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内,幽红色的光芒静静地闪烁着。

  时间刚刚过了下午四点,但窗边的窗帘已经拉上了,房间中的光线看起来像是黄昏的末尾一般。

  艾莉克希娅坐在床边,默默地捧着血色的红宝石挂坠。幽红色的光芒从挂坠中不断地溢出,让她的脸也被笼罩在了那一片红光之中。

  自从洛奇手下的那名黑发少年被月弦演者等人击退过后,他便没有再回来过,而洛奇也没有派遣新的手下来看守自己。而赛瑟琳娜向自己发出过那次邀请之后也没有再度联络自己。虽然自己起居饮食依旧得到了保障,但却产生了一种被他人遗忘的感觉。

  一时间,渴望的自由来到了自己的身畔,但自己却不知该去往何处。外面的世界无比的广阔,但自己一个精灵,在人类的国度又能去往哪里呢?

  “我……是不是,已经习惯了笼子中的感觉了呢?不知不觉间已经丧失了为自由而拼搏的勇气了。”

  艾莉克希娅叹了口气,随即将目光重新聚集在捧在手中的红宝石上。昨天,红宝石中突然传出了赛瑟琳娜的声音——‘明天下午的时候,注意聆听红宝石中传出来的声音。或许,这能促使你做出抉择。’

  “所以说,究竟是什么啊。”

  红宝石挂坠只是单调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听不见丝毫的声响。

  “嗡——滋滋,啪滋——”

  猛然间挂坠响起了尖锐的噪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着。艾莉克希娅不快地皱了皱眉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红宝石挂坠上。

  ——‘稍微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两个智慧种族之间,真的能够做到平等相处么?’

  随后,挂坠中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自信,从容,且充带着些许傲慢的声音。艾莉克希娅的心脏一瞬间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不会错的,是洛奇的声音。那个令她憎恨又畏惧的少年已经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子。

  ——‘千年前,精灵女王因为自己偶然间诞生出的‘幻想’,编制出了那个改变了世界格局的术式。’

  明明是那么憎恨的声音,但许多天未曾听见之后,反而有了种淡淡的怀念感。自己被同胞背叛的过往仍然历历在目,而洛奇对自己傲慢无礼的强压也深深地刻印在心中。如今,自己仍然在他们两者之间不断地徘徊着。

  ——‘我一直都在思索着,我们真的有能够和幻想种族平等相处的方法么?……’

  随着洛奇的演讲的进行,艾莉克希娅的心情也在不断地变化着。

  ——‘他们真的甘愿与因为一个个体的‘幻想’就屈服于我们人类么?’

  帮助月弦演者杀死洛奇,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抉择,但为什么这些天中自己会一直犹豫呢?

  ——‘因为我是人类,所以就算‘幻想’的某个地方是错误的,是扭曲的,我也要守护住幻想。’

  但是,随着洛奇演讲的结束,自己的幻想也宣告破碎了。

  自己与他的信念和立场都是彼此对立的两个极端,绝对没有妥协的可能。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抉择么?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不过是二选一的命题,哪一边都不是值得高兴的选项,只是剔除掉最坏的选项罢了。

  自己作为一名精灵,是没有在人类国度生存下去的能力的。艾莉克希娅只能选择依附某人。

  ——‘今天下午,红宝石中的声音也许会帮助你做出抉择。’

  “赛瑟琳娜那个时候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将洛奇的声音传递了过来,艾莉克希娅并不清楚。今天下午听到的话会不会是伪造的,她也没有考虑。

  她的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种预感了,而红宝石挂坠中传出来的声音实际上相当于推了自己一把。

  她深吸了一口气,取下了脖子上的红宝石挂坠。

  ——‘如果做好了抉择,就将红宝石挂坠取下来,摔碎掉吧。’

  赛瑟琳娜在说这句话时的笑容此刻又浮现在了艾莉克希娅的脑海之中,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吧。

  艾莉克希娅用力将红宝石挂坠向地面掷去。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之后,鲜红的液体从挂坠中爆裂了开来。那液体宛如殷红的鲜血。

  “这……是?”

  艾莉克希娅不禁捂住了嘴,惊疑不定地望着地面上鲜红色的液体。

  这是,窗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风声,某个高速的物体似乎正在接近这栋建筑。艾莉克希娅急忙转身,发现窗边的窗帘已被风高高地掀起,一名面色苍白的少年正站在自己的背后。

  “我就知道你会做出这样的抉择的,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同伴了。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少年向艾莉克希娅伸出了手,四点左右依旧强劲的阳光从被掀起的窗帘外照射了进来,让少年的脸显得更加的苍白了。

  “你是……我记得,我们似乎见过……”

  少年苍白的面庞让艾莉克希娅觉得莫名的熟悉。

  “我叫诺赛硫特,与月弦演者第一次拜访你的时候,我与泠交过手。”

  此时,艾莉克希娅的手与诺赛硫特的手握在了一起。

  眼前的风景一瞬间转变了,湍急的气流从耳畔流过,世界被分割成了一对混沌不清的颜色。血色的光芒微微律动着,风再次将窗帘掀得很高。当窗帘落下之时,两人的身影已经完全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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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鸟早已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家园究竟在何方了。这段岁月对它来说实在太过于漫长了。几个世代的风波动荡,数个种族的荣辱兴衰,这些数不清的变动一一从它漫长的生命中流过。虽然那些变革发生之际,它只是作为一名渺小的看客蜷缩在世界的角落里,但在漫长的时光流逝之后,它这样微不足道的看客也被赋予了非凡的意义。

  镜鸟扭动着僵硬的脖颈环顾四望。左右两边排列着高大耸立的柱子,厚重的柱子支撑着漆黑的高高的屋顶,空间左右两边的尽头广阔到自己的视力无法穷尽。略微低下头,由光滑的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模糊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如果镜鸟拥有人类的知识的话,它一定明白这其实是在一座宫殿中,而如果它是阿卡兰蒂帝国的人的话,它更是会惊异这座宫殿的内部竟然是如此的模样。因为这里便是阿卡兰蒂王国的禁区,其国王一直闭门不出的地方。

  宫殿的装饰难以用‘华丽’来形容,开阔可能算得上唯一的特点了,但如此宽广的空间中竟然丝毫察觉不到人类生活的气息,难免让人产生一种荒凉的感觉。而宫殿的采光竟然出奇的差,整个空间都沉浸在一片阴影之中。镜鸟再度环顾四望,实在觉得这里和自己的栖息地相去甚远。但事实上,由于时代过于久远,它自己也不太记得栖息地究竟是什么样子了。毕竟它的族群早在千年前就灭绝了,如今,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只镜鸟。

  镜鸟再度无聊地扇动起了翅膀,翅膀根部的肌肉咬合处发出了不协调的声音,宛如数块拼凑起来的骨头互相咬着。它那介于人类和兽类之间的智力实在无法理解这道声音的含义。

但那道声音却无意间扇动了它本该早已忘却的记忆。那一天,自己的世界彻底颠覆了,一个远远大于自己的生物抓住了自己,自己的身体被某种力量打开,随即意识被麻痹,在模糊的感觉中,某种冰冷的液体包裹了自己,当醒来时,自己的身体变发生了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改变。

  不会痛楚,不会生病,不会劳累,不会衰老,甚至连时光的流逝都无法察觉。但每当一段时间之后,自己便会陷入一段沉睡,感到再度被冰冷的液体所包裹,随后再度清醒。

  镜鸟继续向前走去。前方地板上的色调变得明亮了起来,凭借在这里生活了漫长岁月的经验,它明白前面就是窗边了。而窗边站立着的那个生物便是这个空间中除了自己之外的唯一生物了。它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按照以往的习惯在对方的肩膀处停了下来。窗外的阳光照射了进来,镜鸟探着头,青色瞳孔也随即发起了光。

  “……”

  站在窗边的那个生物默默地将自己从他的肩膀上拿了下来,将它捧在了掌心里。他用目光望向自己的羽毛,宛如玻璃般的结晶化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了淡淡的光泽,镜鸟不是特别能理解对方这一行为的意义。

  但凭借生活在这里的丰富经验,镜鸟渐渐明白了这一个体和先前抓住自己并加以改造的个体似乎是同一个物种。自己的生命实在是太过漫长了,呆在这座宫殿中和自己相伴的这种个体已经更换过许多个了。但不知为何,他们的行为全部都大同小异,甚至让镜鸟产生了他们全部都是一个个体的错觉。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之后,那个个体将自己放在了窗沿,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当然,他喃喃自语的内容也是镜鸟所无法理解的。

  “王位争夺的游戏就要落幕了呢。再过几个月,结果就能够出来了吧。”

  那名个体的目光随即移向了镜鸟。

  “等新王的诞生之际,我与你也能得到一次更新了吧。”

  镜鸟看到那个个体的嘴唇弯起了弧度,凭借经验它知道,对方在笑。

  “不论是洛奇,还是弗洛格以及其余为王位争夺的愚者们,当你们为了自己的信念倾尽全力之时,却未曾发现,此刻的世界仅仅向你们露出了冰山一角而已。”

  他将手指摇摇向窗外的某处指去,镜鸟不知道,那个方向的尽头有着什么。

  “当你们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之时,但实际上那只是你们赋予自己的假想的自由。”

 不知为何,镜鸟无端地颤抖了一下。

  眼前的个体在他们的种族中明明还算年轻,但不知为何,镜鸟却感觉对方和自己一样,经历了无比悠久的岁月。

  它用发着光的青色眸子注视着对方,而那个个体也注意到了自己,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对方海蓝色的眸子无比的深邃,像冬日飘落的积雪沉入漆黑的水底一般,镜鸟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被吸入了其中,凝视着那双眸子,就宛如在凝视着时间本身一般。

  看了自己一会儿后,那名个体仿佛对自己感到无趣了一般,再度将视线移向窗外的某处。

  “当你们进入这里成为王的时候,信念,荣誉,名利,财富,你们人生的所有一切都将被重置。”

他像是在对某个人诉说一般。

“其实,就在现在,你仍在囚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