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嫩的触感,使每一寸肌肤的体温飞速烧高。

明明经常和女孩子肌肤相亲,她却仅仅只凭借这个,就轻易撩动了自己的心弦。是魅魔吗,一定是魅魔吧,仓依千必须这样想,来掩饰快要溢出地表的害羞。

然而,同样没留下足够的时间去抱怨,手上传来了一股力道。

爱莲学姐牵着她一起向后仰倒。

就在这个瞬间。

就在这个沉浸在失去方向感难以注视她的慌乱中,并努力不表现出来的瞬间。

就在仓依千跌向前方的瞬间——

经过灌过来的风,冰冷又硬生生的,有着浓厚潮汐味道的风。

那是安静地全力的轰满了整个视野、世界的。

——足足一整面的。

绝对之蓝。

不知该说是它撞过来,还是得承认是她们坠过去,总之两个的身体一下子与仿佛能将世界砸到粉身碎骨的蓝色墙壁撞在一起。

风的呼啸,成为学姐的大叫声伴奏。

而这些也在下一刻,全都因冲击与水飞溅的声音尽数淹没。

然后,耳朵被完全堵住。

许多听不惯在周围吵个不停。无法呼吸,单单是存在这件事就令人深深窒息。

仓依千在水里无意义地扭动身体。

就像是置身于『教室』这一永远无边无际的海洋。

有了一个起始点,所有的感觉便逐渐复苏,心里的所有疼都跨越全部必须的程序,直指『欺凌』——这一早已埋葬在记忆分区的过往。

全身全灵的遗忘就像个笑话一样失效。

或者从未逃开过。

只是眼睛不看,耳朵不听。

每一天淋湿全身的触感,每一天无论对哪里都说不出话的痛苦,仿佛全身笼罩了一层无形的膜,什么都听不到,也传达不出去。

因为逐渐失去的一切。

所以只得紧闭双眼,堵住了耳朵。

这全部的全部。都仿佛中学时代的过往在眼前重演。

浪花与繁杂的记忆一同,灌进鼻腔。

就这样一个人沉没。

「……握……」

一个人?

不,似乎与一个人的感觉,有哪里不太一样。

水是那么温暖,那么温柔的东西吗?

听到了杂音。

「握……我的手……」

手上传来力道,能感到积累的力道的威力。

就像能够蒸发掉整片海洋般,那力量的来源格外的温暖。

自然而然地牵起那只手。

握紧那份炽热,感受由脉搏、由温度,由一切无法实体化之物传达的信息。

感受那宛若深海的潮水鸣声般的心跳。

感受那与字正腔圆的话语,有着迥异的表达方式的某种情绪。

仓依千一边吐出连串的气泡一边更握紧手。而就像是回应一样,那只手也弯起手指,紧紧反握回来。

在这片任何声音都被无数噪音吞没根除的世界里。

一道安静的,激烈的杂音。

这道意图贯穿深海的杂音越来越清晰了。

「……没关……不要怕。」

……不要怕吗?

原来自己有在害怕吗?害怕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仓依千不清楚,一点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

但是——

缓缓地,举起的彼此交握的手,那确实有一股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油然而生。

同样也十指相扣,牵上来的另一只手也传达着温热。——足以点燃自己的肌肤,驱散心头雨云般的朦胧不安的温热。

这一切令人盲目乐观。

不论是什么,不管来自哪里,都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因此全部的情感终于收束成为唯一的一束。

一束击穿心脏的极强音。

「瑚汀。」

是学姐的声音。

醒悟了,也就是说原来那是学姐的手,学姐的温度。

所以,这一切都是来自于学姐。

即便是愈发困难的呼吸,也不能阻止仓依千想到这个,并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

然而还有些担忧,搞不懂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可既然知道是爱莲学姐,即便没有被捉住双手,也完全会任她施为吧。

只是仍旧会紧张。

和她一起,就是会紧张。

「睁开眼!」

结果,她在噪音干扰如此强烈地海底大喊到破音。

从未听过那温柔的声线零落成这样。

——只为了我。

分明是在海底,仓依千却可以清楚地感到沸腾的血液烧过全身的灼烫。

残留着意识到这四个字的思绪。

耳畔回味她的美妙,顿时搅动一轮轮心内的漩涡倒卷。

那一阵破音。想必正化为一颗颗气泡,伴随『咳啊』、『咳啊』地呛水声沉向天空。

迟迟地,直到此刻终于理解到她的盘算。

真的是直到此刻。

仓依千猜到她想让自己睁开眼睛。

想要靠这种特殊情况,使自己无需顾虑不去多想的去体会。

就像是为了证实这全部的猜想。

紧接着,

「什么都不要想!」

爱莲学姐在仓依千的心里激昂的、宁静的,大声呼喊出最后的呼唤声。

「看着我!」

都让她叫出这贯穿天地的尖声了啊。

都已经让她如此倾尽,难道说心的字典里还有睁眼以外的字样?

不,哪里都不存在那种东西。

睁开了眼。

大大的,睁开了眼睛。

——而就在这个刹那,疾驰的电流阻顿了心脏的跳动。

宛若被正面枪击。

正是、即是、当是如此鲜明的痛楚,于无声之间绽开了仓依千娇小的身体。

在这心跳声都逝去的世界,唯有大口吐气泡的声音无比清晰。

很清楚在呛水,却无暇去管它,背对着自天空刺穿海洋、也刺穿自己胸腔的,直没海底的光,仓依千如履薄冰地更收紧十指交缠的手。

其实第一时间的反应是逃掉。

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不舍得松开手指。

刚才的意味着什么。

停跳了心脏的麻痹,那个像从指尖,像从眼底,像从心脏深处觉醒的电光,一定代表着某种纷乱不堪的思绪的枪击,到底要将什么难以言表的讯息传达。

还是说,其实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呢……?

心脏之所以会仓促停跳,反而是为了掩饰让指尖酥麻的某物。

不过即便是这个,此时也无法动摇拼命地睁大双眼,瞳孔里不断闪耀着晶莹色彩的仓依千。

「咕嘟嘟……」

控制不住呼吸地一下子吐出大量的空气泡。

本来还挺有自信的,对什么都不要去思考什么都不要想,放空大脑这件事。

一直一直认为自己很擅长这种事。

向来什么都搞不懂,甚至连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懂,什么都想不通的自己,对于不去思考这件事,一直有着强烈的自信。

所以之前学姐提到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一定睁开眼就能做到。

然而,现在仓依千只能承认确实不擅长。

不可能擅长。

……啊啊,海确实很美。

苍色的海水,天空透过水面的光芒,自海底看来真的很瑰丽很漂亮。

黄昏的太阳残留下的火光,延伸着连通海面的另一侧,就仿佛忽闪的接引天空的灯塔。

即便是周围的沙床,也不得不说百看不厌。

真的是很棒的水中世界。

而且,这只不过是浅滩而已,如果能潜得更深一定会更棒吧。

大概能理解学姐说的『体会一下』的作用了。

想必,是要展示大海的魅力吧。

可仓依千确实,只能对此说上一句自己真的是不擅长。

已经移不开眼睛了,已经没有其他期待了,无论再看到何等美景也全都没有用了啊。

谁让耳边只循环着学姐的声音呢?

谁让一睁开眼,就直面认真的、温柔的、只盯着自己的学姐呢?

才刚刚那么一睁开眼,就被人鱼般浮动在大海的正中,十指与十指相扣,亲密地举在胸前的学姐,被她完全夺取了视线的所有权了啊。

……永久的所有权都交给你了。

都是学姐的错。

方法大概是没错的。但是人选实在太糟糕了,太过分了,太让人无法拒绝了。

她还使了个眼色像在问——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太美了,太可爱了。

盛开如莲花的长发更衬托出悬浮在海中,能摆出女性美感的肢体。

足够钓上世上任何一个人了哦。

尽管知道她是在问海。

但心里全是这些,满得都装不下别的了。

啊啊……

人类为什么就不能像鱼一样呼吸呢。

明明还没有看她的脸多久,就感到了呼吸的难以为继。

恐怕一定和爱莲学姐那一天的心情不同。

不过,说不定……仓依千也能稍微理解到一些『想要溺水』这一想法了。

大概是察觉到这个。

学姐调动身形,摆动双脚,来到与仓依千所平行的高度。

接着她用眼神左右瞟了一眼十指交姌的双手,大致意思可能是告诉要放开,好浮上去了。

仓依千则果断地摇摇头,表示不要、不行、不可以。

于是,学姐只是伤脑筋地笑了笑。

怎么理解的呢,不知道她会以为自己还在害怕吗?

如果,真的能以为是在害怕,真的能以为是自己还不习惯水就好了啊。

这般祈祷又是为了什么呢。

反正本来就不懂自己仓依千没为这事多想。

毕竟,缺氧已经导致意识这样模糊。再不乖乖地浮上水面,这一次可就真成谋杀了。

「哈啊……哈啊……」

夺回了声音,和学姐两人一起,回到了与记忆没有差别的所在。

要说与记忆丝毫没有差别显然也不太对。

夕暮的太阳移动了位置,微弱的金色太阳此时连上延伸到海面的光与影,竟像一幕朦胧的通天塔,大海与沙滩的相接也因潮汐而稍稍有了变化。

当然,最不一样的地方还是——

「还捏着啊,瑚汀你就像小孩子一样。」

狼狈呼吸着的仓依千,仍旧像在海里一样紧握着学姐的手,凝视她精致到诱人的脸。

水面上的光线要远比水下好得多,也清晰得多。

能看到爱莲学姐润湿在脸颊上的发丝,在夕阳里染上半分金色光泽。

「……这时候看过去,天空就像和海洋连成了一片呢。」

故意先没有去接上她笑的那句。

可惜学姐还是松开手,而仓依千再没有借口阻止。

「海和天,可不会相交呢。」

只能忍耐、适应着手上失去的力量,听爱莲学姐用轻小下来的声音,说这么寂寞的玩笑。

然后,还依依不舍地磨蹭着垂下的指尖时,

「结果怎么样?」

她漾出温柔的笑容问道。

算成功吧,至少知道自己绝不会再抗拒进入水中这件事了。

「……还行。」

哪怕刚才根本没闲工夫感受大海。

但如果真的有意,其实随时都能再去一个人看清楚。

而且,觉得已稍微有些了解自己怀抱的感情。

那令心脏停摆的电流应不会错。

残留在指尖的温存,依旧死死地铭刻在肌肤的表面,哪怕随海风晃动的头发再滴下冰凉的水滴,也抹消不掉它。

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接近自己的真心吧。

正因如此,早已褪色的过往,才会苏醒在海水浸透的视界之中。

这样一来就觉得必须要再去见一次她。

见一次『和服的她』。

白浪包裹着踏在沙滩上的赤脚。

仓依千闭上眼睛,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迎风而上的浪潮。

接着——

某种东西自低垂的发丝间坠落而下的温度。

它告诉仓依千。

——季节(世界)。

改变了。

6.

讨厌。

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搞不清楚。地点和前后的经过都不清晰,刚醒来的脑袋迷迷糊糊的。

「哈呜……」

仓依千边想边试图从混乱的意识脱出,打个哈欠。

就像随着深海吐出的气泡,悠悠飘曳地浮上水面砰地消失。半梦半醒间,摆脱心里的思绪将眼睛睁开,这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要不是身体残存的本能,肯定早就不能维持现在的姿势,一头栽倒了。

嗯嗯?栽倒……?

等到惊讶地发觉自己竟然是处于站立着的状态。

睁开的眼睛,也已经看清四周。

布满了灰色的天空,死亡般已成废墟的防波提与破破烂烂的行车道路。

仓依千在海岸线上,背对大海,出神地遥望这些。

听到了波浪摇曳的声音。

哗啦、哗啦——海浪轻轻裹住脚又退去。缓和着茫然与困惑,内心逐渐平静。其他部分大致上都与现实不同,唯有这一点熟悉差别不大。

这里出现的全部都不是现实。

即便刺痛脸颊的风,缓缓侵入肌肤的冰冷预感,皆是出于想象。

不晓得究竟是哪里的谁最初创造了这游戏。

此处乃是游戏的世界。

没有人告诉仓依千这件事情。心里虽然笃定这是游戏之中,但既不是玩过的,也没有熟悉的印象,缺乏足够支撑推论的证据。

非要说的话,自己也只能说是——心里觉得知道罢了。

那一定不是能拿来说服别人的理由吧。

尽管如此。

仍旧觉得这里是游戏的世界。

但是……

「为什么和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和梦有哪里关联么。

想到这个,不得不拨开海流,先向着防波堤废墟的那边逃离。大概是涨潮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没过腰了,再不快点离开有可能被卷进海里。

和醒来时的感觉相符,身体比想象中沉重些。

所以下半身与其说是泡在海水里,更像是不小心地踩进沼泽之中。

动作难免会显得有些吃劲。

幸亏只穿着泳装,否则都怀疑自己能不能逃出来。

不过总算是有好好地上岸了就是了。

离开海面时,双腿已经几乎快要迈不出步伐。快要死了。就是从未想过的累到这个地步。以至于连粘在脸颊上痒痒的发丝,都不打算费力抬起手打理一下。

这对于一个女高中生是有点那个。

事实上,只穿泳装就离开海滩,对女高中生来说要更严重。

反正好像没人看见。

偶尔也行吧,人家很累嘛,仓依千心想,凝视着从指缝间溜走的海水。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这么累呢。

果然是因为站着睡着了?

此前没有体验过,如果是这样那以后可不能做啦。

尽力捂着胸部平复呼吸,下定决心。

「你在这里干什么。」

忽然,从面前问来陌生女孩的声音。冷漠、又通透如雨般的,充满警戒的声音。

「……我在试图,从站着睡觉的状态中起床?」

诶?怎么又有人看见啊。令人不禁带着些许紧张答道。

「别拿那种愚弄人的话骗人。」

「虽然是实话实说。」

是的,自己也知道说法很可疑。夜间犹如深渊般充满了危险气息的大海,挑这种时候,赤脚站在里面睡觉。任何思维正常的人都不会做。所以会像这样,被枪口般冰凉的触感盯着额头,也无可奈何。

「你是什么人?」

随后,感觉到女孩恼怒地拔高质问的音量。

本以为会慌乱,然而从事实判断,自己的反应似乎并没应有的那么强烈。是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仍旧心想『原来有人啊』呢。总之蛮平淡的。

「我的名字……是瑚汀仓依千。」

还轻易交代了名字,被人知道肯定会骂不小心保护自己。

「这个我知道。」

「咦?为什么会认识我……」

仓依千晃动着淡绿色的短发,抖掉水滴。

这才终于抬起头来。

气质看上去很锋利的女孩,一头在夜光里泛紫的濡鸦色齐肩发却很柔顺。

略带警戒的她,手持赤红色的枪指向自己的额头。

——啊,原来是她。

黑色的水手服与金鱼花火的羽织,女孩的打扮令记忆复苏。

就在仓依千心想,虽是手枪却觉得更像骑士枪时,突然认出女孩是一直在意着的那位『和服的她』。与她四目相接,可以安下一颗心了。

这样总算有机会找回遗落在那儿的心情。

今天一切都很顺利呢。

「再问一次,你是为了什么出现在这,你是……哪一边的人?」

是为了什么。对于和当事人的女生坦白自己的心事,仓依千仍做不到那么直接。

「『哪边』是指哪边?只记得和学姐去海边玩。可太热了,火热又冷彻背脊的触感,遍布全身肌肤。想知道那个痛楚……想把什么隐藏,抑或呈现给我,所以就在浪花里阖上眼,醒来便到了这地方。——话说,这是在游戏的世界?」

「……你说是,游戏的世界?」

似乎她的认知里,并没有认为这是游戏中。只不过,她们如今的所在,一定是建立某种『非现实』之上,她的眼神里透露出对这一点的认同。

「不,这里是驱镜市,某个人梦中的驱镜市。」

收起枪的女孩就像努力回忆般解释。

夜间的海风很凉,嗅到的潮汐味也鲜明得十分真实。

然而,这一切都是某人的梦。

眼前的女孩为了找寻到什么而只身来此。以她所知,能够做到穿越世界这种事的,就只有她自己,和携带名为『Code』之物的人。

「是……梦嘛?」

一定不是。

感觉有哪里不一样。梦的世界一定要比这更虚无缥缈,也更加温柔。

每天都在做梦的仓依千就会这样认为。

有考虑过要不要说出来,看着女孩因思考记不清的事而困扰的脸庞与鼻尖,却心想还是先算了。既没确实的证据佐证,也是觉得知道也没意义。

……更何况,没有想那些的余地。

自己也有在意的事。

仓依千悄悄在背后握紧了手掌,捏了捏掌心,再三确认了不会有错。

温度没有变化。

不会热。只有学姐留下的一抹温存。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没有一直以来的灼烫感呢。

是因为那令心脏麻痹的电流?

那一刻。就像当时的感觉,它藏住了什么么。认为那是自己尚且无力去接触的?

再可能……

兴许是因为学姐的温度至今仍留在体内。

可以么。

可以这样去理解吗?

这样去理解,抱有这样的心情,真的没有问题么。

如果自己浑然不顾地想要去如此认为。

能被允许么。

……真是含糊其辞的说法啊。

仓依千咬着脸颊内侧的肉,微低下头,倏然想起得稍微抱住自己的身体了。

毕竟夜风还蛮凉的——所以说要多含糊其辞才行啊。

就那般多虑地隐藏起自己的心情。

表面装出不动声色的样子,把注意力还给拼命回忆的女孩。

她看上去想到什么。

「既然你能够来到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你一定拥有凛花制作的Code。」

女孩正边收回枪,边认真打量仓依千的全身上下。

「可我不认为她有制作得多到分给陌生人,而且你的脸,还有那个罕见的淡绿发色,从第一次见就觉得很在意……」

仿佛在寻求相似的东西。

「我的脸……还有你是说凛花老师她?」

如果不被提起,还真没注意到,其实凛花老师与自己还真是相似。

常绿色的头发与瞳孔,总像在困扰的楚楚可怜的脸。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是息息相关的两个人。

——这时。

「真是的,又来了吗。」

女孩望着城市方向的火光,不胜其烦地抱怨。

「怎么了?」

虽然嘴上这么问,其实知道是什么。

怪兽们的袭击,那个就是『世界的淘汰』带来的结果吧。

唯独持有力量的魔法少女们能与之抗衡,梦里已经无数次地听过这种话了,甚至还有被这些怪物追赶过的印象。

但是,不晓得该怎么说明,只好干脆挤出这问题。

「它们,又来掠夺了。掠夺这个世界。」

「掠夺……?」

「因为这里是它们取得了胜利。」

落下话,和服女孩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她的眼与眉朝下,诞生阴影。

不知用垂头丧气还是落寞来形容那一瞬的侧脸更好。她似乎十分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仓依千偷瞄着她的脸,有种猜测。

这个女生,一定是个相当、相当不服输的人吧。她话里还咬定了『这里』。仿佛在说下一次一定不会再失败一样。

……那么说。

她也会参与进其中么?

未来,我们也将要面对的……『世界的淘汰』。

「……」

何等锐利的目光,就像是出了鞘的刀孕有的寒光,女孩用那双眼睛瞪过来。

「你从哪里知道它的。」

清晰的吐字,更带有强烈地攻击性。

像能击碎一切阻碍般。

「……至少读心这种事就饶了我吧。」

仓依千举起双手。

「读心?什么意思?」

「不是被听到了心里想的事么。真希望没听到别的就是了……」

「那句话,是你自己说出口的。」

一把用力抓住仓依千的肩膀。

女孩忍耐着什么似的,用压低的嗓音陈述着事实,眉间聚起皱纹。

同时,令人难以逃避地用那双眼,牢牢锁定了仓依千的视线。是吗?看来真是不小心说漏嘴。

但即便如此接近,也不会有血液沸腾的感觉。

还是说为学姐已经用尽了血。

那自己是僵尸么。

「是么?」

「不然呢。」

仓依千不禁莞尔一笑。

有点自信,这应该笑得并不令人讨厌。

但是,女孩不太喜欢的样子,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强烈而凶恶。

真的会砍人那种。

「是我在梦里知道的,全部都是。」

能如此率直地回答实在不像自己,还以为会犹豫一下,再选择模模糊糊的方法交代的。

是身体太累懒得去犹豫吗。

还是这也要多亏了学姐留下的温度么?

感觉仍旧残留着当时的触感,仓依千低头看了看被学姐紧紧握住过的右手。

轻轻一碰,不禁想起爱莲学姐的脸。

然后似乎被放开了。

「……」

应该是梦这个关键词对她起效了。

她确实说过,说『这个世界』是某个人在做的梦来着。

尽管仍旧不认为是这样,但说不定,和自己,和爱莲学姐她们的梦在哪里有关。

毕竟,按她的说法,这里可是驱镜市。

是大家在的城市。

「我偶尔会做些奇怪的梦,而在那些梦里,就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也被奇怪的黑色物体袭击过。听同样情况的人提过,说这可能是看到了未……来……」

是因为想起学姐就想起了海?

为什么听自己的声音就像隔了层膜般恍惚。

很奇怪。世界的轮廓安定不下,眺望远方的视线似乎也有些暧昧不明。

即使是夜里,目及之处的光线亮度也太不对劲了。

……灰色的天空在摇。

话没能说完,仓依千先揉了揉眼睛。

状况并未得到改善。

下一瞬。

「扑通。」

重物掷地的巨响砸在了耳畔。

还想去找是什么,结果和服女孩『喂,你没事吧?』地询问让仓依千明白真相。

——啊啊,原来摔倒在地上的是我自己啊。

确实全身都布满淤泥一样沉重。

是为什么呢?

「身体好烫,在发烧啊。」

从她那儿得到了解答。可以明确地说,并不喜欢这个答案。

不,一定要说的话肯定是讨厌。

『发烧』,这件事本身就异常得讨厌了。毕竟很难受嘛。而每次发烧时的感觉,又都会不由自主地让感官回到中学时代,两者相乘,真的是非常、非常之讨厌。

然而,此时此刻,讨厌它更有着其他特殊的理由。

其一是话还没有说完。

有想要从『和服的她』那里得到的情报。

也想知道,梦,那些奇怪的梦,究竟是否真的和她们的未来有关系。

可更多更多的理由。

占最大成分的那一个理由还是——如果是在发烧,那不是说此前的一切试探就都付诸流水了吗?

因为在发烧,所以才察觉不到体温变化。

全身上下都在灼烧着。

为此,才即使在『和服的她』面前,也不会产生任何的异状。

要是就这样无情地夺走下判断的依据。

不就得把那之前全部的判断,一个不留的推翻了么。

这也太过分了。

那样的。

「……真的,讨…厌。」

意识在逐渐远离身体,就算觉得讨厌,也没有办法去阻止。

世界的重影已经不断地加重了。

想要支撑身体,不知朝向哪里的勉强伸出手。

「等、别太勉强自己。」

被握住了。

是那位穿和服的女孩握住的。

她半蹲在仓依千面前,一脸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复杂表情。

首先无疑是有厌烦,她不擅长握住别人这种事,但是,也不能说就一丁点的忧心都没有。可能是担忧没听全想要的情报。

「我……还没……」

声音使不上劲。

「好了,先别想着那些了,等好点了再互换情报。」

不行。那样不行。心里有种直觉,下次再醒来也许就不在这里了。

必须在这确认到对她的心情。

「我……」

可无论想做什么都没力气。

「……对你……」

「对我?」

「……我、对……你……」

意识陷入睡眠之前。

这话好像让她的动作变得有些踟蹰起来,是误会了什么吗?

仓依千没能找到这个的真相。

最终似乎是躺在『和服的她』柔软的怀抱里。

有那种被夏日的细碎浪花卷着般的,温暖而舒适的感觉。大概正是这份海面般的滋润,引导着意识的走向。

闭上了眼。

仓依千隐约之间听见有谁在哼唱着歌。

不是特别耳熟的旋律,充满元气的嗓音同样没太听过。有些不安,这份陌生仿若在催促着人醒来。

「……这、这里是?」

坐起来之后,仓依千先顺手拉住了要从身上掉下去的浴巾。

直接接触皮肤的沙沙感说明还是穿的泳装。

「哦哦,学妹你总算醒了。」

感官逐渐恢复澄澈。稍微撑起脸看了,仓依千发现不认识这间休息室。

继而凝视眼前的这位女性。

是潜水部的副部长……花了几十秒去认知这个。后知后觉地心想,原来她穿上衣服是这个样子的啊。

「副部长好……」

一时想不到太好的开场白,不禁丢出这么句话。

「说什么傻话呢。感觉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

要说当然是好像在发……

啊不,好像不对。

「没在烧。」

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在发烧的感觉。

一点也不觉得晕,神志应该算挺清晰的,摸了额头也不觉得烫手。

「……身体,也很有力量。」

仓依千尝试着一遍又一遍握紧张开的手。

「嗯嗯,那就挺好……不,你只是缺氧现象而已,怎么想也不会发烧好吧。」

「诶?缺氧?」

自己的认知与副部长对不太上,心里不禁充满矛盾。

幸好她有就着仓依千的发言直接往下走。

讲明了发生的事。

「也是我太相信赤星那家伙,没想到硬是带着新手玩到轻度缺氧,要不是碰到凛花老师,你们两个晕倒在沙滩,谁知道会遭遇什么啊。」

「……不,咦?凛花老师……欸?」

结果听完了实在是很困惑。

沙滩的事情后,仓依千应该是不知为何前往别的世界。

并在那个游戏的世界与『和服的她』重逢。

她们于那交换情报,见证怪物的入侵,最终仓依千则因为高烧而失去意识,再一次醒来才回到了副部长这里。

而副部长却要说,是爱莲学姐和她潜水时间太久,导致缺氧晕倒在沙滩。

于是两人让凛花老师见到给捡回来的。

因为实在过于乱七八糟,仓依千便吃不消地开始连连眨眼。

副部长端详着仓依千,似乎领悟到她的慌乱。

「等会,你是不是睡迷糊了啊。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去那边洗手间洗把脸吧。」

并举起手指,同时目光瞥向右侧。

洗手间大概在那里。

「啊,哦……」

总之,先按年长者的话去做,仓依千拿上自己的制服前往洗手间。

「不过啊,是说我又做了一场梦吗?」

……不对。

不可能,那并不是在做梦。

她,『和服的她』确实就存在于那里没有错。

就在那片海岸啊她。

仓依千可以肯定自己是去了那里的。

不是梦,就像在那里想的,很清楚那个世界绝对和梦不一样。尽管『和服的她』也那么说,说那是个梦的世界,但一定不是那样子的事情。

无比清楚这件事。

「那么,问题就在她的身上了么……」

凛花 伶,鸟笼高中的化学教师,是她把自己从那个世界抓回来的么。

睁大双眼,紧盯着镜中的自己。

这张让人觉得在困扰的楚楚可怜的脸挂满认真。

而另一个人也映入镜子。

「凛花老师。」

彼此相近的脸庞让意识完全地清醒了。

——为何。

你与我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