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啊……”从一夜狂欢落幕后的宿醉中醒来,感觉非常糟糕。

一半是因为头痛,另一半是因为那无尽的诡异梦境。

唔……不管了。

那么,已经几点了?

我下意识地伸手探向床头柜。

……

哈哈,记性真差啊。居然忘记了,我已经没有手机了。

我啧了一声,打开房间里略显陈旧的电视机。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电视剧啊,无聊。

“那么你的上一段恋情……”

综艺节目。透着一股上个世纪的幼稚。

“……限量发售,先到先得!”

电视广告。简直就是侮辱智商。

难道人类已经堕落到每天用这些低级恶劣的东西来弥补内心的空虚吗?

也难怪没有一个好东西。

当然我也不例外。

只要比所有人更加恶劣,更加无耻,就会有未来。

我迅速地切到新闻频道。

只是为了获取准确的时间。

当然也有那么一点点有些在意的信息。

……

看完整个充盈着虚假与夸张的新闻,也没有发现什么能吸引我的。

那天晚上,难道只是错觉?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仔细想想,被Y帮压下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啊。

不知道。

我咂了咂嘴,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心情不怎么样。不过时间已经清楚了。

接近正午十二点了。

快到退房时间了。

“先生,请问您还要续订吗?”

“是……帮我续一天。”

“好的,那么请您先交昨天的房费,一共两百元。”

我掏出钱包……咦?

钱包里只剩下不到一百。我的钱呢?我的那几千呢?

难道被人偷走了?该死的小偷!

不对,我好好想想……

昨天喝醉以后……

好像是……

“大哥那么有钱,我们再到哪儿嗨一下庆祝庆祝吧!”

“哦哦!”所有人都一起起哄。

之后,醉得失去判断能力的我被架去了不少地方。

花的当然都是我的钱。

“先生,请问您还要续订吗?”

“啊……不,暂时不了。我晚上再来。房费就从押金里扣吧。”

“好的,这是多余的五十元。您慢走。”

前台带着营业性的笑容向我行礼。

“穷鬼,住不起宾馆就别住了!”

前台依然用营业性的笑容对着我。她并没有说这种话,只是说着“好的,您慢走。”

但是她在心里一定说着比这恶毒一万倍的话。

切,我就知道。

没有钱,就去取喽。

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是我的提款机。

我要做的事,仅仅是从他们手中取走而已。

那么开始吧,我今天的“工作”。

才仅仅两天,我对于偷窃这件事已经处之泰然了,真是丑陋啊。

既然世界是丑陋的,于此世界之中的我还怎么可能纯洁呢?

哼。

心情不知为何在这时变得格外的好。

 

公共图书馆坐落于新旧城区的交界地带。

这么做不可能是为了照顾新旧城区之间的文化差距。

因为这对旧城区的住民们毫无意义。

谁会有空余的时间和情怀来陶冶情操呢?

这么安排,大概是由于新城区居民们的方便和地价之间的平衡吧。

所以图书馆或许会是个不错的“狩猎”场所。

会有不少略有闲钱的人聚集在此。当他们在书海的包围中放松徜徉之时,就是我得手的时候。

果然是运气变好了吗?一走进图书馆安静得如深夜坟场一般的阅览室就看到了一个没有主人看管的淡色女式挎包。

这个阅览室收藏了图书馆大约三分之一的中文书籍,占地面积很大。所以在今天这工作日只有零星几个人在这个包附近。

我左右顾盼。这些人正沉浸在人类造物的字里行间,没有人注意一个觊觎别人挎包的贼。

我沉下气,故作平静地走近置着挎包的座椅。

OK,没有人看着。

我蹑手蹑脚地把包斜挎在肩上——明明没有人在意,为何我还要如此小心?

虽然是女式包,但也不会有多引人注目吧?

……

“呼,得手了。”

你看,就是如此简单。只要决心当个恶人,什么都可以得到。

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只小巧的手忽然搭上了我的肩膀:

“哎呀,真是疏忽了呢。”

即使穿着厚实的冬衣,也能感觉到那手上传来的严寒。

“想不到在本姑娘打个电话的功夫,居然会有蟊贼敢来来打本小姐包的主意。”

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轻松得很,然而却使人背脊发冷。

我的心脏顿时咯噔一下,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怎么办?怎么办……不,要冷静。

我现在可不是赤手空拳。

我可不是——以前的我了。

“想不到在这等神圣的场所也会有……嗯?”

小刀一直被我藏在身上。

我侧身把刀抵在了来人的腹部。

哪怕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女性特有的柔软。

“哦呀,原来是有备而来呀。60分吧,孺子可教。”

声音依旧从容,听不出一丝慌乱。

我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转过身面对此人——手与刀的位置当然没有改变。

“这位小姐,刀是因为被使用所以才会锋利的哦?”

这是个瘦高的女子,飘然的长发束在颈后,黑色女式西服虽使她英气十足,但自上而下渗透出的朴素气息更显露出她与此地氛围相衬的文弱气质。然而澄澈的眸子却射出鹰一样的精光。

哈,看起来没什么厉害的嘛。

“刀也是因为过于锋利而容易折断的哦?”

她轻轻拍了拍我紧握小刀的手,果然冰冷。

本应把这视为挑衅而该愤怒的我,却因手心出汗而把刀握得更紧,一动都不敢动。

“呵呵,放心吧。书籍是何等神圣的造物!那么图书馆必然就是我等凛然不可犯的圣殿!”

眼眸中寒光闪过。

“——也就是说,本姑娘是不会在这里大动干戈的。我们呐,还是不要打搅了这片圣域的宁静吧。”

她旋即后退两步,摊开双手,鬼魅般的一笑。

我们的声音都尽量压低了,为了不在图书馆里的显得特别显眼。在外人眼里,也只是一对熟人在打招呼吧。

她的意思是……放我走?

我咽了口唾沫,一边东张西望——也可以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一边向后退去。

“……这可是你说的!”

太逊了。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意识到我输了。

不,应该说,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完败。

这个女人露出冷酷的笑容微微颔首。

仿佛我之前一直在等待着她的赦免一样,一见她点头,立刻收起小刀,转身小跑。

 “……有趣。”说着,女人拿起了电话。

 

慌慌张张地跑出图书馆大楼,我忽然嗅到一丝不妙的气息。

两个身着同款深色上衣的年轻人,带着厌恶的表情从不远处走来。

“……又不准我们带刀!难道就用这破棍子?”

两个人说着,从腰后掏出漆黑的甩棍。

一个人将棍柄向下一抖,继而熟练地向上一提,甩棍的本体霍然而出。

“没办法,这可是‘大嫂’的命令啊。”

无奈地摇摇头,又目露凶光地扫视着。

不妙啊,怎么遇上他们了——从衣着上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是Y帮的手下。

虽然我没做什么触怒他们的事,但最好还是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

我低下眼眉,想从一边悄悄溜走。

“喂,那边那个!”

是来找谁麻烦的吧?

“喂,说你呢!停下!”

“诶?我?”

“就是你,现在把包放下,还能好受点!”

是……想要这包么?

混蛋……对面是黑帮……忍一时风平浪静。

“二位大哥,这东西是你们的了,我就不打搅了,嘿嘿。”

赔了个笑脸。

该装孙子的时候还是得装。

“想跑?你以为这就完了?”

其中一个人将甩棍狠狠地抽在了一旁的铁质垃圾箱上,顿时震耳欲聋的喧闹险些震破耳膜。

“啊?”我懵了。

我做了什么惹他们不高兴了?还是单纯地想要讹我?

果然恶人就是恶人,不讲一点道理。

那我该怎么办?讨好?反抗?逃跑?

即使这里不完全是Y帮的地盘,但是招惹他们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喂,回话啊!”

两个人越逼越近,叫嚷声也愈发蛮横。

……

正当我手足无措之时——

“哎呦喂,我本以为这把刀会更加坚固一些呢,没想到原来如此脆弱啊。”

耳熟的声音。熟悉的措辞。

心中蜿蜒腾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我回过头去——

黑色的女式西服,纤弱的身材,凛冽的目光。

“你……”

“嗯,正是本姑娘。我不是说了吗?在那片沐浴着文明的场所,可不愿大动干戈——”

说着,宛如小女生一样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Y帮的两个喽啰见到来人,猛地挺直了身子。

“大、大嫂!”

“你是……”

“初次见面……哎呀,不算初次见面了吧。我是Y帮的现任头目的未婚妻。”

我心下立即醒悟,完蛋了。

“您好——”

我憋出半句话,弯下腰,放下挎包,立刻——撒腿就跑。

跑啊。不跑的话,就没命了。

Y帮在旧城区的权威,可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获得的。

哪怕是个女的,事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怎么都别惹毛他们。赶紧找个地方躲——

……

“呜啊啊啊啊啊!”

右腿上传来钻心的痛楚。肌肉如同被撕扯一般向我的神经发出悲鸣。

我倒了下去,捂住右腿在地上不断翻滚。

用甩棍打到我的喽啰站在我身旁讥笑地欣赏着我的丑态。

该死,是他将甩棍扔出来砸中我的。

被喽喽们称为“大嫂”的女人,气定神闲地走向这里,皮靴与地面撞击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她微妙地笑着弯下腰注视着在寒风中满头大汗的我。

风凌乱了她的发梢,撩过我的鼻尖,拂来一阵清洁的香气,痒痒的。

如此美丽,却是蛇蝎。

“我呐,在帮中虽然是属于策士型的人物。但是呢,却意外地不讨厌暴力哦,呵呵。”

嗜虐的笑容。

“即使这里已沾染了俗世的尘埃,但毕竟是殿堂的圩垸……你们两个,找个‘棚子’把他扔进去,然后再慢慢招待他吧。”

“嘿,好的,大嫂。”

“再乱套近乎就打烂你的嘴!谁是你们嫂子!”

“对、对不起!”

 

“居然敢打我们大嫂的主意,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我们Y帮也是你惹得起的?!”

口腔中充斥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血腥味。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不住地呻吟。

这是这几天第2次挨打了?不,那时候流浪汉根本不能算是“殴打”了。与这些人相比,那天所受的攻击简直比挠痒还轻。

全身的肌肉、神经、骨骼。都无一例外地向神经中枢发送着求救信号。

但我除了像一只西瓜虫一样狼狈地蜷缩着,别无他法。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甚至还算是“健康”的。这两个喽啰在脚踹棍殴时巧妙地避开了要害部位。

全是因为正倚在门框前悠闲地吞吐着不知多昂贵的香烟的烟雾的那个女人的话:

“别打死了。收拾太麻烦,公园里出了那种事,如果再死个人条子那里没法交待。还有——别打脸,他还有用。”

……

我被带到的,是被他们成为“棚子”的地方。

但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废屋。

不大的房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借着唯一的白炽灯昏黄的灯光,我窥视到墙角杂乱摆放的消毒剂和积了灰尘的铁链。以及零星散落在地面的斑斑血迹。

这里曾经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嫂子,这小子还挺耐操,不过也打得半死了,您看?”

倚住门框的那个女人,淡定地将烟轻抖了两下,缓步走向我。

她如挑逗一般,用洁白玉指抬起我的下巴。

   “呵呵,果然有遵照我的指示,没有伤害这还算俊俏的脸蛋呢。”

带着薄荷芬芳的烟草味扑面而来,伴随着与这肮脏环境不相称的清新体香。她抽的是高价的淡口味香烟。

当我炫目于这奇妙的烟雾之时,她又露出了鬼魅般的微笑,把烟头伸向我的脸颊。

遭受殴打之后的疲惫灌注全身,我动弹不得,唯有惶恐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危险的红光一点点接近。

就在炽热红光即将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刹那——

“啊啊——”

她倏地抽回了手,烟叼回了嘴里。脸上露出小孩子恶作剧成功的神色。

这表情没有维持哪怕半秒钟,她随即恢复了自若的神情,转头对两个喽啰道:

“今天就把这位晾在这儿清醒一晚上,明天——”

又转向我。嘴角勾起弧线。

“把他带到下面‘场子’里去。好这口的客人还不少呐。啊哈哈。”

她站起身带着两个手下走了出去,关上了唯一的门。

反抗、暴力。

更大的挣扎,相对应的是更强的暴力。

场子?客人?她们再说什么我不知道。

连说句话都会被毒打,以至于现在的我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灯已经灭了。这个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小黑屋里只剩下了我无助的喘息。

黑暗。寒冷。疼痛。

为什么,总是我?

做不成好人,想变为恶人,却又被真正的恶人折磨。

我啊,恨你们!

我恨这一切,让我陷入如此境地的人!

如果都去死的话,就完美了。

——所以,你们最好都去死吧!带着我无尽的怨恨!

在黑暗中,我挪了挪伤痕累累的身体,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一声幽怨的呻吟。

 

梦境

少女仿佛在缭绕的炽焰中翩然起舞。

一旁的男人们纷纷拍手叫好。

但我认为少女的舞蹈不是用来取悦男人的,是属于她自己的曼舞。

仿佛听见了悠长的歌声,仿佛听见了少女们的笑语,仿佛听见了男人们放纵时的喘息。

一切,都在红莲的浸润中融化。

仿若一只火翼的蝴蝶,在只剩下少女的花田中翩飞。

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