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冬之地的冰原千疮百孔,狂雷将阴云迸裂,无数尸体如火球般陨落。

“沅湜……沅湜!”“咳……”猛烈地颠簸中,她怀里的人终是醒了,以残力咳了声。

“你醒了!别睡了沅湜,再坚持一下。”又用力振了了一次已被血染成殷红的翅膀,她强作乐观地说,“我们马上就能到玄寒洞了!”

“不……”男子的力气已小得若折花尚艰,却扔想着从女子怀里挣脱,“流离,放我下来……我还能再战……”“为……为了子民!”他连插话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昔日他坐拥的苍云殿的断壁残垣从身下掠过,周身他曾发誓守护的子民燃烧着坠落,激昂的诛宫调在四面八方响,她听见的只有萧索和死亡。

她愈发抱紧了沅湜。“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松开手了!”

他艰涩地笑了:“流离,我这样拖累着你,我们两个都要死。”

迎面而来的寒风如剑,刺得她双眼生疼。她看到有泪在向背后飘散。穷尽全力冲向前方,劲风中,羽翼上的鲜血要被硬生生扯下来般。

她闭上眼哑声喊道:“那你为什么不吃了我!”

闻声,他面色忽然僵住了,但随即又柔和了下去。流离怀中那微不可察的挣扎停了,似拥了快寒意彻骨的玄冰。

——

“湿婆,沅湜他……”玄寒洞里,急切的女声传来。

“一颗心,便可以救活他。”湿婆沉声说。

流离紧张地向前踏了一步:“只要一颗心便可以?”

“嗯。”她缓缓开口,“但是,必须是自愿给他的心,不可强取而来。”

流离兀地笑了。“用我的吧,”她的心早已归他了。

湿婆挥了挥手中的草扇,洞里一小片朦胧被散开。苍老而肃穆的脸浮现了出来,正向她逼近。“流离,不是湿婆我贬低你,可你实在该看看清楚。你的真身可是鹈鹕啊,世人唤你作淘河,正是因为你这种鸟常在黄河中游栖。你那河沙淘出的泥泞飞禽之身,其心怎可用于献祭沅湜他冰苍龙的体躯?”

流离霎时忆起,当她问他为何不吃了自己时,他脸色那瞬息的僵硬。

他最后还是没告诉她,她那浑浊的心根本毫无用处,他用最后的生命,守着她碎纹密布的心不至于粉碎。

可最终还是碎了。

“为什么,要骗我?……”她脚下一软,直接趴在了冰台上的他身上。

你不是说过我是飞鸟,在湛蓝的天空上飞行,景是净的,心便也是净的吗?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识趣地走了,一定会有真正心净的人来,那样也许便不会有今天……

之前你说什么你拖累了我,其实自始至终,都是我拖累了你吧。

流离的思绪,丝丝缕缕浸透了悲伤。

“他定是看透了你的顾虑,才设此法留下你的吧。”湿婆怅然道。

冰宫中,他正浅浅笑着唤她过去,她也笑着向他走,未在意周围的目光。冰晶石板倒映了两个人影,缠绵幽舞,宫灯摇曳。

“我的心不行,那怎样的心才可以?”她吸了吸鼻子,目光里多了丝坚定。

“这才是值得他看上的流离啊。”湿婆笑了笑,说,“神心难取,妖心污浊。凡人,就用凡人的心吧。”

“凡人的心便可以?”

“呵呵,可别小看他们。人类可是最自私的种族了。”湿婆见流离已出了玄寒洞,大声补充道,“但你还是必须让他们自愿把心交给你。”

洞口,流离舒展开了丈宽的双翼。她记不清到底有没有回应湿婆的话了,只是觉得那时飞向凡界的速度,是她这辈子最快的一次。

“沅湜,等我……”向前伸出手的少女轻轻呢喃着,声线仿佛缀了泪滴。

——

在睡眠这种事情上妖与刃没什么两样。可流离如今恨透了夜晚。

三个昼夜未曾合眼的她,这才不过一个小时,便被迫在黑暗、梦魇中将那日的一切通通复习了一遍。

睁开惺忪的眼,外面日上三竿,骄阳斜透着入了房间,可怎么也照不亮她眸外的一圈墨染。微抬手,流离唇齿微动,不知念了几个什么字符。只瞬间,她的黑眼圈消退了去,脸色似如昨夜般娇俏。她显现出身形,翩然飘到了安心择的床头。

“喂……起床啦~”这温柔的话语里,教人听不出一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