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发现我还活着。

是啊,活着,人死了就不能感知外界,也不能思考了,所以我为活着而感到庆幸。

每天在这个床上苏醒,第一眼就是白色的天花板,不远也不近,什么都没有,让我一直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接着我便回到了现实,揉了揉眼睛,把响声不断的手机闹钟按掉,看看时间,打开网络,然后下床、穿衣,拿起牙刷和毛巾走到洗漱台前,再看一看镜子里的维加斯。

刷牙,洗脸,上厕所,拿过一袋泡面,撕开放进碗里,撒上调料包,走到这一层最左边的热水机前,接上一碗热开水,再回到寝室盖好盖子,从书架那拿过一次性筷子扣在上面,然后打开阳台门走出去,吹吹今天的冷风,看看种了不久的植被,开始一天的生活。

最近,我变得有些忙,自从上一星期专业课程结课开始,每天就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据说有的人会起早贪黑,拼命复习这学期学过的内容,有的人则会从早玩到晚,完全不把考试当一回事。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时而复习,时而写作,时而看看视频、读读小说。

英语六级我也勉勉强强去考了一下,能不能过就是天意了,还有,网页开发的课程设计我也赶工做完了,虽然答辩马马虎虎,但是最终评分还是优秀。不过不管怎样,就算有再多的麻烦事,我也没有后悔自己转专业的事,尽管和先前想象的有一定差距,但毕竟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没有必要去后悔。

三天前王诗蕾发来消息说,期末的这段时间我可以不用去心健协了,而且她和我都需要时间复习。我也没太在意,反正去不去也没多大差别,就算之前每个星期我都去了她那里,但要么是她太忙不在活动室,要么就是咨询中我总能机智地回避关键问题,所以基本上她的“心理治疗”也没什么进展。

董小倩最近好像总喜欢跟刘俊豪坐在一起,或是凑在我身边,跟我叽里咕噜讲一大堆云里雾里的东西,不得不说,这两个话痨有时候真的挺烦的。另外,李悦玲倒还好,平时我和她接触的也不多,期末这段时间就更少了,记得只在动漫社举办的一次cosplay展上见过面。

自从上一次从橘子洲游玩回来后,我感觉自己好像有了一些变化,虽然一开始还不清不楚,不知道哪里不对,但现在想来,可能是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几个人的存在吧。真是的,维加斯,不知道这算好还是算坏呢?不过还好由于期末将至,我倒也无心想太多。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底了,考试是定在一月初,从四号开始,一直考到十一号。由于我转专业的缘故,这一次期末我总共要考十门课程,所以比起其他人来说压力还是要大一些。

这两天室友一直往图书馆里跑,看来越临近考试他们也越紧张了,今天早上又去了一个,剩下的那两个虽然呆在寝室里,但一个在看教材,一个在看电脑上的资料,都在专心复习。不过他们两个好像也准备去图书馆了,刘景刚刚还打了个电话给陈纪,让他帮忙看看还有没有空座位。

我本来是不想出门的,不如说如果他们三个都出去了,寝室只留下我一个人,这样反而更加符合我的心意,但是刘景和张锋这两个家伙却硬是拉着、扯着我,把我给带出了寝室,所以我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图书馆。

我很不喜欢在期末这段时间去图书馆,虽然这个时候图书馆的暖气开得正大,比起其他教学楼的自习室和自家寝室来说要暖和得多,但是同样的,想来这里学习的人也很多,我本身就讨厌人多的地方,况且我也不认为在这样的环境里能静下心来复习,另外,由于来的人多,而自习室里的位子有限,所以往往是早上六点多刚刚开馆的时候,人就得排着长长的一条队伍,抢着进来占座位。反正我是没心思起那么早来抢位子,所以我是真的宁愿待在寝室里看书,也不想来图书馆复习。

我随着刘景和张锋二人来到了三楼的自习室,这里和预料中的一样,也是人满为患,光是看着那一排一排的人头我就感到头疼。

好不容易在人头中找到了陈纪,我这才发现他的身边已经没有空位了。

好像图书馆现在就是这个规定,说是占座不能占太久,也不可以随便放本书或者放个空书包就可以占,如果有人要坐的话你还不能不让别人坐。

刘景和张锋见状,只好跟陈纪小声打了个招呼,便走到书架旁边的一个角落,看样子是打算就这样靠着墙复习了。我可不想和他们一起靠墙复习,尽管这里很暖和,但要我一直站在这里,那还不如回宿舍算了。

这么想着,我跟刘景二人打了个招呼,便调头往出口走去,没想到却被一个人叫住了。在这安静的图书馆自习室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声留人的,大概也只有王诗蕾了。

“胡树闲一同学!来这边呀!”

忍受着旁人不善的目光,虽然很想就这么离开,但想到她可是王诗蕾,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以后指不定出什么事,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朝她那里走去。

走近了我才发现,原来在这一桌的还有董小倩、李悦玲和刘俊豪。

“哟!老兄!好久不见啊!”刘俊豪还是那么自来熟,见我过来,马上伸出右手,跟我打了个招呼。

“······哪有很久,也就几天吧。”我摸了摸鼻子,还是回应了他的问候,打开书包从里面 拿出书本,在桌上翻开来打算复习。

“哎,老兄,你在这里能好好复习吗?我是受不了啊,她们几个女生好像没什么感觉,但我都快闷死了!这里人又多,空气又不好,我哪里读得进书嘛!”刘俊豪扶了扶眼镜,有些郁闷地跟我抱怨了起来。

看他面前的书上还放着亮着屏幕的手机,我就知道他之前肯定没有好好复习。虽然读不读得进书是他个人的原因,不过正好,我反正也不想呆在这里面,如果刘俊豪配合的话,说不定可以趁机离开这里,回到温暖的寝室去。

于是,我假装很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啊,这里人多,气氛又死,其实我也不想呆在这里,而且我本来就是被室友给强行拉过来的,就我而言还是寝室最适合学习。”

“是吧是吧,我就说嘛,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呗?”刘俊豪感同身受地使劲点着头,向三个女孩子征求意见。

董小倩放下笔,有些头痛地摸了摸额头,“真是服了你了,那你说想到什么地方去?九教?十教?还是七教?”

“我是觉得图书馆里面很暖和啦。”李悦玲微笑着看向刘俊豪,拉过一旁的王诗蕾,拍了拍她的手,“不过要去别的地方的话,心健协的活动室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呢。”

王诗蕾见话题转到了她身上,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便点点头说道:“其实想去的话也没关系,反正现在老师基本上都不会去了,而且活动室里面也有空调,不用担心会冷。”

“OK!那就这样吧!现在就去心健协!”刘俊豪看王诗蕾同意了,其他人也没有反对,便一拍手说道,率先收起了东西。

我说你们这些人啊,图书馆里还这么闹腾······

叹了口气,我把刚拿出来没多久的书本又放回书包里,在周围人充满敌对情绪的目光中,和这一群吵闹分子离开了自习室。

出了图书馆,我们几个人便朝着心健协出发了。不得不说,图书馆的空调还是很舒服的,现在一出来我明显感觉到温度低了起码十度,冷风还一直从各个方向吹过来,我只好缩紧脖子,加快脚步,想要快点到达目的地。

“诶,老兄,你四级准备的怎么样啦?”

一边走着,同样缩着身子的刘俊豪向我搭话道,看来他是想通过聊天来打发时间。

“我吗?我六级可能要裸考了。”

“卧槽!老兄你都考六级了?你特么四级都过了还考个屁啊!我四级要裸考了!唉!”刘俊豪不敢置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脸残念地吐出一大口气。

“看来只有你一个人还没过四级了,哈哈~”董小倩用手肘轻轻推了一下刘俊豪,颇有些打趣地说道。

“俊豪要努力一点呀,四级要是不一次过的话,以后就会越来越难过了哦。”李悦玲踮起脚摸了摸刘俊豪的头,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说出了温柔的鼓励语。

“啊······没可能的吧,我根本就没复习,怎么可能过得了嘛!”刘俊豪虽然很享受李悦玲的摸头动作,但听到她说的话后,顿时变做了一副苦瓜脸。

“我们都是裸考的啊,很少有人真的花很多时间去备考吧。”王诗蕾口中嚼着奶糖,也加入了话题,还给每个人递上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你们都是有底子的嘛,但是我高考英语才100分不到,这怎么能一样嘛!”接过糖果,刘俊豪摆摆手,摇了摇头,俨然一副放弃治疗的样子。

“相信自己啦,我四六级就都是裸考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李悦玲微笑着安慰刘俊豪,握紧右拳做出了一个加油的动作。

说起来李悦玲好像是大三的学姐,看来她四级和六级都已经过了。

虽然她们聊得很火热,我却没有再发言插话,而是一边听着她们的对话,一边默默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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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到了心健协,结果打开门,发现里面也是闷得很。

王诗蕾跑过去把里边的窗户打开,想要透透气,但是顺着窗户进来的冷风却吹得我有些发抖,我只好先走出去,在活动室外面的沙发上坐了会。

几分钟后,王诗蕾敲了敲这边走廊的窗户,伸出手示意我进去,我才收好手机走了进去。进去后,她把门关上,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打开,一个封闭的温暖自习室就这样形成了。不得不说的是,这种小房间一旦开了热空调,比图书馆的中央空调还要舒服。

“这里只有两张桌子,最多让四个人坐下,多出来的那个人就坐沙发吧,可以把书放在茶几上。”王诗蕾挥了挥手,指指工作桌,又指指沙发和茶几,像主人招待客人一样,很自然地招呼我们。

“我坐沙发吧。”举了举左手,我选择了自己的位子,我可不想抬头就看到对面的人,所以还是沙发更适合我。虽然那个茶几比较矮,肯定没有工作桌那么好,但至少还是可以拿来放书,要是累了的话,倒也可以把书拿在手上。

刘俊豪想要和李悦玲坐在一张工作桌前,但王诗蕾却拉着他坐在了靠里面的那张工作桌前面,还要他背对着李悦玲。虽然不甚服气,可刘俊豪也没多说什么,而是默认了这样的布局。等所有人都坐定后,我才拿出书本,放在茶几上,低着头开始了学习。

“喂,之前那部国产的《凸变英雄》你们看了没?”

这是刘俊豪的声音。

“没,不过我看了评价说是还不错,但我没看,我不喜欢国产的。”

王诗蕾回答了他的话。

“你不能有偏见嘛!虽然这是国产的,但做的真的好,蛮有趣的,剧情也很不错。”

“我光是看《超自然九人组》就花掉了全部的脑细胞了。”

“啊,那部啊,听说很烧脑的样子,好像是和石头门一个公司出品的。”

李悦玲加入了对话。

“的确是一个公司的啊,都是5pb的。不过说起来,今年的十月番果然只有《三月的狮子》能看啊!”

“啊,《蜂蜜与四叶草》同一个公司的那部吧?我超喜欢那种画风!”

“对啊对啊,就是他们人物的嘴巴有点奇怪,容易出戏。”

“我听说好像十月番里有部叫《编舟记》的,也是神作吧?”

“现在随便就说神作啦,神作都烂大街了,又有几部达到了08年之前的水准呢?”

“你们怎么都聊起动漫了啊,合着你们三个都是看动漫的?”

董小倩也加入了对话。

“玲姐和这家伙都是动漫社的,肯定会看嘛,然后我也蛮喜欢看的。”

“小倩你要不也试试看下动漫?真的很有趣哦!”

“我还是算了吧,待做事项里还有一大堆韩剧和综艺节目没看呢。”

“说到韩剧,我记得好像很久以前有部韩剧挺搞笑的,讲的是一家人的故事,有很多集,叫什么来着?”

“《搞笑一家人》吧!那个确实好好笑,就是有蛮老了,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看。”

“那个啊!确实!我以前也总是看,特别搞笑!”

“我好像也看过,记不得看的是哪一部了,反正每集都是笑点。”

“我想起来有一集特别搞笑,有个男的连续几天都被鬼压身,然后他实在受不了了,就求那个鬼暂时别来了,然后那个鬼竟然就点头答应了!哈哈!”

“哈哈哈,还有还有······”

“喂,安静点啊,你们是来学习的,不是来闲聊的!”

终于,我还是没忍住,用力拍了拍沙发,向她们这群聊嗨了的家伙发出抗议。

我说你们啊,到底是来学习的还是来聊天的啊······要是你们都聊天去了,谁还有心思学习啊?果然学习什么的还是要一个人才好,一群人一起的话要么就会气氛很死很尴尬,要么就会太活跃,书也懒得看了,都聊天去了。

“哎哟老兄,我们要劳逸结合嘛!学习是要学习的,但适当的娱乐,休息一下放下松,也是必不可少的嘛!”

发起谈话的罪魁祸首刘俊豪拿手对着我摆了摆,想要为不学习开脱。我说你这哪里是适当的放松啊?这才学习不到十分钟吧?而且你们已经聊了十分钟了吧?难道你们要十分钟学习十分钟聊天?这还学个鬼啊!

还好那三个女孩子明事理,听我这么一说,她们可能也觉得聊了太久了,都还没怎么搞学习,纷纷点头认同我,没有再闲聊,而是低下头看起了书。

哼,这才对嘛。

我低下头,把书翻开新的一页,继续看了起来。

然后又过了十分钟。

“喂,据说今年春晚的主持人要大换血哦!”

又是刘俊豪的声音。

“诶?真的吗?要换成哪些人啊?”

王诗蕾再一次很给面子地接上了刘俊豪的话。

“我还没看完这条,你等我看一下。”

“虽然我一般不看春晚啦,但每年还是有几个小品会和家人坐在一起看,还有魔术也是。”

李悦玲选择加入会话。

“好像有个李梓萌,这人是新闻联播主持人。”

“哇,这个厉害了!但是去年的春晚总感觉不好看呢。”

“那是导演的锅啦!今年的这个导演好像是老人了,办过很多次春晚,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

董小倩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加入了会话。

“今年大兵好像回归了,是说有个相声节目吧?”

“好像是吧。诶,王宝强和黄渤好像也有个合作小品。”

“哎,这些都是小事,我跟你们讲,TFboys要在舞台上大唱《青春修炼手册》!你们怕不怕?”

“哈哈,我还是觉得有次李敏镐来比较好看,韩国欧巴比这些小鲜肉帅多了,歌也好听多了。”

“我要来个大料!这上面说毕姥爷今年春晚要复出!好像是演个小品!”

“真的假的!?我以前超喜欢看他节目的!”

······我说你们啊!

忍无可忍,我有一次使劲拍拍沙发,站了起来。

“你们消停消停吧!专心点学习好不好?这马上要考试了各位!”

“哟,我们又吵到老兄你了?”刘俊豪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丝毫不为先前的行为感到羞耻,“这不是学习了一会嘛,我们几个就想着放松一下。”

这算哪门子的放松啊······这才十分钟啊!你们真的要十分钟学习十分钟聊天吗!?

“胡树同学你太认真了!”董小倩这次居然也站在刘俊豪那边,试图说服我,“离考试还有一个星期,别担心啦!”

“······你们是不担心,但我要考十门!”

“哦,忘了你是转专业过来的,好像是要重修几门。不过也还好吧,去年那些考试,虽然很多都是闭卷,但是都是复习资料上面的,基本上考前看两眼就可以过。”

“我之前都是勉强及格,所以现在如临大敌。”

“啊?我还以为你转专业过来成绩会很好呢。不过我每次都没怎么看书,不还是八九十分嘛,没那么难的。”

董小倩摆了摆手,仿佛在说十分简单的事情一样。

呵呵,学霸你好,学霸再见。

“人家胡树闲一跟你不一样啦!” 李悦玲终于帮我说了回话,“我们确实一直在聊天,本来说好的学习也没做,现在开始还是安静一点认认真真地看书吧。”

听到她发言,王诗蕾颇为沉重地点点头,董小倩则耸了耸肩表示没意见,而刘俊豪也没有反对,干咳了两声便低下头玩起了手机。我说你从开始到现在其实一直都在玩手机吧······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既然她们都不闲聊了,那我也开始学习吧。

于是,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心健协活动室里,只剩下了翻书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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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期末考试终于在一片抱怨声和欢笑声中结束了。

回家前的那一晚,收拾好了行李,我对着手机屏幕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给远在家中的父亲发个短信,告诉他我马上要回去了。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床,带上行李从宿舍楼出来,到车站坐公交车,然后再转一路地铁,历经一个多小时,总算到了星城高铁站。这里到处都是游子归家的喜悦气氛,但我却没有任何情感波动,而是单纯地抱怨起了候车室的人山人海。

一个学期就这样结束了,我这时才回过神来,好像这几个月我还是没有做成什么事,就连最后的校电商协会也退出了,彻底成了无业游民,而且电脑里的小说也没写完,投稿的时间一拖再拖,结果还是没有在网上发表,更别谈和网站签约获得收入来源了。不过谁不是这样呢?又有几个人可以把一开始定好的计划完美实现的?人类就是这个样子,懒惰、拖延、怠倦,喜欢喊着“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种空头口号寻求心理安慰,变得愈加腐烂。

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我终于等来了高铁,于是拖着行李箱,和所有人一样,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车厢,心思复杂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山外山,河间河,列车以三百多公里每秒的速度带着我驰行,甩开一片云,又进到一个山洞里,漆黑一片,然后冲出天际,复以山外山,河间河。我戴着耳机,闭上双眼,一边感受着奔腾的加速度,一边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一个小时十七分钟的旅途过后,当列车的门被打开,熟悉的空气在我面前铺展,我终于踏上了故土。

没有归家的喜悦,没有游子的怀念,此时的我甚至有些烦闷。

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听着周围人亲切的口音,我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就这样回到了家。

父亲早已准备好,站在门口微笑迎接我。家里收拾的非常干净,一点都看不出过去邋遢的模样,客厅的电炉和往常一样开着,红黄色的温暖散播室内,我冻僵了的手也慢慢回到了正常的温度。

我和父亲有说有笑,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教他使用新的手机应用,跟他谈论最新的趣闻和时政。我们谁都没有提起,在即将到来的喜庆时节,究竟需不需要问候一下远在他乡的她和她。

自从他们离婚以后,父亲这几年的变化非常大,已经看不到从前的影子了,他变得温柔、平和、任劳任怨,很难想像他以前竟然是一个脾气暴躁、不通情理的家伙。听说远方的母亲也变了很多,只是我倒没怎么见过她了,哪怕一直在星城,我也从来没有去过她家。但是我果然还是不喜欢现在的父亲,不如说比以前还要更加讨厌了。

在外面我便戴着面具,在家里我还要应付这样一个人,心里实在是不好受。所以我才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静静地写小说、上网,仿佛把那道门关上,再戴上耳机,我便与外界毫不相干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我已经回到了家,但与父亲也是没有几次真心的交流。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呆在外面比呆在家里还要好,至少那些人都是与我无关的陌生人,怎么样都不会心疼。

然后有一天,许久不见的高中同学莫川突然约我出去一聚,他是除了我自己和维加斯之外,最了解我的人,也是最接近“挚友”二字的存在,刚好我也想离开那个家出去透透气,便答应了他。

坐车来到福城一中,我走向这所百年老校附近的奶茶店七杯茶,跟店家点了一杯热牛奶,然后顺着木质楼梯上了二楼,和坐在沙发上搭着双腿的莫川见面了。

“嘿,朋友,好久不见。”

莫川一看到我就向我招了招手,然后说出了这句话。

“嗯,好久不见。”

我把热牛奶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莫川则把腿放下坐直,示意我坐在他旁边。

“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交到女朋友?”

他聊起了一个话题,对我挤兑着眼睛,努力做出一副猥琐的表情。

“呵,别打趣我了,我现在又不想谈恋爱。”

“呵呵呵。对了,你到星城有跟高中的其他人出去玩不?我到星城这么久你从来都不来找我,不够义气啊。”

“没有,你不也没来找我。”

“我大一啊,事情比较多,你们大二就轻松了。再说了,我这不就来找你了嘛!”

“呵,大二哪里轻松了,事情照样很多。我不是转专业么,这学期期末我考了十门,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而且我还要应付一个麻烦的家伙。”

“呵呵呵,看来你小子生活过得不错嘛。”

“哪里,就是苟活呗,人不都是这样。”

“呵呵呵······”

就这样,我和他开始闲聊了起来。

莫川之前留在福城复读了一年,所以明明他跟我是一届的同班同学,现在却比我小一个年级,还在读着大一。

我和他聊了一会,喝完饮料,又叫了一些甜点。我们无话不谈,就连王诗蕾几个人的事情我也没有隐藏,这家伙还几度打趣我终于找到了女朋友。

我们聊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又临时决定去国庆南路的爆米花KTV店,开个包一起唱唱歌。从这里到国庆南路倒也不远,所以我们是步行去的,途中莫川买了四瓶啤酒,虽然我平常不喝酒,但既然他都买了,我就还是跟他喝了起来。

我们唱着歌,喝着酒,结果到了后面,竟然变成了聊人生、谈理想,互相说着各自的孤独、谈论各自的寂寞,两个幼稚的人用幼稚的话语,组建起了脆弱的、幼稚的世界和认知。可惜的是,尽管我们说了这么多,却还是无法真正理解对方。

莫川没有真正懂我,我也没有真正懂他,我们只是在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想要互相理解,可我们终归不是知己。到了最后,我们不得不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在这个纷乱尘世里,唯有我们自己,才是最为理解自己的。

那之后,我回到家,继续面对笑着的父亲,看着他渐渐发白的鬓发,我总感觉有种驱之不散的违和感,这让我异常焦躁。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哪里有不对,只是离过年越来越近,我也变得越来越焦躁。

终于,到了除夕夜,当所有人都在欢笑,都在喜庆,都在和别人一起度过的时候,我从家里跑了出来,没有去看身后的父亲。

我一个人走在欢乐却冷清的大街上,不断吐出白色的雾气。炮竹的烟雾遮住了夜空,喧嚣的声乐在耳边回响,我走在这里,寂寞而孤独。

总有哪里不对,我像个抑郁症患者一样,渴望找到能令我安心的东西,可是不管我怎么找,始终都没有找到。镜子里的维加斯无法触及现在的我,我也不想和任何人交流,在这寒风中伫立街巷。

我的路究竟是什么?我要去往哪里?现在的一切又算什么?我究竟要如何面对孤独?如果说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那么我又该如何看待它?如果说虚情假意令人厌恶,那么真正的真心又在什么地方?如果说人际关系虚伪做作,那么灵魂和灵魂之间到底如何连结?说到底,人如果不能被理解的话,又为什么还要追求理解?

在不断的思考和辩驳中,我还是没能得出答案,只能沮丧地摇头,只能哀伤地叹气。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在这一片祥和的气氛中警告自己,现在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伪物而已,这世上究竟有没有所谓真物,无人知晓,不被任何人看到,即便在这冷风中也无人问津,埋葬在欢声笑语中。可我很想看清它,很想伸手抓住它,我想沿着正确的道路前行。

可是,我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我也仍不清楚。我到底想要做什么,想要去哪里,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想和什么样的人认识,想要发生什么样的故事······我只是如行尸走肉般,被某种力量推着一步一步往前走。

我真的厌倦了这种生活,厌倦了明知道想不出答案,还要期盼所求的自己。

维加斯,你说的不错,如果一个人的内心不够强大的话,他再怎么思考也无济于事。只是我真的可以吗?去依靠别人的力量······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那一幕,那个夜晚,当深邃的天空盛开一朵朵火花时,在人与人的臃肿之中,那个少女紧紧牵住了自己的衣角。

摇了摇头,我想要将这些思绪甩开,然后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家门口。

犹豫了一会,我叹了口气,拿出了钥匙。

不管怎么样,孤独永远是人类最深的写照,它会伴随我们的一生,既然现在想不通的话,那便留给未来的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