即停船,所有船员在甲板上接受检查。重复,前面的船只注意,立即停船,所有船员在甲板上接受检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透过忽明忽暗的舷窗,他们可以看到在不远处的海面,一艘巡逻船正快速靠近;而施芬伯格船长则带着船员们聚集到了甲板上。

散货船渐渐停了下来,巡逻船便与之接舷,大型探照灯的光斑直接投在施芬伯格船长与船员们身上,晃得人睁不开眼;逆光之中,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卫队员跳上了甲板。

“你们这船上运的是什么货物?报关单呢?”警卫队的队长质问道。

“都是日用品,收音机,手表,肥皂,各种五金零件…之类的。”施芬伯格船长从大副手中拿过准备好的报关单呈了上去。

当然,他可没说私下改造的暗舱里还藏了几台高精机床。

“你们去赫尔辛格?为什么要绕远?”

“因为我本来打算去奥斯陆谈生意的,结果客户爽约了,所以就改道准备直接去赫尔辛格。”

“我们要检查船舱,最近偷渡的人有点多。”那名警卫队长说着,就带着两名下属向船舱走去。

“呃…问题有那么严重么。”施芬伯格船长也跟了上去,“我给您带路。”

“要是一般人也就罢了,但最近,甚至出现了英国和法国的技术专家,受到蛊惑逃往苏联的事情。”警卫队长说道。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船长,手已经悄悄摸进了皮衣里面。

在灯光的死角下,一把手枪在皮衣的缝隙中时隐时现。

位于船舱内的弥赛尔透过舷窗目睹了这一幕,当即向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急切地招呼众人穿过廊道,顺着向下的楼梯躲进了轮机舱。

就在他们前脚刚走,警卫队已经闯入了船舱,而施芬伯格船长几乎就要掏枪射击——一旦枪声响起,上面的兄弟就会使用两挺MG42机枪进行扫射,毫无疑问这会将整条船变成战场。

但所幸,大门敞开的客舱中空无一人。

“这是船员宿舍…我再带您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施芬伯格船长悄然将手枪收了起来。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海岸警卫队的人员乘着巡逻船离开了。

弥赛尔这才带着几人从轮机舱里爬上来,正好撞见守在楼梯口的船长。

“你疯了么?!你怎么敢对他们掏枪!你不是保证过很安全的吗?” 他俊美的面孔都因为愤怒而扭曲,大声质问船长。

“……我很抱歉,这种情况真的是第一次…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确保威尔斯先生一家。”施芬伯格船长坦言道:“因为如果他们发现了他,我们就全完了。”

“他?他不就是个工程师?”

“确切来说,是罗尔斯·罗伊斯的专家,航空发动机专业。”船长解释道:“苏联客户开出的价码很高,我一时财迷…就接了。”

弥赛尔为他的狗胆包天所震惊,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罗·罗公司 ,说举世闻名也不为过,它的另一个名字你一定熟悉——劳斯莱斯。当然,实际上航空发动机才是她的拳头产品,大战期间著名的战斗机“霍克飓风”和“P51野马”上装备的正是她的“梅林”发动机。

“眼下是航空发动机技术快速发展的时期,更别提北约和苏联的军备竞赛。”约瑟夫瞥了一眼那位工程师,“这人确实很不妙,只不过…船长,你得为这件事负责。”

“行吧,给你们打个五折。”船长耸了耸肩,又转向弥赛尔,“话说回来,这小哥的判断可以啊,以前是跑船的吗?可帮大忙了。”

“不,我就是个杂货店老板,只是上船前做了功课。”弥赛尔没好气地说道。

“连累了你们,我很抱歉。”这时,沉默半晌的威尔斯先生愧疚而诚恳地祈求道:“希望你们别将这件事泄露出去,拜托了。”

“……放心吧,我们不会的。”约瑟夫咧嘴一笑,宽慰地拍了拍工程师的肩膀,“毕竟都是一条船上的伙伴。”

他可不会说实际是忌惮这帮船员手里的枪,既卖了人情又收了实惠,差不多也就得了。

而且,眼下他们也没得选。

施芬伯格船长下令轮机舱将输出功率调整到前进三,力求以最大速度穿越卡特加特海峡。

在凌晨时分,他们安全抵达了位于厄勒海峡西岸的赫尔辛格港。

由于夜间起了大风,他们终于领教了北海-波罗的海恶劣的海况——摇摆的波浪让这艘吨位不大的货船变成了秋千,弥撒和诺兰德,以及威尔斯一家都不幸地晕船了,像一群晒干的咸鱼一样,横七竖八地倒在床上哼唧着。

在船员幸灾乐祸的揶揄中,弥赛尔给他们分发了早就准备好的晕动药。

“多谢了…话说回来,你真的只是杂货店的老板吗……”威尔斯先生忍着恶心吞下了药片,“那么大的浪,一般人都会晕吧?而且之前的反应也…呕……”

“是的,我每天惦念的,只是自己那间快要倒闭的小店。”弥赛尔用略带悲伤的答非所问,干脆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在施芬伯格船长完成了表面报关,实则走后门的肮脏交易之后,船继续向格但斯克方向航行。

一旦深入波罗的海,就进入了苏联控制的海域,波兰、立陶宛、拉脱维亚、爱沙尼亚加之圣彼得堡港,这条长达上千公里的海岸线,牢牢地握住了整个波罗的海的半壁。

当船只越过博恩霍尔姆岛后,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就结束了,即使有盘查,也是来自于波兰方面,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亮出暗舱里走私的机床,并声称自己是为“援建波兰的社会主义事业”而来。而威尔斯先生的工程专家身份,也从催命符变成了通行证,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待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已经可以远远地望见格但斯克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