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你,跟着我做什么。」

在逐渐习惯失重之后,听她没好气地问道。

「在想问题的答案。」

「不用想了,你就是笨蛋没错。」

能这么武断吗。她完全是发挥自己的主观,因为讨厌我而想要如此称呼。和思考定义的我相比,随意又任性,就像她随意披散的濡鸦色头发一样。

「思考自己是不是笨蛋,那是只有笨蛋才会做的事。」

普通人会直接回嘴。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半眯起刀锋般的眼睛看向我。确实是与剑相称的纯粹的人啊。

我大概就无法接受这般单纯地结论,面无表情地歪过头:

「姑且我成绩还是蛮不错的呢。」

认为至少不存在能考满分的人是笨蛋的说法。

何其无趣又无意义的回应。

「……那是啊,到处一副优等生的味道。」

简单地得到了认同。那大概并不代表她的情绪运转率高,性情多变。

恐怕仅仅是,从没把『成绩』和『笨蛋』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她的心里将之分得很开。认为我能有好成绩,同时也是个笨蛋。

「倒不如该问你,你真的是人类吗?」

有着白皙娇嫩的皮肤,和与我相似般娇小身形的女生,却总给人种压迫感。听她的语气应该在其他地方知道我。

擅自认为知道我——这件事令我发自内心不快。

明明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这个人,一个从未进入我生活的她,却对人家开口说得像很懂的态度。她这种地方,我真的很讨厌。也就因为这个,罕见地脱口而出。

「谁知道呢。但一定,比你活得要像个正经的人。」

「那不是当然的嘛。」

本以为她会像我一样不快,没想到她回答得不掺半点动摇。

甚至,听起来还含有一丝怡然自得。

她在乎的东西要远少于我,想必这场斗嘴,我在开始之前就已经输得丢盔卸甲了。

然而明知毫无胜算——

「……我不像人还能像怪物不成?」

我还是不依不饶地追着她问,而她则说着『挺像的』带我来到更衣室。

剑道教室的更衣室和空荡荡的道场一样。

两者都是占地面积很大,但是内部的设施并没有那么丰富。基础的储物柜贴在左右手的墙壁上,再加上一排没有扶手的长椅,便是更衣室的全部了。

相对的,储物柜的空间很大,内部设有放护具的格子。

我为了换道服脱下衣服。

在剑道教室活动,基本上全程都是要穿道服的,实战的时候则必须佩带护具。

所以,特意挑选连衣裙的步骤,说不定是无效的浪费时间。

包括内衣也是。

我忍着害羞取下内衣拿出存放已久的乳贴。

这对于中学生来讲,多少有些刺激,但经过咨询了解了剑道与其他运动的不同,还是选择挑战这个最正确的做法。正准备贴上去时,瞟到同样也褪下内衣的她。

于是感觉到这视线,她回过头来。

注意到乳贴露出讽笑。

「干嘛?」

「不痛快的家伙。」

就是不痛快又怎么了嘛。

她骂过我之后,就自顾自地穿上道服。不知是不是在意她没穿内衣,我就这样,依然手里捏着乳贴,身体毫无防备地望着她的方向停下动作。

「你干嘛。」

我遭到她的警告。

怎么说呢,也想知道会死死盯着这幅光景的理由。

实在有点不太像是自己。

「想着……真是个痛快过头的家伙。」

说罢我马上不再看她,乳贴也放回去储物柜,换上了一如既往的运动内衣。

真是的,到底都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总想牵扯上她,明明不过是第一次见的人。

我决定先想清楚,等她走了才离开更衣室,面向左转第三间道场的方向,踏踏踏地转过走廊。行走在廊下,上年纪的木制地板回应以吱呀声。一直与回荡在耳尖的岁月之声相伴,总算见到了熟悉的道场。

在大门前,我扶着鞋柜向后翘脚脱鞋子,失去防备的不安让脚踏了踏地板。

视线的余光中,有双一看就是学校统一定制的制服鞋没放好。我知道这个是她的,摆自己的鞋时顺便给它弄规矩。否则也许会被老师骂。那是个和古风的外貌有着相符个性的白发老人,每天穿着剑道服,性格严肃而行事刻板又不容情。

做完这一切,拎上竹刀,我推开道场的玻璃门。

先到的同班的孩子们已经在清理道场。按照这间教室的规矩,我也拿上抹布,将属于自己的一个来回擦好。清洁过的地板幽幽地泛着光,特殊材质带来的光色,带来仿佛打过蜡般,像水镜似的能映出一切的观感。

特别是整体的一块,在所有人都清洁完之后体现出其美感。

很像家里用来自省的纯木禅室。

不过光线不同,没有朱雀之间那种幽玄的肃穆。

就这样想着奇怪的事,我不知不觉就追到了那个女生的身边。她正紧闭双眼,挺直腰板跪坐在教室的角落,大腿上横摆着竹刀。这应该是某种叫做刀禅的仪式。忽然想到,该不会自己下意识拿禅室对比,是因为不知什么时候看到这个了吧。

要说为什么的话——

我在她的面前蹲下,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与骂我时截然不同,表情庄重、虔诚又安静,而亦更适合剑士般的她的仿佛睡着一样的脸。

「闭上嘴很可爱的嘛。」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喔,这样啊。」

自言自语间又挨了句骂,只能先从她那儿离开了。

不过,我好像发现她不太擅长应对这种事,比如亲昵的靠近,亦或是夸她可爱。说不定,能成为以后经常用得上的经验,所以这次挨了骂也不觉得太讨厌。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就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着和她聊两句一样,也不知道答案。

……只希望最后不要得出自己是个M的结论。

我心想着,闭上了眼睛。

短暂的整理后,预定好上课的时间,老师分秒不差的来到道场。见到他来了,其他打闹欢笑的学生都先聚集过来。唯独只有那个女生不在。

我悄悄朝她那儿偷看,于是发现,她仍旧我行我素地在进行着刀禅。

原本想提醒下。

结果老师望向她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这事让我感到十分得困惑。

之前说过,这位老先生是性格极为古板的类型。他十分讲规矩,哪怕我的水平已经超过现有的课程,他也不肯给我提前讲解更进一步的内容。

但他又对明显没在遵从课程的那个女生视而不见。

造成这一切的理由究竟会是什么呢。

我是否可以假设,并不是老师恪守规矩不放,是我还没有出色到让他破戒。而她则出色到得到了老师的认可,或者超出认可的级别,才会这样欲言又止。

尽管不是唯一甚至不是最大可能。

但是,我的内心深处,始终有着就是这么一回事的深信感。

……那么这也是为什么我总想靠近她吗?

不禁想起特意参加补习班的理由。

借助他人,看清自身。

我所做到的事,充其量无非是付出了与之相应的努力。若是有人付出努力,便做到相同的事,做到了更强的事,那么这一结论也许就能肯定下来了。

话虽如此,我却认为自己一定不会喜欢她的存在。

老师尽忠职守地为每个学生安排计划,对照着表格按部就班,耳边却早已响起『咻咻』地空挥声。我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刚才的女生。她没有虚心学习的意思,只是挥着自己的刀,只看着自己的刀。看得出老师也有对她的建议,最后又咽进肚子里,放任自流。就将道场的角落让给她一个人玩。

无所欲为,一个劲儿恣意妄为的她,实在说不上是正确。

她的行动太过自我,总是这样光做想做的事,对老师的指导爱答不理,根本不可能对得起家里的付出,不懂是为了什么非要跑来上剑道教室。

……因此,我不认为自己会喜欢她。

或者说,不想去喜欢她。

每个人都在努力对待自己的责任,她却心安理得的无视,无疑是种会阻碍大家的懈怠。

至于她本人,始终既不知道……知道了也绝对不会在意我的看法。

那双漂亮的眼里从未有『别人』掺杂进去过。

这个人纯粹的不讲道理。

当然,能坚持这样的活法生存,断然有其令人敬佩之处。

只是……

我恐怕无法姑息。

就这样交织着『期待』与『抗拒』相反的两种心情。

课程开始了。

在我参与的补习班中,剑道是耗时最长的。

比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茶艺多点,严格按照每次课程一小时五十分钟的标准。

进入道场开始,首先是刚才完成的清洗地板,其作为礼的一环,往下延续礼法的学习。接着便是基础练习,今天要掌握一套新的木刀形。通过形的练习,会使姿势变得正确,眼力变得明朗,去掉不好的习惯,使太刀筋变得正确。老师对新知识教授得格外认真,大概是托他的福吧,努力维持的姿势很快就愈发规范起来。

注意了一下周围的其他的学生。

大家也都毫不懈怠。

虽然不知道她们各自抱有怎样的目的,但似乎确实进步明显。

这个步骤耗费近半数的时间。

稍事休息,老师会要求学生们穿戴好各自的护具,按照分配面对面站成两排,透过地稽古的方式巩固学习。不知道今天谁会成为我的对手,所以有点期待。

考虑了几个人选,意外地是站在我面前的居然是她。

那个女生连形的学习都不曾参与。我一度以为她不会参加课程,类似于旁听。未曾想过这个时候,她会主动挑选我作为对手。看老师的表情,也只有出乎预料的模样。

我猜老师是惊讶她会愿意陪我玩。

说真的,我不太喜欢用『玩』这个字来形容自己。

只不过终究深觉,自己是仅仅付诸努力,虽然获得必然的成就很合理,要胜过真正出色的人未免也太讽刺了。而一直、一直在看她的空挥,必须承认其出类拔萃。可以没点骨气地说,这场稽古,大概和玩耍没区别。

她怎么想浪费时间花在我身上的呢?

绝非为了课程或巩固学习,分明这些东西就不会引起一丝一毫关心。

也许是很讨厌我……

即便如此,也扯出乖巧的笑容,对她弯起眉毛。

于是,被狠狠瞪了。

同时苦笑的时候也瞄到了她脖颈的汗渍。

也是啊,在炎热的夏天剧烈运动。

哪怕我没怎么动,也能嗅到自己衣服上,靛蓝染剂因汗水的渗透散发出的芳醇的香味。回顾那个女生,再怎么说也是持续挥刀将近一个小时,不可能毫无负担。

或许有那么一丢丢的机会能赢。

总之,不知什么心理,被瞪后服输这思绪彻底于心海沉没。

我决心尽最大努力尝试。

先进场对她一礼。彼此蹲踞以待,意味着准备的完成。

看到这里,老师就像要把声音寄存在耳朵深处般,吸满了一大口气。

我凝神静心,只仰仗肌肤感受风的变化,抬头遥望远山的焦点,并逐渐调整指尖的力道,尽量抛弃比试以外的思考,全心想着怎么取胜。

然后——

「——开始!!!」

老师陡然厉声喊出极具魄力的声音。

早就习惯老师的正式,所以我不会因动摇错过对手最初的动……

咦?欸欸……?

我认为自己一直没有眨眼,那个女生的身影却消失了。

那个刹那,就仿佛独自一人从海面坠落。

然后在透明的海洋里,唯有视角的余光从下方观测到一抹靛蓝,那是规定的剑道服的颜色。她压低身子冲到我这。这时,我意识到是初次和同样娇小的人交手。

冲撞,加上引技。

对手的女生无疑要打我的胴部——左右腹部护甲的位置。

试着立起竹剑阻挡,她就像根本没在意一样,转瞬间连带着竹剑一起将我砍倒。

第一感觉是痛,稍缓后不禁为之愕然。

躺在地上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

这样打别说想要得分了,连剑理两个字都摸不着边。打击点和刀筋没一个符合规定,也不喊气合,大约就只有动作优美的体态,和自信满满的凛然能够为她加分。

在想什么,就为了揍我?

太不讲道理了吧。

『……你真的想赢吗?』

我仰望着她的脸,眼神书写着这么个疑问。

『 谁想过啊。』

那个女生毫不遮掩真实想法。

她也不在意这个,比起赢不赢的事,她不满地眯起眼睛紧盯我的脸。

接着。

「刚才,在看什么呢。你,是笨蛋吗?」

第三次的骂我是个笨蛋。

什么嘛,为什么我不得不被骂呢,太不讲理了吧。

但这一次,看着她无比认真地生气的脸,隐约能够猜到她这一次是在指什么了。

——『远山的焦点』。

并不是修辞方式,而是剑道的豆知识。

比赛中要看着对手的遥远的后方,就像在看远方的山一样。

这是为了保持冷静,让除对手以外的观众也进入视线,保持集中状态的小技巧。我在书上读过后,就自然而然地运用到实践里。还被老师私下里夸奖过来着。

然而,自打一开始,这个女生就未曾投身『剑道』。

我理解到了。

她超出我想象程度的异常。

同时,也火大了。

虽然从地上爬起来,也好好的摆出竹刀的架势。但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睛只凝视着反过来还对我生气而瞪我的这女生,将刀举到与眼齐平的角度。

想来乖乖走回自己场地的她表情定然很畅快。

当然了。哪怕老师看不出,她也一定知道,我拿出来的形与剑道大相径庭。

身为家里的大小姐被教导的技巧。

看到这个她自然开心。

可是,此刻开始,课堂已经显得毫无意义。

我在剑道的教室里,挥舞着并非『剑道』的东西,已经是地道的『玩』了。什么成果都不会获得,什么学习都没在进行,既无法进步亦辜负家庭的付出。

……更加无法借此来证明自己是否出色。

我总是会这样想来坚定信念。

但是,火大。

那之后,我与兴奋起来的她交锋,最终再次惨败,尽管以课上的标准是我赢。

补习班也在此结束。闭上眼睛,仰起头舒展身体。充分运动的眩晕感,反而让灵魂轻盈得难以言喻。就像是腰际插上透明的翅膀飘在天空一样。

而一旦睁开眼,我的脚依然牢牢钉在地面上。

也许这就是人不愿睁眼的理由吧。

忽地,我回首找向了教室的角落。还没打算离开教室,那女生独自一人跪坐在器材架的阴影里,安静地进行着紧闭双眼的刀禅,哪怕汗水已经打湿了靛蓝的衣襟。

不知道她沉迷于此,又是出于什么样的一个原因呢。

我并没有去揣度她的心情。

毕竟就连自己的心情也不过才刚搞清片鳞。

何况相处不融洽的她。

「赢得漂亮。今天你状态很好啊。」

出门前,教练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温厚的笑容表扬我。

本应一如既往谦逊地笑,我也想默默这么做,然而根本做不到。很鲜明地,就像被刀斩出切痕的疼,麻痹了我的小腹,始终耿耿于怀。

「……赢得漂亮?」

为什么如此生硬。

「呼呼,我怎么可能赢得了她呢。」

这个结果,我明明应该欣喜才对的不是吗。

「唔……不,不对。」

犹豫一瞬间,老师试图说服他自己般望着道场的角落摇摇头叹息。

「是你赢了没错。那家伙的打击点无疑是失效的。」

我当然知道他在看着什么。

反复地、反复地倒映着暗蓝色天顶,铺上一层些微摇曳的苍色波涛的黑漆木地板上。

仅仅只有她跪坐在此。

独自一人,其姿态委实过于寂静而典雅,仿佛错觉了千年之晓。

我的目光也一直一直被那光景吸引。

……没错,她的打击无法得分,但若是厮杀我却定已身亡。

这能说是赢吗?这算赢吗?

明明期待着这个结果,却对承认有着一丝抗拒。

最终心里萌生出一个折中的思考方式。

此刻的她,要胜过我没错。

可在否认自己出色前,起码要咬牙抓紧努力的极限向上爬,以断定并非我不如她奋不顾身而已。

是啊,没有错,我不是还有生命在吗?

想要做出保障正确的判断,无法拿暧昧不清的一次两次失败来搪塞。

至死为止,我仍不打算放过追及范围内的任何人。

3.

身心锻炼。

听起来比较笼统但大抵都分两方面。

首先是,身心的身,『身体』,比如体力、体质,总之以身体为基础的一切。这方面的锻炼比较简单,凛花的弱弱体质在这里发挥出了作用。可以单纯地先跑步一段时间,等像是个能锻炼的人类,再考虑其他项目。

再来就是身心的心。

——『心灵』,对凛花来说,可以说是最为不妙的一项。

要知道——

「不行了,果然我看琉珣玩就好。」

没错,这可是个恐怖游戏都不敢碰的家伙。

「你说要锻炼的吧?」

迷迷糊糊好像在浴缸里睡了一觉。

琉珣醒来后来到客厅,发现凛花正嘴里叼着披萨,整个人缩在柔软的沙发里。

她在鼓着脸颊抱怨对琉珣的时候,墙壁上的大型挂式电视屏幕,在放出游戏中开头的CG界面,她的眼睛时不时想偷瞄又不敢地躲避开。

洗完澡之后,她的身上只换上了件盖到大腿的居家服衬衫。

全然搞成了一副毫无防备的危险模样。

跟个同居中的女友似的。

「你就光穿这个点了披萨啊。」

「啊,没有,我还披上了您的羽织遮住上身。」

感觉更像同居女友了。

「……不觉得下身更危险么。」

瞥了眼,凛花的坐姿比较接近鸭子坐,挤压得曲线更凸显出大腿边缘的丰满。

「欸,不觉得啊。」

她倒真放心。

「你还是偶尔也觉得一点比较好。」

「苍角亲,对我不觉得自己像同居中的女友有意见吗?」

「是叫你注意身体安全。」

盘起吹干的头发,琉珣坐到凛花的身边,绕过披萨拿起游戏机的手柄。

「啊,那份夏威夷口味就是为报复您凶我的事而点的,刚才我尝过,很好吃,您可以尝尝看。」

「不得不说,你的报复方式还挺新颖。」

「我炸的虾球也不错,给。」

不必总递到嘴边吧。

「别打着让我心软同意你去学校的盘算了,我不是那种好人。」

「摆着可怕的脸,居然还能老老实实地张嘴吃掉,觉得真是很了不起。」

「……这有什么可了不起的。」

不禁头疼地啧了下嘴。

凛花脸上的表情,有种仿佛在关照别人心理成长的样子,令琉珣不知该怎么说好。

不过,她做得虾球还挺好吃的。

它是蘸酱的类型,所以味道的层次很鲜明。入口先是蘸料的浓厚味道,再是脆脆的外壳,随后新鲜的虾仁和里面的菜的味道层层递进,口感真的很棒。

为此,琉珣在吃了两颗后才想起正事。

嗯?说起来,最开始的话题是在说什么东西来着。

「靠克服恐怖游戏来锻炼心灵?」

「是这回事。所以,不应该是你拿上手柄么。」

「不是我自夸,我不太敢拿。」

所以,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一、两个月能完成身与心的锻炼的。

怎么看都两边都不可能。

「所以说,还是从您来玩,我在旁边看着开始练吧。」

给出个小建议,凛花伸手又拿起一块披萨。

「这样真的还有意义么。」

「至少,想要得到成果先付诸努力这点是不会错的,反正我们晚上没别的事可做。」

「可你的努力就只是看着吗,太随便了。」

「我这种程度的人,光是看着您而没哭着逃开,就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了。」

「……就当是这样吧。」

希望她能够明白,不管何种的台词,一旦被面无表情地嚼着披萨随口一说,总是很难让人相信事实就是这样。

操纵手柄,把光标的位置选择到开始游戏。

干净利落地按下开始键。

电视画面骤然改变时,琉珣的肩膀上,传来沾过水的肌肤湿润而冰凉的触感。是凛花蹭了过来。挑这种时机,要是心脏不好的人没准会被她吓得尖叫。

真想知道才刚开始有什么要素能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不清楚地还以为她直接被吓哭了呢。

「我是想到您约了女高中生周末出去而感到发自内心的难过而已。」

「啊啊,小心些还是有必要的。」

本来自然越快接头约好,可是既然发现了追踪者的痕迹,琉珣认为得谨慎行动,这几天白天也基本少出门小心周围。不过不知为何追踪者又销声匿迹,甚至开始怀疑学校里发现的可疑的人,是不是和这件事无关。

「所以说,您觉得那个女高中生怎么样?」

要说怎么样吗。

「有可能是站这一边的人。」

瑚汀仓依千,牵扯到琉珣和凛花双方的一位关键人物。

她尽管没有对凛花的印象,却似乎与琉珣……与失忆前的琉珣有一定程度接触。

其对琉珣的关切之意并非作假。

琉珣自己亦本能地,没来由的认为她可以信任。

不过,还是先保持怀疑。

「是吗,那就好。」

凛花的话听上去既像一种直白的回答,又如同完全答非所问。之后她便催促着继续游戏,视线仿佛凝望远方般,凝望着电视机的荧幕。

琉珣当下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按照她希望的,继续进行恐怖游戏的攻略。

但是……

「遮住眼睛就不算练习了。」

表现太夸张了,头都埋起来难道说练习应对恐怖音声。

这样一来琉珣玩着游戏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所以不得不认真提醒她。

于是,凛花稍稍往前探出了身子,摆出了试图认真去聆听的姿势。——她仍然没有打算睁开眼睛,难道说前倾的身子就只是摆设而已嘛。

「说到底你为什么会这么怕幽灵呢?」

说着,琉珣放下手柄,并回过头。

凛花伶是个看上去像是什么都不太会在意的随意的人。更曾漠视死亡。

如此的人却会惧怕幽灵。

有些匪夷所思。

「那是年幼时候的事了。」

「……哦?」

「说是年幼,但其实似乎也有初中的年纪。」

「初中,所以呢?」

明明是个无关痛痒的细节,也没这个必要强行去纠正一下了吧。

「偶然间,我得知了幽灵这种生物的事情。」

凛花露出了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她细细咀嚼着嘴里的披萨,然后直到咽下才继续开口说道。

「然后就发现,很害怕。」

说出理所当然的话。

「……」

该说恭喜吗?

她的语气有种小学生发现独角仙时的感觉。

但是,凛花回忆出来的回答,听起来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只要有意识的听了,便能够认识到这点。

不过姑且还是不要说穿了。

「幽灵算生物的吗?」

琉珣利用对话中另一个莫名其妙的内容,淡过害怕的话题。

「我是希望它们能够算进生物的。」

原来她真的不是用词错误。

「怎么说?」

「有自己的意志,也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

伸直一对光着的脚,凛花像是随便找了个理由一样随意。

「却只是因为没有具体的生命,就不算活着,至少我不喜欢去那么想。」

本来是否活着也缺少足够支撑的证据。

她补充道。

「挺有说服力的。」

琉珣夹起一个虾球送进嘴巴里面,给出带着鼻音的肯定。

见状,凛花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打量过来。

「您还真是个心软的人呢。」

说完她就去摆弄电视,可能是发现琉珣不打算玩了,她改换电视机的输入模式,放起一部以夏季为主题的青春喜剧电视剧。

「只是觉得有道理,没别的……嗯。」

没别的。『别的』又是指什么?

潜意识里有想过什么吗,总觉得自己并不是会为别人如此考虑的人。

随便承认她的说法也是根本不关心幽灵是否生物罢了。

「不是指这个。」

不过有别的倒也没什么啦,凛花大方地补充道。为什么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啊。

「苍角亲一直不赞同我与你一起调查吧?然而你却总是提醒我,想要让我好好锻炼身心的各方面。明明不管才更轻松。」

「即便提醒你也不可能在短期内达到我的要求就是了。」

「所以才说您很心软呢。」

……这家伙根本没在听人讲话。不过,也是。

「我只是很明白,明白失忆者急切地想找回记忆的心情。」

毕竟自己一直受困于此,才会或多或少的对同病相怜的凛花抱持容忍的态度。

琉珣环视起房间,舒了一口气。

少有的坦然。

这也是,因为自己——『没有至今为止的记忆』吗?

「原来如此……」

凛花就仿佛在沉思着,将指尖贴在下巴处。

「嗯,这一下我就全部都懂了。」

她伸出了手指。

「那么,就决定我们两个周末去参加这个,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指向的方向是电视机的画面,正巧播放到广告的时间,那似乎是宣传本地的迎接夏日的祭典活动,其中自然必备常例的试胆大会。

或许凛花是准备挑战一下。

然而——

「你知道我周末约了瑚汀仓依千的吧。」

听了琉珣无奈的叹息,她抬头望着琉珣,深深地彼此四目相对。

「——当然是知道的啦。」

用比平时要带上一丝恶作剧的表情笑得眯起眼。

不得不承认。

真的、真的是相当地可爱。

4.

「希望瑚汀仓依千会看到鞋箱里的留信吧。」

琉珣警惕着周围的人影,与几位聊得很开心的学生擦肩而过,走出校门。

经过数日之后,时间来到了周末。琉珣再次换上这一身极具优等生感的制服,于午后七时潜入了鸟笼高中。比和瑚汀仓依千约定的九时早很多,造成这误差的是擅自决定参加为迎接夏天而举办的祭典活动的凛花,害人非得爽约不可。

抱着一丁点的可能来到鸟笼高中找了找。

理所当然的,这位女高中生并没有在周末时间,特意跑到学校里面呆着。

只能在约定的地点——教学楼的鞋柜处,往仓依千的鞋箱里留信,表明私会的计划暂时作罢,等有机会再另外来找她。

「也没办法……」

琉珣径自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成天不知道想什么的凛花身上。

经过一处住宅区,沿着大街前行,穿越一条人行天桥直走约20分钟上下,便来到背靠星種滨,建立在小山上的一间规模还算大的神社。

没关注过神社叫什么名字。

不过,这里就是迎夏祭典的主办场地了。

「您回来了。」

与人群相反的方向传来搭话声。

看来是这个女人有好好听话在不显眼的地方等待着。

抱怨着对方的用词,琉珣瞧了一眼过去。

「别说得好像自己家一、样……」

凝视着她有点呆住。

……出现了超出预料之外的情况。

要这么说也不太确切。显而易见,跃入眼帘中的人,不会有错的,正是约定好在神社相会的女孩子,是她没错。让琉珣感到头疼的是——

「凛花你、原来准备了不止一套吗。」

鼓动着洁白如雪的札幌领衬衫与红色的勾边线条。

格裙卷起两圈,即便只是小小的跃动,也已几乎就把臀部以下的双腿都呈现出来。

自石阶上跳下来少女(?)……凛花她看起来和琉珣的制服样子很相似,不,应该说就是穿了一样的衣服。只不过,她更接近普通学生。放弃了僵硬的西装马甲,也把裙子改得更短,整个人打扮得更加青春可爱。

这制服装束和她真的相当地相称。

不见岁月气息的脸,仿佛水晶工艺品般精致而端正的五官。

下垂而大大的软绵双眼,细长而密的睫毛,以及小巧的鼻梁与涂上水润唇彩的唇。

十分娇小,而又丰满的好身体。

制服打扮的凛花,比看惯的那个成熟的她要适合得多,也为往日随意打扮却也靓丽的连衣裙模样带来了崭新的一面,令琉珣不禁由衷地……

「咦?怎么了?突然视线飘忽起来?」

凛花探着身子靠近琉珣的眼。

离得很近,非常,近到琉珣能看清自己的阴影有一半落在她的脸上。

「……啊,不,就是在想,真像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啊。」

是啊,真的很像啊。

一点都看不出来实际年龄是二十四岁。

真可爱。

「苍角亲则像个风纪委员呢。」

十分有优等生样。——她说着又往琉珣身上贴了贴,脸也朝着琉珣的脸凑近审踱。

那对湖泊色的眼眸像女友般盯得牢牢地,让人只得勉强应付。

「所以,你特意穿成这个样子是为了?」

靠着心中的矜持,琉珣暂压下悄然涌入心头的些微困窘,相对直接地向凛花如此问道。

冷静下来,注意到她今天还换了个可爱的发型。

扎成松散团子的淡绿色长发,耍小聪明地在松开之后,系上了一根红色缎带。

说起来,她衬衫边角和袖口的色条还有领结,与琉珣的水蓝色不同,是类似玫红的感觉。想必,是在搭配上用心了。这样一来,确实十分地衬她。

非常的可爱。

因此,若不绷紧神经的话,回过神来就会像现在这样。

发现自己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被她吸引。

「皱起眉的危险样子,就更加像正在出勤中的风纪委员了。」

不会抓你的。即便这个裙子的长度想要忍住不去出言提醒真的要大毅力就是。

实事求是地说,绝非琉珣古板的过激。

真的,和独占欲之类的心里没关系,站她身边都能感到,这幅艳丽夺目的光景正引人注目地全力吸引着山道上的路人的目光,人海的流动也减速了几分。

自然这其中也有关注她本身的。

毕竟以湖泊色眼瞳的美少女成熟起来的可爱驾驭制服打扮。

相信无论在哪里都一定会是一样这么闪闪发光。

「对了,您有注意到我换发型吗?尝试了下年轻的绑法,还加了缎带,不会很怪?」

「……真的要很怪你的语气就不会那么得意了。」

「不,哪有。都还没人夸过我呢。」

这叫暗示呢,还是明示?

「好的,不会很怪。」

「哎嘿嘿,要说我特意穿成这个样子的原因嘛——」

笑着,凛花悄悄收回刻意装可爱的动作。

她巧妙地向后退了两步,视线要检查衣服般,追随左右转动的上半身,轻盈摆动着双手,最后可爱地翘下右脚。才放心地稍稍晃着裙摆再抬眼望过来。

然后就在这个瞬间,

「难道,在祭典上约会想穿得般配些,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盛大地绽放了激烈到足以在心中留下烫伤的笑颜。

——啊啊,那个是。

就仿佛,她现在正身处于此地般,

致死量的微笑。

「……放弃吧,我是不会轻易动摇想法的,所以……你不要……」

你不要,总是做出这种会让人越陷越误会的事,好吗。

「呼呼。虽然可能没说服力,哪怕是我,也不是成天都想着要怎么说服您的。现在可是祭典的时间,所以您就算不想那么多也没关系。」

就像是要指引方向,手被凛花牵起了。

而前方,便是祭典的山门。

越过白色的鸟居,短短的山路尽头能望到光色眩目的各种招牌。

虽然不清楚主办的神社拥有怎样的资历,但似乎对祭典确实操办有方。只要看了场地的装点,还有不只本市,连外国人都混了不少的拥挤人群,真的能明白这一点。

七色的花灯将夜间的整座山照得灯火通明。

神轿、花车、提灯,各种庆典活动都在热闹地顺利进行。

店铺也花样繁多。比如小吃,一些店铺会卖炒面、章鱼小丸子、鲷鱼烧、棉花糖、苹果糖等食品。炒热气氛的游戏也很多,如大众所熟知的捞金鱼、捞水气球、套圈圈、投球投标之类的活动。还会卖风铃、折扇、面具等一些小商品。

凛花在一旁趁机抖知识。

「说这种活动官方是有参与的呢。」

这个女人一开始就夺走了鸟居旁穿着法被的工作人员递来的场刊。

现在大概是按照书上面记载的内容照本宣科。

接着,她边低头研究场刊边问。

「嗯,那么,您对哪个吃的有兴趣?」

「你拿着的不是菜单吧?」

为什么?

为什么上来就局限了选择的种类。

无论再偷懒,场刊里肯定得有其他活动的介绍吧。

这么盛大的祭典没道理光是吃。

最起码,她们两人来祭典玩的理由,明面上可是为了参加试胆大会。没忘掉凛花的身心锻炼才是正事。据说,神社为此开放了后山,希望这等环境能对她有所帮助。

「这个……啊,我当然好好地记着呢。」

明显刚想起来的样子。

「必须要先确定下时间和报名。」

牵扯事情多的活动,有必要安排好时间和行动的流程。工作人员也不可能就随便放人到山里乱跑,常理来说都是报名制,按顺序分组陆续进行试胆大会。

「欸,午夜的深山路线,不允许脱离有摄像头的山道范围么?」

凛花想也没想就朝工作人员询问这种问题。

工作人员也感到困惑。提到是为了她们的安全考虑。而且,摄像头的排布并不密集,只掌握人的大概方向,以便出意外及时救援。他们讲解的有条有理,没想到,大叔们意外的可靠,与穿法被酗酒,乘兴乱说的祭典人事印象不太合。

「本来就没必要跑出范围吧。」

要知道,扮鬼怪的是人,跑出范围就碰不到了。

光逛山路还算什么试胆大会呢。

「这种时候,女孩子总会有些不能在人前大肆宣扬的密话要对您说说嘛。」

「……于是比如说?」

「像逃到无人的树林对抱着小吃的您透露我其实怕鬼。」

明白了,看来不管怎么说,恐怕在凛花的心里已经被当做吃货角色。

「呼呼,角色有平易近人的一面是好事哦。」

「比起那个,密话,不是已经在人前大肆宣扬了么。」

「我想首先得帮苍角亲找吃的。」

「这就无视了啊。」

「总之——」

凛花正色庄容地勾起唇角,

「——已经好好登记实名写清诉求了,只有十分钟的自由行动时间还望通融。」

发挥无视到底的精神,把写好名字的场刊硬塞给穿法被的工作人员。

「嗯,最初是棉花糖嘛。」

那之后,她不管不顾地走向看好的店铺。

「喂,凛花。不听人话归不听人话,随便暴露可不是该做的。」

无理任性都可以随她去。

但是,两个人的身份都不是能轻易拿来用的东西。

会被发现不存在,琉珣为此头痛不已。然后在棉花糖送到嘴边时咬了。

「呼呼,您总是能吃的很坦荡呀。」

嘴上这么调笑,凛花的表情却似乎颇为满足,一直弯着细长的眉毛微笑,关怀琉珣小口的感受棉花糖融化的触感的模样。

「好吃吗?」

「好吃。挺甜的。」

「嗯。」

「很好吃。」

「呼呼,说了『很』呢。」

不知为什么,凛花的态度就像是受了夸奖一样情绪高涨。又不是她做出来的,为什么会这样呢?而且,总被她这样死死盯着,食物都显得难以下咽了。

看着她那玩得开心的脸,琉珣叹了口气撇开头。

「暴露就暴露吧,先享受祭典吧。」

放松口风。

「……?暴露?」

随后,凛花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欸?刚才好像就在说这个,请问是在指什么地方呢?」

嗯?难道说这个家伙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么。在官方组织的活动上签自己名字的事。

看她真心觉得捉不着头脑,琉珣只得开口解释道:

「试胆大会的签名,如果追踪者的势力涉及这边,那不就被发现踪迹了么。」

隐约觉得,那种组织势力不会太小。至少大型活动可能被纳入监察。

琉珣以逐渐变小的声音最后如此说完。

「不过,我会保护你的,毕竟……是约会不是吗。虽然是你自己单方面非要那么说。」

没想到,说出约会这词的凛花反而却如梦初醒的不断眨着眼。

「咦?」

「……啊。」

是这样啊。啊啊,原来如此。

明明今天的气温不高,耳朵却都感觉到在发热。

胸膛当中似乎不断涌动烧烫皮肤的暖流,透过发麻的神经传递到全身肌肤。

相应地,空气却有点寒入沉默。

周围仿佛安静下来。于是,两人先是视线飘忽着,再对上时都挂起了不知该怎么描述的神情,一时之间气氛有些难以言喻。

不是那个意思啊……

「不,可以那么理解也没关系啦。」

不知道凛花注意到没有,这种说法的意思就和否认没有什么区别。

「……」

果然是误会啊。

「……把这事忘了吧。」

早知道她是个怎么样随意的人了。

还擅自乱想,现在的自己到底都在纠结些什么东西啊。

结果留下如此羞人的一幕,在害羞地捏起掌心如此想着的同时,琉珣不由露出了苦笑。

苦笑,为什么苦笑。

潜意识里,自己在期待某些事吗?

总觉得,还不至于对她产生了如此偏向性明显的情绪。

「其实,偶尔,来次这样的情节也不错的。」

忽地,凛花轻声地勾勒出这样的话,以幸福而满意的可爱表情露出微笑。

「啊,有卖炒面的店。」

然后一把牵起琉珣,埋头冲入人群之中。

就说了这样会误会的啊……

真是的。

「欸,话说回来,我没有签自己的名字。」

「……啊?哈啊?」

「呼呼呼,能让我交代名字的,也只有苍角亲您一个人了啦。」

「那种不必要的『独有的特殊感』反而沉重又麻烦。」

「约会也是。」

「你、不要再擅自说傻话了。」

5.

「欸,不是说好参加的嘛?」

夏日深夜的起始。为了解决某人傻瓜一样买来的大堆小吃,琉珣坐在神社赛钱箱前的台阶上陪她时听到凛花吐出撒娇的话语。

事情的起因是试胆大会。

琉珣想退出,这让咬着苹果糖颇为期待的她面露不满。

然而,两人的立场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截然相反,原本就全部都是凛花她自己的错。

——逐本溯源。

一切的开始源自她那句抱怨的数分钟前。

「得加把劲去吓人啊。」

空无一人的神社。任凛花将头枕到肩膀上享受夜空与美食时,提到接下来的试胆大会,她忽然抖出了这么一个真相。

言外之意,就是在说她无视琉珣意见报名的,并不是被吓的游客方……

而是负责扮鬼怪的那边。

「就是,来做嘛。」

被识破后还在厚着脸皮说这种话。

「不去。」

「好啦好啦,先别急着拒绝。」

即使拒绝地斩钉截铁,凛花却仍旧在顽强地死缠烂打。

「难道,您讨厌Cosplay?……嘿咻。」

「干嘛拉我起来。比起那些,凛花,你还记得我们是为了什么才来参加祭典的吗?」

跑去吓人。不管怎么找借口掩饰,别提锻炼了根本就是在玩不是么。

「嗯……虽然由我来说还挺难以置信的,不过直接挑战那个的话可能会哭。关于锻炼的事,还得迂回点操作,所以我们先从吓人这边开始吧。」

「确实挺难以置信。居然还认为有人会难以置信。」

对她会哭这件事。

「但是但是我能哭的地方只有您的怀里喔。」

我才不会让其他人看到我的哭脸——凛花十分干脆地说出这种话。

「是只有厕所和爸爸怀里吧。」

真希望她省省这种『只会对你一个人展现』的自我宣传,胸前的衣服打湿的话,就像睡迷糊流口水一样,除了丢人完全没好处。

「所以真心话呢?」

琉珣抬起眼,像要看穿凛花的心。

当然,心知仅凭肉眼,根本无法看透人的内心。

只是相信她还不会为这种玩耍,不讲理到搅乱与瑚汀仓依千夜会的正事。

大概有其他想法吧。

「没准是吃醋。」

「是么。」

又是如此难以判断的随口一说。

这个女人总是不为说出口的话语赋予其意义。所以微妙的距离才让人产生许多误会。

……即便明明深知这点。

「就随你喜欢吧。反正这种时候退出会让很多人困扰。」

「呼呼,和我设想的一样,或许夏天结束了,和您也能一直这么生活和睦。」

「能接受这不讲理的想法的也就我。」

和睦?

换其他人早心累而死了。

琉珣叹息着这个。

然后,一边听凛花找借口说,『而且,不也有这种思考方式吗?只要凑近看打扮成鬼怪的您,就和正面参加试胆大会一样了』,一边从发放服装的工作人员那儿,领到装着衣服的袋子。

她们被分配换衣服的地方在神社后方的小仓库。

与和风的建筑外表不太相符。

里面装饰还挺现代的,琉珣被扯进去时,心想原来是这样子啊。

而凛花则这么说着,

「那么,就让游客们好好大吃一惊吧,就由我和您。」

动作麻利地脱光了全身的衣服。

她好像念叨过,大会的志愿参加者可以自由选择打扮的角色。

所以,如此兴致高昂,就说明凛花对自己挑选出来的鬼怪抱有十分的自信心吗?

琉珣怀抱着仅只一点的期待,然后拉开袋子的一瞬,

「………………」

迎入眼帘的是纯白到耀眼的绸料。

是吗是吗,她选择了最传统也最常于这种活动出没的,简单靠白衣与三角巾营造恐怖感的幽灵角色了啊……显而易见,琉珣的沉默代表并不是这么回事。

要再三确认般重新打开袋子,又合上。

不禁凝固在原地。

然后,琉珣看向凛花的脸——

「——可以给你解释的时间,再被弄哭。」

「您说得好色哦。」

这家伙一脸有恃无恐。

「是说,给你一拳头打哭。」

为了彰显暴力手段,甚至已经下意识地驱动身体举起拳头,对准凛花的头。

老实说,对袋子里的衣服并没有觉得有多火大。

不,火大归火大。至少最初没准备打人。不过,此时此刻稍稍来了兴致,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什么。

说不准也是就有这种气氛吧。

凛花总像在困扰的脸,是有着吸引人欺负她的异样魅力。

『你这么可爱,打一拳下去应该能哭很久吧?』

大概就是这么种感觉。

「总觉得您的眼神比平时更危险了许多。」

「做好觉悟,给我咬紧牙关。」

「……等、我请求您,放弃掉现在这个危险的想法!」

「太晚了。」

「——啊好痛——!」

果然很可爱。

之后,既然已经揍了她,又听信了她临时起意的哄骗。总之,没有办法,为了不给其他人添麻烦,琉珣换好新装扮,被同样换完装的凛花拉着冲入森林。

两个人约会般慢悠悠地游走于山林。

她们的任务是完成使命让欢笑着上山的游客惊声尖叫。

因此才会于林间晃荡,在被分配的区域内,找寻着有没有可能成为目标的人物。绞尽脑汁吓唬他们,以纯粹的恐怖打破这安静的夏夜。

而单论尖叫,工作无疑是成功的。

短短的几十分钟内,两人已经收获了不少女孩子们高分贝的音波。

只不过——

「好像和想象中的恐惧相去甚远。」

那可不是么。别说恐惧了,那些女孩子们,根本在兴奋地拉着琉珣和凛花不放,拿出手机,咔嚓咔嚓地拍了好多纪念照片。……和见到可爱的东西就没两样。

这也是当然的事啊。

「我说,」

双手拎高裙摆,琉珣摆脱纠缠边一个劲儿往森林里走,

「——这究竟算哪门子的僵尸新娘啊?」

一边质问小步追来的凛花。

「化妆,失败了呢。」

「『失败了』?」

完全就是个行走在林间的婚纱少女模样,琉珣恶狠狠地停住脚,面色相当不满地转过身眼睛直视凛花。

「啊……?不说失败不失败的,你这家伙根本就没往僵尸妆动手好吧。」

不得不承认。这暴言在可爱系妆容的陪衬之下……

真的完全不具备威吓力。

「……噗。」

所以会让那副淡然的脸一瞬间笑出来也能理解。

「为什么还看着我笑。」

……能理解才怪。

凛花就在眼前,这罪魁祸首就身处于此。

她毫无疑问地在盯着,盯着这个画了具有透明感的可爱妆容,穿着纯白色婚纱装的少女——盯着呈婚纱装扮的琉珣笑到弯起眼。

「没,不是,因为啊好像在发脾气,脸看着却像在娇羞,就觉得很有意思。」

「我没娇羞过。一个撇也没有。」

「但您的外表的的确确会让人那么觉得。」

确实,或许是刚才逃得太猛。那张看似在生气的侧脸,总觉得隐隐地有些泛红。可爱的红晕迅速侵占了面颊,直至染进了眼底,更加凸显出眸子的水色。

让人不禁感叹,她心里对凛花的好意,

原来是如此地明晰……

「只是你这家伙抹得腮红而已,也别在那儿编造旁白。」

「踩着不习惯的高跟鞋的少女模样挺有趣呢。」

「!小心我……再揍你哦。」

就知道不会合适。这种女孩子气的装束。真是的,根本不可能合适的啊……

「但是但是非常得可爱。真的啦,您看,比起我都争着拍您不是?所以还请务必收起拳。」

见了拳头,凛花指着一旁不知何时出现的大叔劝解道。

一副像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干练样子。却在试胆大会,想要拍婚纱的女孩子。

给人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毕竟得工作,暂时就饶过你了。」

不过是啊,这个女人同样也换上一身漂亮的婚纱了呢。

「怎么样?」

漾着微笑的凛花找准时机微微歪头。

真是个出色的暗杀者。

琉珣则眨了两下眼回避掉视线,没有瞧她一眼,只是默默地挤出诚实的答案。

「很不错。挺衬你的。」

本想找个更合适的称赞却想不出来。

「……谢谢。」

但凛花看起来仍很开心。甚至疑似有几分害羞的背过脸去。

也许这就够了。

「说起来,怎么两个人都是婚纱装?」

「为什么不准备男装么。」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又打量了琉珣现在的模样。

「我反而想问,为什么需要男装呢?是两个女孩子的婚礼不是吗?」

嗯……?婚礼……?

「是不是又有奇怪的词冒出来。」

「没有啦。」

总觉得她表情越来越丰富,现在连面无表情装傻的模样,认真看都有细微的可爱差别。

「算了,没有就没有,先去好好完成工作吧。」

让拿着拍立得的大叔等好久了,怎么说还是得让人家拍上一张。

话说,试胆大会的兼职是这种工作?

「就是。拍完要好好吓人去。」

她一副想找乐子的脸。

「……让我留下羞耻的回忆就这么有意思嘛?」

「您觉得和我玩没意思吗?」

咬起了下唇,看来凛花大人总会在非常不讲理的地方摆出黯淡的表情呢。

配合那张总在困扰的脸,真的是能让任何人放心不下。

……遗憾地是。

她眼前的这个并非任何人的人是个无情的人。

字典里不存在心软二字。

「那么说,就得想想怎么让人害怕。」

「呼呼,试着努力到最后吧。如果有谁的办法真能吓到人就好了。」

凛花重新洋溢起了舒服的笑容。

同时,她们谁也没有退避,两个人一起站到了大叔面前。

「不好意思,」

凛花牵住琉珣的手轻声通告。

「要拍,就一起拍。请问没有问题吧?」

「啊,就是这样。」

抬起眼,琉珣同样迎合她的说法点头,表明没有打算商量的意思。

大叔想了想最终接受这结果。他用确实正经过头的声音,执行公务般平淡的数了两个数,然后精密的找准时机立刻按下快门。

「咔嚓。」

短暂地机械声之后。

「既然送上门,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哦?」

凛花灵巧地抽走照片朝着大叔问起一点也不讲道理的问题。

硬派大叔也满脸问号,像在说你是不是逗我。谁都知道拍立得是没电子档的,拿走了照片,就相当于大叔等半天,是白白给她们打工了。虽然看了她献宝般递过来的照片,不是不能理解凛花想要的心情。

……拍得蛮不错的。

尽管琉珣和她其实没摆出特殊的姿势,仅仅是正常的粘在一起。

但意外地很具享受青春的气息。

凛花稍稍透出羞怯,琉珣则因少女妆而冷淡中带软。

这价值无数亿的名为『夏夜回忆』的瑰宝。

是会想收下啊。

「……这就没办法了。」

纯白色婚纱的琉珣将右脚踩实,略带歉意地瞥向意识到不对的大叔——凛花唇边飘出『收下了哦』时,反手的指尖可爱地指明的真正对象。

「稍微贡献出一点尖叫吧,追踪者的大叔。就为了这个我,和她的婚礼。」

明白地落下这声如夏日骤雨般的突然宣言。

同时,迅速对夜空扬起的水晶高跟鞋,也激烈得亲吻上鼻梁。

为新娘们溅起一蓬血之礼花。

「……噗。」

「取笑就不必了。」

「婚礼,真亏您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奇怪的词。」

「都说不必了,而且先说的人不是我。」

「这个就先放到一边好了。」

不过啊——随口一说般念叨这转折词。

接着,右手深深按着两人一起的照片抚在胸口,凛花以淡淡的满足表情抬头望着这边,

「——总觉得,我,这不是被人求婚了吗?」

给出对任何人都属于致死量的微笑。

遗憾地是——

「可以那么理解也没关系。」

这片没有星星的夜空之下只有『不是任何人』的人存在于大地上。

不知道『心软』两个字怎么写的纯白新娘她,

「是啊,的的确确,偶尔,来次这样的情节也不错的——」

靠头纱的阴影遮住脸轻声答道。

「太好懂了吧,您这就是傲娇女主呢?」

「……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