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快逃……莱特……”

“蒂、姐……”

走起路已经摇摇晃晃的莱特,披头的散发下,眼角在闪烁着。

“你一个人,能行的……”

“不,我……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无法战斗,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没有办法战胜骑士团,更没有办法成为勇者……”

他摇着头,嘴上还说着大道理逞强。

“快……点,那家伙马上就……”

尤蒂声音已经无比衰弱了,但她还是拼了命,用尽了全力伸出手。

轻拍眼前这个小孩的小头。

蒂、蒂姐……

莱特呆滞的目光,在一片朦胧的视野中,他看到了。

衣服上有火星微燃,短发下被灰烬布满的脸上,蒂姐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走吧。

不用管我。

像姐姐对弟弟一样,那般爱怜的眼神。

“蒂姐……”

单膝跪地,莱特轻轻抱住了尤蒂。

莱、莱特……

“抱歉……我不会逃跑。”

“等……你……你在……”

你,你在做什么!

疼痛不允许尤蒂放声喊叫,但尤蒂的惊讶已经通过她的表情反应了出来。

莱特,在脱尤蒂的衣服。

而且,不止斗篷,还有上衣。

“相信我……蒂姐。”

还有,抱歉。被脱到只剩下内衣的尤蒂,只能听到莱特最后的这一句话。

这……这……

这不是一个道歉就能解决的事情吧!

在内心的嘶吼尤蒂,却只能呆呆看着莱特拿着她的衣服走上了战场。

火舌喷吐,烈焰灼烧。

被滚滚浓烟覆盖的矿洞下,手持极冰盾剑的骑士从倒下的少女身边站起。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锐利的眼神笔直地投向正前方。

烈火的光芒照亮矿洞,雷斯特只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阴郁少年正徐徐走来。

呼呼!

他的手中,握着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木棍。

彼此之间,曾有过情谊。

并肩战斗过,一同欢笑过,一并……约定过。

——五年后勇者的仪式,别以为你们在王都就能甩开我。

一起成为勇者,如今看来已成泡影。

在这个矿洞,注定只有胜者才能活下去。

死人,可成为不了勇者。

哒!

嗒!

双方,同时猛踢地面。

举起手中盾牌,极冰剑紧握腰间,视线掠过盾牌边缘凝视莱特,雷斯特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面红头晕,却仍旧咬紧牙关,双手紧握燃着的火棍,莱特死死屏住了呼吸开始了冲锋。

实力悬殊的的对决,光从双方跑步的姿势就能判断出来。

一方稳扎稳打,一方却摇摇欲坠。

莱特……

不敢动弹的尤蒂,光着身的她只能就这么看着莱特前冲的背影,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

我知道。

我知道。

我一切,都明白。

手中紧握的木棍燃烧的烈火不时舔舐着莱特的皮肤,灼热的身体正不断拷问着身体每条神经。屏住了呼吸将身体能力尽数爆发的莱特,到下一次呼吸的时候,身体已经不可能再动弹了。

但是,即便如此。

“哈啊啊啊啊!”

发自内心的呐喊,莱特将手中的木棍朝着雷斯特的方向挥动。

“……?”

一时间,雷斯特完全没有明白莱特这一举动的含义。他离自己还有一定的距离,就算木棍够长,这样的距离是打不出伤害——

“什!”

木棍是武器,谁说的?

从木棍的顶端……不,那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正朝雷斯特径直飞来!

这、这家伙!

终于,雷斯特看清楚了火焰的中心。那是极其易燃的布衣。

一直将木棍藏在背后的目的是这个吗!

火焰对雷斯特的冰盾有极大的杀伤力。

但是,仅仅是一瞬间是没有办法融化我的冰盾的!

丝毫没有停下狂奔的步伐,雷斯特没有任何犹豫便举着冰盾朝着火焰迎上去——

“什!”

莱特,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

立刻扔掉了木棍的他,径直朝着雷斯特就是纵身一跃。

连同飞来的火球一起……死死抱住冰盾的莱特将烈火夹在了怀中!

“莱、莱特你这家伙!”

紧贴冰盾,烈焰熊熊燃烧着。

“松开……松开!”

冰盾并不是由手紧握,而是直接与臂铠凝结在一起的。

舞动盾牌的雷斯特,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甩开莱特。

“莱特、给我下来……你这家伙!”

武动手中的极冰剑,朝着莱特的方向就是狠狠一刺。

“呜!”

利刃,贯穿了莱特的肩膀。

咔!

但,莱特却用他身体的肌肉,死死卡住了肩膀上的极冰剑。

“蠢货……”

用自己身体为代价,莱特死死锁住了极冰剑盾。

“你以为抱着拼死觉悟的人就你一个吗!雷斯特!”

惶恐之中,雷斯特总算看清楚了这个紧紧抱着他盾牌不放的家伙,眉下的眼神。

那是已经连命都当做武器的家伙,才会有的杀意。

熊熊烈火就在他的怀中燃烧,可莱特眉都不眨一下,死死地扣住了雷斯特的盾牌。

浓烈的杀意,笔直指向眼前的雷斯特。

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为莱特的举动感叹,但雷斯特却没有动摇。

因为这也等于把自己的性命送上门了。

“把我剑盾锁死又如何……”

连着莱特一起把冰盾举起,弓步前屈,雷斯特毫不犹豫地朝前冲去。

“看我直接把你撞死!哈啊啊啊啊——”

咔……

突然,雷斯特听到奇怪的声音。

“呵……温室的王子殿下……”

盾牌处的莱特发出了嘲弄的声音。忍着疼痛……忍着被火舌舔舐的灼热,他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做得到、你就试试啊。”

雷斯特停下了脚步。

当然,这不是他所愿。是他的身体,强制停了下来。

我……怎、怎么了……

余光中,雷斯特看到自己渐渐冻结的双腿。

为、为什么,我明明还能继续驱动玉石术,明明还没有到过载的时候!

这一刻,雷斯特总算想起了自己对手是什么人。

虽然是个无法使用任何玉石术,在学校里遭受无数欺凌的人,但自己却对他十分尊敬。

因为就算没有天赋,光靠看书学习的他对玉石术了如指掌。

再一次,雷斯特感受到了盾前的高温。

形成冰盾需要玉石不断向周围释放热量,并且吸收空气中的水元素,进而冷冻形成冰盾。

然而,盾前是熊熊烈火。

冰盾的热量无处释放了,那么自然就会找地方降温。

离火焰最远的双腿,自然就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过载吧……雷斯特。”

呵。

莱特那象征胜利的蔑笑,死死刻在了雷斯特的双眸。

这一记强行过载,无疑是将雷斯特将死。

但是。

“少瞧不起人了……”

立刻松开极冰剑,雷斯特空出的右手朝着左臂臂铠伸去。

“我也有我自己的觉悟!莱特!”

水蓝色的玉石,被雷斯特强行抠了下来。

“咳!”

胸膛就像遭到了重击,嘴中立刻吐出了鲜血。

这是强行停止玉石术的代价。

手中的冰盾破碎,插在莱特肩膀的冰剑也融化,而燃着熊熊烈火的衣物也坠落在地。

莱特虽多少受到火伤,但由于抗火的衣物,他的身体并没有烧起来。

但是,这没有关系。

莱特已经站不稳了,将自己死死锁在冰盾上的时候,那已经是他最后的力气了。

摇摇晃晃地站着,捂着出血的肩膀,喘着大气的莱特疲倦不堪。

屏气。

忍住胸膛的剧痛。

握紧拳头,扯碎脚上的极冰,箭步前冲。

没错,就是这样,只要对着他的下巴给他来一拳。

莱特就再起不能了!

“住手——!”

声音。

是曾经那位害羞的女孩,撕心裂肺的吼声。

莱特已经看不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是听到这个声音时,他的内心有许多种感情在纠缠。

一位手持木杖的金发少女,挡在了自己面前。

她的背影很小,肩膀也在微颤。

但,她挡在了自己面前,挡在了必死的一拳……面前。

“葵……葵莉……为、为什么你会……”

雷斯特在紧急关头停下了拳头。重心猛地后撤,他一时间没有站稳。

“你在做什么……你在对莱特做什么!”

矿洞外的葵莉一直不放心。

她能感受到洞内吹来的暖风,那绝不是适合雷斯特战斗的地方——这意味着他的极冰术要比平时耗费更多。

瑞丝塔也是急躁的性格,洞内弯曲盘旋,他们真的没问题吗?

没过多久,滚滚浓烟便从洞内飘了出来。

拿起火把,没有任何犹豫葵莉便径直冲进了矿洞。

浓烟在前方指路,不擅长运动的葵莉有多次摔到,但她都立刻爬了起来。

她没有停下。

也不会停下。

然后,她就看到那样的光景。

肩膀被极冰的利刃贯穿,怀中燃着熊熊火焰的他,被王子架在了盾上。

莱特。

葵莉一眼就认出了他。也只有他。

她狂奔,她冲了过去。泪水在四溢,或有为他还活着感动,又有为现状而感到残酷。

身体先于思考,她已经挡在了莱特面前。

雷斯特停下了攻击,只能呆滞地看着她。

“你在对莱特做什么!雷斯特!”

「大人」两字都舍去,流泪的葵莉愤怒地注视着眼前的雷斯特。

“葵、不是护着敌人的时候!葵莉!”

为葵莉的举动恼火的雷斯特怒吼道:

“现在我和他都是勇者候选!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在勇者候选之前你是王子!”

震慑人心的吼声,葵莉流下痛苦的泪水。

“莱特曾经救了瑞丝塔!拼上了性命,一次又一次!当然……这件事不说也罢。但三年前你因政治斗争将他舍弃,因为你莱特已经成为阶下囚了!”

张开双臂,葵莉用不亚于雷斯特的声音嘶吼:

“成为勇者是他唯一的活路了,现在你却要对他拔刀相向,雷斯特你还算王子……算是骑士吗!”

“我……我……”

被葵莉说中痛楚的雷斯特,双肩微颤。

可拳头,却渐渐握紧。

“我明明以为你懂的……明明以为同样是贵族的你会懂的……我位置的特殊,我决断的影响……”

捂着疼痛的胸口,雷斯特哭吼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还要护着他啊!我肩上有王室的未来,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啊葵莉!”

“借口!咳咳!”

然而,一个预料之外的声音打断了他。

“莱、莱特!你现在不可以……”

立刻回头的葵莉,也来不及阻止莱特了。

“自称王子所以没有选择……将一切都赖给现实,卑鄙小人……明明就牺牲了我还不肯承认,用着‘没有选择’自欺欺人——”

用食指指着前方的雷斯特,双眸喷吐着火焰,隐于心中多年的怒火与愤怒,终于于此刻爆发。

“居然让我成为杀害爷爷凶手的替罪羔羊,你对得起骑士这个身份……对得起我……对得起教给你所有技艺的我的爷爷吗!回答我啊雷斯特咳啊——!”

灼热的温度,终于与怒火一并冲上头脑。

嘴中吐出的鲜血,与矿洞的火红化为一片。

那是莱特视野中最后能看到的东西了。

“莱特——!”

周围的一切在远去,黑暗渐渐吞噬了双眸。

在葵莉的呼声下,莱特,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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