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我活动了一下手臂的肌肉,虽然刚才忙活的主要是嘴,但是身体其他部位也不可避免地出现疲惫的状况。

  所谓的牵一而动全身便是这个意思吧。

  不过,能够在没有引起学生骚乱的情况下,把那些闹事的家长安抚下来,就算费再多功夫也是值得的。

  “虽然,他们的遭遇让人同情,但也别是闹到学校来。这样做除了会让我们更困扰之外,一点意义也没有。”

  自己的儿女先自己而去,这固然是一件悲伤的事,但只要想清楚每个人终究都是会死的,这样就能好过一些了。

  换句话来说,死亡虽然悲伤,但不应让人消极堕落。通过亲人的死亡,来意识到活着的珍贵,从而更加珍惜生活,这才是我想要看到的,认可的事物。

  但是——

  我撩起右手的袖子,在手腕的部分有着几道抓痕,那是人的指甲在上面划动,硬生生抠出来的痕迹。

  “哈哈哈……我是不反对动用暴力,但是用指甲来挠人,也太过分了。”

  我苦笑了一下,心中即不存在对那四名家长的同情,也不存在对他们的行为的愤怒。

  人们需要为自己的言行造成的后果负责,而不是在事件之后,像丧家犬一样试图用不堪一击的嚎叫去指望别人承担自己的责任。

  明明是自己的责任,却不想着自己去承担,而想着推脱给他人,这样的人,虽然可怜,但不值得我去同情。

  ……差不多该到上课时间了。

  我把袖子放下,朝着操场的方向赶去。

  从学校的教务处赶往操场,并不是很长的一段距离,只不过中途会经过三个篮球场,被刷成墨绿色的篮球架下面站着不少男男女女,他们有的人在原地拍着篮球,有的人则是站在篮筐下面的油漆区里,试着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把球放进篮筐。

  目睹此情此景,我不由得会心一笑,以前的时候,我也有想过去当一名篮球运动员,可惜最后因为身高过不了关,最终还是放弃了。不过,因此而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嗯……?”

  在篮球场的旁边的旁边,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在种植着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的树坛旁边,有着五六名男生聚在一起。他们神情紧张,东张西望的模样引起了我的注意。不,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穿着校服。

  这所中学的校规有着明确规定,无论是周几,只要在学校,都必须穿着由学校派发的校服。

  这个规定,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在全国,估计也没有几所学校会像这所中学一样,有着这么死板的规定。

  ——衣服脏了怎么办?

  校服当然不止一套,就算有一套脏了,还有着备用的可以穿。

  “不穿校服可是不对的——哈哈,该吐槽的不是这个。”

  不出意外的话,那几个人大概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而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不良少年。

   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身体开始行动,似乎是想要逃走。

  “你们几个,在那里做什么呢!”

  甚至没有做任何实际行动,只是喉结滚动,发出如惊雷般洪亮的声音,那些聚在一起的男生就如受惊的鸟群般四散而逃。

  真是一群没有骨气的家伙。我在心里嘲笑一句,加快步伐的速度,来到树坛旁。

  “没事吧?”

  “嗯,还好……也已经习惯啦,哈哈,谢谢老师。”

  围成一圈的男生们散去之后,留在原地的是一名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学生。

  他正搓着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着。

  “怎么能够习惯!赵邵诗!抬头挺胸!要有男子汉的气概啊!”

  “啊哈哈……不行的,对我来说那太勉强了。不过没关系的,大家也只是向我勒索点钱而已,不会伤害我的。”

  少年说着说着,头变得更低了。

  不过即使低着脑袋,也没能掩盖住他那能够让同年龄的女生为之惭愧的容貌,如果不是留着长度过短的发型,即便是认识他的人,也会下意识认为他是一名女生吧。

  “什么伤害不伤害的,当他们像你勒索钱财的时候,就已经是在侵犯你了。你是男人吧?要更有骨气点!”

  从认识他的那一天开始,少年就一直是这副模样。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向别人求助,只会一脸微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般承受着。就是因为他这副不抵抗不声张的姿态,才会让那些混蛋得寸进尺,日复一日地骚扰他吧。

  “老师,不要太难为人了啦。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有‘骨气’的。‘骨气’什么的,就连想都不敢想呢。”

  “那就不要去想——”

  我顺着赵邵诗充满自卑感的话说了下去。

  “——直接付诸实际行动吧!比起思考,人更重要的是先去行动!只有动起来了之后,才能去说其他事!”

  我握紧拳头,不遗余力地鼓励着这个让人怜悯的少年。

  至少,我希望在他还是我学生的时候,能够看到他昂首挺胸的场景。

  “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睛产生错觉,少年的眼睛一下变得明亮起来。

  “老师说的那句话,真的很帅气啊。好像经常有听老师说呢。‘比起思考,人更重要的是先行动’一类的话。”

  啊哈哈,这句话是我的格言来着。并不只是嘴上说着那么简单,在当教师,或者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是这么做的。

  如果人一直去思考,而不行动的话,那么必将一事无成,对此我深信不疑。

  “嗯,很帅气吗?我也觉得很帅!你也试着把这句话当成自己的格言吧!绝对能让你产生质的改变的!”

  我朝着少年竖起大拇指,学着曾经看到的动画上面的角色露出白牙灿烂地笑了起来。

  这样做会不会显得我太傻了?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我心中还是存在着一丝不安。

  可是赵邵诗接下来的反应,让我这份不安消失了。

  “我会试着去做的。”

  说着,他也做出了跟我相似的举动,只不过没有露出牙齿而已。

  “但是,现在还不行。因为我现在也有自己的【格言】。”

  “咦?是吗?原来你也有自己的格言吗?说说看是什么吧!”

  我很好奇,赵邵诗这么弱气的人会有格言这样的存在,这让我有点不能理解。因为在我看来,会树立自己格言的人,大多都是态度强硬的人。

  “这个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少年的笑容真的让人无法抗拒。

  很难想象会有人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后,还能忍痛去勒索他。

  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份美丽,所以才会被人盯上吗?想到恶俗场景的我,手指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

  “老师,您真的是一个很棒的【人类】,从您的身上,我看到了宝贵的东西。所以,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很危险。

  我眯起眼睛,注视起少年。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却比起刚才多了一分危险。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听到了什么话,也请您一直恪守本心,坚持到最后吧。因为这样的话,那个人才会更加高兴。”

  “……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老师,第二节课的铃声已经响了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快去上课吧。”

  赵邵诗有哪里不对劲。

  那些话,即便我没有什么太多的常识,也能看出来,都不是什么能出现在正常对话里的话语。

  但是我又没办法明确指出他话里的异常。尽管能够用一些手段继续追问,但现在无疑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如他所说,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了。

  “啊哈哈哈!一不小心聊过头了!嗯,我们走吧!去上课吧!今天的课程是盘带饶过障碍物后的射门!没有劲道的射门我可不会给分呢!”

  “哈哈哈……老师,还是饶了我吧。”

  

  

  

  

  

  

  

  “我说啊……”

  “怎么了吗?”

  “你这是在翘课吧。”

  “嗯?不是,我已经请过假了。我是有准备的。”

  嘁,那可真了不起。于天坐在树坛旁的瓷砖上,摇摆起脚,仰头望向天空。

  虽然还没到雾霾最严重的季节,但是天空也早已看不见蓝色,灰沉沉的天空带给人的压力宛如一座大山压在心头上。

  会不会大城市自杀率高的原因,也跟当地的天空有关呢……在这样的天空下生存的人,一举一动都会带有压力吧。

  不远处的少女到没有理会少年矫情的思考,也是,如果不说出来的话,谁会知道于天在想些什么呢。

  “我说啊……”

  “你和女生说话时,只会用这三个字起头吗?”

  “是啊是啊!真是对不起啊!我这个人是不太懂得和你这样的女孩子聊天!这样说你满意了吧!”

  少年被呛声得险些说不出话,嘴唇折成波浪状,不快地把视线移向少女。

  “能够诚实地承认自己的不足,是一件值得夸奖的事。为此感到高兴吧,于天。”

  少女——周紫荆驻步在于天跟前,有着细长睫毛的眼睛瞥了一下少年旁边的空位,可能是在嫌弃上面隐约可见的污垢,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坐下去。

  “怎么能够高兴得起来啊……周紫荆,我们就在这里坐着不动,就能引出你口中的‘那个人’吗?”

  “这是不可能的,请你认清现实,于天。”

  “那我们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啊!你是在搞笑吗?”

  于天激动地站了起来,十根手指随着手掌张开而开始肆意扭曲,抓狂的他甚至连表情都扭曲了。

  “因为情绪激动的失态是一件丢人的事。你最好收敛一下你的情绪。更何况,如果失去冷静,等待你的只剩下死亡。”

  少年的贸然举动并未让少女的神情出现波动,她似乎很能理解于天现在的心情。当然,这也是她对于天并未抱有多少恶感的缘故,如果换做是那个人,或许现在已经开始一场必定会以有一人死亡来作为结尾的战斗。

  “我们现在是在等人。那个人来了之后,一定会带给我们重要的信息。这样一来,我们才能更好的制定计划。”

  “那个人……等下,你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在说——你压根就没有想好计划是什么?”

  “纠正,并不是没有想好。我已经设好了方针,剩下的就是具体该怎么做。”

  “那不是跟什么都没想没多大区别嘛……”

  “区别很大,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和那种无谋而动的人混为一谈。我只是为了能够提高你生存的可能性,才如此谨慎的。如果你对此感到不满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该怎么做,只是这样做的话,就不能保证你活下来而已。”

  即便这样也要现在开始行动吗?少女双目平静地看着于天,等待着他的答复。

  “……好,我明白了。那就等着吧。”

  我也不想死啊。于天在周紫荆不带感情的威胁下,选择了退让。毕竟,就算他再怎么被火气冲昏头脑,在死亡面前也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站起来的身子又一次坐了下去,接着权衡再三,少年从兜里取出从小卖部买的廉价纸巾,擦拭起树坛。

  “你在做什么?”

  “把这里擦干净啊,你很嫌弃这里吧?所以才一直站着。不是要等人吗?一直站着也很累的吧,等我把这里擦干净后,你就坐下来吧。”

  于天的声音里充斥着不耐,他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回头,而是认真地寻找瓷砖上的污垢,看起来是打算一点不剩地全部擦掉。

  “不用了,就算那样,我也不会坐下去的。”

  “这样吗?我懂,因为不屑于和我坐在一起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少年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嗯?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会不会坐这里,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是无法理解于天的思考回路吗?周紫荆锁紧眉毛,神情较真地说道。

  “听到这种话,我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少女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在说她根本没有把于天当做一回事。意识到这一点的于天,嘴角泛出苦涩。

  “好了,擦干净了。你坐不坐是你的事,我也不管了。不过站着聊天很累的,不光是你累,我也会累的,脖子也会酸的。因为要一直抬着头。”

  “……那么,我就坐着吧。”

  少女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坐在了于天的旁边。

  在坐下之后,她立马开口了。

  “——你有想和我说的话吧?因为你刚才说了,聊天什么的。”

  “你这种说法要是被不知情的人听到了,会对我产生误会的……真是的,我也真是够渣的,那个笨蛋才死,就和女生这样聊天什么的……算了,别在意。我是有想说的事想跟你说。”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落寞。

  从他低沉的声音里,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十分失落。

  “周紫荆……你觉得,人类有灵魂吗?”

  “为什么会想问这个?”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问问而已,想知道你的看法。”

  “不能说清楚的话,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切,这个女生可真难应付,一点都不可爱。于天暗暗咂了咂舌,心中对周紫荆的较真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为什么自己会想问这个问题呢?

  闭上眼,在心里面先问了一遍自己后,少年才睁开眼睛开口回答了少女的问题。

  “——是在后悔吧。”

  “后悔?对什么感到后悔?”

  周紫荆穷追不舍的样子,出奇地没有让于天感到懊恼。

  于天低下脑袋,望向自己的惯用手。

  这只不过是一只平淡无奇,没有任何奇怪之处的右手。

  “我在后悔没能好好地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那个笨蛋。只是用这只手,敲打出冷冰冰的文字,用这种敷衍的态度做出了答复。”

  是的,没有当面向她认认真真地告诉她自己的心情,而只是把嘴没有意义的结果用文字告诉给她。

  想要告诉她时,却已经没有机会了,我没有办法接受这种结果——少年再为此懊悔着,悔恨着。

  “所以,想着如果人要是有灵魂的,死了之后也能以幽灵啊,鬼啊一类的东西存在着的吧?这样的话,我不就有机会向她【表白】了吗?纵然结果不会改变,但我不希望——”

  “差劲。”

  少女一脸嫌恶地说道。她不满地皱起眉毛,眼中含着怒意与鄙夷。

  “再说一遍也没有任何意义。难道你是打算为自己辩解吗?”

  “不是。才不是想辩解什么的。只是我不希望那个笨蛋误会。那个笨蛋,那个家伙——绝对会认为是她自身的错,所以我才拒绝她的。”

  ——为自己辩解什么的,这种事根本毫无意义。

  自己是个人渣,这是用再怎么妙语连珠的人也没有办法去改变的事。

  就算外面有精美的包装,也没办法改变里面装着的是一坨臭不可闻的屎的事实。

  “我是想告诉她,有错的人并不是她,她其实比她想象中还要优秀。有问题的人是我,是我这个明明早就有喜欢的人,却一直不肯表露出来,让飞蛾误以为自己是火,烂透了的电灯啊。”

  罪恶感又一次涌了上来。

  几乎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冲垮了于天一道又一道心理防线。

  “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

  比起少年的情绪激动,周紫荆的反应到是显得尤为平淡。

  “我当然知道没意义啊!但就是想说啊!怎么了嘛?有什么意见啊?”

  于天有在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尽管言语尖锐,可他至始至终也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只不过是用两只手扒住自己的大腿,指甲深陷进了肌肤而已。

  “并没有什么意见。”

  少女的声音像是一块雪山上的寒冰,从上面流露出来的寒气,即使远远站着,也会被其所冻伤。

  “只是觉得你这副模样真是丑陋。”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这矫情造作,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模样,真是太丑陋了。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为什么由我说出来之后,却又不肯承认了呢?”

  “我哪里有不——”

  “别辩解了。你就是这样想的吧?想要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来博取我的同情,来让自己的罪恶感减少。借着这些话,来让别人觉得你也是事件的受害者。”

  少年的话,堵在喉咙眼上没能说出。

  眼球僵硬地转动,于天望向了表情漠然的少女,嘴唇蠕动,一个字也没能说出。

  偏激且独断专行的话语,却几乎每个字都戳到了少年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后悔,只是最初那个问题产生的原因,可却不是让自己把问题说出来的理由。就算心怀问题,也不是非要问出来不可。那么自己会想把这些话倾诉出来的理由,恐怕和周紫荆说的一样。

  ——说出来了,就能好受点了。

  冠冕堂皇,看起来能鼓动人心的话,终究不过是用来掩饰自己的软弱。

  “哈……”

  于天像是面对老刑警的拷问而放弃抵抗的犯罪者,束手无策地叹了口气。

  “你赢了,你是最后的胜利者,美丽的小姐。”

  “请正常说话。”

  “我的意思是——你说的对,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我就是抱着那样的打算,所以才会想和你说这些话的。我真是差劲……差劲到家了。明明已经承认自己是个人渣了,却还想着辩解什么的……”

  于天用下齿咬住上唇,因此而产生的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痛感让他稍微平复了心情。

  “能够承认自己的丑陋是一件好事。”

  “啊哈,这句话你刚才说过一次。”

  “因为这就是你的优点,也是你身上的价值所在。人类在犯错之后,会下意识给自己的行为找出合理的理由,这是必然的事,但是,你和一般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你会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坦率地认错。”

  少女较真的性格让少年确信她不是在挖苦自己。可即便知晓这一点,于天也没办法开心起来。

  换句话来说,不就是在说我脸皮厚吗?也对,我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认错态度好了,毕竟老师也夸奖过我这一点呢。

  “人类死后是没有灵魂的。”

  就在于天又在胡思乱想时,周紫荆回答了他最初的问题。

  “不存在的吗?”

  “是,人死后是不存在灵魂的——或者说,你想象中的那种‘灵魂’是不存在的。就算你想要解释清楚,想要道歉,也不存在你想要的那种‘灵魂’作为你倾诉的对象。”

  周紫荆用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眼神变得终于不再让人觉得冰冷。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算你有没能传递到的情感,也不会有机会再说出口了。遗憾也好,懊恼也罢,即使胸口被悔恨之情塞满,你也绝无可能再向那个人传递出去。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个人死了。”

  “唉……”

  ——死亡,就是这样纯粹的东西,我是知道这一点的。

  于天又叹了口气。

  “是呢,就该是这样呢。没错,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当然是知道这一点的。那些一大堆想跟她解释的话,也估计不会再说出去了。什么啊,结果到头,我身为受害者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啊。她死了之后,错误的事和正确的事对她来说,都失去了意义,而对于活着的我来说,没能帮到她,就是最大的‘恶’——这样看来,我真的是受害者啊。”

  “如果你要这么想的话,我并不反对,但也不认同。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是对于‘你’来说最好的做法。”

  她将手指移向自己的左胸上,意指的并非是衣服下那些脂肪,而是埋藏得更深的心脏。

  “把你心里一切想要对她说的话,因她而生的悔意,永永远远地保存下来。不要忘却它,也不要释怀它,而是背负着它,直到迎来必将造访的死亡。到那时,你就可以把一切都放下,回归死亡了。”

  “……那个,紫荆小姐,您的意思是让我趁早自杀吗?”

  “你愿意这么想的话,我也无话可说,自杀,或者等死,一切都看你的抉择。”

  哈哈……还真是说话爽快的女生。不,这好像不能叫爽快,这应该叫I什么呢……不解人情?不懂气氛?不过,她还真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周紫荆这些没有一句是在安慰自己的话给鼓励了,于天的心情又一次变得亢奋。

  “她来了。”

  这个时机刚刚好,听到周紫荆的话,少年愉快地眯起眼睛,目光随之抛向远处。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留着双马尾发型的少女穿着在这所学校里最常见的校服,穿过了挤满人的篮球场,来到于天及周紫荆的旁边。

  “——你为什么会在这!?”

  “怎么是你!?”

  双马尾少女注意到周紫荆身边的于天,而同一时间,于天也看清了少女的样貌。

  他们不约而同地伸手指向对方,大声惊呼道。

  “怎么,你们认识吗?”

  “当然认识啊!紫荆!为什么你会和这种人待在一起啊?你知道吗?他是那种班上的女同学死了,还能出口冷嘲热讽的混蛋诶!”

  “喂喂喂!你在那里说什么呢!别空口污我清白啊!我什么时候成了那种混蛋了啊!到是你才有问题吧,不由分说就想打人的暴力女!”

  从双马尾少女嘴里蹦出来的话,差点没让于天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赶忙从树坛上站起身子,指着少女急忙还击道。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刚放学没多久那段时间,我来学校找人的时候撞见了他!碰巧知道了他和那个自杀的女生是同班同学,就想着问他一些事,结果没想到,他这家伙一直在嘲讽那个女生,说了些像是‘玻璃心’啊,‘活该死掉’啊这种话!超过分的!”

  “喂!不要再那里继续捏造了!我根本没说过‘活该死掉’这种话吧!?”

  “哈,被我逮到破绽了吧,你是承认了那句‘玻璃心’了吗?”

  “唔——你这是钓鱼执法!”

  “哼,是又怎么样!你还能打我不成啊?”

  两个人用言语进行着交锋,视线对撞时甚至让人误以为会迸出火花。一步一步靠近着,如果不是还有个周紫荆站在旁边,或许这一男一女立即就会近身厮打起来。

  “停止你们的闹剧。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幸好,周紫荆还保持着应有的冷静,她没有受到两个笨蛋相遇时产生的奇怪氛围影响,冷着一张脸用声音让两人降下温度。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馨园,你应该已经看过那个视频了吧?”

  “——啊,是……看过了,真是不得了的……烂到家的视频啊。”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叶馨园的表情立马变得阴沉,咬牙切齿地沉声应道。

  “视频?什么视频?”

  “嗯,既然已经看过视频了,就代表你对这个事件或多或少已经有足够的认知了……即便如此,你也要继续加入进来吗?”

  “事到如今还问这种事做什么?你不是提出过要求,我也已经答应了吗——一天之内,我会把这件事漂亮地解决的。”

  “是吗……那么,请让我纠正一下,不是‘我’漂亮地解决,而是‘我们’漂亮地解决。”

  周紫荆朝着叶馨园伸出右手,脸上带着难以察觉的微笑。

  叶馨园微微一愣,旋即用作为女生来说,实在是太过豪迈的坚定笑容取代了阴沉,伸出手用力地握了上去。

  “是的,没错——是‘我们’,不是‘我’一人!”

  

  

  

  

  

  

  

  “我说,灵使啊。”

  “怎么了吗?”

  走在种植着树的绿化带旁,李少辉万般无聊地叹出白色的雾气。

  “你说,为什么我们两个人的事,会被其他人知道呢?你应该是只有我能够看到的吧?”

  “我怎么知道……啊!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大叔你经常到处乱说,所以才会泄露出去的。你不是总指着我说‘那里有个小女孩’一类的话吗?”

  灵使使劲地晃动脑后的单马尾,身子欢快地上下摇摆着。

  “别说傻话了,先不说我就只和那么几个人说过你的事,就算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泄露的,那也太快了。别忘了,从我和你相遇开始,到今天为止,也只过去了八天的时间而已吧?在这么点时间内就彻底暴露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唔……听你这么说,是有点不对劲。可如果不是因为你大嘴巴的错,那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暴露了……因为啊,我的存在对于其他人来说,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要想发现一件‘不存在’的事,就算是人类史上有名的科学家也很难做到啊。”

  小女孩闭眼冥思苦想着,盘腿坐在空中,眉毛与眉毛间几乎拧出了一个麻花。

  “算了,不要想了,凭你的智商,就算继续想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更何况你还失忆了,所以就不要挣扎了,以及——”

  男人放缓了脚步,视线穿过鲜有车经过的马路,停在远处的教学楼上。

  “——要是被你想清楚了,我来学校的乐趣,可就大大减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