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刚才的交谈中,提到了“专家”一词。虽然顺着对话的氛围(不如说是紫荆无自觉散发的咄咄逼人的气势)把话说了下去,但要说我心里不存在着任何一点想要妨碍对话顺利发展的疑问,那是不可能的。

比如说,专家是什么。

在某项学科或者技术上面有较高造诣的人,我们通常把这类人称之为专家。那么出现在这里的“专家”一词若是同样含义,那么究竟是什么方面的专家呢?

——处理怪异现象的专家。

从目前为止们围绕的话题中心——“怪异现象”中,得到的便是这个答案。

怪异,灵异,不可思议事件,匪夷所思的传闻,把这些事当作需要人出动才能平息的严肃事件看待的专家。

若是以前,我会哈哈大笑。

嘲笑这些脑袋进水的人。

但是现在不行了。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能够坚定立场,无论何种情况都能自称“无神论者”的钢铁叶馨园了。现在的我,不过是区区的黄金。虽然价值变高了,但也硬度变得更软了。

我开始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那些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它们并非隐藏在某个世外桃源,奄奄一息地隐居着。而是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就在我们触手可及的位置。

异常的人类,

异常的生物,

异常的存在,

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由他们引发的灾厄——自然是会有的。为此,存在专门应付他们这些的“专家”,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的事吧?

那么——

出现在这里,并且声称为解决灵异现象而来的紫荆就是这样的专家吗?

不,她说,她母亲才是专家。换而言之她不是专家。

周紫荆不是专家。

那么她是什么人?

我以前就已经隐隐预感到周紫荆不是一般人,她在上次的事件中展现出的冷静以及对事件的把握度,介入程度都不是一般人的级别。

但是,我并不了解她的真实身份。

她脱去“学生”的外衣后——我不是指校服——拥有的是什么身份?

专家——又都是些什么人呢?

邋遢落魄的青年;行动不便的女人;性感成熟的熟女;冷漠寡言的少女——专家的话,是他们这样的人吗?

一味地思考得不出答案,于是我把内心的疑惑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你很在意吗?”

我们正准备先把旅馆粗略地浏览一遍。说话时,我正在紫荆的前面,正准备进入电梯。紫荆在我的后面,用我不能理解的目光盯着我。若不是我回头了,一定不会注意到这一光景有多么古怪。

“也不是特别在意……”

“不说的话,就没办法工作吗?”

我停下了脚步,但紫荆没有。她一贯是雷厉风行的人。紫荆超过了我,回到了她本应待的领路人位置上。她在电梯处前才停下,直到摁下按钮,才回头继续说道:

“之前一直没有对你说明,是我的疏忽——我不该轻率地认为你是了解内情的人,过度高估你的知识面。”

这是在承认错误,还是在挑衅呀……

“总体来说,专家并没有细致入微的特征——即使是同样有能力处理类似事件的人,他们也各有不同。我听母亲说过,她认识一个能够无视条件命令灵体的人,那也算专家的一种;通过某种途径,类似祈祷一样的仪式,才能展现异于常人的能力,这样的人也是专家,比如说我的母亲。”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吗……”

“你这样理解也无妨,本质本来就是应该简单易懂的。”

“那——紫荆你呢?”

“我?”

电梯下来了,我和她一起进去。这之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明白沉默代表着她在思考。

她思考的同时,依旧在操作电梯。我们决定从五楼开始,(通过电梯移动)依次往下搜查。

在她的操作过程中,我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她在电梯的操作盘上放上一张磁卡后,电梯就自己动了起来。过程中,紫荆的手指没有触碰到电梯。

我很快就明白这张卡的作用是激活电梯。也就是说,只有持有这张卡,也就是在这家旅馆居住的人,才有办法使用这个电梯上下移动。

我刚才没有看见类似楼梯的地方(理论上有逃生通道,不过应该在后面。)

这一系列的措施是为了防止外来未登记者闯入客人的住所,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吧——也就是预防措施。

叮——就在我自以为聪明地得出上述结论的同一时间,电梯到达了五楼。同样抵达终点的还有紫荆酝酿已久的言语:

“我远远算不上专家——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母亲身体不佳,不便于行动。”

电梯门缓缓开启。

“精神上,我不堪一击。肉体上,我脆弱不堪。像我这样的人,没有足够的价值被评为‘专家’。真正的专家,能在事件发生之前就做好预防措施;在事件发生后能迅速地了解事件的具体情况;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解决方法;即使有突发情况,也能从容应对。那样的人才是专家——一眼看过去,从气质上就能明白的专家。”

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她如是说。

“现在的我,只有当马前卒的价值。”

她不留余地贬低自己。

那份不甘,那份憧憬,太过显眼。

“真正的专家——吗……”

我琢磨着这值得我思考的词。冥冥中我感受到了一种喻示:我追逐着的,我努力着的目标,或许跟“专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然而。

电梯门大开的情况下,电梯内的两人却没有出去的打算,这一幕有多么滑稽,当时的我们毫无自知。

直到她开口:

“哎呀哎呀——这不是学姐吗?在这里相遇,还真偶然呀。”

身上散发着即使是最愚钝的人——比如说李少辉那样的人——也能看出的不详又不祥,极度异常反常的气场。

比起黑色,更接近于灰色的短发;会让人错以为是耳朵,或者耳朵状发饰的东西,是她的发型;眼睛和常人不同,瞳色是绿色,瞳孔的形状让人联想到猫,或者说犬;皮肤是晒黑后的麦色,健康而充满诱惑的色彩;只有一米五(甚至不到)的身高让我想起了地精。

和在学校里穿着的规规矩矩的校服不同。她里面穿着白色的背心,外面则披着一件极具个人风格的蓝色牛仔外套,下半身则只穿着牛仔短裤。

相当有诱惑的打扮。

这正是她清晨与我相遇时的打扮。

她——我的学妹,犬守魂兴高采烈地说道:

“这是第三次相遇了。这一定是命运的力量,是我和学姐之间的缘分。真是的,我太高兴了,高兴开心欣喜喜悦——我现在的心情,真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啦!”

她就站在我的面前。

堵住了电梯的出口。

嘴上说着说不出话,但声音却大得吓人。

你说的不对,我想,说不出话的人,是被堵着的我才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