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这个故事没有序章。

如果准备好了的话,随时可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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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是一个不怎么遵守时间的人,经常要在很多麻烦事迫在眉睫的时候才会恍然发现,因为这点我错过了许多要紧事,可是另一方面,我也因此而离群索居,活的十分轻松,所以总体来说,究竟要把这定义为迟钝还是淡定,还有待商榷。

综上所述,当我在周一清晨听到事务所的门铃响起,从日历看到今天已经被重重画了一个圈以示有着预约的时候,所感觉到的也只有“啊,今天不能悠闲地摸鱼了。”的心情。

计划之外的客人即将出现,如果我再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废话,大概会被投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所以我毫不慌张地差遣真子小姐——跟随我几年了的女佣——去沏茶,没想到她却表示早已将会客室准备好了,随时可以面见委托人,莫非忘掉预约的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吗?这让我的自尊稍微有些受伤。

无论如何,我推动自己的轮椅,进入会客室,看看这个在阳光明媚的周一拜访的贵客。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已经挺直腰板坐在了为客人准备的沙发上,我不禁被逗笑了,他看上去仅仅是一个初中生,甚至还背着书包,这样一个学生会有什么必要来翘掉课程到我这里呢?真的有什么事情能够比他的初中生活更加重要,以至于他必须得翘课开见我吗?

我推动轮椅来到少年A(暂称)的面前,他打量着我,尤其是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双腿和轮椅的时候,我几乎能够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唔,怎么说呢,期待落空的那种失落感,又是一个拘于外表的人啊……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在我作为侦探存活的这几年,这种事情几乎已经成为了常态,所以我没有什么想法,仅仅是用额头的皱纹稍微表达了我的不满。

“你知道的,有一个词叫做‘安乐椅侦探’,我呢,大概是和那差不多的东西。”

虽然我想要站起来也是不可能的就是了。

不用紧张,慢慢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你的吧,我这样反复安抚了几句之后,眼前的少年A终于逐渐打开心扉,把想说的尽数告诉了我,这让我稍微对他的印象变好了一些。

这个客户果然如我所料,是附近一所比较有名的初中——私立道梨中学的一年级学生,据他所言,在上周五——三天之前的早晨,他正进入学校的时候——看到了一具尸体。

从教学楼顶楼坠落的尸体。

好像就是这么回事,清晨进入学校,看到了明显是楼上坠落的,几乎四分五裂的尸体。

尸体,或者说肉块,因为从足足有七层楼的教学楼顶坠落,摔的血肉飞溅,内脏迸裂,骨骼寸断,活像个破麻袋。

面对这样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我们的少年A展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力,他没有在哭倒的同时昏迷,而是直接走进教学楼,想要明白在教学楼顶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是那时候,有人把他推下来的,也可能是自杀……可是……我没想那么多。”

我看着少年A的双眼,我只能看到一些类似后悔的神情,或者说很灰暗的什么东西。

他是一个瘦削的学生,也许是直接目击死亡现场让他变得很憔悴,他在讲述自己的经历的时候,显得很痛苦。

“那么,屋顶上有什么人吗?”

“没有,教学楼顶层的门上了锁,是我和弦霖同学一起把它撞开的。”

“弦霖是?”

“我想……应该是在我之后来到学校的,和我同班的同学,她也看到了……尸体,也想到顶楼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看来拥有惊人的意志力的人不止一位。

接着,两个初中生在空无一人的顶楼报警,然后就是警车,报道,以及一大堆等待解决的问题。

其中最关键的是——谁杀了那个学生?

“是谁杀了他?”少年A向我寻求答案,这是个看上去十分瘦小的初中生,身上的校服也稍微显得大了一些,看上去非常缺乏男子气概。

“在那之前我想询问你一个问题。”我没有等待少年的回应,继续说到“你为什么想要找到凶手?”

甚至不惜委托侦探也要寻找的答案,为什么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会想要找到杀人的凶手呢?看着年少委托人的表情,我总觉得,啊,大概是那个,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吧。

正在我盘算着死者是怎样的一位美丽女子,能够令眼前的少年A为此拼命追凶的时候,我的客户开口了:

“因为……死去的那个同学,是我的情敌。”

……虽然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不过这大概也算是为情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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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A没有带给我更多的讯息,我将他送走之后,把自己的轮椅推到阳台边思考。

少年A的想法我也不是不能够理解,一般来说情敌死了,会想要洗刷自己的嫌疑吧,否则舆论很可能把自己压垮,其中最有效的当然是找到实质上的凶手,虽然这很困难而且我也相当怀疑这是否真的值得,可是我们这一行有句老话“顾客至上。”

为了更好的调查这件事本身,我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把自己伪装成校工,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不过果然这个主意很烂,真子小姐面无表情地敲了我的脑袋,三下。

可是你有什么办法吗?我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因为在那之前,我已经想起来我可以问一问警局的几个朋友。

明明是侦探的工作却需要警察的帮助,从某个角度来说好像挺丢脸的,不过基于物尽其用的原则,我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喝了一口真子小姐端上来的咖啡,按下电话号码,片刻后,厌恶的声音响了起来。

“又是你。”电话那头没好气地说。

“你知道的,我一向会给你这个号码打电话。”

“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一点也不欢迎你。”

电话号码的主人——前誊小姐用仿佛随时准备通过电话线赏我耳光的口气这样说。

“在察觉到自己能力不足的同时,向专业人士寻求帮助是个不错的主意,你觉得呢。”

前誊小姐对我痛恨的原因,大概应该归结于她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烈的人。

在我几次将她对案件做出的结论推翻之后,她对我剩下的一点尊敬之情也完全化作不满与不忿了吧。

不过我并不在意这种事情,甚至有时候会忘记前誊小姐对我的恨意,直到听到她的声音时才会想起这一点。

“我一点也不想听你那没感情的话,所以有什么事快点说。”

“最近比较大的案件应该只有那个私立中学的坠楼案吧?”

“……不,你要知道,那些垃圾电视台一直想要从我们这搞到最近那个连续杀人犯的线索,还有,你说的那个坠楼案基本上已经得出结论了。”

听得出来,前誊小姐是很得意地对我这样说的,她应该是因为我搞错了状况而自满。

而且……“连续杀人案是什么?”我捂住电话,向一旁的真子小姐提问。

真子小姐将手中的报纸打开,上面用红字印刷着“连续杀人鬼再临?!教师尸体被发现!”这样的标题。

我将捂住的话筒放开“哦,你说的是那个刚刚杀了个老师的犯人吗?我还以为那是报社在编故事。”

“他们也得敢编!”前誊小姐咬牙切齿“无论如何,你说的那个小案子我们已经得到结论了——周五早上死的那个教师就是凶手。”

周五早晨。

道梨中学坠楼而死的学生,也是周五早晨死去的。

“对啦,你也发现了吧,那个混蛋老师把自己的学生推下楼之后畏罪潜逃,然后就被杀人鬼盯上了,真是恶有恶报。”前誊小姐滔滔不绝地对我说。

“我反对这种把问题往死人身上推的做法。”

“我们手里也是有证据的啊。”前誊小姐生气地反驳“而且啊,比起这个,你来帮我们调查一下连续杀人鬼的案件好不好?我们的搜索陷入瓶颈了。”

“即使是在他又一次犯案之后?”

“你这句话真是刺耳!”前誊小姐那边传来了她推开椅子的声音“我这就去给你一耳光,让你明白到底什么叫做交流。”

……我对着被挂断的电话,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恐惧。

“真子小姐,你会保护我对吧。”

真子小姐毫无反应,收走了我喝完的咖啡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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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个如同飓风一样的人即将大驾光临,我特意吩咐真子小姐将大门的锁解开。

前誊警官的开门方法,一向是非常特别的。

她就好像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着门铃或者类似于礼貌的东西存在一样。

对此她的解释是“警察的职业病”,可是我一点都不能够认同这一点。

“开门!”随着彭的一声,没有上锁的门被踢开,从来不穿制服的前誊警探将她的高跟鞋踩在了真子小姐刚刚拖干净的地板上。

“我总是希望你能够稍微记起一件事,这里不是你自己的家。”我坐在轮椅上稍微后倾。

“我可不想被你这个狗屎记忆这么说!”前誊小姐环顾四周,染成金色的马尾辫也甩动一圈“你家总是这么干净,真让我羡慕。”

“很明显,那并不仅仅是真子小姐的功劳,而是我比你更加整洁。”

“又在说屁话。”前誊小姐径直走过来,抓住我的轮椅,向外推去“走吧,和我回警局一趟。”

“我完全不记得我做了任何触犯法律的行为。”

“你本来就什么都不记得。”前誊小姐呸了一声“警长特别邀请你过来帮忙探案,反正你平时总在麻烦我们,这回就让你麻烦麻烦吧!”

“有一件事好像被大多数人忽略了,那就是我的收费实际上很高。”

“闭嘴。”前誊小姐拍拍我的脸“无照营业,违章改造,无论哪个都够你这个事务所喝一壶的。”

“那个时候请给我咖啡。”

“说了闭嘴!”前誊小姐重重地踢了我的轮椅,她没穿警服,反而穿着牛仔裤和短上衣,脖子上挂着四五条链子,又粗又长的尼龙包,这些让她看起来活像个绑架犯,

而我就是可怜的受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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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会忘记前誊小姐实际上在职场是一位精英人士,再说,谁会觉得这样的人会认真工作呢。

可是前誊警探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雷厉风行的态度和干练手段似乎广富盛誉,对于这种情况我只能表示……嗯,这个世界上大概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人吧?

我坐在一间类似与审讯室的单调房间中,这种待遇让我不由得怀疑是不是非常严重的公报私仇行为,正在我想要推动自己的轮椅四处看看时,前誊小姐踩着高跟鞋,甩着她的金色马尾走进了审讯室。

“给,这是杀人犯作案后的现场照片。”

她将一摞文件丢给我,不仅仅是照片,还有时间表,死者关系图,建筑平面图等等。

“好好看好好想,这犯人到底是什么货色?”

前誊小姐一屁股坐在我对面,这样问我。

“实际上我在想的是最近的那个死者。”

我指向最后一张照片,那上面是个中年男子的尸体,手臂,脖颈有许多刀痕。

看得出来这个连续杀人凶手喜欢用刀,这也和之前受害人的死亡报告一致。

“什么意思?那个老师确实死的不太对劲,因为以前的受害人的死亡时间基本上都在晚间,在白天的受害者都是周末的状况,由此我们还推定凶手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前誊小姐将时间表铺开给我看。

“感谢你的讲解,可是我实际上是在想这个死者和你们所说的,被他杀死的学生的事情。”

“都说了就是他杀的啦,因为那个学生是从阳台上掉下来摔死的,而那个学校的阳台钥匙只有那人渣老师一个。”

“钥匙总归可以复刻吧?”

“还有别的哦,比如说在案发前一天晚上,那个老师特意让被害者留堂,这是被害人亲口对他的朋友说的,而且死亡推定时间也就是在放学后几个小时。”

“……有原因吗?为什么他非得在那个时候杀掉他的学生?”

“那明明是侦探你应该告诉我的吧?”

“你没发现一个问题吗,那个老师杀人之后潜逃,为什么会在清晨被杀人鬼杀掉?”

“原因很多,走夜路被鬼逮到什么的,不过我觉得,无非是运气不好吧?”

前誊小姐这样面无表情地回答,运气不好真的能够称为理由么?我摇摇头,放弃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转而请求前誊小姐。

“在这个案件中,有个人我想要聊一聊。”

“谁啊?”

“第二发现者,就是那个……呃。”我一时间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