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發生了什麼。

神隕,龍災,墮落種,還有瘟疫和饑荒什麼的。自打一開始,一切就都不對勁。好像聖靈早就棄我們的世界不顧,祈禱和盛大的儀式都失去了它的作用。

毒蟲和夢魘布滿了整個世界的任何角落,不安和憤怒充斥着人們的心。

自打一開始,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有神存在的日子遙遠得像是傳說一樣。

布倫再抬起頭,賈答總算是回來了。

“男孩怎麼樣了?”莫勒托擠進屋裡來,蹲在男孩旁邊,小心翼翼的觀察着他的臉色。賈答抬頭示意布倫,布倫只是搖搖頭。

“情況也沒變得多糟糕。”莫勒托自言自語道。

賈答用布裹住自己的雙手,然後小心地把男孩的身體翻過來,放平躺好。然後跟莫勒托點點頭。莫勒托翻出那幾顆草,放在胡亂地隨手抓起一塊木片上,然後用他粗大的手指碾碎。賈答用手扒開男孩的嘴,莫勒托在草末里撒上幾滴水,然後把這些一股腦送進男孩的嘴裡。

男孩吃力地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然後蜷縮着劇烈的咳嗽,好半天之後,他精神了不少,坐了起來。

“咳……真是……受夠了。”

莫勒托伸出手,想要拍拍男孩的頭,但他的手停在半空,然後又縮了回去。他說:“可能很難受,但這個葯能讓你緩一會兒。”他語速很慢,語氣低沉。

“好點了嗎,很疼吧,這個詛咒?”

“真疼,全身都疼。不過現在好多了。”男孩說。

“我想知道,您之前經常去那個洞穴里嗎?”莫勒托裝作若無其事地,漫無目的地翻着口袋,一邊問道。“之前怎麼沒遭到襲擊?”

男孩仰起頭來盯着天花板,然後看看布倫,再看看賈答,才說:“我本來應該有個護身符的,它……你們看到它了嗎?”

“確實有一個,還劃破了我的手指頭。”莫勒托端起自己的手,找到了那根受傷的手指。“那和我剛剛的問題有關係嗎?”

“大概……”

男孩把頭低下去,什麼都不說了。

“既然如此,我們等什麼呢。”賈答站起來,他剛剛身上帶着的東西一樣都沒有卸下來,“我們去找找那個東西。”莫勒托也附和着,但掩蓋不了他臉上的疑惑。兩人再一次走出屋子。

……

天很快就黑了。

“賈答,我想不通。”

“什麼?”賈答回應。

莫勒托發出一聲沒什麼意義的音:“呃。”他頓了頓,然後說,“灰化病從來就沒有抵禦的辦法,我從沒聽說過——要是真有的話……”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可是眼下我們看到的就是現實,莫勒托,做好準備的話,進入那個洞穴沒什麼危險,對嗎?”賈答平靜地說。

“不,但我不擔心這個。”

早上莫勒托施展的咒術,像一座高牆一樣,仍然存在着,並且佇立在個洞穴口。儘管這座牆是透明的,但它彷彿與時間隔絕一樣,是完全靜止的狀態,被這座牆所禁錮的物質,全都保持着絕對靜止的狀態,漂浮在半空中或者落到地上。

“如果打開這個的話,裡面的鹽幽魂會跑出來嗎?”賈答不知道是跟誰說的。

“但願不會。”莫勒托口中默念着詞句,手指從牆的表面上劃過,隨後,牆就消失了,裡面的東西全都散落下來。

洞穴裡面靜悄悄的,就像早上剛來時一樣,沒有人跡,沒有生氣,也沒有鹽幽魂。他倆在路上草率的走着,看上去並沒多認真的尋找着男孩提到的護身符,就像根本就不相信這東西的存在一樣。於莫勒托,可能更多的是不願相信。

但那個小小的吊墜就這樣出現在了視線里。上面聚集着幾個藍色的光點,莫勒托朝着它們揮舞着法杖,用驅散幽魂的魔術趕走它們。賈答帶上手套,把吊墜撿起來,隨意的擦了擦上面的塵土,然後遞給莫勒托。莫勒托拿着它,表情只是愈發陰沉。

“原來如此。”

“怎麼了?”賈答問道。

“原來如此,沒有什麼抵禦詛咒的符文——但確實是這東西讓那個小鬼免受詛咒的。”莫勒托越說下去,語氣就越低,語速就越慢,他在說一件很沉重的事情,這種事情沒法三言兩語帶過。“我想錯了,這個……是一個靈魂陷阱。”

“靈魂陷阱?是用來束縛靈魂的那種咒術嗎?”

“是的——死去的靈魂比活着的承受詛咒的能力要更強,因為死人沒有罪過,活人才有。

“這個護身符恐怕是用犧牲這個靈魂的方式來保護小鬼的……現在它已經空了,被鹽幽魂腐蝕得一乾二淨。只是一個死人的靈魂,既不進入天國,也不消散,也不登入英靈殿,居然能在塵世保持這麼長的時間……

“如果不是它自願成為犧牲的話……”莫勒托的話停頓於此。

……那麼它會是誰呢?

……

男孩的理智並沒有維持多久,布倫就在一旁靜靜地看着,男孩身上的疼痛逐漸重新蓋過他的意識。他坐在屋子的角落裡,一聲不吭,眼神漸漸變得空洞。布倫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他們當中可能有人是受詛咒者,但其他人只不過是被感染的。

那些石柱,他們扭曲的神情讓人想不到他們真的曾是活生生的人。

只要觸摸就有可能會感染上,是會侵蝕靈魂的病症。

我只想說,他們都是好人。

“哐當”布倫被突如其來的聲響拉回現實。她警惕的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是那個男孩,他失去了意識,倒下了。

不知道再過了多久,兩人回來了,光是看他倆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並不順利。

“護身符。”布倫看着賈答的臉,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什麼表情。

莫勒托抬起手,把那個掛墜扔在地上

“沒有用處,無計可施了,誰也救不了他。”

早就有這個心理準備了,布倫看着男孩痛苦的樣子時,就覺得會是這樣。但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覺得胸口有一種難以忍受的感覺,她拉住賈答的手,不住地搖着腦袋。“葯,”她說,“那種葯……”她抬起頭,眼裡滿是哀求。

“沒錯,那種葯能抑制住神罰,”莫勒托頭也不抬地回答,“但是它真正的功效不是治癒,而是殺死被詛咒者。”他長嘆了一口氣。

“救……救……他……”布倫嗚咽着,心中那股氤氳的感情要湧出來了一樣。

“我們做不到……”

……

也許不會有人注意到一個孤兒死或者活,也不會有人注意一個搖搖欲墜的破屋子,但他們還是把它封存了起來,好給男孩做一個簡單的墓碑和木棺。

就好比一群被驅逐,被遺棄的人,也不會有任何人注意他們在哪,他們的靈魂在哪。人們遠遠地離開這個被封堵上的洞口,然後永遠不再靠近。

只不過,那個滿是野兔的小叢林,不知道會不會還有人涉足。

賈答一行人在過夜之後,沿着道路向山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