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该起来了。”
“嗯~这里是？”
“怎么，打个盹就忘了自己在哪了？”
“不，不会。”
我想起来了，面前这个可疑的道士，还有我所在的这个幽暗的废弃仓库，以及刚才的奇怪梦境。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挺奇怪的梦。”
“梦？给我说说。”
“就是一个女孩的经历，我作为旁观者一直看着，直到那个女孩生命的结束为止。”
说来也奇怪，我并不认识那个女孩，为什么会做有关她的梦境呢？
不对，那个女孩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梦中的少女，我认识她。
“那是托梦，你身上的女鬼知道自己有危险就托梦给你告诉自己的身世。”
“告诉我身世干什么？”
“用以博取同情。”
“博取同情？！她博取我的同情做什么？你还在说这种没边的话。快点告诉我真正的凶手是谁！”
“算了，眼见为实，过来站好。”
“站哪里？”
“就是祭坛中央。”
“哦。”
我走到长灯前面站好，看着可疑道士施法，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手上好像有一根细长的丝线。
“天神行符，天道自然。地神行符，杀戳鬼神。自知非真，莫当吾真。自知非神，莫当吾神。避者莫伤，当者灭亡，普天之下，匝地之上，随符前去，显露真形，明彰报应。急急如律令。”
“啊啊啊——！”
一段咒语过后，大脑犹如开裂般的疼痛起来，就在我快晕过去的时候疼痛感消失了。
“这、这是……”
不可思议，在我面前居然出现了那位梦中少女。
“看起来成功了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不明白吗？你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害你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
“怎么会……”
她——不就是梦中的那个女孩吗？每次当我逃避现实的时候，一直以来在绝望中拯救我的女孩。
如此惹人怜爱的她，就像天使一样让我感到救赎。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我杀意冒出的时候便会有一股寒气渗入身体，总是感觉有人在我脑中作祟。
原因就是她是——鬼！
但是——
“为什么？”
将我逼到如此地步，然后又要在梦中来拯救我？
“因为她爱上了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全写在脸上了。”
“是吗！？”
不会吧，我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
道士只是笑了笑，便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少女面前。
“女鬼，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对阳界之人产生情愫的亡灵。本来我应该立即将你除去，但是看在你尚且未成为恶灵，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超生。”
少女并未回答道士，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哎呀哎呀，被无视了。好吧，你们就好好聊聊吧。”
道士一脸轻松的找了把椅子坐在上面，似乎是在期待我出丑般的一脸坏笑。
（我们终于见面了。）
和梦中一样，犹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
“你是我梦中的那个女孩。”
我再说什么蠢话！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真想一头撞死，我甚至能感觉到道士在一旁偷笑。
（嗯。）
少女只是简短的回答。
“是你干的吗？那些人，真的是你杀的吗？！”
（嗯。）
“……”
尴尬。
本以为她会狡辩，但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不带一丝犹豫，让我感到意外。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和你应该没有仇恨才对的吧！”
（一切都是为了你。）
“胡说八道！为了我？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吗？啊！”
开什么玩笑，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我每天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吗。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你的意志完成的。）
“……”
不管我表现的多么愤怒与不堪，少女的表情都一直没有改变，依然在微笑着。
看着她的笑容我的怒火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我的意志——的确，她说的没错，我确实想杀了那些人。
我根本没有资格责备她。
到头来我只是逃避责任而已，把所有的过错推卸给别人。
经历了这么多，到最后我也是没有一点长进。
我不禁苦笑。
“你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回想起以前我所过的糜烂生活，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还有我啊，和我在一起吧。你会得到幸福的。）
“真……的吗？”
“打住！”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道士按住我的肩膀。
“小哥，可别轻信啊。你可要想好了，别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喽。”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你面前的可不是从哪里来的良家少女，人家可是千年女鬼。”
（我虽为鬼，但我不会害你的。你是知道的，我深爱着你。我又怎会害我深爱的人呢。）
她没有说谎，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感觉，但是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哼哼，谁知道呢。像你这种附身于人身上的鬼怪我是见多了。无非都是把当事人的灵魂当作饵食，蚕食殆尽后占领肉身从而得到重生。”
道士双手抱胸饶有兴趣的来回看着我和她。
“不过呢，你们这种的我倒是第一次见。但是也改变不了现实。”
“我……”
（别着急，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选择的。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接受。）
少女走了过来，轻轻拉起我的手。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虽不能触碰但我竟然能够感受到她的温暖。
“哈，你随便吧。你如果想回归正常生活就杀了她，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但如果你也爱上了她，想和她在一起的话，我也会接受。反正不管你选择哪个，都挺有意思的。”
“嗯？！难道你帮我只是打发时间的吗？”
“差不多吧。”
“喂！你这家伙——”
看着道士耸了耸肩，我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
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不停的来回看着道士和少女，脑袋已经乱成一锅粥，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
一个是在我逃命途中一直陪伴我身边的少女，虽然她是鬼，但是每次在梦中抚慰我给我救赎的是她，在危难中救我的也是她。
她虽然杀了人，但是那并不怨她，都是我的错，她只不过是按照我的意志帮助我而已。
而另一个是将一切真相告诉我并相信我的道士，他说的话也有道理。
这一切都必须由我来做出了断。
然而这根本就不需要犹豫。
“我是人，你是鬼。用屁股想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你是不是傻？”
（……）
“而且——你杀了我的父母！”
（但、那是你想要——）
“闭嘴！我想杀你就杀吗？难道我让你去死你就死吗？他们是生我养我的父母啊！你难道不知道父母代表着什么意思吗？！哦对了，我想起你没有父母，哼！”
我冷笑着看向少女。
看着陷入悲伤的她，我竟然有些兴奋。
（对，我没有父母，我不知道有父母在是什么感觉。我为杀了你父母的事道歉，我并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有意杀害你的父母的。）
“道歉？！道歉管什么用，他们就不用死了吗？！你当我是谁啊！道个歉就完了。”
（你要相信我啊，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
“相信你？好啊，你不是说只要是我的意志你都肯做不是吗？”
（对。）
“那好，你再去死一回吧。”
（！）
少女如同脱线的人偶般跪坐在地，泪珠夺眶而出。
（你真的就这么恨我吗？）
“我恨啊，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落到如此下场。我恨不得你马上就死！”
（……）
“说得好，小哥。不过你也够绝情的。我头一次看见如此动情的女鬼，都动了怜悯之心。而你却不为所动，真不愧是个人渣。哈哈。”
“你少废话。你不是说会助我一臂之力吗？还在等什么呢？难道要我请你不成？”
“哎，你这人啊……”
道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姑娘，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替你超度。但若你反抗，我就只能消灭你了。”
（哼，说的到好听。到头来不都是死吗。）
“额，你这么说也对哈。”
“和她说那么多干什么，赶紧杀了她！”
“别着急啊，办事总得有个流程吧。”
（好吧。）
少女缓缓的站起身来，原本悲伤无比的表情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冰冷无比的面孔。
（既然你那么不想和我在一起，不想见到我的话，我就答应你。）
“你愿意死了吗？”
听到这句话，我高兴的向前走了一步。
然而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道士早已面目凝重，之前那嬉皮笑脸的态度就好像假的一般。
（对，是要死人，但死的不是我而是你！）
“小哥，快跑！”
伴随着道士的叫喊，我的眼前闪现出一道白光。在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就已经飞了出去。
“呃！”
撞击地面的触感让我反应了过来，我捂着头，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小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看向道士，只见道士的左臂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事碗口一样大的伤口。
我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是道士在保护我才把我撞飞。
（没想到，刚才那一下竟然没能取你性命。呵呵。）
这时的少女，早已不是先前那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孩了。
她的脸因怒火而扭曲，周身也不在是泛着暖色光辉，而是黑气翻滚。
她已化身厉鬼。
骤然间，仓库内阴风嚎叫，寒气逼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道士！道士！快杀了她！”
我害怕的大叫了起来，狼狈的爬到了仓库大门想要逃出这个鬼地方。
然而大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妈的！操！”
我疯狂的锤着门，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话音刚落，原本作为祭坛的灯台全部都悬浮在空中。
那势头明显冲着我而来。
“糟了！”
道士快步挡在我的面前，单手掐起手诀。
“四聖遊奕，七煞後隨。五帝大魔，八洞皈依。天關地軸，上下交飛。天兵地兵，上下四圍。威猛敕喝，拖拽槍旗。在吾左右，不得拋離。受吾符命，不得有違。衝天入地，鬼神魄悲，順法者昌，逆去者斬。急急如律令。”
咒文刚落，一把泛着银灰色光辉的剑出现在道士手中。皑皑银光照亮了道士那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面孔。
原本断掉的臂膀也因银剑的出现而止住了鲜血。
（无谓的挣扎！）
无数灯台如同箭矢般划破空气，速度之快让人无法看清轨迹。
然而，这些冲我而来的灯台却被道士用单手一一斩了下来。
“喂喂，小姑娘火气不要这么大啊。这会让大叔我害怕的。”
道士一脸微笑，完全看不出半点害怕。
没想到自己的攻击被轻易化解，女鬼有些惊讶，但随即又绽开了笑容。
（没想到你倒是挺有俩下子的，既然你那么想死，那你就先死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谁先死呢？”
（你倒是挺会说。）
女鬼周身黑色的雾气化为数把利剑，朝着道士便射了出去。
“唵咧吽唵，唎吽唎吽，唵唵唎唵，唵唎吽吽。”
道士念着意义不明的咒文，每念出一字，便会有一颗金色大字出现。
而那些黑色利剑皆数被这金色大字所抵挡。
(竟然是十六字真言！)
“我会真言有那么奇怪吗？”
（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你年纪不大就会真言着实不简单。）
“多谢夸奖，不过我也该反击了！”
道士一个箭步上前，银剑直指女鬼，周身十六真言金字也由大缩小，并缠在剑身之上。
“吃我一剑！”
（哼！）
女鬼冷哼一声，将周身黑色雾气化为一把大剑，挡下了道士的一击。
（就这点本事吗。）
“还没结束呢。”
原本缠在剑身的真言瞬间炸开，强大的冲击力逼退女鬼。道士乘胜追击，银剑一挥直斩女鬼。
这一剑直接穿过她的身体，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鲜血喷洒等激烈场景，道士的剑只是静静斩过女鬼的身躯，就像划过空气一般没有一点声音。
（呵呵，没想到我居然会死在这里。）
女鬼身体那被砍过痕迹逐渐泛起金光，无数真言从金光中浮现并开始扩散起来，瞬息间便以遍布全身。
“有什么遗言说吧。”
（遗言？）
面对道士的话语，女鬼淡淡的笑了。
（算是有吧，我只是想和他说一句话。）
女鬼看向我，那遍布金色真言的面容，伴随着闪烁的光辉开始逐渐瓦解消散。
“你想说什么？”
面对着即将消失的她，我勉强的站了起来。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再见到你！”
（呵呵……咱们彼岸见……）
……
随着时间流逝，不过片刻，她就化为光尘消散在空气中。
但是，她最后的表情……
自从那个事件结束以后已经过了三年，我离开了原来的城市，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了生活。
摒弃以往的生活方式，我渐渐走向了正轨。
或许那次事件给了我很大的教训，也让我知道了世界的另一面。
我开始从事起灵异事件的工作，这也是托道士的福，是他帮我安排了住所和工作。
说实话，我欠了他很大的人情。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是好。
但貌似他也不希望我还他人情。
还是一如既往让人难以捉摸的家伙。
不过这三年虽然很艰辛，但却很充实，我也总算有了“活着”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她可是跟我接触后唯一一个还活着的正常人啊。
“有机会还真想再见见她。”
我不自觉的嘟囔了一句。
“就这么想我吗？大哥哥。”
“哇啊——！”
我惊吓的向后跳了一步，差点没绊倒在地。
出现在我眼前的正是在我逃难途中，废楼里遇见的小女孩。
还是一如既往穿着紫牡丹色的洛丽塔洋装的她就这么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面前，不过手中少了那时的玩偶熊。
“……”
“怎么了大哥哥，怎么不说话啊。”
“啊？啊啊，抱歉，我只是有些吃惊过头了。没想到居然还会遇到你，你怎么会来到这个城市？”
“我感觉到有人想我我就来喽，嘻嘻。”
“你个小丫头，哈哈哈。”
我开心的笑了，像这么开心的笑，这几年来还是头一次。
“对了，大哥哥。你过得还好吗？”
“嗯？很好啊。你看我健健康康的，而且现在忙的要死哈。”
“是吗？你难道没有一丝愧疚吗？”
“嗯？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愧疚啊？”
我有些心虚的笑了一下。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关于那个女人的消失。”
小女孩原本顽皮的表情骤然消失，面无表情的她只有那眼神散发着令人颤抖的寒气。
“！”
一股阴冷伴随在眩晕感席卷全身，我轻抚额头，晃了晃脑袋。这种感觉就像是猎物被捕食者盯上一样，我的心跳不断加快。
她怎么会知道那件事，不可能！
而且。她怎么会出现在我面前，刚才问她的问题也被巧妙的避开了。
就算她是来这个城市玩，但是，偌大的城市又怎么可能这么凑巧碰到她呢？
难道她知道我在这里，特地来见我，究竟为了什么？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啊，哈。”
“嘻嘻，对不起。我只是想吓吓你而已。”
刚才那要杀人的表情就像是开玩笑一样，小女孩一脸笑嘻嘻的蹭了过来。
“那可真是吓死我了。”
“对不起喽。”
“没关系，我不介意啦。下回别再这样了。”
“你可真温柔啊。”
“嗯？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啦。对啦，就当作刚才吓你的赔礼，这个送给你。”
小女孩向我递过一个小盒子。
“不用啦，礼物什么的。真的没必要。”
“给你你就要嘛。”
“好好。”
我接过小盒子，有些好奇里面装着什么，正打算打开的时候——
“现在别打开，等我走了以后，嘻嘻。”
小女孩跑离我的身边，随后向我挥了挥手。
“我走了，现在可以打开了。”
“嗯，再见啦”
“嗯。”
小女孩背过身去，微笑着漫步离开了。
在她的身后，伴随着一道冲天火光，一声巨响响彻天空。
“我们又再见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