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生命最原初的记忆,
那是从黑暗中开始的漫长旅途,
那是在某人怀抱里苏醒的最初的情感,
冰冷的夜雨打在那个女人身上,
那紧紧把我包裹着的身躯瑟瑟发抖,
我只能一味地哭着,
声音并没有从这个街角中传得太远便已经被雨声掩盖,
轻轻哼起的小曲交织着安慰的话语依旧带着全然不变的音色回响缭绕。
温柔的声音和温暖的怀抱一直让我很舒服,
但是还不会喊出那声「妈妈」的自己,
仅能用哭声来诉说对她的担心。
雨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而她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是世界第一次向我所展现的色彩,
在无尽黑暗包裹之中仅存的微小光辉,
在无尽黑暗包裹之中依旧的耀眼光辉,
深深浅浅的脚步踏过了寒冷的雨夜,
直至无明的远方……
∞┉┉┉┉┉∞
序章
在小镇最临海的旧街区里,6月湿热的海风穿梭在大街小巷,好像夏天的味道环绕了整个世界,然而在这午后5点的时光中,旧街区的居民们不是出海捕鱼仍为归来,就是去新区找了各种各样的活来干,原本冷清的街道弄堂更显一分寂寥。
不知道是哪户人家住所延伸出的门庭下,我靠在顶梁柱背街的一面浅浅地睡着,彰显母爱之伟大的燕子呷着食物归巢了,门廊横梁上瞬间爆发出雏鸟们欢快的鸣叫声。
「啊,好吵……」
恍惚间觉得置身之处应该还是那个雨夜中,初夏的日光稍微有些炫目,仿佛一切都变不真实了。
最近连大白天也会梦见那个场景。
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摸腰间,确认枪还在。
明明只是想小憩一下,结果好像睡了不短的时间,毕竟这天气实在是人类慵懒之心的最佳支援啊。
于是我拍拍裤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拉得骨骼咯吱作响。
再这样下去,可就要变成捉迷藏了,还是赶紧做个了断吧。
嘴角微微上扬,因为看到了寻找的目标早已不请自来。
依靠着街边连绵不断的门廊支撑柱隐藏着自己的身体,并逐渐向目标靠近,握着枪的双手紧贴着腰际,喘息变得急促,每次都是这样,觉得猎物即将落入手中,无上的喜欢与兴奋就一并涌了上来。
这距离对手中这把枪来说还是太勉强,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似乎是刚好睡在了对方搜索范围的死角,目标人物完全带着一副对我所在的位置是安全区域的认知在街道另一端建筑的门庭前走着。
前面刚好是一个岔路口,目标看样子是要拐进右手边的弄堂了。
「机会来了」
我从柱子间迅速穿出去,追逐着他的背影进了弄堂。
并没有给他转身的时间,我的加速把握了最佳的时机,在他经过余光最后能瞥到我的位置之时,我的枪已经瞄准好他了。
理所当然地察觉到了什么,此时他也停下脚步,
「结束了,绝对不会射偏的距离,还是说非要挨一发才老实」
我语气轻佻的威胁对他并不受用,他缓缓转过了身子,一脸笑意的将双手举过头顶,
「啊呀,我的挚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在我后面的?」
「不到20秒前吧」
「呜哇,你最适合的职业应该是忍者吧,放我一条生路如何,我家道场的终身荣誉就是为了授予拥有你这样才能的人而存在的」
「投降的话就应该好好地给我双手抱头然后乖乖蹲下哭着说好汉饶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孤苦伶仃的妻子和无人照顾的老母还在等着我回家才对吧,再说你家明明是修车的吧」
他耸了耸肩,像是感到无趣一般,双手又放了下来,
「你觉得你赢了吗,为什么不看看身后呢」
明明五官端正,身材与面容都近乎完美地展现了男性的魅力,然而当他英俊的面庞带上认真的表情时,了解他性格的我每回都会觉得无比违和。
「不过你连女朋友都没有更别提下有小了,所以说后面就算站着一只切希贝诺大狗熊也不关我的事」
「不是狗熊真是可惜了呢!」
仿若风铃般清澈的女声从背后响起。
随即保持着双手举枪瞄准姿势的我,左右腰窝受到了惨无人道的痒痒攻击,
「什么……」
我就像戏台上愚蠢的反派被出乎意料地干掉一样说出了丢人的台词。
话音未落,面前的男生已经举枪射出了子弹。
橡胶弹重重地打在了我的额头上,再加后方的腰窝攻击,瞬间我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顺便连带后面那位没有把握好状况的一起放倒了。
「哇呜……」
听起来被吓到的不只有我,不过在身体缓缓倒下的那一瞬间我心里却十分幸福,传说半只脚踏入天国的状态,我就要体会到了呢!
从经受与大地亲密接触时,下意识的闭眼状态中,满怀期待的睁开了双眼,引入眼帘的果然是白嫩亮丽,修长匀称的……
小腿。
「疼疼疼……」
女生即使摔倒了,也以极为熟练的姿势将百褶裙压了下来,即便本来倒下后应该正中绝对领域位置的我,也只能在严密的防御中欣赏小腿而已。
「哥哥你也太敏感了吧,手指点了两下反应居然这么激烈」
我的妹妹,皆城深羽,此时正一只手按着百褶裙,一只手揉着臀部与地面撞击的具体部位,闭着一只眼睛,带着略微痛苦的表情。
「没事吧?深羽」
「嗯,主要也只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哥哥就这样往后倒了下来」
「还不是凌那个家伙……」
「雨明果然是纯情小男生呢,只是腰而已,被女孩子一摸就那么大反应」
看来罪魁祸首已经进入了得意洋洋等级MAX的状态。
「啊啊,照你的理论我也能证明你非常纯情,而且还是对男性,要不现在就试试吧」
我边说边站了起来,连身上的尘土也不顾就做出一副要朝凌扑上去的姿态。
「别别别,我也很怕痒的」凌连忙摆手,
「不过托我的福看到了好东西吧,今天什么颜色的」
他随即竖起大拇指,无可救药地露出了标准的痴汉脸。
「啊!哥哥,你看到了?」
深羽如同触电般瞬间站了起来,脸蛋也涨得通红。
「别听他胡说啊,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再说了,看到妹妹的内裤有半点可值得兴奋的吗?」
其实还是有的,不过是出于男性本能,和是不是妹妹没有任何关系,当然我并没有表露出心里的想法。
「是吗……」
深羽立刻凑近了过来,漂亮的紫红色眼睛带着鄙夷的神情直直地盯着我。
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我还是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再……再说了,你的防范意识已经是超一流水准的,堪比传说中的马其诺防线呢,吾妹哟,在这方面的自信你还是应该有的」
我心虚地拍了拍深羽的肩膀,什么天国什么半只脚之类的事我一定早忘了。
「嗯……马其诺?是说那本《苍天游记》里记载的离我们月雷大陆十分遥远的国家所建立的堪称现象级的防御工事吗?我记得是完全由钢筋混凝土构成的,与其说是堡垒不如说是一个多功能建筑……」
开启了优等生模式的深羽立刻眯起眼睛,右手托着下巴同时半偏着身子进入了记忆复述状态。
注意力转移成功。
「结果那个防线什么的只要绕到后面就不攻自破了不是吗?很好的暗喻啊,雨明,该说真不愧是吾友吗!」
「滚你丫的!」
我下意识地就做出了要棒打这小子的姿势,真是令人绝望的交友不慎。
「哥!哥!与其撒那么多谎,就不能好好反省一下吗?」
「到底为什么变成了我是坏人的情况呀……明明我是被你们两个欺负了吧!我才是受害者……好吧都是我的错,尽情的吐槽我吧!」
一股自暴自弃后的脱力感席卷而来!
深羽则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逗你玩的啦,其实我和凌也是恰好偶遇,然后发现了你,看你睡得那么香,又不忍心叫你起来,作为你不认真对待游戏的惩罚,我们才整你的啦。诶……不过哥哥你的额头好红啊……没问题吧?」
这么说来好像是有点疼,于是用手指碰了碰被橡胶弹打到的位置,
「嘶……」
一股像要撕裂脑袋般的疼痛刹那间由内及外爆发出来,我难以抑制地被扭曲了表情。
明明只是被橡胶弹打了一下,为什么会像是……
「哥哥……」
熟悉的声音将我唤回了现今,回过神来发现深羽一脸担心的看着我,凌也表情略带严肃的靠了过来。
大脑将不合理的状态迅速恢复,我赶紧找了借口:
「啊啊,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了,明天……是有数学测验吧」
「……」
这次估计换成凌露出了我刚刚那样的表情,
「呐,如果战斗,你们可能会死,如果逃跑,至少还能……多活一会儿。年复一年,直到寿终正寝,你们愿不愿意?用这么多苟活的日子,去换一个机会,就一个机会。回到这里,告诉我们的敌人,他们也许能夺走我们的生命,但他们永远夺不走……唔唔唔」
「闭嘴吧……这种死亡flag你自己心里默念一百遍我相信一定能实现的」
顺手把揣在口袋里的橡胶弹包装塞到了凌的嘴里。
「当当当,深羽同学请求回答,是《闪烁的红线》里的角色台词!」
「唔唔,烘厚(很好)」
凌强行对深羽竖起了大拇指。
「话说你们两对这小孩子游戏还真是百玩不厌呢,不过,今天到此为止啦,二等兵皆城雨明,悠木凌,立即返回基地」
背对着夕阳,微咸的海风将深羽的秀发轻轻拂起。
随即她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眉角的两粒发卡将刘海整齐梳理在了两侧,搭配上能以精雕细琢来形容的五官。
我一瞬间看的失神了。
「深羽长官,枪械可是男人的浪漫,举枪对射更是如此,不过话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升军衔啊」
凌终于从我施予的封印中解脱,开玩笑般地对深羽也行了一个军礼。
「这个嘛……等我有心情的时候吧,好了哥哥,太阳就快落山了,我们回家吧」
深羽笑着转身朝回家的方向走去,一头银白色的直发在夕阳的映照下恍若流光。
凌朝我招了招手,随即也跟着上了深羽的脚步。
他的银白色短发同样炫目。
夕照的橙色和闪耀的银白色流淌在我的视界。
我,确实是好好地活在现下呢。
妈妈。
不禁露出了微笑,摸了摸自己栗色的头发。
脚步追上了前面的两人,
「凌,我们好像还没有好好算账吧,以前约法三章不准拿橡胶弹攻击头部的事你这混蛋是忘了不成」
「这个……确实是我的不好啦,抱歉抱歉,不过你想啊,我们前面编了那么多像羞耻Play一般的台词,难得气氛那么好,在那种情况下,完美的反转果然还是要一击爆头才更有场面感和视觉冲击感吧!」
「我觉得这样也挺冲击的」
说罢我举起手枪连朝凌的臀部开了三枪。
「疼疼疼疼,够了够了,我知道错啦!」
「你们两个,给我消停一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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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我的房间之后,
「乖乖坐着不许动!」
深羽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拿着药水凑到了我的跟前。
「没必要小题大做吧,我拿几块冰敷敷就好了」
「不可以!明天会肿一个大包的,让我来帮你处理,好歹我也是医疗卫生课满分的」
「你有啥课不得满分?」
「还是不少的,比如军事预备役科相关的课程,要得满分太难了……怎么又扯开了,难不成,哥哥你是害羞了?」
深羽露出了久违的小恶魔版表情。
「好了好了,让你帮我就是了」
都被看破了还挣扎的话就太丢脸了吧,
「嘻嘻,离上次帮哥哥处理伤口也有挺长的一段时间了呢」
「你就那么想我受伤吗!」
「完全不是哦,倒不如说,只有我来帮哥哥处理伤口我才能安心」
深羽换了一根棉签,随后以略微严肃的表情说道:
「我希望哥哥能更加注意点,你和凌还有天见学长总是那么闹腾,平常模仿那些战争游戏也就算了,即使在上学校预备役科的课程时也经常会做出一些危险的举动。虽然武器装备都是加上了安全设备的,学员的防护措施也都有所安排,但是哥哥你们还是在做有可能伤到自己的举动,凌学长和天见学长总是不好好听人说话,哥哥你比他们沉稳,所以我希望你能更加爱惜自己一些,也别让他们做出危险的事来」
「深羽,我只是……」
「还有呢,哥哥你有烦恼的时候老是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就像以前玩仿真枪时被后座力震伤了手指,受伤都瞒着我和爸爸妈妈,要不是我拉你的手时你忍不住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都不知道现在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呢。还有还有,今天……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吧……」
深羽微微低下头,带着略显寂寞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
「哥哥,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跟我,可以跟爸爸妈妈讲呀,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一直都将哥哥你,当做真正的家人,所以我也希望,哥哥你能多依赖我们一点」
棉签停止了来回滚动,距离近得隐约感到彼此的呼吸,也许是一口气说出了太多心里话,深羽的脸有些泛红,连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于是我轻轻用小拇指勾起了深羽的小拇指,
「真是个爱操心的妹妹啊,那就拉勾做个约定吧,我绝对不会再不顾你们的感受做危险的事了,既会保护好你们也会保护好自己」
说罢,我用左手久违地揉了揉深羽的头发。
像小动物似的深羽看起来有些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哥哥你还真敢说啊,哼哼,拉勾起誓的誓言被打破的话你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呃……吞一千根针?现在想想确实有点可怕啊」
深羽依然笑眯眯地盯着我说,
「不只如此噢,拉勾(指切り)的写法本身就展现了它的沉重哦,古代男女之间约定时为表真心可是要把小拇指切下来送给对方的哦」
「妹妹大人,饶了我吧……」
天真可爱纯洁无邪的总是尿床要依赖哥哥收拾的小天使深羽已经不在了呢。
「喂!你又在妄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总之,哥哥要说到做到噢」
深羽朝我摇了摇小拇指,随即直起了身子,
「处理完毕~差不多吃饭了,哥哥也快点下楼来吧」
深羽莞尔一笑,转身离去。
「深羽」
我喊住了她,深羽略微诧异地扭过头来。
「那个……抱歉了,然后,谢谢」
「家人之间,就不要道谢啦」
朴素的发卡在炫目的笑脸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那个无论何时都在寒冷的雨夜中将我与无情的世界隔绝开来的那道暖流。
如今全然不变地环绕在我的身边。
仿佛胸口被填满了那般,
我笑着和深羽一同走向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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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啊呀,孩子他妈,稍微尝一块都不行吗!」
「啊啦,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偷吃!等孩子们下来,全员到齐才准开动,还!有!饭前要洗手!」
「遵命……」
还没走到饭厅就听见了父母们的日常。
「爸爸今天不知道又跟悠木叔叔在搞什么大发明,一定饿坏了吧」
深羽笑盈盈地说道。
「是彩子阿姨的手艺太犯规啦,深羽倒是多继承一点料理天赋啊」
「哼,总有一天一定会让你跪着乞求我做的料理,一天吃不到就死去活来的」
「简直一幅犯毒瘾画面……可别做危险的事啊!」
不过实际年龄已过40看上去却依旧只有20多岁的彩子阿姨,搭配上卓越的厨艺,不得不说一直都是街坊邻居们口中完美太太的形象,除了他们不知道对待丈夫过于强势这点……
在几句没营养的对话后,我们来到了香味四溢的饭厅并坐在了熟悉的位置上。
「来来来,正处在发育期的年轻人们,雨明,这只油腻的烤鸭腿给你,深羽,这块就交给你了哟」
彩子阿姨从开始就一直朝我和深羽的碗里不停地夹菜。
虽然早已是习以为常的光景了,
「呜哇,够了够了,会胖的啦!」
「以你的立场说这话会让多少为体重而烦恼的女性凝聚杀意啊……」
「哥哥你不懂,这可是单程票,一旦疏忽大意,再想降下去就要付出百倍的努力了」
「交给爸爸就好!」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双筷子几乎触及了深羽的饭碗。
「否决」
然而彩子阿姨早已看穿了一切,漂亮地将浩叔的突袭格挡了下来。
「血压、血脂、血糖、胆固醇,请多吃菜,浩叔」
彩子阿姨这么辛苦,我先替她说了吧。
「呜呜呜,我知道了……」
浩叔一脸颓废的缩了回去。
「明明吐槽时机perfect~」
彩子阿姨又夹了一块大肉给我当作犒赏。
「真是遗憾呢……爸爸」
只有身为利益共同体的深羽略表同情。
随即,我们都笑出了声来。
镶着华丽装饰的水晶吊灯洒下暖色的光辉,映照在我们一家人的笑颜上,斑驳的光影似乎都被气氛所感染,愈发的缤纷缭乱,望着这盏几乎与我同一时间进入这个家庭的灯,思绪渐渐回溯了时光。
是啊,那是,初夏之际,同现在一样,从飘雨的月陨之漠开始的。
我们的相遇,我们的命运,如果仔细想一想的话,那个瞬间,所有的一切也许都已经注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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