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一個推理故事,在密室(結界)消失的龍毋庸置疑是第一名被害者,下一回開頭的人物列表上龍的照片會變得黑白並被畫上一個醒目的叉號吧。如果是驚慄小説,那麽消失的龍就是故事正式開始的預兆,接下來淺他們將會一個一個在恐怖和絕望下消失無蹤,一個不留——結果又變回推理小説了,還真不可思議。

然而這只是想太多了。

在發現龍消失沒幾分鐘之後,就像是看到失散多年的親人或戀人——抑或是仇人,龍氣勢洶湧的往他們撲過去。

這頭龍的纏人程度也是難以置信到難以想象的麻煩,那些躲避跟蹤狂魔和八卦雜誌的明星們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呢。哈哈哈,比想像中受歡迎還真是困擾……不,不是開玩笑,真的很困擾。

「到底要追到什麽時候啊……」

「你自己去問問那條龍吧,或許它會告訴你。」

靠在墻邊的奏心不在焉的做出回答,有些冷淡的口吻只是因爲疲勞的關係吧,肯定不是因爲某人說出蠢話才感到不耐煩。

「你覺得那條蜥蜴聼得懂人話嗎。」

「不是說萬物最重要看心嗎,只要誠心誠意和努力就一定可以傳達到。」

「比起友情努力意志力什麽的,我更相信現實就是了。」

微微擡起低下的頭,眼前與黑暗融合的森林就像是在誘惑自己一般,淺撇開視線避免直視下去。

「還真是一點夢想都沒有呢。」

背後傳來的聲音有著些許笑意。

這時,從遠方傳來足以震撼大地的咆哮聲。就算比之前習慣了些許,身體的肌肉還是會不自覺緊綳到僵硬。

「這已經是第幾次呢。」

「……沒數過,起碼不是第一次。」

「那麽按照大小姐剛剛提到的方法,能理解剛才的咆哮是什麽意思嗎?」

「說得也是呢……」

聲音的停頓,代表她正在思考吧。

「『如果乖乖出來投降,就大發慈悲把你一口吃掉』。」

「……雖然不是很感興趣,不投降的話會怎麽樣。」

「『先攔腰折斷,拔除四肢再慢慢享用。』」

「嗚哇,還真獵奇。」

沒有特意想象的意思,腦海裏還是浮現出變成那樣的畫面,不禁面露苦笑。

「那爲了輕鬆一點,你打算投降嗎?」

「怎麽會。」

背後的聲音充滿嘲諷。「本小姐怎麽會這麽做」,能想象到她一面撥開頭髮一面這麽說的畫面。

也是啦,嘟囔一句後淺再沒有開口,奏也選擇保持沉默。以一墻為間隔,兩人就維持著背靠背的姿勢站著。

他們現在身處森林某處的小屋,從標誌來看應該是軍方的設備。不過把它稱之爲設備是有點言過其實,根本就是隨便搭建的小木屋而已。

不,與其説是小木屋,破爛的小木屋更爲合適。光是推門時發出猶如老巫婆撕扯喉嚨的聲音,就足以了解到這個木屋究竟是什麽定位。

「請隨便使用,雖然什麽麽都沒有,噗噗」。貼在門口明顯帶有惡意的這張紙早已被淺撕得粉碎扔到垃圾桶——話説爲什麽明明有垃圾桶卻連基本的桌椅都沒有啊。唯一稱得上家具的是蹲在角落滿是銹跡的金屬櫃,與其説是究竟歲月不如説是久經歲月的折磨,只能説是慘不忍睹,也包括櫃子裏的東西。

只有幾件不算破爛的外套和幾罐看似是應急糧食的餅乾。

也不是毫無用處,但起碼對現在的他們來説,是毫無用處。

外套墊在地下可以避免弄髒裙子——淺這麽建議奏讓她坐下,不過她搖了搖頭並站在墻邊,說這樣就可以了。

感覺情緒好像有點低落呢,如此想著的同時他打開一罐餅乾。

並不是因爲空腹,只是單純的好奇心而已——這種明顯是注重保質期放了一堆防腐劑的餅乾,會是什麽味道。

結果先不說味道,簡直硬的要死。硬到讓人想起矛與盾的故事——到底是龍鱗硬一點還是這個餅乾硬一點,除非讓兩個互相撞一撞否則是不會知道的吧。得出哭笑不得的結論,把吃過的放進口袋,剩下的連罐頭塞回櫃子,就像是要封印起來狠狠往角落的一端用力推去。

 

 

撫摸著口袋外側,傳來的觸感讓人百分之百相信放在裏面的根本不是餅乾。到底要怎麽才能做出這種硬度,他忍不住思考起來。

「還真是慢呢。」

從背後傳來近似自言自語的聲音。

「你是說哪邊。」

「兩邊。」

「是啊。」

確實很慢。停止玩弄餅乾的動作,淺往森林的方向望去。

颯林離開已經二十分鐘,艾莉也離開了十分鐘左右。

毫無消息,雖然有人會說沒消息說就是好消息,那無非是那些懶得和親人聯絡的人或是親人失蹤時才會用的自我安慰。不過對他們來説連自我安慰都算不上,就如同偵探小説中喊出『誰要和殺人犯呆在一起』的預定被害者一樣,充滿著不祥。

「『因爲擔心颯林同學的情況,希望能去偵查。』,那個女的是笨蛋嗎。」

「所以才說應該由我來去啊。」

「你的話就是超級大笨蛋,笨蛋。」

「感覺上這個集團就是笨蛋的集合體呢。」

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颯林也確實是個笨蛋,畢竟是個笨到會想救迷子的蘿莉控。原本想著奏會反駁「不要把我和你們相提並論」之類的東西,出乎意料的反而沉默了下來。

「……嗯,也是。」

空白之後給與的,是贊同。

「或許本小姐,才是最無葯可救的笨蛋也説不定。」

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麽。

震驚與啞然猛烈敲打著心臟,被衝動驅使他回過了頭。

有點冰冷的觸感從臉上傳來,那是奏的手。

「抱歉,拜托不要看向我這邊。」

「哦、哦。」

冰冷的手冷卻了融入血液的衝動,他收回突出的身體站回原位。

「不,只是太過突然,所以——」

清澄的聲音顯得慌張,最後就像是死心一樣微嘆口氣。

「看來是有點累了。」

也對,實在發生太多事了,不如說光今天就已經把一年份的體力都給耗光了。

那就趁現在好好休息一下吧,心中如此思考的他卻必須違背這個想法。

「抱歉了奏,看來休息時間已經結束了。」

這句話讓奏探出身子,然後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邁出數步,站在那裏。

「這怎麽可能……」

就震驚的人來説是毫無新意的話語,不過在震驚的時候也不會有餘裕去思考什麽富含個人性格的獨特話語吧。

「啊……」

光是給出這一聲回應淺就感覺喉嚨已經乾渴難耐,無論做出多少次吞嚥的動作都毫無意義。

龍不知在什麽時候,出現在視線可以目及的地方,而且雙方之間的距離不足數十米。

愕然,恐懼,無法理解。剛才的吼聲,無論怎麽聼都是從遠方傳來的,距離吼聲到現在也沒有數分鐘。啊啊,不對,這不是重點。

因爲在前一秒,那裏什麽都沒有。

他之所以會站在外面,也是爲了放哨和監視,除了剛才回頭的一次,他的視線沒有從森林移開,耳朵就算在聊天也不曾放過可疑的聲音。所以他才無法理解,眨眼一刻便出現的這條龍,這條蜥蜴做了什麽,又是什麽東西。

視線在搖晃,能夠聽見無法辨識的雜音,身體整個被什麽拉扯著。

「…………!…………!」

怎麽辦,怎麽辦,來得及嗎,來不及嗎,到底哪邊才是正確的。不知道,不知道。

「…………!………………!」

颯林怎麽了,還有艾莉,爲什麽到現在還沒有回音,是因爲它嗎,是它的錯嗎。好痛,身體好痛,尤其是腰部那裏痛的好厲害而且還感覺有點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淺反射性甩開貼近腰部的什麽往後退了一步,這才意識到身體的疼痛不是大腦產生的幻覺。

「…………」

撿起掉到地上的電擊槍,奏無言的瞪著淺。

「你到底想幹什麽啊!」

「這是這邊的臺詞蠢貨!」

奏的氣勢一下子就把淺壓了下去。

「我剛才就一直在叫你,然而無論是要叫你搖你煽巴掌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怪不得臉頰在痛。

「……不小心發呆了,抱歉。」

「……唉。」

堆積在奏體内的話語,最後化爲一聲嘆氣。

「不要再這樣了。」

「嗯。」

用閉起眼睛的時間調整情緒,兩人一同望向擾亂人心的怪物。

「要繼續逃嗎?」

「………………不行。」

淺的回答滿含咬牙切齒的苦澀。

「只要不解開它突然出現的方法,逃跑就毫無意義。」

「只能戰鬥了嗎?」

「或許吧。」

意外的是,有種打從心底覺得無所謂的想法。

無論是逃跑或是打倒,恐怕兩邊都做不到。那是不是等於走投無路?不,可以選擇的道路,一定不只這兩條。要去找新的道路,爲此絕對不能迷失方向,他們目的到底是什麽,他們所渴求的到底是什麽,如果迷失的話,等待他們的就會是超越bad end的dead end吧。

淺深吸口氣。

「那麽能和我一起戰鬥嗎?奏。」

「事到如今還在說什麽蠢話。」

遮擋的迷霧已經散去,銀色再度閃耀著光輝。

「也是。」

從喉嚨發出的哼笑聲是安心的證明吧,他如此相信著。

 

*

 

傳來了龍的叫聲,大地也因此出現顫抖。

平穩住自己的身體,艾莉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不算近卻也不遠,看來有必要提高警惕。提高放在耳朵上的集中力,她再次前進。

距離和淺同學們分開行動,已經將近十分鐘。

是否偵察出有用的情報和綫索,她覺得有,也覺得沒有。

自己是在兩人反對的情況下出來偵查,如果無法獲得有用的情報,將會背叛他們擔心自己的情況下,也允許自己出來偵查的一片心意。

擔心嗎……還真是個不適合自己的詞彙呢。看似面無表情的臉孔,露出近似苦笑的微笑。

無論是作爲學生會長還是作爲海德爾家的長女,擔心從來不曾出現在她的世界,也不被允許。回應期盼是理所當然,站在高處是毋庸置疑。無論何時何地,自己都不會,也不能處在被人關心的立場。

所以這份感情,是第一次。被擔心,是第一次。擁有夥伴,是第一次。

不適合,卻不討厭。

那麽,起碼爲了延續這不是第一次的緣分,自己也要好好加油才可以。

看到前方的腳印,艾莉停下奔跑。

「果然是這樣……」

輕聲的自語壓在迫著心臟,呼吸變得比之前困難了一點。

爲了尋找颯林的跡象同時調查結界,艾莉貼著結界跑了一圈。

沒有找到颯林留下的記號,卻發現了更加險惡的東西。

和起始的腳印相比,剛才踩下的腳印更偏向内側。

這可能是奔跑過程中不小心偏離了,一般來想確實會得出這個結論。

艾莉用劍鞘敲向結界,以被敲得部位為中心如同波紋擴散出淡淡的白光,落到地面便消失無蹤。

落下的地點,是起始腳印的中間部分。

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卻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實。

結界正在縮小。

雖然現在只是縮小了半個腳印的距離,無法保證縮小的速度不會加快。

能夠保證的,只有他們的生存空間會越變越小這件事。

必須要思考對策。她整理好思緒準備和淺他們匯合。

從一端傳來像是煙火一樣的爆炸聲。

艾莉吃驚回過頭,不是因爲爆炸聲,是因爲理解爆炸聲本身的意義才感到驚愕。

那是信號,當和淺分開的時候,他們約定如果雙方哪邊遭遇無法應付的狀況,會以魔法的煙火作爲信號。

在這裡無法應付的危險,除了龍之外應該沒有其他東西才對。

但是龍直到剛才,應該還在東南才對,艾莉自己也確認過。

煙火的聲音,卻是從北邊出現。

無法理解,是自己聼錯?還是誤爆?抑或是陷阱?陷阱?誰的陷阱?這裡還有其他人?

不,現在不是停下思考的時候,要儘快趕過去。

就算是弄錯,龍肯定也會往爆炸聲的方向前進。相反如果龍真的就在煙火那一邊,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各位,請平安無事。

帶著小小的祈願握緊劍柄,艾莉開始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