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羽,舞她人呢?”

回到临时据点时已经入夜了,夜桓意外地没有发现舞的身影,而夜纤羽也是一反常态的安静,完全看不出他出门那时犯脾气的样子,夜桓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她下午说今天开始动手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夜纤羽回道:“你那边呢?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收获不小,但很多事情我不能确定。”看到夜纤羽一本正经的样子,夜桓也没了杂七杂八的念头。

“老规矩,从重要的开始说。”

“水元素守护神,姚胜光冕下死了。”

“妖星异变?”夜纤羽眼皮一跳。

“据说是在雨里融化了,应该是异变没错。”

“我们现在没有和教廷那边联络的手段,消息的真实性还不能确定。”夜纤羽皱着眉,思索了片刻道:“这个先放到一边,无论真假,我们都没有什么能做的。还有什么消息吗?”

“努伊医团和盖泽维卡协会有主动的接触,接触目的还不知道,我跟了他们一段时间,可惜他们的会议还没开始就被一个杀手全杀了,杀手实力很强,雇佣方不明。”

“很强?圣域层次?”

“不知道。他没有用过灵力,像是没有神性的普通人。”

夜桓略微复述了一下他所看到的那个青年的动作。

“你确定他没有神性?”和夜桓当时的反应一样,夜纤羽也有些吃惊:“意思是,全靠身体技巧?”

“嗯。只靠身体技巧,应该能和你不相上下。”夜桓点了点头:“如果偷袭的话,有杀掉我的可能。”

“不止是可能吧?”夜纤羽的神色有些紧张:“他这种实力的专业杀手,如果盯上你的话……阿桓,你很危险啊。”

夜桓很冷静:“和他对话的时候我有意误导了他,他应该会往四域十一教的方向去找我。”

“你说的话他不一定会信。”夜纤羽提醒道。

“大不了我换张脸就是了。”夜桓摊了摊手:“扯远了,说正经的,这事你怎么觉得?巫神教花了那么多天也没找到神殿里留下来的东西,另外两边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还没注意到了。”

“我觉得不是。”夜纤羽摇了摇头:“三方能伸到镜域的手都差不多长,盖泽维卡协会要是对神殿里的东西感兴趣的话,没必要带上一个比他们自己弱的多的努伊医团,这不合理。”

“也说不上弱的多吧?”夜桓疑惑道。

“别忘了努伊医团基本上不出努伊域,在镜域能用的上的人来说,他们比盖泽维卡协会要弱的多。”夜纤羽解释道:“而且他们之间根本不会存在信任,也谈不上合作。三年前他们能在背后捅努伊教团一刀,现在也随时能在背后捅盖泽维卡协会一刀。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合作应该有别的什么目的。”

“比如说?”这种时候夜桓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发散想象方面,远不如自己的这个姐姐。

“盖泽维卡是自然信仰,以太古时候的幻想种作为崇拜的对象。努伊医团自称是非宗教组织,着眼于古老知识的永久保存——以他们的做法来说,就是关于永生和意识转移的研究。他们之间如果要合作的话……”夜纤羽沉思了片刻:“比如说复活幻想种?”

“你可真敢想。”

以人类之力复活太古时几乎与神族并驾齐驱的幻想种,再怎么说也太异想天开了。

“谁知道呢?那可是异端,我只是用他们的思维去考虑而已。”夜纤羽不以为然:“异端有什么不敢想的。”

“只是阻止他们的人……”夜纤羽又一次皱起了眉头:“和他们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四域十一教都有可能,这么强的杀手,买凶杀人几乎没有风险,这样考虑的话,范围也太广了……我今天晚上整理一下再考虑,明天再谈吧。”

“好。别太累了,保持精神。”夜桓叮嘱了一句:“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

把利刃送进肉里的手感很舒服,会让人迷醉。

很久以前,曾经有人对她这么说过。

在目标惊恐万分的眼神中,将短刀刺穿颈间的软肉,在拔出的同时,温热的鲜血会洒在自己的红衣上。

啊,真是再愉悦不过的感受。

自己很享受这种感觉,在她可以追溯到的记忆中,这样的事,自己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暗杀名单上,还有九个名字。”

甩了甩手上染着的血迹,红衣的女子在尸体旁留下了这样的信息。

而在署名的位置镌刻着的,是一颗血色的八芒星。

 

夜桓事先也没有想到,舞会离开据点这么久,如果不是各大异端势力顶层人物连续被暗杀的消息在深渊里传的满城风雨,“星之暗杀者”的名头也是如日中天,他甚至都要以为舞是不辞而别了。

她再回到据点时已经是一周之后了,回来时,她原本鲜艳的红衣已经被染成了近似暗红的颜色。她长舒了一口气,在夜桓的桌上拍了一张染血的纸片,笑道:“还有四个,我偷会儿懒,放他们再多活几天吧。羽小姐不在?”

“嘘,她睡着了。”夜桓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舞也很配合的降低了说话的声音。

有顶层成员死去的异端组织们自然不会大肆宣扬,夜桓通过自己的手段了解到的也只是只鳞片爪。直到看到舞递过来的这份暗杀名单,他才算明白什么叫做瞠目结舌。

巫神教的两个大巫、努伊的主司祭、盖泽维卡协会的第一元主和副会长……已经被划掉的这几个听说或是没听说过的名字,都是三大异端组织中绝对的核心,其中甚至有五个圣域。

但就是这些平日里在这个第三圣域中掌握着绝对的生杀大权的人,在舞的面前,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就如她事前所说的那样,“看心情挑几个出来宰了”。

夜桓的嘴角牵了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个送上门来的合作者,可靠的也有些太离谱了吧。她真的没有使用人类以外的力量吗?

“有一个不是我杀的,被抢先了。”

舞指了指那份名单,的确,他在上面看到了一个似乎听到过的名字。

维兹尔,盖泽维卡协会第三元主。

“我知道,杀他的人我见过了。”夜桓道。

“哦?怎么样?是不是很强?头儿,你有兴趣吗?”舞浅浅一笑。

“什么兴趣?”夜桓一愣。

“拉他入伙啊。”舞说道:“头儿应该也听说过了吧,那个男人还挺有名的。”

“龙……是吧。”

夜桓自然是早就调查过了,那个青年是这座罪恶之都中土生土长的人,可能没有名字,自称的“龙”应该是类似代号的东西。他没有经过什么从小的训练,只是依靠着生存本能锤炼出的暗杀技巧。龙藏匿的本事不错,也正因为如此,已经杀了四域十一教中三位圣域的他至今也没有受到围剿。

“用幻想种的名字自称,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啊。”夜桓笑了笑:“他恐怕还惦记着我的命呢,我倒是想化敌为友拉他入伙,可他在哪我都不知道啊。”

“再说了,就算找到了我也不可能说服他吧。算了吧。”

“有机会的话再说吧。”舞笑了笑,看起来只是随口一说的的样子:“头儿,我去休息一会儿没事吧?这几天还真是够累的。”

“去吧去吧。这种小事反而要问我了,你之前开始动手的时候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夜桓对于这个名义上的部下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那不是你出去了吗?”舞转身走向房间,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晚安。”

 

……

小雨依旧在下,年轻的杀手穿行在镜域的小巷中,因为那个神秘的“星之暗杀者”,不止是镜域,整个第三圣域似乎都越来越冷清了,而他的生意,也变得难做了起来。

想办法杀掉那个捣乱的家伙吗?

他认真地考虑着这个问题。

他不讨厌这座城市,他从小到大生活在这个每一秒都在上演着杀人和掠夺的地方,他熟悉这里的生存法则,就像是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街巷一样。

不过,他还是想改变这个地方。

听说教廷的人把这里称作深渊,这个名字他很喜欢,但他所追求的深渊,应该比现在更加残酷。

深渊绝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弱小的人只要依附于强者的羽翼下,忍受些许屈辱和痛楚就能存活下来的地方。

他想要的是更为彻底的丛林法则,为了食物和饮水而互相残杀的游戏。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立场,应该存在的,只有捕猎者和猎物。

“有人能杀吗?”

四域之外,赛库城偏西的一所不起眼的小石屋,年轻的杀手走了进去。石屋的主人是个叫约瑟的情报商,他是个老瞎子,有一条腿还是跛的,然而这样一个半废的人却在附近一带有着相当的人脉。据说,他跟努伊教团有着一些关系,才能以这样的身体在这座城市里多活了十几年,不过老约瑟的身体原本就不怎么样,就算没有人动他,估计也就只有一两年好活了。

当然,年轻的杀手并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感情。虽然,这个老瞎子是这些年里唯一一个能和他说话的活人——哦,前不久还多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刀疤男。

“是你啊。”老约瑟的声音就像是一面还漏着风的破锣,甚至让人觉得他每说一句话都在透支自己的生命一般:“没有,过两天再来吧。”

这个自称龙的青年也算是老约翰这些年里印象尤为深刻的一个人,这座城市里做杀手的人从来不缺,他见的也不少,但别人来他这里问的都是“有任务接吗”,只有这个小伙子问的从来都是“有人能杀吗”。

老约瑟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个说起话来整天冷冰冰的,连他这个瞎子都能想象出摆着怎么样一副臭脸的小子,其实是个相当凶恶的愉快杀人犯——他接的任务每次都是“超额完成”,换句话说就是把附近的目击者全部“清理”了一遍,但就他听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年轻人好像从来没有在任务以外的时间杀过人。

不过他也不会去问,好奇心不止会害死猫,更会害死人。谁知道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年轻人脾气怎么样,老瞎子虽然本就没几年好活了,但也还没活腻。

“查一下那个‘星之暗杀者’。”

青年冰冷地丢下一句话,等待着老约瑟开价。

但老瞎子没有回应——这相当于是查不到,拒了这单生意的意思。

“那就查一个刀疤男吧,圣域实力,暗属性咒术师。”

老约瑟伸出一根干瘪的手指——大陆通用的货币在这里自然不可能还有什么价值,在这种地方,也唯有食物、饮水和姿色上佳的女人能成为硬通货。老瞎子所指的,自然是一桶淡水的意思。

“太贵。老约瑟,大家心里都清楚,四域十一教,暗属性圣域咒术师最多不超过五个,查起来应该不难,最多半桶。”

“最近雨下的多。”老约瑟慢条斯理地提醒了一句。

“半桶。”龙并没有松口:“我不能肯定他有没有用易容类的咒术,你查不到可以不退。”

“成交。”

老约瑟将木板上的纸笔推到青年的面前。凭借着自己脑中的印象,他将那个刀疤男的样子画了个大概。

“明天再来吧。”

老约瑟并没有给出确定的期限——他并不能看到龙画的东西。寻人的难度,还需要等他那边的人看过之后才能够确定。

但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所要寻的人,早早地便换过一张脸了。

……

雨夜。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宛如霹雳般划破夜空,漆黑的人影从镜域神殿中狂奔而出,在将入口的活死人卫兵尽数撕裂后,便被突如其来的一柄剑型兵器刺破了头颅。

……

不得不说,在短短七天的时间内,三大教派六名高层被人暗杀,的确是个能震慑各方的事件。损失了两位大巫的弗利拉巫神教似乎是率先意识到了与那位“星之暗杀者”力量层次上的差距,第一个表现出了服软的态势,将在外能够调动的人员几乎全部收缩回了巫神域,而镜域神殿的戒备,也自然而然地解除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敢于进去的人还是少之又少。在这地方能活下来的人没有傻子,镜教派就算留下了什么东西,那也是烫手山芋,碰的起的人绝对不会多,巫神教虽然撤了人,但也只是一时的退避。四域十一教的人之前对巫神教的动作就是一副观望的态度,现在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探这个可能埋着雷的宝藏,而除此之外的逃犯则是更加惜命——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捡回来的命可是金贵的很,谁会为了一个还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的东西冒险得罪巫神教这种地头蛇。

夜桓怎么也料不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服软也太快了点。”夜纤羽的话说出了夜桓心里的疑虑:“四域之一,这就吓破胆了?”

“谁知道呢?”舞轻轻地笑了一声:“那两个大巫我是当着他们其他成员的面杀的,他们大概被吓到了吧。”

“你这说的就跟他们没见过杀人一样。”

“他们看不到我的。”舞一边说着,身形便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空气中:“就像这样。”

夜纤羽一愣,还没有说什么,一边的夜桓脸色却是已经变了。

“头儿,你别误会,陈戈的事和我可没关系。”舞看到夜桓难看的脸色,重新现出了身形,匆忙解释道:“虽然我也能做到,不过这样杀一个圣域代价也太大了,我又不是……”

站在原地的红衣女子突然晃了一晃,脸色霎时变得如纸一般惨白,说到一半的话也戛然而止了。

“啊,说错话了。”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仿佛没事人一般重新站稳后,语气又重新回到了平时的样子。

“又不是什么?你知道妖星异变的原因?”夜桓抓着她的肩,死死地盯着她。

“头儿你也看到了,我说不出的,你冷静点。”舞向后退了两步,说道。

 

 “全知全能的舞小姐,你不是说了合作之后不再用人类以外的力量吗?”夜纤羽没有见到陈戈的死状,倒也没有怀疑太多,只是微怒道:“被读心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

“我又没有。头儿在想什么,不是全写在脸上了吗?一猜一个准。”舞说道:“你以为我认识他多久了?”

“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

“那你们关系可真好。”

夜桓和夜纤羽几乎同时的即答。

“真是亲姐弟啊……我不就是开个玩笑吗?”舞无奈道:“不过,头儿,你真的还打算去那个神殿吗?我觉得巫神教会撤人,多半是因为出事了。”

“你不是说过,我是安全的吗?”

“是,你的记忆特殊,那边的东西是影响不到你。可现在盯着那个神殿的人不会少……”舞的语气十分认真,甚至有一丝担忧的感觉:“头儿,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决定,但是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再调查镜教派魔女的事情了,你最后看到的,一定会是个悲剧。”

……

“没有?”

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嘶哑的男声轻轻地回荡在神殿的最深处。

圣坛、神龛,甚至连墙面上看起来像是有暗格的地方他都一一用剑刺过了,然而,他始终没能找到他所要寻找的“那个东西”。

不可能的,她明明说过,那个东西就在这里的。

他必须把它毁掉。

蒙面的男人猛地抬起头,两边的高墙上各开着一扇小小的天窗,外面还是白天,光透过这两扇小窗,微微地照亮了神居。

“这里吗……只是时间有些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