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冰水扑面,渗透皮肤的寒意有那么一瞬间掐断了气管。屏气,将这股极寒随深呼吸一同收入胸腔,他缓缓打开了双眼。

静淌的河流中,憔悴脸上的一双死鱼眼没有任何生气。

理所当然,毕竟不眠不休驾了整整一天的车。

所以才必须靠这股寒意麻痹掉身体的疲倦。

哈……

缓缓吐气,浓密的白雾在空中飘散。从河边站起,视线掠过那一棵棵光秃秃的树木,莱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被迷雾环绕的山顶。

朝阳不知何时悄然升起,在暖阳下,山顶的迷雾散开了一角——一座尖锐的塔楼像是要贯穿天际般耸立。

树影随着太阳的升起偏移方向,波光粼粼的河流仍在流淌,只是刚才还在那的人影消失了。

哈……哈……哈……

莱特小跑着。

单薄的囚服在摆动,驱动瘦弱的躯体向前迈步,穿梭在森林中的莱特回忆着奔跑的感觉。寒风在肺部来来去去,过冷的温度和久未锻炼双重因素下带来的是呼吸困难和腹痛。

困于囚笼中三年,没影响是不可能的。

莱特最后还是停下了,大口呼吸的他调节着身体的节奏。缓步前行,抵达小路边的他朝着不远处的马车处走去——

嗖!

箭矢划破长空的声音。即使隔着老远距离都能听到的。

马车旁,身披斗篷的她正将弓缓缓放下。短发下,她深邃的瞳眸正顺着箭矢远去的方向远眺着。

“蒂姐?”

走近的莱特呼唤了她。

“嗯?啊!?”

听到声音的尤蒂几乎是跳起来了。

“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反应太激烈了。”

走到马车后的莱特开始翻东西。

“早起练箭?”

“嘛、嘛,毕竟马上要开始了,不磨练下不行啊。”

莱特翻东西的手停了下来。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了尤蒂身上。

“怎么了莱特?”

“……总觉得不大像蒂姐会有的回答。”

“哪里有。”

“……”

沉默。

取而代之的,是莱特死死凝视的眼神。

漆黑的瞳孔宛若深渊一般。

“莱特?”

“当我没说过,接着。”

“啊……”

在空中划过抛物线,自然抬手的尤蒂接住了它。

那是粗制的干粮。

“上车吧,那个就当早餐先吃着。”

将自己手里的干粮一把塞到嘴中,莱特先行走到了车头

“谢了,莱特。”

从后方进入马车的尤蒂传来了声音。仅回以简单的“不客气”,莱特策马扬鞭,马车再度前进。

于后方注视着他背影的尤蒂,拿着干粮的手微颤着。

——车轮滚滚,没多久雾气便开始渗入车内。

融有湿气的水雾极寒,裹紧了斗篷尤蒂移动到车头。长年累月使用弓箭的尤蒂自认视力已经不错,但如此大雾可视距离实在太低了。

然而莱特的马车速度未有丝毫衰减,反而还在加快。

“那个莱特,我们在山上吧,这么大雾开这么快不妙吧?”

“没关系的,不如说不加快才不行。”

如此说着的同时扬鞭,莱特又加快了车速。

“等,等下,开这么快我们要是不小心摔下悬崖——”

尤蒂话还没说完。

呼呼!

穿透马车的寒风带来寒意。

“这、这……”

还有浮空的失重感。

“这不是已经摔下去了吗——!”

“抓好马车。”

“你在开什么玩笑莱!”

轰隆!

又一次,没给尤蒂说完话的机会,马车便在她想象之前着陆。

屁股猛地撞在了马车上,疼痛剥夺了尤蒂一时的语言组织能力。

但怒火终归是盖不住的。

“你给我好好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莱特哟。”

恢复精神的尤蒂露出一脸微笑,除了手里拿着的弓箭肩头直指莱特咽喉。

“这一点都不友善啊。”

“先和我的心脏道歉,还有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那先说一句。”

再度扬鞭,莱特平淡地说了一句。

“这样的跳崖,还有三次。”

“什!”

话还没说完,伴随失重感马车再度在悬崖间飞跃。

“啊啊啊啊啊!”

尤蒂的叫声在山间回荡。

三次过后——

“哈……哈……”

大口喘着气的尤蒂正趴在马车上,手紧紧地抓着底盘的她,与一旁冷静驾车的莱特成鲜明对比。

“第一次来确实会受不了。”

蒂姐也会怕这个啊。莱特尴尬地笑着。

看着莱特,虽然想抱怨,但第一次的这种体验已把尤蒂所有体力耗尽了。

“失重感才不恐怖,不知什么时候落地才是最提心吊胆的好吗。啊……要死了要死了——嗯?”

瘫在车上尤蒂眼前不断有东西晃过,坐起来,注意到车外藏于雾海中的那一栋栋建筑,尤蒂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

靠在马车上,看着那些从车旁闪过的建筑,尤蒂感慨。

“怪不得没有人找得到坎特萨废墟,真是名副其实的雾都。”

“……”

“啊……抱歉,这里毕竟是你家。”

“这里确实就是‘废墟’,十年前就是了。”

莱特冷淡地说着事实,但尤蒂看到了他飘动的发丝下眼角闪烁的光。

托拉斯家族究竟发生了什么,尤蒂也仅仅是一知片解。拥有玉石术造诣极高,代代作为骑士守卫王室的家族在十年前因意外近乎全毁。最后甚至被曝出整个家族拥有禁术精神术并以此控制王室的传闻,就这样代代鼎盛的托拉斯家族迅速没落。

那个时候,我还和驻守在边境的父亲在一起……

“到了。”

不知不觉,马车停了下来。从思考中返回现实,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城堡废墟——左半边被全毁,只剩下一栋高塔耸立。

在山下看到的高塔就是这里吗。

“今天会在这里住一日,带上必需品先下车,我安顿好马就带你去房间。”

要准备的东西没多少。除了作为武器的弓箭,尤蒂便只剩下保养的用品。

从马车上下来,感受到更加刺骨的寒意尤蒂浑身打了个颤。莱特安顿马匹并没有花多久,很快他便从雾中出现,手里还拿着一张粗布匹——那似乎是从马车上拆下来的车棚。

“这里在太阳下山之后就会特别冷,这个等会给你拿来保暖。先跟我来。”

尤蒂点点头,赶紧跟上了莱特的步伐。

破碎的城堡大门只剩一边。跨过门槛,进入到城堡内部后便看到了暴露在大雾中的大厅。抬头,可以看到损坏的天花板上那个巨大窟窿,当跟着莱特走在一旁的楼梯时便能看到罪魁祸首,那砸在大厅那头的巨石。城堡有一半被破坏大概就是因为投石车吧。

“这间房我以前用过,不过三年没回来大概会很脏,你将就一下吧。”

抵达了二楼,穿过走廊,尤蒂跟着莱特进入到城堡深处。当莱特打开了门后,扑面而来的是粉尘的味道。

尤蒂捂住了口鼻,莱特没有在意走了进去。里面的布置十分精简,只有简单的一张床还有一张断了一只脚的书桌。地面上有烧过火的痕迹,不远处便看到了堆在那的枯枝。

“如果觉得冷的话便烧火吧,打火石在书桌的抽屉里。”

将盖在床上的床罩掀开,席卷而来的粉尘引得莱特咳嗽了几声。

“还好,不算很脏。”

莱特说着把车棚的布匹折叠了下放在了床边,转过身对尤蒂说道:

“那蒂姐就在此处暂且歇息吧。”

“好的,那个……谢谢了,莱特。”

“没什么。另外,记住不要到处走动,谨记。”

“怎么?”

看着准备离开房间的莱特,尤蒂不解地问道:

“难道这里还有那些家伙?”

“怎么可能,别说人了,这里连「尸体」都不会想呆。”

停在门口的莱特转身,只是平静地说道:

“这里除了前人用玉石术留下的陷阱以外一无所有。蒂姐要是稍有不慎,我没办法救你。”

门轻轻地关上了。

莱特去哪里了尤蒂来不及去问,看着禁闭的大门,尤蒂耳旁是回响着莱特最后一句话。

他大概是出于好意的提醒吧……

透过望着窗外,凝视雾景尤蒂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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