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丘之貉。

  是同一类人。

  我和他,还有那个叫程华的教师——是同一类人。

  所以我才会对这双眼睛感到熟悉,觉得似曾相识。我不仅从镜子里见到过这样的眼睛,就在上个月的月底,我在叶馨园就读的中学,亲眼见到过同样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男人。

  一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虚无之眼。

  拥有这种眼睛的男人叫做程华,是一所中学接连发生自杀事件的凶手。

  既是凶手,也是教师,他是一个亵渎教师身份的混账。

  他是一个披着人类外皮的怪物,好好的脑袋里装着的是完全扭曲的信念。

  我不会说他的想法是错的,或者是对的,那样并不客观,我只能说——他的想法相比正常人,绝对是“异常”,他的存在,也绝对是“异端”。

  “一丘之貉吗……呵呵,还真是一个十分贴切的评价。对,不管是你,还是我,又或者是程华,我们是一丘之貉。”

  他声音中的生涩愈来愈少,到最后说起话来竟和常人没有区别——忽略掉声音带来的不亚于长臂猿的强烈压迫力,的确能得出这样的感受。

  不过,竟然把我也算进去……真是高估我。

  虽然我承认我也是个不正常的家伙,也知道他们的眼神和我十分相似,我也说过程华和我是同类人这样的话——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把我和程华与眼前这个家伙相提并论,是不是有些过分高估自己了?

  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而无视客观事实。

  我正在做这样的事情。

  说白了,我和这个家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用我从未看过的UFC比赛举例,假如我是羽量级选手,那么他就是级别最高的重量级选手——而且他恐怕还能够夺下重量级的冠军。

  如果从他的体型适合的运动考虑,那么他就是美国职业篮球联盟的冠军队伍的首发中锋,而我不过是东部赛区的乐透球队的替补,签下的合同还是无保障合同。

  我终归是一个不正常的——正常人罢了。

  “不过,程华曾经是我们的一员,称呼我们为一丘之貉,虽然贴切,但也有点不切实际。”

  “曾经是你们的一员?”

  “对,他没跟你说过吗?他曾经在与这个世界的扭曲做抗争。因此,出于同样的目标,志同道合的我和他被联系在了一起。”

  “世界的扭曲是什么?你在意这个吗?不,其实没什么好提的。在我们看来世界是扭曲的,在世界——世人看来,我们才是扭曲的一方。所以,没有必要去解释什么是扭曲,也没有必要去争论谁才是扭曲的——答案就在每个人的心中。”

  “我和他一起成立了组织?不,你想错了。我刚才不是说过‘曾经’吗?他过去和我有着相同的目标,和我联系在一起,甚至成为了我的战友。可那不过是过去的事情,现在的他,和我的关系跟普通的熟人没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明白了一些东西而已——不,放弃理想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我。是我放弃了……我明白这个世界比我想象中要复杂,理解到自己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所以才放弃的……就像是每个人小时候幻想自己长大后去当科学家,而当自己真正长大后,却连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都无法理解。”

  “换言之,我忘记了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理由是什么。所以顺其自然地和他分道扬镳了。”

  “之后的事?之后就如你看见的一样,我来到了这座城市,这座远离【中心】的小城市,开始着手自己的新目标。”

  他说话的速度愈来愈快,以至于听到后面我都想申请在他的脸下面打上字幕。

  然后,当我觉得这家伙是不是要说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他忽然闭上了嘴。

  紧闭嘴唇,闭口不言。

  仿佛先前说了一堆话的男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喂,怎么了?话还没说完吧……”

  我瞪着他说道。

  “噢?已经说完了啊——把与你有瓜葛的事情排除后,该说的事情,就只有这些了啊。”

  他脸上带着充满恶意、邪念的笑容,那张干涩的男性脸庞上由内到外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原来如此,用这种手段勾起我的好奇心吗——你根本用不着这样,我只是不想听‘你们’的事情而已,但已经跟我扯上关系。那就不再是你们的事,而是关乎到我个人问题的事件。”

  我想要弄清楚。

  弄清楚为什么我的事情会被这个人知道。

  就算他认识程华,也不意味着他能够知道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我的事情。何况如果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那么他早就已经和程华分道扬镳,应该再无瓜葛才对。

  “你一定很在意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事情吧。”

  废话,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当然会在意啊。

  “其实这并不是件值得让你困扰的事情……虽然我的确和程华分道扬镳了,但不代表我就再也没联系过他。事实上,在他入狱之前,就曾经联系过我——联系我这个曾经是他盟友的男人,并且提到了你。”

  “你知道吗?五六年没见的朋友,打的第一通电话竟然是跟我说一名少女和一名男人的事情……对了,这么说来,那名同样被提到的少女的名字……似乎就是你刚才说到的叶馨园。不过,我对她并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人——是你。”

  “等一等。”

  我打断了他的话。

  “你的意思是,程华主动提到了我,所以你才知道了‘李少辉’这个人?那就奇怪了,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也从未在他面前说出过自己的名字。你最多只能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怎么会知道那个人叫做李少辉,并且李少辉就是我呢?”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通过程华才知道你的详细信息的。”

  “应该说是巧合,还是说是存在着某种必然——我最初对你感兴趣的理由,是程华口中的‘能力’。至于会知道你的信息,则是之后的事情……对,在你来这座城市后,我才开始对你的存在产生浓厚的兴趣。”

  “你可能自己没有意识到,你的存在对于我们这一类人来说,是尤为特殊的。所以,无论是我们,还是你口中的‘岚’,都是因为你的特殊性,才会对你感兴趣。”

  男人的话,停了下来。

  第三次停下。

  “所以,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够成为我们的一员。”

  “别打岔。告诉我。为什么时间点是‘我来这座城市后’?”

  “这不需要我回答,你自己也能明白。”

  男人用那双吓人的眼睛看着我,目不转睛地,仿佛要把我瘦弱的身体吃掉。

  “我猜猜看……这个城市早就已经遍布你的眼线……所以我回来这里的第一时间,你就已经知道我了?”

  “不,你太——低估我了。”

  男人“呵呵呵”的笑着,声音瘆人,宛如海底幽灵船上的幽灵一般的笑声。

  “在你订票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了啊。理由嘛——正如你所想的一样,这座城市,已经全部都是你的敌人了。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已经变成你见过的那副模样,但种子已经在他们的心中埋下,发芽的时机则由我来掌控。”

  “————”

  开什么玩笑。

  在我订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座城市全部都是我的敌人?种子已经每个人的心中埋下?

  这家伙,这家伙,这家伙——

  “你这个……怪物。”

  我可以百分之百,百分之一千,千分之一万地肯定,这个长相酷似篮球运动员的男人身上的异常性,相比较程华,相比较我来,根本是另一个层次的存在。我们充其量不过是在电视机上移动的二维纸片人,他则是能够自由操纵我们命运的三次元人物。

  “怪物?我吗?不错,我喜欢这个称呼。掌控一个城市的命运,甚至开始影响到其他地方的人类。把这样的我称之为怪物,我很中意——比起神什么的,果然还是怪物更适合我这样的人。”

  “别在那里自恋了。我可没有夸你的打算。那么,了不起的怪物先生,你既然已经做到那么伟大的事情,为什么偏偏惦记着我这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只是因为我拥有那种……才能?”

  “对,就是因为你拥有才能——那种能够无条件命令灵体,在权限上属于‘max’级别的才能,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梦寐以求的东西,指的是我的才能吗?

  夺走我对幽灵向往的才能,在别人眼中是梦寐以求的东西……老实说,在我眼里这相当讽刺,甚至让我想起讽刺喜剧。

  自己拥有别人不曾拥有的东西,因此才会被惦记上。

  这种程度的事情,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不管是出于贪婪的欲望,还是追逐目标的上进心,又或者是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总之这个如篮球运动员一般,又高又瘦的阴沉男人,对我的才能很感兴趣。

  “我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呢……然后呢?对我的才能感兴趣,所以才想让我加入你的组织?说到底,你们组织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你不是不想听关于我们组织的事情吗?”

  “啰嗦,吵死了。我现在回心转意了,突然感兴趣了。还是说你想听我说出更加屈辱的台词,让你兴奋一下?那你稍微等一下,我回忆一下高中时期玩过的那些拔作,从里面找一些灵感……”

  “不,不用了。咳咳,我明白了。”

  什么啊,为什么突然害羞了啊。

  我可是下定决心打算好好说出一些令人脸红的台词噢。

  “我们组织——不,严格来说,应该是我的组织。因为是我创立的,实际掌权人也仅仅只有我一人。”

  “我的组织是什么?这需要先从另外一个组织说起,一个你也知道的组织。”

  一个我也知道的组织?据我所知,截止到目前为止,在这段奇妙的经历开始后,被我知晓的组织仅仅只有两个,一个是王倩和帕萝丝隶属的【迪尔塞斯】,那是一个由一群似乎不是纯血人类的怪物组成的怪异、怪诞、奇异组织,他们的目标则更加匪夷所思——使自身升华为神明。抛开这个在如今社会,不管是小说还是动画还是电视剧,都没有一丝卖点可言的大目标,他们这个组织在我心中还是具有一定分量的。

  不过男人想说的,恐怕不是这个组织。

  “岚所属的组织吗……”

  另一个我知道的组织,则是岚所在的组织,直到昨天晚上,才被我知晓的组织——之所以不用“我知道”,而是说“被我知晓”,会不会是因为我更加喜欢把自己设为中心的参照物呢?我如同打岔的学生一般,突兀地冒出这样的想法。但如果继续深入下去,就会把好不容易趋于正轨的话题带偏到其他地方,出于这样的考虑,这种自我反省的思考戛然而止。

  “没错。她应该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她隶属的组织——【机关】是一个怎样的组织。”

  【机关】。

  岚隶属的组织。

  乍听之下,我会想起一个露出什么都已经知道的微笑,样貌清秀的男子高中生,接着继续联想,我的脑海里又会浮现出一个披着神圣的白银铠甲(他本人自称)的大学生在大楼面前拿着手机自言自语的画面。

  这样命名真的没关系吗?从岚的口中听见时,我产生了这种不必要的担心。现在想想,就算被厂家追着索要版权费,责任也不会落在我头上,到时候肯定会有相关的人被推出来主动承担责任的,这样一想,我也就省去了这无谓的操心。

  “【机关】是一个隶属于国家,被官方认可的,专门用来应对超自然现象的特殊组织——你应该听她说过吧?”

  “听说过。包括这个组织的成员遍布全国各省市这件事,我也听过。”

  不,应该说已经不是遍布各省了,因为至少,我们脚下这个城市,已经被其他人占领了。

  被眼前这个男人占领了——我总觉得继续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就会出现很可怕的情况——所以不是占领,而是说这座城市的那些成员,已经被眼前这个男人取代了。

  取代——替换了人格。

  被这个男人操纵了,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就好说明了——事实上,大概是二十年前……不,我想应该更早,总之,就是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像我们这样的异常人,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 。”

  “不,我并不是在指那些自诩不是人类的家伙,我说的是我们这些血统纯正的人类。”

  “血统纯正,和正常人类乍一看没有什么不同,但毫无疑问却属于怪物的异类——我们,就这样诞生了。”

  “有一点要说明,诞生,并不是指我们这一类人都是那时候生下的,但毫无疑问,我们觉醒能力——你口中的才能的时间段,应该是围绕着‘二十年’的上下波动段。”

  “没什么好奇怪的,你要不相信,或者不可思议,都无关紧要。事实就是如此,结果便是这样,的确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那个时间点是否发生过什么大事——哦?你思考的方向不错,但是我无法回答你。因为我——并不知道真相。”

  “唯独可以肯定的是——最先意识到这种事发生的,不会是我们这些一般民众,而是国家。”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简单用短短一句话就能概括——把不可控的危险物转为可控,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期间经历的辛苦当然不会是用文字就能简单描述的,但作为结果,作为现象,观摩现在而得出结论——便是我们眼前的现实,最后的产物【机关】。”

  这,就是【机关】诞生的理由。

  作为总结的话语,男人淡淡地说道。

  “那么——你呢?你的组织,跟【机关】又有什么关系?不会告诉我,你们是反XX势力吧?”

  我想即使不用我特意强调,大家也一定明白XX意味着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特意指出来。

  接着,

  男人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我没有愚蠢到那种程度。我的目的,成立组织的理由,应该说正好相反——我想要取而代之,把【机关】取而代之,让我的组织来代替它的功用。”

  取而代之,

  鸠占鹊巢。

  “也就是夺权。”

  “夺走【机关】的地位,让我来来代替它实行权力。”

  “这就是我的目的。”

  “为了实现目的,需要帮手。”

  “——而你,就是我物色中的最佳人选。”

  他认真地看着我。

  什么都没有的眼睛,明明是这样的眼睛,却清晰地——浮现出我的样貌。

  “你有能够让人信赖的价值,我同样也有被你利用的价值,我们完全可以做到相辅相成,所以,请你加入我的组织吧。”

  再度朝我抛出橄榄枝。

  可能是认为我会回心转意吧。

  于是,我的答复是——

  

  

  

  “我拒绝。”

  这一次同样没有犹豫。

  应该说比上一次还要快。

  “为什么?”

  “因为太无聊了。”

  我说出理由。

  这是一个能够高度概括我迄今为止所有行动产生原因的理由。

  “取缔官方组织?野鸡变凤凰?这种事说白了也就只是一些无聊的斗争吧。我对这种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不,我纠正一下,在你说清楚前,我还是挺有兴趣的。可当你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后,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事情’而已。”

  揭开魔术的面纱,看到的东西不过如此。

  事情的背后,是索然无味的普遍现象。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聊、无趣。

  所以我才讨厌解密环节。

  秘密就应该永远是秘密,应该一直保持着耐人寻味的模样,而不是脱光衣服露出白白净净的身子让我去看。

  “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能够解释的通,能够被人叙说出来的事情,真是太无聊了!这样一点都不可思议!这样一点都不有趣!去死吧!混蛋家伙!”

  我不由得骂了出来

  性格真是有够恶劣的,跟精神病没什么两样。

  “嗯,我明白了。”

  男人点了点头。

  “这意味着——谈判破裂?”

  我紧随其后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话说,你为什么不试着要挟我?”

  “如果你用我的性命,或者我妹妹的,又或者其他人的性命要挟我,让我加入你的组织。如果用这个方法,说不定能够成功。”

  “唔……李少辉,你应该知道徐庶和曹操的故事吧。”

  “……这样啊,我明白了。你还真是一个聪明的家伙。”

  谈话到此结束。

  不是我单方面这么认为,恐怕这个未曾自报过姓名的男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抬起手,用着命令的口吻说道:

  “那么,执行备用计划。”

  备用计划。

  突然冒出来的词语让我大脑出现了一瞬的短路。

  “一瞬”,说明我大脑短路的时间不长。当然,这不是说明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而是——没有时间继续思考。

  用一句不知道说过多少遍的话来解释——现实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

  她来了。

  如果是以前,我会不假思索地认为这个“她”是指持之以恒来找我收房租的周紫荆,但现在,光看“她”这个字,已经无法辨别究竟是谁会来到我的身边。

  但不管怎么说,就像是遵从着某人的召唤一般,她——王倩出现在我的旁边。

  是什么时候,又如何过来的——这样的事我压根没有去想。

  用常理去衡量怪物是不理智的行为。

  尤其是当这个怪物要夺走你的性命时,还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不止是不理智,甚至是失了智。

  “王倩——”

  对,眼前突然出现的女人。

  名为王倩的女人。

  她正朝着我,伸出爪子。

  那是足以撕裂金属的爪子,如果落在我身上,只需要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就能把我搅得四分五裂。

  ——毫无疑问,她的目的是想杀了我。

  对此,我不感到吃惊。

  不如说,如果现在才吃惊反而很奇怪。我早就已经做好会发生这种——最糟最恶最凶最绝望情况的心理准备。

  既然帕萝丝,我妹妹,甚至包括我都可能会被乘隙而入——那么对象变成王倩,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抱着这种想法,我望向了王倩。

  看到了那双血瞳。

  然后,

  有生以来。

  一直如钢铁般坚韧,不曾动摇过的信念。

  任何事情都不过是“只是这样的事情而已”的理念。

  产生了动摇。

  “唔——”

  我才不会说什么“难以置信”这种无聊的话。光是一句“产生动摇”就足够说明我的心情。

  我盯着她。

  仿佛要把她的模样深深烙入视网膜一般,盯着这个桃发血瞳的女人。

  深青的鳞片已经覆盖她的全身,爪子——如同龙的爪子一般,绝对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青色爪子距离我的脑袋只有一段可以说是【不存在】的距离。

  要被她杀了吗?

  被王倩杀掉?

  哈——

  我确信自己正在做出笑容,做出想要大笑的表情。

  但那绝对不是临死前的故作姿态,也不是在矫揉造作,无病呻吟地想要哄抬自己的从容不迫。

  只是单纯觉得好笑而已。

  自己会死什么的——这样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

  然后,仿佛就是在验证我这句话是多么强有力,不容驳倒的真理一般。

  某件东西出场了。

  突然登场的东西,是一根三米长的长矛——这只是我透过模糊的黑影做出的猜测,也是眼下唯一可能出场的东西。

  它并非是以简单登场,类似从幕后走到台前这种温柔的方式登场,而是如同龙卷风一般——骤然降临。

  围绕在它身边的螺旋气流吹乱我的头发,甚至割伤了我的肌肤,然后——从我的身边穿过,以即使奥运选手也要为之惊叹的精准度,命中了正在高速移动中的王倩的肩膀。紧接着就像是无法承受住这股突然施加的力量一般,已经快要近身抓破我脑袋的王倩,在短短一秒的时间内,就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王倩被击飞了。

  被一根长矛击飞。

  “真是的。我更加搞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了,人类。”

  以救星的身份登场的少女,望着王倩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道。

  “…………”

  似曾相识的一幕。

  但截然不同的人物。

  形势逆转,立场颠倒,物是人非——原本是敌人的帕萝丝,现在正站在我的身边保护我,而原本相当于我保镖的王倩,在上一秒,差点就把我杀了。

  我摇了摇脑袋,不去想多余的事情。

  “说来话长,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计划没有失败。”

  “啊?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虽然我不明白你到底在做什么,但看到她——王倩那副模样,无论怎么看,你们的计划都已经破产了吧!”

  所以我才说你们人类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她这样说,目光中的警惕始终没有消退。

  “……你说的没错。王倩那副模样,的确很糟糕,可以说我们现在正是陷入了最恶劣的情况——但把这份最糟糕,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也一并纳入考虑范畴的任务,就是身为主人公的我应该去做的事。”

  我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旁边。

  望向那个男人原先的位置。

  ——那里,什么都没有。

  像是打从一开始就没存在过一般,那个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说些漂亮话,你到是做一点有用的事啊。”

  帕萝丝回头瞪了一眼那张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的清清楚楚的,面目可憎的男人脸庞。假设情况允许,她真想一脚把这个男人踹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可是不行,现在的情况甚至不允许她做除了移开视线之外的动作。

  因为对手是王倩——一个只要对手露出半点破绽,就会立马被她那无与伦比的战斗嗅觉抓住的战斗天才。

  “我也在尽我所能地想办法啊——喂,帕萝丝,你在这种黑暗,没有掩体的环境下,和王倩战斗的胜算是——”

  “零。”

  帕萝丝毫不迟疑地回答了李少辉的问题。

  “保护一个人,比杀一个人要难得多。我之前甚至没有把握拿下在王倩保护下的你……更别说现在立场反转,让我一边保护你的同时和王倩战斗……别说战胜她,能够自保都已经是极限了。”

  “——还有,我只是在假设最困难的情况而已。事实上,我没有打算保护你,不要高估自己,人类。”

  “根本没必要强调这一点吧。”

  “我只是在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意思是‘必要的误会’就没问题了吗?”

  “有咬文嚼字的功夫,不如想想办法,人类!”

  “我有在想啊——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至少现在不是半吊子的时候,帕萝丝听见男人这样小声嘟囔道。

  “近身战,陆地战,这两点,王倩应该是全方面压制你,没错吧?”

  “——你怎么知道的?”

  你明明没有看过我和她的那场战斗——这句话帕萝丝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我一眼就看穿了。”

  “说得这么厉害,你想一点办法出来啊——人类!”

  帕萝丝头也不回地说着,目光紧紧锁定在黑屋的一角——对她来说,这种程度的黑暗,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即使没有照明的设备,她也依旧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六楼的每一角。只不过,有时候能把东西看得太清楚不一定是好事。因为不仅会看见该看见的东西,甚至会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还会注意到会让自己产生“如果没有注意到这个该有多好”的想法的东西——

  ——看不见。

  无论什么地方,哪一个角落,都看不见王倩的身影。

  她绝对在这间屋子里,帕萝丝如此确信着,但是,她却看不见王倩在哪。

  王倩不会隐身,那么答案只剩下一个——

  “……李少辉,我们可能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

  帕萝丝轻描淡写地说着,

  “我连她的动作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