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我缩了缩身子,吐出一口气。

星城的天气总是这么多变,前几天还是艳阳高照,有些人还穿着T恤、吃着冰淇淋,今天却冷得让人不得不套上大衣。尤其是夜晚的风一吹,刮起树叶沙沙响,寒气不由分说进入人的身体,不仅肉体感觉到了寒冷,心也凉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我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看了看时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解除飞行模式。

恢复信号后,我打开了网络连接,但没有立即打开QQ。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太好,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但一想到他们可能发过来的消息内容,我就有些不愿面对。

看来我自己也很清楚,没有事先和任何人说明,突然做出这种决定,实在是太任性了。

不过很快就有一封短信发过来了。

迟早要打开看的,抱着这种心情的我点开了那封短信。

发件人是会长。

“你既然已经退群了,那就把所有和协会相关的资料删除掉吧。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只希望你认清自己的选择,不要后悔。”

从这短短两句话里我能感受到会长压抑的怒火。我能理解他,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大概也会一样。不过看到会长这条短信我反而放松了,都这样了,已经没关系了吧。

手在冷风中冻得几乎没有温度,脚也一片冰凉,果然还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

叹了口气,我收好手机,转身把阳台的门打开,回到了温暖的寝室里。我走到自己桌前,搬开凳子坐下,把电源插上,笔记本翻开,按下了开机按钮。

我一面等待着电脑开机,一面又拿起手机看了起来。QQ上毫无意外有着几十条消息,大部分都是会长的,当然也有其他部长的,还有三个小干事也发来了几条消息。他们的不解和愤怒都表现在了文字和符号上,我默默地一条一条看完,却没有回复一个人。我把手机扔到一旁,不再关注那边的事情,动了动鼠标。

事到如今,解释已无用,而且说起来,要我解释为什么退出,我也不知道。不过果然还是那个吧,就像维加斯所说的那样,我只是在逃避而已。

“是吧,维加斯。”

我轻轻说出了这句话,随后打开了Word,从头开始读起了之前所写的文字。

这是我的习惯,因为我觉得每一次重新审视自己写过的东西时,总会发现一些能够改进的地方。我比较喜欢写东西,虽然从不发表,但也不是日记随笔之类的,更像是小说故事,它们能帮我暂时逃离这个现实世界,去到那片只需要想象力就能遨游的天地。

不再关注其他、摆脱了那些烦人的事之后,我便沉浸在了写作的世界里,在虚拟的尽头寻找着一丝安慰,在短暂的幻想里寻求着一线解脱。结果,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点,灯很快就熄了,随着屏幕一阵暗淡,我被迫回到了现实世界。

大学的冬天就是这一点比较麻烦,除了会断网,还会断电。

摇了摇头,我关闭了电脑,到卫生间洗漱过后便爬上了床。

躺在冰冷的被窝里,我蜷着身子闭上了双眼。

————————————————————

那之后过了几天。

没有了协会的事情,我轻松了不少,空出了大把时间,得以在宿舍腐烂。大概他们也想不到吧,总是认真工作的胡树闲一竟然也会腐烂在宿舍里。所谓腐烂,当然不是指生理上的那种,也不是日本文学里某些人类的内心污浊,仅仅只是指宅在宿舍里无所作为罢了。

一旦少了很多事情,我就不知道如何分配时间了。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觉得没什么事想做,又觉得有很多事可以做,结果到头来只是看看动画写写小说而已。

不过,稍微有些意外的是,这几天竟然没有人删我好友。协会那边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毕竟退出了,也没有什么理由去了解。不过我的那些工作会长要交给谁来做呢?这种时候,谁又会来接替这个位子?可惜这些并不是我这个局外人该考虑的事情。

刚把念头甩开,屏幕右下角的QQ就闪烁了起来。我打开对话框,发现是先前我们部门的一个小干事。

“闲一哥,在吗?我想跟你说点事。”

“嗯。”

“就是之前那个活动的宣传海报,我做了一下感觉效果不理想,想让你帮我看下,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可以,你把文件发给我吧,我帮你看看。”

“嗯,好的,谢谢闲一哥。”

对方发过来一个psd文件,我点击接收了文件。

打开文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很粗糙的海报,不仅排版很混乱,而且配色也一团糟。不过说起来也是,她们加入进来也才一个月不到,好像都还没跟她们讲PS的进阶用法,之前的几个小作业也是马马虎虎,交上去之前都是让我过眼改过的。

但是我可不会说什么抱歉我突然退出了、没有好好教你们之类的话,因为要认真说起来的话,如果她们自己再努力一点,付出的更多一点,那么像这种程度的PS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即使是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直接去问度娘,所以没有必要浪费别人的时间。

然而我还是非常耐心地跟她讲解了这张海报的不足之处以及改进方法。

“嗯嗯好的,谢谢闲一哥啦~”

“没事。对了,协会这几天怎么样?”

“还好啊。不过闲一哥你为什么突然就退出协会了啊?”

“没什么事就好,我还担心会长会发一通大火然后把工作都丢开呢。”

“哈哈,没那么夸张啦。会长和那些部长一开始虽然都很生气,但是现在好多了,闲一哥你也别太在意。”

“嗯。不过,谁当新部长呢?”

“好像是学生会那边调过来一个。不过他水平不行啊(笑),还是闲一哥比较好。”

“呵呵呵(笑)。这下子你们的任务就很辛苦了吧。”

“对啊对啊,那么大堆工作好难做的,说不定到时候还要闲一哥帮忙咯~”

“有需要帮忙的话找我也没关系。”

“嗯嗯,那就谢谢闲一哥啦!”

叹了一口气,我关闭了对话框。

看来我的离开没引起什么大骚动,这是好事。只是这些小干事还是太依赖我了,虽然之前就是了,但现在我已经离开了协会,她们还要继续依赖的话,就很麻烦了。

呵,也就只是依赖罢了,不管是干事也好,其他部长也好,会长也好,都不过是依赖我罢了,谁叫我技术还算不错呢?不过说起来,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究竟有多少工作是我帮他们做完的啊······

我摇了摇头,不再去看屏幕,而是盯着墙上的贴纸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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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果然很麻烦!

看着自家小干事和其他部长发来的求助消息,我有些头疼。

我说你们啊,我都退出协会这么久了,你们怎么还一个两个找着我啊······难道除了依赖别人之外,你们就不会自己动动脑筋想想办法吗?

有时候我真想好好地骂他们一顿,摆出这个社会的残酷现实。但是明明感觉不适,明明感觉不快,我却还是帮他们把问题一个一个都解决了,明明我最讨厌这种虚情假意了。而且,就算我为他们做了这么多,表面上似乎其乐融融,但实际上却并非这样。

我能感觉到,我和他们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想他们也知道,所以才会只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想起我。不管我做出了什么举动,哪怕评价从“挺好的伙伴”变成了“任性的家伙”,只要还能继续提供帮助就够了。这一点倒是很现实呢。

“嘀嘀!”

又是一条新的消息,我抚着额头,还是点开了它。是会长发来的。

“闲一,虽然你现在退出协会了,但是马上就要开新一届组织成立大会了,参加名单上还有你的名字,能过来一下吗?就这一次。时间是今晚七点,在大礼堂。”

看完后,我犹豫了一会,虽说不想浪费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参加一个与己无关的活动,但既然会长专门邀请了,我还是去吧。

我回复了消息。等了一会,见会长还没有新的回复,我便关掉了对话框。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六点了,想来会长也是在最后才发消息给我的吧,似乎考虑了很久呢。

我站起身来,走出了宿舍。

从这里去大礼堂要走二十分钟的路,还是有点远的,不过既然决定要去了,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不过现在还不晚,去太早了也不好,毕竟这么突然退会,要是见到协会的人也会很尴尬。我这么想着,放慢了步子,决定还是先去食堂吃个晚饭。

晚霞挂在天边,染成了一片橘色,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那里残留着一道喷气式飞机的尾迹,以及数不清层叠在一起的云,星星只有几颗,在云中若隐若现。我环顾了四周,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会一边慢慢走一边抬头看天,其他人要么看着前方专注于走路,要么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事情。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生出“啊,果然我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想法,会感觉很孤独。

尽管平时他们有说有笑好像挺谈得来似的,但话题总是很大众化的东西,或者一个人了解的多而另一个人了解的少,只是看上去就像聊得来的样子。另外,他们都会很在意气氛,会主动迎合其他人,不惜牺牲自己的一些想法。

每当我想到这里,就会很沮丧,感觉他们都喜欢流于表面的热情,而忽视了真实的自我。但我也实在没什么资格说他们的不好,因为我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擅长伪装的闲人罢了。

这样的感觉真不好受,明知道自己想要的不是这种东西,却又无可奈何。

我究竟想要什么呢?

维加斯,我仍然不知道。

吃过晚饭,就算慢慢走,到六点三十多我也快到大礼堂了,于是我在那附近的东田径场上打了个转,一直到六点五十才离开,赶在七点之前到了大礼堂。

一进门,看到底下的位子坐满了人,我就有些发虚。我并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看到人头涌动我就会感到一阵恶寒,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这世上总有些人是天生孤独不合群的,我肯定是一个。

还好,会长也许是有些担心我,回头往后面看了看,刚好看到了我,于是向我招了招手。而我也看到了他的动作,便走了过去。

说实话我有些紧张,如果我还在协会里,看到他们我是绝对不可能产生紧张这种情绪的,但现在我是作为“叛离”协会的人出现在这里,不可避免还是会感到紧张。

会长努力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但我可以看出他的表情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的,那几个部长也是,假装随意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并不在意似的,但他们眼睛里的神采可不会作假,我也能想象到他们复杂的心情。

还是我的小干事招呼我坐在了她们身边,这才化解了突然的尴尬。

我舒了口气,理了理衣服,突然想起有什么地方不对,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在座的人都穿上了正装,只有我是随意披了一件外套就过来了。

啧,这就有点尴尬了······我感到头皮发麻,热气上涌,脸都烫了起来。为了掩饰,我拿出手机假装玩了起来,打开QQ,发现会长还发了一条消息,就是提醒我要穿正装来,可惜那时我正在吃饭,就没有看到,如果当时看到的话就还来得及。

“闲一哥,你怎么没穿正装啊?”一旁的小干事用手挡着嘴,跟我小声问道。

我转过头看向她,结果发现有很多人都在往这边看,大概是觉得怎么会有一个穿着随意的家伙闯了进来吧。我没有回应他们的目光,因为这种时候除了淡然处之别无他法。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了小干事的问题:“出来时太匆忙了,没看手机,没看到会长说要穿正装,我也不记得这种会议要穿正装了。”

小干事努努嘴,刚想说什么,台上就传来了大会开始的声音,我赶紧坐直了身子,一副要认真听讲的样子,她也就没有继续跟我说话,而是无奈地扭过头去小声嘀咕了一句。

“真是的,任性过头了吧。”

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但凡这种领导讲话的阶段都是最无聊的,我感到无趣,便低下头开始玩手机。虽然时不时会有人从旁边走道过来提醒我不要玩手机,但我总是跟她们点点头之后又继续拿出来玩。这些人也不过是这一届的新干事,见我一个学长这样,也不好说什么,干脆不再过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了我的名字,于是我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闲一哥,上去啊!”一旁的小干事用手拍了拍我的背,但我还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胡树闲一!胡树闲一同学!”这回是台上传来了声音,那个人不是学工部的书记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书记叫到了我的名字,我只好收起手机站了起来,在旁人的催促下,离开座位走到了台上。

在这短短的几十步里,我把现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书记点到我的名字并且要我上台,那要么是发言,要么是领奖,而按照这种会议的一般套路,在领导讲完话之后的第二环节,一般就是学生发言,然后才是领奖,刚好现在上面也没有其他学生,所以我很可能是被叫上去发言的。

加上前不久好像会长跟我说过评选优秀组织成员的事,我应该是推荐人员之一,只不过我突然退会,会长还没来得及更改名单或者名单早已上交不能更改了,所以这次发言应该是关于优秀组织成员如何在组织中工作、学习的,并且对象要是新一届的成员。

到了讲话台这里,书记便点点头示意我可以开始了,尽管他好像对我的穿着有些意见,但还是没有当场指明。台下是各种各样的目光,包含了各种各样的情感,大概谁也想不到,一个连正装都没有穿的人会站在这里发言吧。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尽管大脑一片空白,但我必须要说点什么。

“各位领导、老师,在座的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胡树闲一,来自电商协会宣传部,很高兴在此发言······”

有了开头,打开了话匣子,我便不再紧张了,虽然没有提前准备稿子,但现在只能有什么说什么了。

“······较之过去,新一届的干事们有着不小的压力。就我所知有不少协会更改了部门设置,这加重了一些部门的任务,加上临近的大型活动有两三个,你们将不得不学会合理分配时间,要在学习、协会任务和娱乐之间协调。”

幸好以前经常被会长要求在各种场所代表发言,现在我都有经验了,说出来的东西也是一套一套的。说得忘我之后,我便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了。

“······所以,真正想要在组织中学到东西、提升自我,要靠自己不断努力,学长学姐不可能教会你们所有东西,你们必须要自学。最后送给大家四个字:‘天道酬勤’,也希望你们未来在各自的组织中有所收获!谢谢大家!”

掌声响起之后,我才回过神来,连忙向坐着的一排领导点点头以表尊重,在他们带着笑意的目光中走下台。我的手心里都是汗,本来这种天气比较合适的薄棉衣也觉得有些热,我有意放慢了呼吸,才慢慢调整好。

看来发挥得不错呢。

坐在位子上,我仍然受着相当一部分人的注目礼,身边的几个部长和干事都打趣我。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种程度的应变,我都佩服我自己。

只是怎么突然就叫到我了?这个书记也是的,竟然不按步骤来,应该要另外一个主持人来宣布第二环节,之后才是学生发言。兴许是劲儿还没退去,我止不住地兴奋,为自己的机智而高兴。

不过过了这个环节,到了颁奖的时候,我便完全冷静下来了,甚至冷静后还有些空虚。

这回是真的,从此以后,我便再也不是校电商协会的一员了,再也不是宣传部部长了,再也不会站在那个台上发言了。我感到可惜吗?不,我并不后悔此前的决定,说到底我也不会对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悔。

实际上,无论是站在那个台上受着注目礼,还是大声说着一些假大空但又偏偏符合主流的言论,去讨领导和其他人的喜,我都很反感,不如说我出现在这里参加这种活动本身就让我厌恶。

那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呢?因为我很清楚,这些都是假的,都是伪装,都是生活下去所必须的面具。如果我不来的话,会怎么样呢?如果我不帮助协会的人,会怎么样呢?如果我站在台上傻愣愣的一言不发,或者说些领导的坏话发发牢骚,会怎么样呢?

人不是靠自己活下去的,人需要他人的评价,或者说人就是活在他人的目光中的。所以明明讨厌,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东西,但还是要做,像一个戴着面具的小丑,极力去 讨好别人。

我终究还是不能免俗。

想到这里,我再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动力,随便跟身边人说了一声,就悄悄离开了会场。

一走出大礼堂,夜晚的风便吹了过来,我却并没有感到冷。现在九点多了,这边人流本来就不多,现在基本上没有人了,所见之处都十分寂静。我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星星还比较多,虽然亮度不够大,但数量足够多。我想去足球场散步转换一下心情,于是迈开步子朝那个方向走去。

突然,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女性的声音。

我心中一紧,转过身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子。

“胡树闲一同学,你明明想要的不是现在这样,为什么还要伪装呢?”

女孩子的声音十分好听,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感到不舒服。

“······你在说什么?”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她,皱着眉头反问道。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到了我眼睛的高度,大概有一百七十公分,留着一头黑色长直发,及肩还是及腰暂时分辨不出来。她穿着一套大多数组织或社团都会批量购买的正装,自然,她穿的也是高跟鞋,所以她本身应该是一百六十五公分。

她的长相还不错,五官挺精致,画了淡妆,看上去也是一个大美人,尤其那双眼睛仿佛是带着光的黑潭,要把人给吸进去。只是令我有些不爽的是,她身上有种香水的味道。好像最近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么打扮自己,但我最讨厌香水味了。

另外,她这一脸元气满满的样子,那上挑的眉头,嘴角的笑意,结合她刚才说的话,真的让人很不爽。

这个女孩子很明显是之前参会的人员,不过我并不认识她,也就是说,她并不是电商协会的人。而一个其他协会的人突然离开会场,尾随我出来,还在我背后问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说实话我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想法。

也许是穿着高跟鞋小跑的缘故,她的脸稍微有些泛红,呼吸也比较紊乱,如果没有那一股香水味的话,还是很让人心动的。

“就是字面意思呀!” 女孩子吸了一口气,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只能稍稍移开视线,不与她对视。

“······我们认识吗?”我拿手摸摸鼻子,侧着身子对着她说道。

“不认识!”她倒是理直气壮地说了出来,扯了扯衣袖,然后把手放进口袋里,“现在认识了!”

元气系,神经大条,脸皮厚。

我下意识地给眼前的人贴上了标签。

女孩子用手抚开挡住视线的一截秀发,移动到我正对面,逼得我不得不与她对视,然后开口道:“胡树闲一同学!我判定你拥有一定程度的心理问题,所以请如实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接受我的治疗吧!”

“······哈?”

因为太过出乎意料,我只能喊出表达夸张、不解、疑惑的“哈”字。

什么鬼?这人有病吧?MDZZ!

我感到有些头疼,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或许还得加上一条“中二”的标签。

少女啊,这里是三次元,不是二次元,耍宝也要有个度啊!

我内心吐槽,压下被陌生人说有病的怒火,转身就走。但是没走几步,我就发现衣服被扯住了,胸中的火气再也憋不住,转过身就要发作。

“维加斯是谁?”

少女没有在意我微微扭曲的面庞,而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出了不得了的话,而听到了这句话的我火气顿消,甩开她抓住衣角的手,沉着脸盯着她。

“你怎么知道维加斯?”

没有回答,我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维加斯是谁?”

她也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问题。

我长吁一口气,让内心平静下来,随后大脑开始快速思考。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维加斯只有会长还有三个室友知道,但只有会长知道详细的信息,室友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名字罢了。所以眼前的这个人能够得知维加斯的存在,并且知道维加斯是一个人名,情报来源肯定是会长无疑了。但即便是会长,也不会主动把维加斯的事情说出去,别人应该也不会主动问,所以眼前的人应该是用了某种手段套出了维加斯的存在。

不过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黑客之类的家伙,而且就算是黑客,也不可能盗取关于维加斯的信息,因为没有价值也没有意义,所以她八成是从会长那里套出了有限的信息。只是这样也说不过去,没有谁会在得知了维加斯的存在之后还有兴趣跑来问我吧,这个人想要知道更多信息到底想做什么?

啊,说起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判定你拥有一定程度的心理问题。”

不是吧,难道她是认真的?

我固然不愿意相信这世上有这么无聊的人,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了。

她见我不答话,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我的脸看,而当我的表情发生变化时,她终于再次开口:“维加斯是你的臆想吧?又或者是第二人格?你是多重人格患者吗?”

“你谁啊?”我仍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以略带恼怒的语气对她问道。

可是她依旧无视了我的怒火:“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王诗蕾,是心健协的人类观察员。”

······人类观察员是个什么鬼?

察觉到对手颇有些难缠,我快速思索,不一会儿便开口道:“我没有心理问题,维加斯也不是什么第二人格。我是个作者,写书的,维加斯不过是我笔下的人物罢了。OK,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满足了你的好奇心,我现在走了。”

麻烦又难缠的少女王诗蕾再次阻止了我,“等等!如果你不想你电脑里那些黑历史公之于众的话,就停下!”

“哈?你在说什么?”

“不要以为不可能哦!我认识一个黑客,轻而易举就入侵了你的电脑,你的那些东西我都看过了!”

喂,姑娘,这里是三次元,说黑就黑?

“问维加斯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她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说的东西有多危险,我完全可以告她了。但是现在我却拿她没办法。

“······你到底想干嘛?”

我决定顺着她的调子随机应变,试图问出她的打算。

“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嘛,你需要治疗!”

······我很好奇啊,少女你的脑回路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之前从你们会长那里听说你的事情后,我就有些好奇了,然后刚才看到你在会场的表现后,我又托人黑了你的电脑,看了你写的东西后就更加好奇了。”

喂喂,你是不是无意中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等等,这样不就至少有两个人看光了我的东西吗?少女你很危险啊!

“加上我多年的心理学素质,嗯,果然你是有心理问题的!”

······这一点我都不想吐槽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苦着一张脸,看来这回真是碰上一朵奇葩了。偏偏这家伙仿佛还很享受我现在的表情和状态,所以其实是你在故意制造我的心理问题吧!

她似乎还要说什么,不过大礼堂那边传来一阵动静,紧接着一个个穿着正装的人涌了出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到这了。她也不想让人看见吧,正合我意。

“总之,请你务必于两天后的下午五点来一趟心健协活动室,就是文苑楼一楼最里面的那间!”

果然,她在抛下了这句话后转身就要走,是我胜出了。咦?

?????

“喂!我干嘛要去心健协啊!”意识到不对后,我赶紧朝她喊道。

“接受治疗!”她一本正经地回复道,“别忘了我手上有你的黑历史!”随后便再也没回头,钻进了出来的那群人中。

这算什么?被女神经缠上的奇妙展开?

看着协会的人也要过来了,我只能放开握着的拳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

“喂,维加斯,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这样的家伙绝对有病吧。”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愁眉苦脸,却喊出了另外一个名字。当然,我确实不是人格分裂,并没有什么心理问题,维加斯也确实是我笔下的角色,只是······

“不过这样的人你很羡慕不是吗?”

不是我自己的声音。当然,也的确是我自己的声音。维加斯确实是我笔下的虚构人物,但我却不小心赋予了他太多东西。

“是啊,我很嫉妒呢。”

还好我是站在阳台上,与寝室隔开了一道门,不然这种自言自语若被室友听了去,不是精神病也是了。

我的确很羡慕王诗蕾这样的神经病。没有伪装,直截了当,哪怕是威胁、是不好的事情,做了也毫不在意。或许她更接近我想要的东西。

“也许她能帮到你。”

镜子里的维加斯再次直击我的内心,我是逃不过他的。

“搞笑,难道我真的要去找她吗?我不需要别人。”

最近维加斯越来越超出我的预料了,我必须要反对一次他。不等他回话,我把镜子扣在膝盖上,没有再去看他。

坐在这简易的吊床上,感受着冬日的晚风、冰凉的空气,我慢慢吐出一团气。

维加斯不是第二人格,但他确实是我自己。就像《三体》里罗辑和白蓉那样,我也在自己脑中构建了一个虚拟人物。

维加斯,只存于镜中世界的,最理解胡树闲一的存在。

最初,我只是想效仿罗辑那样,创造一个有骨有肉的角色,让我写下的故事更饱满。更进一步的话,我希望和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一样,每一个角色都非常真实,每一个人物都活灵活现,那是写作的最高追求,我知道我做不到那种程度,但可以慢慢来。

于是我创造了维加斯,以自己为模版,毕竟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以自己为原型的虚拟角色是很方便填充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维加斯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他突然不再是被我操纵的傀儡,仿佛活了一般。他能跟我对话,能跟我交流,知道我在想什么,知道我会做什么,简直就像我的知己。

夜深了,我摇了摇头,甩开这些念想,起身离开了阳台。

三个室友已经上床睡觉了,我也没再做什么,很快便也躺在了床上,至于那个女神经病的事,我差不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天后心健协活动室?

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