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王立剑枢使学院,可谓无人不知晓。如果用远近闻名来形容,怕还是不能够充分诠释它的知名度。

它最初由一个名为“蔷薇骑士团”的英雄团体建立,又获得卡斯蒂利亚王室的支持,旨在培养能对抗恶魔的优秀剑枢使,它也很好的做到了这一点,近千年来,相继培养了无数优秀的人才。然而使它闻名的并不是这足以自傲的一点,而是几乎整个盟国的权贵都是从这所学院毕业的,上到王公,下到财阀,他们或他们的子女都要在这所学院里过上一遍,以符合某种传统。说白了,剑枢使学院就是一所贵族学府,并且享有极大的声誉。

学院坐落在王城的最南边,面朝北方的黑山脉,它自己的外貌也与山脉一样黝黑而宏伟。学院的建筑历经数百年时间洪流的冲刷,饱经沧桑,沉淀有极其浓厚的古典气息,其规模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翻新和扩建中变得空前浩大,能与之相比的也就只有王宫了。

虽然学院外貌老得能给城中任何的建筑当曾祖父,但内部的装潢却是新颖光洁的。

艾露薇儿走在能倒影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上,她走得很轻,甚至有些蹑手蹑脚,但靴子根部还是在镜子似的地面上敲出了响声。

阳光从一排又一排落地窗以三十度的斜角射入,照到晃亮的地面,再次折射到墙上。

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过于空阔的空间有几分冷清。走廊笔直向前,一直铺展到一个楼梯的转角。那里有一片阳光照不见的阴影。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走廊中央,周围立刻变得宁静,别说一根针就是一根头发掉地上都似乎能擦出响来。扭头看窗外,是开满紫罗兰的花圃,花香有一点儿透进来。再往外就是分割日光的树林,风吹动枝稍,但听不见声音。

空气里有股新石粉的味道,或许是昨天新刷的墙的缘故。

所有学生现在都在上课,而一楼没有教室,不难理解空无一人的寂静。

艾露薇儿心里七上八下,心中充满不安。她一头金发乱糟糟的,有地方还睡翘了,发间夹杂着不少绿油油的物体,那可不是发饰,而是树叶,和刚抽芽的麦子一样嫩绿。她是趁负责监督的导师不注意,从某个灌木丛偷摸进学校的,要是被逮住了保证没好果子吃。

这学期的出勤率已经惨不忍睹了,如果再被扣学分估计还得留级一年,况且她还是导师眼中的问题学生;逃课、迟到、打架样样占,在倒数名单上她倒从没缺过席。

虽然溜进了学院,但不能去教室,现在去和自投罗网没什么两样,或许可以等课间休息,然后在下一堂课开始前去混个点名。

她又走起来,考虑着该去哪儿打发时间。忽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从后边追上来,很急,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在催促一般。这可把她吓得够呛,以为是负责监督风纪的督导追来了,两腿直发软,但不忘逃跑,在迈腿的瞬间她回头望了一眼才发现不是。

来人是一个女学生,白制服,方格子短裙,一头漂亮的浅褐短发,她跑过一个个阳光的锐角,在艾露薇儿面前站定。

“呼,终于找到了……”

对方松了一口气说道。

“……有……有什么事吗?”

艾露薇儿不认识来者,她想看看对方的脸,但对方却没给机会。

女生双手撑住膝盖,弯腰俯身,脸朝地面,地上倒影出雾化的影子。她气喘吁吁,处在刚进行完剧烈运动的状态,动动鼻子,能嗅到新出现的一股类似于栀子花的香味,是某种昂贵香水制造的假象,艾露薇儿闻得出来。

“艾露薇儿同学……”

女生似乎终于喘过了气,直起腰来,正视对方。

“是我……那个有什么事吗?”

艾露薇儿心中忐忑,隐约觉得不会是好事。而且她认出了对方:整齐的刘海垂到眉毛,两鬓各有辫子似的长发落到肩上,淡榛色的眼睛,脸比较小,容貌相当标志可爱,散发出的气质给人一种乖乖女的印象。这个像洁白的毛绒玩具熊般可爱的女生和艾露薇儿是同班同学,但没什么交集,印象和水差不多淡,如今叫住她会有什么事呢?

“理事长找你,由于找不到你就让我带话。”

女生快速说道。

“是……是这样吗?”

“是的,理事长让你去办公室找她。”女生眨了一下有长睫毛的眼睛说,“话已经带到了,那么……”她稍低脑袋,礼貌地行了一个交际礼仪,然后转身便走。

“那个……请等一下!”

艾露薇儿叫住了她。

“嗯?”

女生回过半张脸望着。

“知道理事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艾露薇儿心中不安,虽然她经常受风纪导师的训,但从没享受过理事长给予的“特殊待遇”,最近也没犯她自己认为可能犯的大错,不明白理事长为什么会找她。

难道要退她的学?不……不太可能……吧!顶多是迟到和旷课的问题比较严重而已,应该不会到退学的程度,要是被退了学,那么她就是历史上第一个被这所学院开除的学生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

女生回答。

“谢谢……”

艾露薇儿苦着脸道谢。随后女生如同来时一样,在走廊上发出皮鞋的啪嗒声,穿过阳光,旋风一样去了。

她看着女生的背影,忽然想起眼下她所属的班级正在上课,因自己的事而耽误别人让她感到很过意不去,而且……或许是错觉,她总感觉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女生,不是以同学的关系,而是多年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又出现在眼前的感觉,但她记不清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对方。

胡乱思想了一会儿后,她抛开无关紧要的问题,开始苦思冥想,猜测理事长找自己的原因。在一一细数最近犯下的劣迹后,越想越不对味儿,感觉退学之虞近在眼前。

连续几天的旷课、缺勤,早上几乎没有不迟到的时候,两天前还和某个贱女人斗了一场剑,打碎了一两扇窗户……

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背后握着个闹钟,有模有样地思考,随着错误的捋清,她的脸色也越来越白,甚至冒出了冷汗。

————不妙啊!最近犯下的事让她夹着尾巴从学院里滚出去个十遍八遍也不够挽回的。

真是个糟糕的早晨,平时她的生活就已经糟糕透顶了。

无论如何她都有不能被退学的理由,啊!是绝对不能被退学,不仅是因为会成为耻辱或玷污斯图亚特这个高贵的姓氏,她还有一个拼上一切都要去完成的理想,况且她的自尊心也不会容许发生那样的事,虽然眼下她那古怪的自尊心已经在想着“如果被退学,向理事长下跪求情会不会有用”之类的没骨气的办法。

她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紧咬下嘴唇,眼神可怕,脸色差到可以混进一堆茄子里而不被发觉。

有什么办法吗?

脑海里开始浮现各种的想法————

她一脚踹开理事长办公室的门,将理事长踩在脚下,看着对方哈巴狗一样的姿态,然后以斯图亚特的名义命令对方取消退学处分。

或者她穿着优雅的晚礼服,风姿绰约地走进办公室,像一只蝴蝶一样坐上宽大的办公桌,轻轻托起对方的下巴,凑近脸……

或者打扮成一个小丑,冲进办公室,在理事长面前表演空手抛球的杂技,接着理事长就会拿起办公桌上的审判锤狠狠一敲,判她死刑……

不行不行不行,最后那个古怪的想法是什么?————完全没有办法……

呜呜呜呜……已经完了吗!?

还没等见理事长,她就已经开始自顾自失落起来。

最后,在空费了一番脑力后,她才意识到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想象,可能性比芝麻还小。

没错,艾露薇儿·罗曼·斯图亚特是个偶尔会有古怪想法和自欺欺人的想法的女孩儿。

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去见理事长,向走廊尽头走去,拐上楼梯,只不过在上回旋楼梯时扶住了铜扶手,腿脚有些打颤而已。很少会有把自己的想象当做是真事的人,但艾露薇儿是一个。

上了五楼,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宽阔的走廊里铺着新艳的红地毯,墙壁上挂了不少名人的画像,一扇扇上漆的实木门一直延伸到走廊的最深处。由于没有窗户,空气略沉闷,但充满了上等木料的芬芳与未干漆料的特殊气味。

艾露薇儿来过一次,那是领受留级处分时候的事,那时理事长不在,是由其他导师代替的。现在又来了,“没开好头,就不会有好结尾”————脑中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她径直来到走廊的最里首,行走的过程被拉得很长很慢,几乎屏住了呼吸。

一扇风格独特的双开门像巨大方正的洞穴般陈列在走廊尽头。

她很紧张,右手甚至不自觉握了握挂在宽腰带上的细剑的剑柄。

一瞬间,她甚至涌起一脚踹开门冲进去的冲动,但被她硬是按耐下来。

“笃!笃!笃!”

她咽咽口水,上在门上轻敲了三下。她曾听说理事长是个极其严厉的人,敲门声中也包含了对这种看法的担忧。

忽然在一刹间,她的思绪抛开一切疑虑与紧张,又离奇地回到那个女生身上,她冷不丁想起了对方的名字,似乎叫……弗蕾亚!

“请进!”

小小的间隔后,门里面出来一个模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