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背叛的东西,说到底,其实非常简单。

托霍奥格所有人类都坚守着神赐的天职,我曾经也是这样,我的天职是经营花田。可是,我做出了在“管理花田”范围以外的事情。说到底,自从我出发,来到大图书馆探求精灵的秘密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背叛了我的天职啊。

啊……虽然这个事实很可怕,但是也该承认了。我背叛了天职——背叛了神。

神为我们所有人都划定了一个方格,人们只能在这个狭窄的方格里,局促地生活。踏出这个方格,便是渎神,便是背叛。

我踏了出去。

不,其实,自从我和格西老爹有了那番对话以来,我就已经不被神所宠爱了吧……

创世神灵,难道不是普遍地爱着所有的人类吗?那么,他为什么要作出这种,剥夺人们自由的事情呢?

我且不管神灵是怎么想的……总之,我算受够了那片花田了。

我曾经说过吧,那句话——“托霍奥格最适合的存在状态,便是平静”。我曾经惊讶于托霍奥格的和平,也以此为乐。但是,我错了。

这个平静,并不是人类所需要的。总而言之,神大概是个骗子吧。

嗯,那个神,多半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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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

我睁开眼睛,明亮的光芒猛地涌了进来。头晕,一切事物的轮廓看上去都那么虚幻。也许我现在正仰躺着,因为上方好像很高的样子,只不过比之前的图书馆明亮许多。

烧起来了,所有的书卷一并被卷入火海之中,这些火焰顺着墙壁,顺着扶梯,点燃一层又一层,一圈圈的火环渐次亮起,那个巨大的吊灯就是其中心。

“真是漂亮的景象……唔,咳咳咳……”

刚才,我是晕了过去吧?脑子那么不灵光,现在才反应过来,我正在一场大火的中央,并且很可能死在这里。

另外,居然没当场杀死我,对渎神者这么仁慈可不太好吧。

我艰难地撑起上身,却又吸进了几口污浊的浓烟。

“完全被火焰包围了。”我四下观望“今天应该会死这,没跑了。火一定就是那个混蛋放的,那家伙,绝对是神国的人。”

开什么玩笑,我走出了神的格子,绝对不能被所谓“神”的爪牙终结于此。

“要是我死了……”我看向不远处圆桌上堆放的书籍“那些书上,一定会多出一个故事,一个渎神者被神的火焰烧死的故事。”

可是,我真的找不到任何逃生的道路。

我恼怒地咬紧了牙关。

月雏也还在图书馆里,那个混蛋,是打算把无辜的她一并害死在这里吗?

为了月雏,只有这样了。我看向上方的楼层——每层楼都有一定的小窗,试试从那里逃出去吧。

我把昏迷的月雏背起,一脚踏在着火的木质阶梯上。

火焰灼烧的疼痛,更甚于被铁钉刺穿。可我毫无办法,除了忍受着,迈步踏上下一级阶梯以外,只能祈祷自己的衣裤不会烧起来。

不过,现在的我,就算对神祈祷,也毫无用处吧。

我曾经害怕它会掉下来的那个吊灯,此时终于落了下来。巨大的震动,让前方本就不稳固的书架倒了下来。书架上的书籍燃烧着,整个书架就像一个火球。

可是,难道我还能退回去吗?

“啊……啊啊啊啊!”

小腿外侧的肌肤,承受着像是被剃刀剥离的疼痛。木板嘎吱作响的声音,也标志着我的时间不多了。

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我偏头看了看月雏的脸庞,古铜色的肌肤在火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亮丽,不过,那脸庞却紧皱着眉头,汗水布满了她的额头。

“就快到了,二层。月雏,再忍耐一会。”

……

不光是我,昏迷的月雏,现在也应该十分痛苦吧。把月雏从二层扔下去,不会有事的。她是无辜者,也不会被神国的人为难吧。

这样想着的我,吻了吻她柔软的脸颊,将她抱到窗边,缓缓地放手。

这样一来,就没事了。

我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话说,还真热啊。”脱力地滑倒在窗边。我知道的,我没有力气再上一层楼,或者下到楼底了。而且我也不能跳出去,我一出去,就会被处死的。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

我,作为一个田主,作为一个渎神者,作为一个斩断枷锁的人,作为贝尔莱·怀恩的一生,统统都会在这里得到清算。

毒气让我的呼吸逐渐丧失,高温让我的眼珠也快要被蒸干。

我闭上双眼。

……

“吾辈名为玛希索姆!人类,睁开你的双眼!”

开玩笑吧,玛希索姆,是那个神的名字吗?这样一来,我是死了吗?

也行啊,就让我睁眼,看看这天堂的景象吧,让我目睹神的尊容吧。

我苦笑着,打开了眼睛。

灼烧眼球的烈焰消失无踪,火焰的灼热也远远离去,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清凉的微风从东面吹过来,舒爽得就像新纺的布料啊。

忽然,我注意到,我的手上,多了什么东西。

——一朵花,向阳花。

我不禁流下了眼泪。

这里,天堂,也就是我的花田。

无边无际的鲜花,今天也随着微风,慢慢摇摆着。

“我还没死吧?”我抬头向上看去“你,是神,还是……”

“人类,吾辈以精灵玛希索姆·休斯蒙特之名与你对话。”

果然是精灵啊,流言是真的。我没查到关于精灵的什么资料,倒是找到了本尊嘛。

我目视着那位精灵——看不出性别,其浑身都覆盖着某种黑色的东西,看上去是一套沉重的铁架。身高将近两米,体格也十分威猛。虽然能辨认出一些特征,可是无法直接目视其面部或者身体。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其背后的环状物体。

那个东西散发着金色的荧光,看上去像是一个残缺的“O”,少了一部分,变成了一个不封口的环形。缺口向下,悬浮在那精灵的身后。

人类都会恐惧神秘和未知,而我眼前的,正是一个蒙上了数千年的神秘的生物。然而,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既然神灵都是骗子,我还怕什么呢?

“我……我想先问你,精灵。人类,究竟被神灵施与了什么样的锁链?你们的存在远远早于人类,应该知道吧?”

我咬紧牙关,向那高高在上的生物发问。

“人类……不,你已不是人类。”

“干什么,来这套啊。”我不禁苦笑着挠了挠头“我已经不是神的子民了,这下子,连人都不是了?”

“不是,你并非那所谓的神的奴隶,你已经拥有了‘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

我琢磨着这个前所未闻的词语。

“无需在意自由意志的含义,总之,你已经完全不同于人类了。”

是吗?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而且就因为我拥有了这什么“自由意志”,还被冠上了渎神的罪名,恐怕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摆脱了神的枷锁吗?”

“站在那里的,真正的人类啊!”

我吓了一跳。

我很平常地对精灵发问,他却以洪亮的声音高喊道。这个洪亮并非字面意义,其气势甚至使得花田中刮起一阵强风。

“吾辈愿意拯救你,你是凭一己之力获得了自由意志的人,不应到被傀儡所杀。”

“救我?”

那可就好办了啊,不管眼前的精灵会提出什么条件,我不打算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