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当犬守魂走下车的时候,映入她眼帘的是和战场、决战地点、旅途的终点这类名词不沾边的马路。没有什么人经过,也不是没人经过。前后也看不见红绿灯,再往远点,以犬守魂的目力能够看见极远处的路牌,那是指引人们通往城郊的路标。

不像是决战的地方,

更像是——一个休息点。

用来换气的中转站。

她转身望向正站在奔驰后备箱的青年,

“他们真的在这里吗?”

并没有掩饰自己不信任对方的情绪。

“不是的,犬守魂小姐。准确来说,他们应该会在八分钟后经过这里——我只是根据他们的行进路线,推断出他们会来这里而已。”

他将手伸进后备箱里,不久后又两手空空地抽了出来。

“真厉害呀。推断——小哥你的算法已经可以说是在预测未来了吧。如果公之于众的话,诺贝尔级别的奖项也一定是手到擒来吧——前提是真有那么准。”

“通常来说准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五左右……犬守魂小姐说得对,确实是有出错的可能性,但我想这次应该不会有错。”

我可没有说你会出错——犬守魂小声地嘟囔着,白姓的青年只是笑笑。

“姐姐,能帮我搬下这些吗,待会要用——我搬不动它们。”

“哼——真是无能。”

白至臻,

并非人之躯而是接近钢铁之躯的杀人魔。

对着自己弟弟露出无比嫌恶的表情,

“让开吧,我来做就行了。”

从车里到后备箱这段距离刚好要经过犬守魂的身边。白至臻可以选择特意绕到另外一侧,但她没有。她经过犬守魂的时候,用让人想到护住雏鸡的母鸡的眼神瞪了一眼百无聊赖的犬守魂。

“真是感情要好的姐弟。”

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不过,这样也算杀人魔吗——重视亲情的杀手,还真是诡异的组合。这就是最近流行的反差萌吗……我可没办法喜欢上它哟。”

甚至还想摧毁了它——这种会引起影响犬守魂预定计划的话,她当然只会悄悄地在心里面叙说,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道。至少,在它成为现实之前不可能泄露出去。

“……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的身体感受什么是货真价实的杀人魔。”

“你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不反驳感情要好这个反差要素咯——不坏嘛。”

“我真想知道把你的嘴巴从你脸上扯下来后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说话。”

两人的对话可以说是唇枪舌剑。

所幸——或者说遗憾——的是,她们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并未爆发肢体上的冲突。两位即使在市区展开无差别杀戮也不会让知情者惊奇的杀人魔在这时候仅仅只是逞口强之快,这点反而更让人难以相信。

来到白氏弟弟身边的杀人魔,确实知道后备箱里装的是什么,

“你真的是什么都做不到呢。”

她贬低自己的弟弟,而后者脸上并无不快。从旁观者犬守魂的角度进行不那么极端的猜测,这应该是他们姐弟一惯的相处方式。

白至臻将自己泛着银白光泽的手臂伸进后备箱里。咔滋咔滋咔滋咔滋。诡异的声音让犬守魂的耳朵颤动了,她眼睛闪闪地看着白至臻的那只右臂。

那只——并不像是单纯代替手臂功能的义手。不,从描述的对象来说,恐怕该说是“一支”而非“一只”。那支义手无论怎么看也离生物手臂的定义相去甚远,是某种金属,或合成金属,或更加奇特的金属构成的义手。

她用这支义手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箱子。一个光从外表就能得知是一个公务箱——从厚度和重量来看或许是办公箱、保险柜一样的箱子。在它离开车子的那时候,车身肉眼可见地上升了些许高度。

对于里面装的是什么,犬守魂并不感兴趣。她更加在意的是白至臻拥有的那支梦幻般的造物。

“我们还不是杀人魔的时候。”

弟弟说,

“我们那时候——只是个普通的杀手的时候,我们遇上了一个女人。”

“女人?”

“……嗯,相当强大的女人。强大到我连是否该用‘遇上’一词都不太自信。或许她只是刚好经过那里,刚好出现在那片战场而已。她的存在在那个战场上比身高万丈的巨人还要显眼,她产生的破坏力是哥斯拉都不能匹敌的——当时,我们只不过是跟她有过片面之缘,就被夺走了无可替代的重要事物。”

时至今日,依然能从白氏弟弟略显扭曲的脸庞一窥那时的他所感受到的恐怖。

让当时还不是杀人魔的他,让现在已经沦为杀人魔的他仍旧如此畏惧的女人究竟从他们身上夺走了什么,这是犬守魂所在意的。而关于那个女人的身份,她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

“姐姐的手臂,而我——是寿命和名字。”

白至臻的右臂,

白氏弟弟的寿命——及名字。

作为代价,作为遇上那个女人的代价,被夺走了,失去了,不再属于自己了。

“也就是说,从那以后,你们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欸,姐姐是用义手代替了原来的右臂,而弟弟不是隐藏姓名,而是被夺走了名字吗——不过,寿命是怎么回事,那是可以夺走的东西么?”

右臂可以斩下,切落,拔掉,有数不胜数的方式可以夺走,名字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单纯解释为不能用任何称谓指代自己。但是——寿命又该如何理解呢。

“正是可以做到这样的事——决定别人的寿命。所以她才是怪物……不,魔物一样的女人啊。那非人间该存在的怪物,而是魔界才可能有的……魔物。”

“——所以呢,你该不会说你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了吧。”

很明显的,

犬守魂避开了那个话题。

那个禁忌的话题。

关于那个不能深入讨论的女人的话题。

特意避开了这个话题的犬守魂,

“寿命被夺走了也就意味着,你现在是短命鬼咯?”

忌惮着那个魔女。

“知道自己死期什么的,那种事怎么可能啦。”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灰色的,像是枯萎的草,

“我现在衰老的速度比一般人要快上一些……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都是如此。”

“你现在多少岁了……”

“二十。”

“诶?二十岁了?完全看不出来诶!”

开玩笑的。

不过一句戏言。

灰发的青年给人实际的观感——别说是二十,说是二十四岁,和某位如今已经失忆的男人是同龄人都会有人相信。

不,虽然二十岁和二十四岁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大到无论什么人都有明显区别的程度,但灰发青年的那份悲戚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二十岁的年轻人。

悲戚,

悲怆,

也就是没有生命力。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看起来总是那么悲伤啊。”

“……我觉得并不是那个的原因,我天生就是这样……不,也不能说没有关系吧。”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苦涩,总会让人以为他是不是才喝下用千克做计量单位的咖啡,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继续这样下去,我大概会在四十岁的时候就和一个老人差不多了。越往后,衰老得就越快。”

“那不是很糟糕吗——”

其实也不是多么糟糕。

言不由衷的犬守魂,与其说是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糟糕,倒不如说是关于白氏弟弟这个人会变得怎么样,会有什么样的结局,都跟现在的她没有关系。

“很糟糕。我不想那么早就死,不,应该说我不想死。从那次战场上活下来的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死了。我不想消失——不想让自己的存在消失。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青年以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英年早逝什么的——不,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我是害怕死亡。我害怕正常意义上的死亡——更准确的说法,我是害怕自己的意识消失,自己的思维不复存在这件事。”

“也就是说,不是什么哲学上的,或者其他意义上的死亡。你害怕的是一无所有——也就是死亡本身是吗?”

“一无所有……嗯,没错,对。很贴切,我害怕那种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剥夺的未来。更加可怕的是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规避的,万物的结局,一切的终焉。一想到自己不管怎么样,迟早有一天都会死,我就很害怕。”

我很怕死——在车上的时候,青年曾经这样说过。那时犬守魂以为不过是一句没有什么深层意义的废话,误以为那不过是青年临时想到用来应付聊天的话。

“我想长生不死。”

他说,

“我想得到——永恒的生命。”

永恒,

永远,

永久,

不会死去的能力。

“我……我们就是为此,才参与这次任务的。”

“……”

能够从这次任务中得到长生——甚至是不死不灭的报酬,关于这一点,犬守魂毫不了解。说到底,对于这次任务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谋,她也没有兴趣知道。

不过,

“说到不死与那个叫做王倩的女人的关系——也就是成为神明吧。”

王倩,

那位桃发的女人身上藏着能够让普通的人类,或者不普通的人类,让他们摆脱不完全不成熟不中用的身体,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明的秘密。

而透漏这一信息的,则正是曾经收容过王倩的组织【迪尔塞斯】。

“嗯。没错,我们正是被【迪尔塞斯】许下的空白支票所蛊惑才会参与进来。实际上,我们心里也清楚,能够兑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如此重要,也不应该由我们这些外人进行回收——不过,即便是些微的可能性,也值得我们去冒险了。”

否则的话,

我们会死的,我会死的,他轻轻地说道。

“不过……也可能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因为这可能是一场阴谋吗?”

犬守魂问。

“不。”

他摇了摇头,

“我担心的,是那个叫王倩的女人——我曾经目睹过,真正意义上地看到过她发狂的样子。如果说真的存在神明,那么或许就是那时的她……把她作为对手,我不认为是明智的选择。”

“但是没办法吧?”

“……我不想死,不管怎么样都不想死。为此,即使是和怪物——哪怕是和那时的魔女做对,我也不会退让半步。”

忧伤的,忧郁的,给人犹豫不决观感的青年,用坚定不移地口吻做出自己的宣言。

作为宣言,这句话已经完全体现出他的主张。而这份强烈的,能用炙热形容的情感所承担的职责不仅仅只是宣言,还有着另外一层意义。

另外一层青年所不知道的,没有想到的,没有预料到的意义。

这句话正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08

在犬守魂与失去名字的青年不能说愉快但也不能说不痛快的聊天宣告结束时的哨声是白至臻的一声并未回头的呼唤。

“有人过来了!果然在下面呀!”

此时,距离没有名字的青年的死亡时间仅仅只剩下一分钟不到。

犬守魂转头——即使不用转头她也能想象出白至臻脸上狰狞笑容是一副多么可怖的样子,但当她看到那张龇牙咧嘴的脸,以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一挺枪管插入地底的加特林机枪时,她还是吓了一跳。

“我开动了——”

开动了,

或者说开火了。

没有向任何人请示,因为她有这个能力。身为杀人魔的她,知道在什么时候发起突击才能给对方造成致命的伤害。事实上,如果不是此时通过地底的一行人之中有一个可以无死角防御攻击的特殊能力者,她这突然暴起的射击至少可以重挫目标。

不过,

加特林机枪——

这是一个早就退出现代战争的单兵武器。

因为不管怎么说,在科技高度发展的现在,这种笨重的武器已经不能适应现代战争的节奏了。它能够发挥的用途在苛刻的战争中极为有限,甚至能够被效率更好的武器所取代。尽管它模样吓人,但仍不能改变它已经是过时武器的事实。在火力达标的基础上,追求便捷性隐蔽性等其他方面的多样化才是现代战争的要素。

现在的武器是高科技的结晶。

与之对应,在十九世纪就已经诞生的加特林机枪已经是老掉牙的武器了。拖累了它少得可怜的战略价值的,是它的笨重。

笨重,

庞大,

难以携带。

被自身的性质所限制。

“……虽然是这样,但到底是什么时候拿出那样的东西的……”

如果说刚刚的箱子里装的是加特林……并不是不能解释,但那样一来,或者说往那个方向稍微思考了下后,犬守魂注意到了。

注意到周围无论哪个方向,都找不到——箱子的踪迹。

也就是说,

“该不会是箱子变形成的枪吧……还真是SF呢。”

虽然遗憾地错过了由箱子变形成加特林机枪的场面,但能够看见枪管插进地底还能够正常开枪的超现实画面——也姑且算是弥补了遗憾。

落后的是古典的加特林机枪。

能够随身携带,伪装成其他模样,还能够打穿地表岩石的加特林机枪——或许并不能用狭窄的目光去看待它的价值。

接下来的场景既可以说壮观也可以说无趣。因为站在地面上的看客们能够看见的只有不断被换下的子弹壳,能够听见的只有连绵不断仿佛鞭炮一样的声响。至于地底又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只有地下那遭遇袭击的人才有可能看见,对应的,地底的人也不可能看得见地上的光景。

无论哪边都没办法见证这完整的壮观场景——某种意义上是十分遗憾的事。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白至臻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从她在鞭炮般的响声中变得扭曲的脸庞中犬守魂读出了她在通过倾泻而下的火力来宣泄自己的施暴欲望。她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想杀死——人类。

通过杀人来取得乐趣,无法杀人便不能活下来——这样的异常生物就是杀人魔。

这就是杀人魔的本质。

犬守魂冷眼旁观着。

一句不发地,

用看物品的目光审视着作为人类已经完全失态的白至臻,并且等待,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我要把你们都杀死,射杀,爆破——把你们这些家伙全都杀死。一个不剩地,一个不留地,一个不放过地杀死!”

犬守魂一动不动地看着白至臻。

后者下一步采取的举动,是轻而易举地将枪管陷进地里的机枪举起,当做积木一样扔到了旁边,接着将自己的手臂插进了地底。

那支取代了她原本右臂的义手——完全地没入地底。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犬守魂依然不清楚,也同样的,她也对发生了什么不是很感兴趣。

无论发生了什么,对她要做的事情都没有影响——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因为别人的举动就改变自己主意的人。对某位高中生少女颇感兴趣的她,本质上也是一个偏执到听不进别人意见的狂人。

“爆炸吧。”

白至臻如此说,现实也如她所说发生了爆炸。

一连串的爆炸。

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犬守魂等人立足的地面,产生了像是大地震级别的晃动,周围的土地满是龟裂,马路从中间裂开,种植在马路两侧的树木也纷纷倒下。灾难,异变,诸如此类的词语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想要去描述这场爆炸,而实际上不过是从白至臻身上转移的某种微型炸弹进入了地底。

然后,在这场掩盖了所有声音的爆炸中,冷眼旁观的犬守魂听见了那个声音。

“噢。”

她反应冷淡地哼了一声,作为对那个不怎么让她开心的声音的回应。

该行动了。

一直以来待机着的,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事事的灰发女孩,终于产生了像样的,符合她杀人魔身份的想法。不过,到了现在才开始活动,果然还是太晚了吧,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呢,她忍不住抱怨。但抱怨无用,埋怨无用,该做的事始终是该做的事。哪怕她的心在这短暂的交谈中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动摇,可那种动摇对于她已经习惯于杀人,习惯于背叛,习惯于阴暗的心灵来说,无异于企图撼动大树的蚂蚁能够产生的影响。

该做的事就是该做的事,任务就是任务,她想着自己不怎么喜欢的话,拔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着的武器,一把匕首。

虽然是符合她娇小体型的武器,但和直到刚刚为止还在宣泄子弹的加特林比起来,和存在于白至臻右肩上的那只金属义手比起来,只能说寒碜。

这时候,

不,也不能说这时候,

只能说刚刚好吧。

刚刚好的——刚刚还在和犬守魂进行不能说愉快但不能说不痛快交流的白氏弟弟,这位失去了自己名字的青年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朝着自己的姐姐迈出了一步。

他并不满足于一步的移动——却等同于只迈出了一步。因为白氏弟弟作为白氏弟弟,作为自己,保有自己思维的时候,他只迈出了一步。

这也是他二十年人生的最后一步。

“说起来,如果怕死的话。”

现在才说出自己对于刚才那番话的感想,是不是为时已晚。

这样的问题犬守魂并没有考虑。

她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已——她也自信的,自大的认为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谎,也从来没有开过玩笑。

她一边说着,一边同样朝着白至臻的方向走去。

在两个“一边”的夹缝间,在说话和移动的缝隙间,她不过是顺手朝着旁边的方向挥动了匕首而已。

只是挥了一下,就像是白氏弟弟作为自己的时候只移动了一步而已。她也不过是在白氏弟弟还是白氏弟弟,青年还是青年的时候挥动了一下匕首而已。

她的眼神在这般动作的时候至始至终都没有落在青年身上,审视物品般,没有感情,没有活力的眼神一直都在看着发狂的白至臻。

就连挥动匕首的时候,

乃至匕首斩下某件事物的时候,

甚至连——白氏弟弟失去了他最为重视的东西的时候,

她都没有瞧那个和她交谈甚久的青年一眼。

“这么怕死的话,一开始就不要上战场——也不要当什么杀人魔不就好了吗?”

她反问道,只是如今的青年已经不可能再回答她了。

毕竟,一具无头的尸体是不可能回她话的。

09

说出“我不想死,不管怎么样都不想死”的青年会在说出这句话的一分钟之内就死亡,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制造出这一戏剧的,讽刺的,不那么容易让人接受的节目效果的,正是唯一一个倾听了青年那句话的听客。

因此,这之中究竟有多么戏剧性,也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完整地感受到。不过她也不是为了特意营造出这种戏剧效果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动手的。她只是刚刚好,没有什么特别理由地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的。说到底,也不是她想让青年说出那些话的,这不过是一次巧合,一次意外罢了。

“嗯,只是意外而已喔。”

把存心杀人当做意外对待,这也是她身为杀人魔这一事实的铁证。

杀人魔犬守魂毫无疑问的在刚刚自言自语的时候,用比一般人丢垃圾还要随意的态度,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没有名字的青年的性命。用斩首的方式,一刀——斩下了青年的脑袋。青年就同之前的狙击手一样,被干净利落地用匕首夺走了性命。

犬守魂她,

不留任何悬念,不做任何伏笔的,不允许任何人伺机玩弄暧味间隙地,

杀死了这位年仅二十,惧怕死亡,为了拒绝死亡而不择手段的青年。

已经不止是被夺走姓名,就连性命也被夺走的青年,他的尸首保持着原有的惯性,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白至臻的身边,然后——从她的身边掉进了被那场爆炸制造出来的大洞。

“你——”

白至臻,

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

……怎么想也不可能反应得过来。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扶住自己弟弟的尸首,眼睁睁地看着他掉了下去。

“做了什么……”

“……需要问吗?用你的双眼去确认不就好了吗?还是说,你害怕得只敢通过别人的转述来确认事实吗——那真没办法,就让伟大的我……咳咳,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就在刚刚,就在前几秒,我用这把匕首斩下了你弟弟的脑袋,杀死了他。”

“杀死……”

“对喔,货真价实地杀死。你也杀过很多人了。弟弟是不是被杀死了,你自己不也很清楚吗——不,就算是没杀过人的人,看到刚才那具尸体的样子,也会知道那一定是具尸体吧。没有头的尸体,没有首级的死尸,没有名字没有脑袋的死人——就算说是无头的骑士也没关系,总而言之,你弟弟被我杀了。”

慢慢地走着,

为了观察白至臻脸上表情的变化而特意放慢了脚步。

但无论多么慢——她还是来到了白至臻的旁边,甚至说,是白氏弟弟的尸首跌下去的地方。她直白地将目光从白至臻的脸上转移到地下,看见的只有散落一地、嵌进墙壁、被炸得粉碎的弹头。

果然逃走了吗——也不坏嘛。

“……”

“怎么,太受打击而说不出话了吗——是因为没做好心理准备吗?可是我明明已经说了呀。在车上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吧,我会和你们厮杀,并且把你们杀死的。”

犬守魂确实地,

在车上说过——类似“我会杀死你们”的这些话。

不过那是混淆在玩笑话之间的,真心话。

也就是说,在已经把话语兑现的现在,那句话既不能说是在撒谎,也不能说是在开玩笑。可如果说那句话没有玩弄人的成分,没有故意隐藏的意义,那也对白氏姐弟太不公平了,

“我基本上——是从来不说谎,也不开玩笑的。”

犬守魂如是说,而这句话是否本身就是谎言、戏言,也只有她自己能决定。

“……”

那么,听完了犬守魂从杀了自己弟弟到现在为止所有发言,所有的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亲手杀了自己弟弟的发言后的白至臻,

这个杀了数不胜数的人类,一般平民,战士,同样是杀人魔的同行,手上沾满他们鲜血的杀人魔,所采取的行动是,

“哈。”

她露出了像是笑的表情。

但不能让人觉得她真的有在笑。

同时发出了像是在——笑的声音。

接受了自己最重视的,最珍惜的,陪伴自己从那个地狱走过来的那个无可替代的,用任何义手也无法取代的,独一无二的弟弟就这样被人轻易杀害的现实的,杀人魔她,

不能说是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能说是,

只能确定的是,

她已经,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