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为何不找个机会揍翻所有的妖怪,彻底结束逢魔之刻?”

回到龙神居所的我不免提出疑问,因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我才会对众人异常严肃的态度倍感不解。面对我的问题,龙神先是还以苦笑,再然后,给我倒了一杯茶的他也随之解释:

“因为这样做的话就本末倒置了……叶岚君应该多多少少了解过一些描述妖怪的作品,无论这些作品形势如何,都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所有的魑魅魍魉具备源头,而其源头往往与人类有关。”

“怎么说?”

“记得中国有一本古籍叫《聊斋志异》,其中所写的鬼怪往往是由人类所化,神魔的话则大多为生物成精或山河土地的具现。换言之,在这些作品里,我们很少有看到完全天生且没有任何源头的妖魔鬼怪。事实也是如此,所有的妖怪都有自己的缘起,而这些缘起也与人类紧密相连。”

欲言又止的龙神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也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或许这话不该由我这样的无名之辈来说,但我总觉得妖怪即是我们恶行所带来的恶果。”

这样的说法谈不上有多反科学,但多少显得另类。而在思索一番后,我倒是觉得龙神的话颇有几分道理。作为一个连考试都需用到各类骰子的人,我本就对理性至上嗤之以鼻。要知道这世间存在太多的不符逻辑与不公平,理性不但无法解释,更不能解决这些问题:

招摇过市的恶人不受制裁,罪大滔天者更是能逍遥法外。律法与理性并非无所不能。所以,人们才会相信蒲松龄笔下的故事。相信苍天有眼,自会惩罚那些罪有应得之人。也正因如此,我才认可龙神的说法。

“所以,那些蒙受了不白之怨、遭受迫害、含恨九泉的人才会化身为厉鬼,企图以这种方式为自己伸屈。”

“没错,因恶而生的存在最终会成为恶本身。”吕织常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挂在嘴边,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阴阳之道即为调和,用来驱逐恶的从来就不是单纯的武力,而是对应的善。再者,我可不像叶岚君那样战斗力彪悍,真打起来的话,我也只能负责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不管是你过度自谦,还是对我过誉。总之,我大概明白了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邪灵妖鬼本就不灭,与其武力镇压待其卷土重来,不如设法将其引渡。”

“这样看的话,你和我那朋友的‘工作内容’还真是异曲同工。”

“记得你的那位朋友是驱魔师,对吧?”点头示意后,龙神也托腮想了一小会,“倘若这两种术法的理念真如此相似,我倒很想见她一面。”

“她也这么觉得。”

虽这么说,但吕织想见龙神更多是出于调查,而非“工作讨论”。

“说起来,你知道以前产土家之前是如何处理逢魔之刻的吗?”

“很抱歉,我在上次逢魔之刻前就被逐出了家门,所以没能参与行动。但就我所知来看,家族似乎并没为此做太多准备。”我没有开口,讲述着这一切的龙神也随即意识到了问题,“上一次的时候,产土家的势力还没那么大。可就算如此,他们还是表现得游刃有余……”

“所以你觉得问题出在哪?”

我不打算点明这一切,但结合手头的线索来看,结论不言而喻。

“要是……往糟想的话,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握拳,不寒而栗的龙神也随之投来了很是复杂的目光,“其实产土家用来镇压逢魔之刻的手段始终如一,只不过……”

“只不过每次镇压都需要献祭一人。”顺着龙神的话道出答案,耸动肩膀的我既无奈又愤怒,“而这次,他们选中了你。”

就算产土家不能只手遮天,权势俱全的他们也一样掩盖了人祭的所有信息。倘若没我与幸太郎的插手,说不定,龙神也会如其他人那样石沉大海,人间蒸发。

“所以,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是啊,只能再作计划了。”

物理驱逐只会让情况愈演愈烈,但采用产土家的传统手段却又违背道德。陷入两难中的我只得望向龙神,而同样对此事了解有限的他也由此陷入了沉思。

“说起来,我的朋友认为所有的献祭都存在对象,所以,要不顺着这个线索想想?”

我就这么随意一说,龙神反倒是恍然大悟,在拍手后,有所头绪的他也和我交换了眼神:

“确实如此,既然产土家能通过人祭来镇压逢魔之刻,也就意味着献祭对象是可以交谈的。”

“也就是说比起搞定全军出动的妖怪,搞定那一存在要更为管用。”

虽得出了结论,但我还是存有疑虑,而龙神也随之道出这一疑虑:

“问题是,在幕后掌控这一切的……到底是谁。”

剑走偏锋,棋出险招。要想出其不意一招制胜,深入险境则是必不可少的。

在一番商讨后,我与龙神也拟定了一个相对激进的方案。那就是主动去接近知晓这一切的产土家成员,但在敌暗我明的状况下,贸然出击只会满盘皆输。所以,我们打算设置一个陷阱,引诱其成员涉足其中。住所周遭的结界能极大程度限制他人使用阴阳术,而在这种情况下,传统的监视手段也成了产土家所唯一能使用的。

利用夜幕作掩护的龙神打扮成了我的样子,我料定三番五次吃亏的产土家不会继续在我身上耗费精力。所以,龙神便成功借用我的身份离开了他们的监视范围。之后,琢磨与幸太郎也会接应他直接前往产土本家。就我看来,心狠手辣的产土家必然有后手,为避免不测发生,我们必须先一步控制住局势。

当然,坐守本阵的我也不是没事人。因为无论产土家是否识破这是一陷阱,在他们没能发现我与龙神身份对换前,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当然,如果他们选择强攻是再好不过的。这样我就不用干坐着一个劲的刷手游……

在龙神离开后,我也将房间的窗户关上并拉上窗帘。因无法判定产土家到底动用了何等规模的资源,所以,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我尽可能不发声且调高电视音量。只有我吸引住了他们的注意力,龙神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展开行动。按照他的说法,产土家的周遭也设置有无数结界,普通人非但无法进入,甚至都察觉不到其宅邸存在。也只有懂得术法者才能破解此道,从而进入调查。作为一个只懂得横冲直撞的莽夫,我显然不适合参与潜入类行动。

在一番自我安慰后,抬起头的我也注视着房间正中央的玻璃桌,在行动开始前,龙神也在桌上摆了一个术阵。这个由八根筷子及水滴组成的阵形就如同雷达,竖起的八根筷子分别代表八方,而腾空的水滴则位于桌面的正中央。这八根筷子分别代表了龙神在住所周遭所设立的八方结界,一旦倒下就意味着结界被破。至于浮空的水滴则能探测房间周遭的情况,若有灵力者靠近,水滴便会朝着对应的方向移动。不时观察术阵的情况,我告诫自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即便产土家的人看出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他们也有大概率会选择强行破门。龙神对这场献祭仪式中决定性的作用,所以产土家才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带走他。继续注视桌面,我发现原本静止空中的水滴突然有了反应。出乎我意料的是,那水滴并没挪向任何一处,而是在空中直接分裂并向四周飞速扩散。

“……什么鬼。”

不免出声的我很是茫然,刚忙关上电视,摩挲榻榻米所发出的窸窣声响也从四面八方向我包围。以最快的速度扫过四周,我未能看到任何东西,可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却越发逼近……

还不是时候。

贸然召唤出蚩尤只会露出破绽,在原地旋转的我尽可能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而当我猛然抬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身处包围网的最中央:

就在这一瞬间,数不胜数的蜘蛛于阴影中倾巢而出,随之铺满墙面及天花板。本以为它们会一拥而上将我吞噬,可它们却相互堆叠噬咬。就像汇聚在一起的水滴般不断增加着体积,数秒后,近乎化作一团的蜘蛛群便由此构造出了一只巨大且恶心的蜘蛛。

足有一张床那么大的蜘蛛呈土黄色且没有视觉器官,节肢及甲壳上则点缀着脏兮兮的紫色,而那犹如锹甲虫角的复数口器更是不断滴落腐蚀性极强的唾液。浑身长满刺毛的巨蜘蛛每每爬动都会发出刺耳的声响,随着距离的缩短,我才猛然发现原来那些紫斑才是它的复眼……

“……我们商量下,你能不能等我消化完了再来?”

自嘲的同时,我也抓起了一旁的椅子。无论眼前的式神强度如何,这房间都凶多吉少。

“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先联系他上个房屋意外险。”

话音未落,犹如子弹的丝网便迎面而来。下意识举起椅子防御,没想到一经触碰,我手中的木椅便被这蛛丝所完全腐蚀。溶化的木屑散发着令人反胃的刺激气味,吸附在椅子残骸上的蛛丝则无比沉重。如若没猜错的话,与我对峙的式神便是产土家的招牌——土蜘蛛。看来为追捕龙神,产土家动用了所有的资源……

龙神住所的格局并不算大,更要命的是土蜘蛛正好盘踞于房间中央,这才致使我的行动会大概率受阻。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移动,毕竟我没信心能躲开每一发堪比子弹的蛛丝。

嘶嘶~~伴随犹如毒蛇探舌声的是多发腐蚀性蛛丝,一边快步一边用椅子腿格挡,勉强应付了这轮攻势的我踏墙起跳。土蜘蛛远比我所想的更为敏捷,就在我腾空而起的同时,抬起头的它也将口器对准了我。只不过,这一反应正中我的下怀……

不受物理规则束缚的蚩尤就这么凭空出现,以泰山压顶之势落下的他狠狠锤击了土蜘蛛的头部。而那腐蚀性蛛丝也因此偏离了弹道,蚩尤紧接的一拳更是令土蜘蛛多足着地。当我落在其正上方的时候,蚩尤所铸造的兵刃也已成形。一把接过石制短剑,猛然刺下的我也顺势将土蜘蛛钉死在了榻榻米上。

吱吱~!刺耳的尖叫不绝于耳,待土蜘蛛的复眼闭合且多足不再摆动时,我才松了口气。随着刺入其身体中的石制短剑逐渐风化,土蜘蛛的身躯也如溃烂般一点点粉碎。就像之前组成那样,它又度变回了无数小蜘蛛,然而没爬几步,这些小蜘蛛便被燃烧殆尽。

当土蜘蛛灰飞烟灭后,我也下意识看了眼房间,原本整洁的房间现已一片狼藉。就在我思索该如何向龙神解释这一切的时候,一种难以描述的灼烧感却从我的手腕处开始蔓延。

“糟……”

话音未落,那无比强烈的眩晕感便如惊涛骇浪般拍击了我的意识。紧接着,我就如同患上了流感般浑身乏力且头疼欲裂。来不及召唤蚩尤的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在重重倒下后,我也总算发现了缘由——就在我的右手腕上,有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小蜘蛛正在爬动,而它也是蜇伤我的罪魁祸首……

来不及懊悔或是自责,当眼皮搭上时,沉重的黑暗与冰冷也将我重重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