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內心有一張自家制的『工蜂死早怒氣值等級表』。

開嘲諷模式的工蜂先生怒氣值在第六級,厲聲斥責是第三級。

現在,他抿緊雙唇,手背青筋隱現,眼神比平常更覺殺人百倍,卻一句話都沒有說,這屬於怒氣值表上的第二級,是大爆發前的先兆。

(嗚……好想下車。)

與春花的期望相反,車速不但沒有減慢,更向著熟悉的方向駛去。

向著工蜂死早的家。

「那個…工……」

冷冽的目光撲面直射,慌到春花趕緊合上嘴巴。

(至於嗎?生這樣大的氣……)

破罐子破摔,春花乾脆托腮不理,假裝眺望路邊的風景。

漸漸的,隨着時間離去,她的思緒跟隨打落在車窗外的陣陣光影,步步飄向遠方。

(今日盡遇到一堆莫名其妙的事。)

(先是遇上車禍,然後……)

隱約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然而春花卻說不出這種違和感乃是出自那個部分。

(……是夢嗎?)

但是,之前發生的種種一切,感覺都如此真實。

(假設那些事情真的曾經發生過,怎麽……)

她略略低頭,檢視自己的雙手。

(怎麽會,連一道傷痕都沒有留下?)

遇到那種事,留下傷口不是很正常嗎?至少應該會有擦傷瘀傷之類。

而且,即使是最高明的醫生,也沒可能在短時間內消除身上所有的創傷啊?

(除非……自己受傷的事是假的。)

(那,那棟大宅和貨車……只是暈倒時出現的幻覺嗎?)

她努力回憶起白晝發生過的一切。

印象中,最後是自己坐上執事駕駛的轎車。中途因為太疲累了,所以在車上睡着。 至於自己如何受傷的事,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有了!只要看看錢包里餘下多少錢,不就一清二楚嗎?)

想到這個方法的她不禁沾沾自喜,隨即行動起來。

就在春花翻開包包檢查的時候,車上收音機的廣播正切換到下一則新聞:「今日下午二時二十分,在足立區三號公路發生了嚴重車禍,司機當場死亡。」

「四十八歲貨車司機『渡邊覺』,懷疑行車途中心臟病發,貨車失控撞上石壆後翻側。警方接報封鎖現場調查,初步認為事故起因沒有可疑。下一則新聞,」

車廂內雖然光線偏暗,又只有窗外的微弱輝映可以依然作光源,但春花成功憑藉這點轉瞬即逝的亮光找到自己的錢包。

趕忙打開一看,

(果然!少了一百五十円!)

她記得一個包子只需五十日圓,而她買了三個。

(所以,那些事都是真的。)

在疑惑得到確認的結果後,春花鬆一口氣,同時又隱隱覺得不安。 

某些地方她始終想不明白,譬如說,為什麽米特拉會出現在馬路上,自己又是如何被救的。

現在,在搞清楚事情的真實性後,春花反而更加糊塗。

(嗚,自己的腦袋果然思考不來這種複雜的事。)

(要不要找工蜂先生商量看看?……)她偷偷往旁邊一瞄。

這時候,汽車忽然緊急煞停。

「怎麽突然停下啦?」

(好險,差點兒就要撞上儀錶板!)

「工蜂先生?」

工蜂沒有搭理她,自己推開車門離開,臨行前更把車門用力一甩,令整輛車猛然一震。

(要跟上嗎?……)

(還是…跟上吧。)

乘坐升降機的時候,兩個人中間彷佛隔着無形的牆,以及確實存在的難以忍受沉默。

好不容易等到慢吞吞的升降機爬完所有樓層,電梯門徐徐打開,二人才終於到達目的地。

公寓的大門沒有上鎖,工蜂扭開門把就直接走入去了。春花見對方沒有制止她的意思,也就跟了進去。

在燈火通明的客廳,有一個女人坐在沙發上。

「播磨老師!?」

播磨是工蜂死早找來的導師之一,負責改進春花的歌唱技巧。

這位播磨新由小姐是古典音樂界的歌唱名手。這幾年因為有退休的打算,故此減少了出演,把重心放在作育英才上。

月詠黛安娜曾經是她的學生。

工蜂費盡面子和人情,才邀請到她騰出空來指導春花。

播磨新由雖然很會教人,收取的學費卻非常昂貴──一堂聲樂課的費用,抵得上一小戶人家女學生的半個月開支。

可是啊,為了儘可能優秀的培育春花,工蜂可以毫不吝惜金錢。

「啊,南河小姐!」播磨起身迎前。「你回來就好。沒有受傷嗎?」

(竟然令播磨老師擔心了……)

「老師…對──」

「南河她身體不舒服,今日的課要取消。」工蜂截斷春花的話,「實在非常抱歉,播磨小姐。來回的車資就請讓我支付吧。」

「沒關係,最重要是人能找回來。見到她沒事,我也放心了。」

雖然春花天分不高,但她蠻欣賞這個孩子認真努力的性格。所以,當她知道春花失蹤的事後,很為她的安危擔心。

她看一眼牆上的電子時鐘,發現時間也不早了。

「我還有事情要辦,先告辭了。下周再見兩位吧。」她以長輩式的溫柔,輕輕撫摸春花的頭,「今日就好好休息吧。」

「是,謝謝老師關心!」

(很溫暖……)

(老師真好人呢。)

「我送你吧。」

「不用了,工蜂先生。」

「雖然不知道這個孩子遇上什麽事,但是現在她應該很需要別人的陪伴吧?工蜂先生是長輩,有空的不妨多多陪伴她吧。」

播磨在說完這句話後就離開了,工蜂目送她走後,隨即關上門。

「你的決心就只有這種程度?南河春花。」

持續壓抑着的怒氣,終於要在這一刻爆發。

一個轉身,他抓住春花的手腕,用力把她扯向自己。雖然畫面充滿曖昧的氣氛,卻全然不是少女漫畫羅曼蒂克的那回事。

「好痛!」

「這種味道是香水吧?在我到處找你的時候,你去哪兒玩了?高興得連電話都沒接?」

「我沒有!」

「事到如今還要狡辯嗎?」

「不是拋下練習去玩,怎會沾上香味?」

「我──」

「如何?是在商場?朋友家?還是街上推銷員送的香水試用品?」

「你聽我解釋……」

「不用了。」他狠狠摔開春花的手。「南河春花,假如你對夢想的追求只是這樣,我勸你趁早滾回去,別浪費大家的時間。」

「浪費……時間?」

這句話對她無疑是一記重拳,非常痛心的那種。

眼淚,瞬間婆娑春花的雙眼。

「對工蜂先生來說,我是在浪費你的時間……你是真的這樣想嗎?」

工蜂沒料到她會露出這種表情──委屈到極點,卻又死死勒緊眼眶裡打轉的淚水,不讓它在自己面前墜落。

工蜂一時間喪失了言語。

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一個將要哭泣的女孩。

「笨蛋!」

這是認識後的第一次,春花反抗他,亦是春花第一次,對認識的人罵「笨蛋」。

「Hellola~我帶了慰問品過來!」

她一心只想逃離這個地方,離開工蜂死早的視線,以至於沒有留意到前方的門忽然從外打開,直接與迎來者撞個滿懷。

「唉呀,小心!」陌生人扶穩春花,使她不至於因為自身巨乳的反作用力而跌倒。

「報喵……」匆匆向這個人道歉,才發現自己的哭腔已經嚴重到化開「抱歉」兩字,說出口的言語聽起來極度的含糊不清。

但她沒有心思去更正了。

「該死!」

聽到工蜂的話,又看了看消失在樓梯盡頭的女生。這位突然而來的訪客掩嘴一笑:「惹哭女朋友了?」

工蜂沒好氣地嗔道:「別開這種玩笑好嗎,百子太太?」

這個女人毫不客氣走上前,用力彈一下工蜂的額頭。

「叫我『晴姐』。」她皺起秀眉,糾正他的稱呼。

她是台守晴,R & B Project前一任宣傳部長百子俊刻的未亡人。

同時亦是工蜂死早的前任上司兼朋友(自稱的)。

「難得買了酒,」晴拿出膠袋裡的一罐冰涼啤酒:「蜂仔,我們喝天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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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腿酸痛得再跑不動。

(工蜂先生大笨蛋!)

(這種東西……我不要了!)

只手胡亂伸入口袋,一把抓起內里的東西,正要用力拋出去──又在最後一秒停下動作。

(果然,我……)

緊握着物件的手默默退回胸前。

春花緩緩攤開手心,哨子的銀色在黑夜中也似乎變得黯淡無光。

「這個是?」某件東西轉移了春花的注意力。

靠在銀色哨子旁邊,是一顆鴿子蛋大小,中心透現淺粉紅色的透明寶石。

「這不是我的。」

舉起圓圓的石頭就着路燈看,在強烈的白光照射下,透明色寶石的稜角閃現出七彩的光芒。

「它是幾時放進口袋裡的?」

(難道……是那個人?)

唯一的可能人選,是米特拉身邊那位叫「龍舉」的執事。

(要怎樣才能還給他?啊──早知道就記下地址!)

「春花?」

「藻魚!」她趕緊把哨子和寶石放回口袋──這兩件東西要解釋出處會很麻煩。

「又會這麽巧在這裡遇到你的?這時間不是要去工蜂家練習嗎?」

藻魚的笑容仔細看有幾分不自然,粉藍色羊毛外套下擺還有幾點可疑的紅點,不過春花因為心情的影響以及對好友的信賴,並沒有特別在意。

「我,和他……吵架了。」

「你會和別人吵架?真少有啊!」

「發生什麽事了?」

「…….」

「我們去那邊兒坐吧!」

她帶春花到不遠的一張長椅處坐下。晚上的河畔公園人不多,四周高樓大廈的霓虹燈光卻多不勝數。

「怎麽了?他欺負你了?」

「不,」

「其實……」

(藻魚她…是否都不會相信呢?)

「春花?」

「其實是我嫌練習太辛苦,所以逃開了沒有去,工蜂先生知道後就很生氣。」

(……不希望和藻魚吵架。)

「嘛,他也太嚴格了吧?」

「日日儘是那些煩死人的練習,就是鐵打的身體也hold不住啊!」

藻魚白凈的雙腿比起同齡女生更修長均稱,因此蹺起二郎腿來非常的好看。

(如果是藻魚的話,工蜂先生應該會很滿意吧……)

「啊──對那個男人超失望!」

「你在笑什麽?」

「不不!我沒有笑。」

「真的?」藻魚半是懷疑地反問。「但你明明在笑。」

(被發現了。)

春花輕輕吐出小舌試圖矇混過去,但藻魚可不吃這套。

「我只是覺得,可以認識你真的太好了。」

「春花…..」

藻魚感動得把她一把抱住。

「覺得辛苦可以放棄的,別勉強自己做不適合的事。」

「藻魚……」

藻魚的聲音落在耳邊,踏實而有力,就像是給春花的一支強心針。「偶像啥的,根本不適合你啊!春花你只要一直做自己就可以了。」

(果然……做不到呢。)

(因為,即使再努力,我也不可能,)

(成為閃閃發光的偶像啊。)

「我會支持你的。」

「嗯,謝謝。」

「對了春花,明天的話劇練習你會來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但是,」

「反正你和工蜂他吵着了,以後都不需要再去那邊對吧?」

對春花的遲疑,藻魚假裝自己沒有察覺。

她放開懷抱,勉強打起笑容說:「那就約好唷!時間不早,我要回家了!你也早點兒乘車回去吧。」

藻魚挽起手提包,站起來向春花道別。

「明天學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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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咕嚕咕嚕灌下半杯啤酒,台守晴發出滿足的一聲飽嗝。

「果然收工後來一杯是最棒的!」

「已經不止一杯吧?」

工蜂看一眼亂糟糟的桌面,滿滿的堆上各種佐酒小食,當然還有最少不得的麒麟牌啤酒──晴她特別喜愛這個牌子的罐啤──巨乳下經己囤積七八個空鋁罐,手上的是還未喝清光的第九罐。

「講!有誰會像你的飲酒!」

看她的樣子都醉成七八分。

「我好幾杯下肚,你還素同一罐。怎麽,看不起哦嗎?」

「你大可以不找我陪酒啊。」他淡淡的吐槽。

「夜大愈不可愛。想當年啊──」

晴又打了一個酒嗝。

「你醉了。」

「我沒醉!」所有醉貓都聲稱自己沒有醉。

不過在某方面,台守晴的確清醒。

「那位就是春花妹妹?真可愛。」

工蜂靜靜喝了一口涼酒。

「撞到人還會說抱歉,這種好女孩愈來愈少見咯!」

「還可以吧。」

「有幾分像『她』呢……那種單純又輕易相信人的性格,和『她』真的很相像。」

「晴姐……」

見工蜂神色不對,晴把話題一轉:「吶,蜂仔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事嗎?」

怎可能不記得。

那時還是高中生的工蜂,突然跑到台守晴上班的報社。

「『我要成為記者,請你錄用我吧!』」她模仿他的語氣,還真有幾分工蜂的感覺。「當時我還想,那兒來的傻瓜!中學還未畢業就想我聘用他?真不知道他腦袋怎麽想的。」

被提起黑歷史,工蜂難得的感到羞恥發窘。避無可避,唯有提起鋁罐遮掩自己的表情:「那種事就別再提吧。」

「還有五青汁!三更半夜加班,突然打電話來要窩教你製法!泥留下的攤子我還未跟你算咧?」

「抱歉。」

「嘖!」

晴狠狠灌了幾口啤酒,又抓上幾根香魷魚乾咀嚼,才回復心滿意足的表情。

「所以,不說清楚不行呢。」

眼看金黃啤酒里不斷上升又消失破滅的白色泡沫,她晃一晃啤酒罐,說:

「有求於人的話,至少要好好說出自己的目的,這樣才對。」

「教你的都忘記了,真的是!」

「聽明白了嗎?」她的語氣突然認真嚴肅。

「……我明白。」

「說真的,蜂仔,她忍了你多久?」

「四日左右吧。」

「啊─春花妹妹還真能忍。」晴把酒罐子往桌面一按:「告訴你啊!換她是我,半天就叫你閃邊站開!嗝!」

台守晴這個人啊,酒精一衝上腦部,就很容易打嗝。

「我給你倒杯水。」

工蜂走到料理台,為她斟滿一杯暖暖的水。

「你打算幾時去找她?」

他放下陶瓷杯,然後坐回去原本的位置。「…..現在南河她應該不想見到我。」

「哦──?」

「延誤了計劃沒有關係嗎?」

「......再想另一條路吧。」

「我懂了~蜂仔你是不知道和好的方法麽?」晴狐媚一笑。

「羅嗦!」被說中痛處了。

工蜂他確實不擅長應付女性,特別是春花那種年紀的學生。

多半她們眼中滿溢英雄崇拜,沉迷於不設實際的幻想,盯上的是自己錢和外表所帶來的優勢,關心的不外乎愛情八卦還有流行資訊,膚淺到根本無法聊正事。

(但是南河她…...感覺不一樣。)

(一開始的確是半推半就,但她想成為偶像的心似乎是真的。)

「沒問題!」她的手按在工蜂肩上:「就包在晴姐身上!我用我的大胸脯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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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日過去,轉眼到了放學的時間。

(精神嚴重不足呢……)

七上八下的心情,令春花無法好好睡覺。賴在床上半是睡着半是蘇醒,這樣折折騰騰的捱到天色發白。

(黑眼圈變得很大!)早上照鏡的時候被自己嚇一跳。今早還被秋實他嘲笑道「像頭熊貓」。

(要去嗎?)

原本今日放學後是要去工蜂先生家接受舞蹈訓練。

平常這個時間,工蜂先生已經坐在車上在校門口這裡等待自己。

今日卻不見他的黑色豐田。

(他已經…不再需要我吧?……)

班級的戲劇排練,春花亦不想去。

那句「大家等你」不過是客套話,她存在不在其實並不重要。

(好累。)

(還是回家吧。)

「撲撲──」

車的喇叭突然從身後大聲響起,稍被嚇到的春花不經意叉開了腳,眼見又要再一次的平地摔──

某個人粗壯有力的手牢牢扶緊她的雙臂。

這個場景好像在什麽地方上演過?

「笨手笨腳這點,還是沒有改變啊!」

這種令人討厭的熟悉口吻──

「工蜂先生!」

「蜂仔!」

走出汽車的除了工蜂死早,還有一位銅紅色頭髮的成熟美女。

她脫下墨鏡,先是對春花甜甜一笑,然後給工蜂一個惡形惡相的表情:「你要說的不是這句吧?」

工蜂立即安靜下來。

她走向春花,遞出自己的名片。:「我叫台守晴,是朝陽日報本地新聞版的總編輯。幸會,春花妹妹。」

(朝陽日報!?那份本地銷量第一的報章!?)

(為什麽朝陽的總編輯會來找我的?)

(……難道是因為工蜂先生?)

工蜂的表情淡淡的,無法從中解讀出任何意思。

「春花妹妹剛下課吧?有空的要一起去喝一杯嗎?」她轉身對站在一旁的工蜂說「蜂仔你也說句話!」

被指名的工蜂搔搔腮幫:「南河…我有話想跟你說,希望你可以跟來。」

趁春花沒有明確拒絕的表示,晴趕緊把工蜂推入後座,自己帶領春花走上前邊:「好了好了,上車再說吧!」

一路上晴與春花聊了很多有趣的話題,中途還繞到最近人氣正旺的蛋糕店「Cuppy Cake」一起挑選茶點用的杯子蛋糕,晴非常的開朗親切,完全沒有大人物的架子。

(不愧是當總編輯的人呢!很擅長於交際。)

「那個,台守小姐,」

「叫我『晴姐』吧!但是不可以叫阿姨,絕對禁止!」

「是!」

「和你一起,感覺就像多了一個妹妹呢!」

「真丶真的?」

「能被晴姐你這樣說,感覺…很開心。」雖然有點害羞。

「到了,就是這裡。」

他們來到台守晴的家。和春花家一樣是洋房,不過面積比她的大三分之一。

「歡迎來到我家,春花妹妹,隨便坐吧。」打開門後,晴隨手把鑰匙甩在一旁,就去準備下午茶的用具。

「我來幫忙!」

「不用!你是客人,怎可以要你幫忙。啊,橙汁可以嗎?」

「可以的!」

她被勸說入客廳,和工蜂先生面對面席地而座。

(氣氛很尷尬……)

這兩個人彼此間一句話都沒有。這種僵持狀態一直等到台守晴抬着托盤走進來才得以打破。

「久等了!」

晴把橙汁放在春花面前,給工蜂一杯熱熱的咖啡,再把杯子蛋糕放在中間。

見到只有二人的份量,春花按捺不住好奇:「晴姐那份呢?」

晴帶着歉意的一笑:「沐浴露用光啦,我要趕在葯妝店關門前買,你們先吃吧,不用等我。」

想到又要和工蜂先生再次獨處一室,春花頓感坐立不安。

「來,吃吃看!」

「是。」春花取了一個巧克力口味的,咬了一口。「好吃!」

「如何?沒有介紹錯吧?」

「嗯!」

晴拿起托盤準備離開。

「那,我出門了。」

「蜂仔,」她望向工蜂,打出一個手勢。

「我知道了!」工蜂先生不太耐煩地回應。

得到他的保證後,晴才安心微笑退出。

(工蜂先生…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那個,」

「南河,」

他們同時開口。

好一秒後,

「你請說吧!」

「你先說吧!」

又一次的重疊。

為免再發生類似的情況,春花決定先等工蜂說完。

「昨日的事,抱歉。」

「不不,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工蜂先生竟然會向自己說『抱歉』。)

(那我也要好好解釋清楚!)

「還有一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我利用了你,對不起。」

「…….」

一種說不出理由的失望的情緒突然奔涌而至。

「利用?……」

他接著說:「你知道…澤城幸奈嗎?」

「嗯,」春花點頭。「幸奈小姐是十年前出道的偶像,在當時被認為是少數能與黛安娜小姐爭奪『最終偶像』這個寶座的人。」

春花說出她所知道的關於偶像澤城幸奈的事。

(為什麽工蜂先生會問起這個的呢?)

「但在一年後,幸奈小姐突然失去蹤影。」

「幸奈她不是失蹤的!」工蜂打斷了她。

發現自己的失態,工蜂迅即調整自己的語氣。

「澤城幸奈……她死了。」幾乎用盡全身的自制力,才能夠用平靜的聲調說出件事。

「誒?」

「在她失蹤後的三個月,在東京灣發現一具無名女屍。因為腐爛得太嚴重,只能靠遺物來辨認。」

「那就是…幸奈小姐?」

「是。」

(他看起來……很痛苦。)

這種眼神春花曾經見過。就在第一次相遇的最後,工蜂先生臨走之前,望向自己的那一個充滿悲哀和孤獨感覺的一瞥。

「但是,官方的說法──」

「因為她的家人不想公開這件事。這種死法實在太凄慘,公開這件事的,只會為幸奈和她家人帶來二次傷害。」

(是指狗仔隊吧……)

備受期待的新星突然死亡,這種事一定會被娛樂新聞記者炒作得轟轟烈烈,說不定還會捏造或者發掘出不好的傳聞。對喜愛幸奈的人來說,這確是一種令人想逃避的痛苦狀況。

春花似乎能夠理解這種心情。

「幸奈小姐…是如何死的?」

「身中五槍後遇溺而死。」

「太殘忍了!」

(怎會有人做出這種冷血的事!)

工蜂繼續說:「我接受委託,調查幸奈失蹤的事。」

「最後追查到的線索,是R & B Project。」

「R & B Project…….幸奈小姐所屬的公司?」

「她亦是十年前R & B Project舉辦的新秀選拔賽里其中一位參加者。」

她知道這場比賽。「那場比賽,最後勝出的是黛安娜……」

「其他參賽者,不是意外死亡就是下落不明。」

春花細細消化這些話。

「幸奈的死一定和這件事有關,所以我要找一個人代替我參加選拔。」

「……那就是我?」

工蜂以沉默回應。

「如果你」

「為什麽是我?」幾經思考,春花問出這道問題。「為什麽你會選擇我?因為我易於控制?」

工蜂聽後,默默掏出一張照片,把它放上桌面。

春花拿起來看。照片的正面是一張風景,角度卻很奇怪,一片翠綠的草坪,其中夾雜形形色色的野花,視野的盡頭是一彎流水,最左端隱約看見粗壯的樹榦一角,樹上的葉綠油油的,尖端處還有葉的新芽。

把照片翻過去,有一行娟秀的字:「相中人可以幫你找出澤城幸奈的死亡真相。」

「某日我在信箱收到這個,沒有寄件人,沒有地址,沒有留下可供追查來源的線索。我費了不少時間分析,最後找出這個地方,是在青森縣的一個鄉村。」

「工蜂先生要找的人就在那兒?」

「不,那裡沒有和幸奈事件有關的人。不過,」工蜂指向相中的河。「這條河,在村的南方。」

(南方的河……綠色……花……)

(南河…春…花…….?)

「那一晚,見到學生證上你的名字,我就想到了。」

「太扯了!怎會有這樣的事?而且我對幸奈小姐被殺的事根本毫不知情,又怎可能幫到工蜂先生你找出真相?」

工蜂沒有駁斥她。「我不知道,但我只能夠賭一把。寄這張照片的人知道幸奈死亡的事,這句話和這張照片一定包含某種意思,只要找出這個人就可以接近事件的真實。」

「當然,亦有可能是我解讀錯誤。可是,」

「更重要的,不知為何,見到你之後,會令我想起她。」

春花驚異的眨一眨眼。

(我有幸奈小姐有相似的地方?)

他回憶起關於幸奈的種種,臉上有種不易察覺的幸福感:「長得平凡,獃頭獃腦,笨手笨腳。」

(竟然是在這種地方相似嗎?)春花覺得自己受到嚴重的精神攻擊。

「而且,」

「是個無可救藥的爛好人。」提到幸奈的優點,工蜂他不自覺下露出一個春花從未見過的燦爛笑容。

(……工蜂先生的笑容,很溫柔。)

(『幸奈』…是很親密的叫法呢。)

(他一定是,非常的重視幸奈小姐吧……)

溫柔的笑容只出現一瞬間,很快又收起了。因為那個是只屬於幸奈一人的。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春花握緊雙拳。「為什麽工蜂先生自己不參加?」

「唔……」俊秀的臉上難得微現淡淡的澀紅:「因為…我是個音痴。」

「噗!」

(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誒!)

(工蜂先生的弱項。)

「不準笑!」

「抱歉。」春花努力停止笑聲。

他輕哼一聲,語氣又變回認真淡漠的態度。「南河,你如果想退出的也可以,因為之後會遇上什麽事我也無法保證,」

「但是,如果你願意協助的,我向你發誓,」

「我絕對,不會令你成為下一個澤城幸奈。」

「工蜂先生……」

(何須問呢?)

春花早已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