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塞伦斯犯了一个错误。
这天最后一节课是维克多讨厌的魔法史课，正好他又觉得有点困，所以他干脆地趴在课桌上睡了一觉。现在想想这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感到自己的脸颊被轻轻拍了拍，他的意识顿时清醒过来。
虽然还没有睁开眼睛，但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不过，他却一点也不惊慌，而是微微睁开迷糊的眼睛，慢慢抬起头来。
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偷偷瞄了一下，维克多确认了教室里的人数——三人。
有两个分别把守着教室的前后门，还有一个弯着腰、正一脸不悦地打量着自己，应该是他叫醒自己的。
——在放学后无人的教室里把自己困住，目的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霸凌。不过，这些人没有趁自己睡觉的时候下手，还算是比较有良心……或者说，是非常有信心。
「我们的优等生终于醒了啊。」
「口水流了一桌子，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美梦。」
「大概是梦见抽到R卡了吧？哈哈哈哈哈——」
三名学生，都是男性。虽然名字记得不太清楚，但维克多大约知道这几个人在组里成绩平平……
哦，不对。站在自己桌子前面的这一个，好像不是这个组的学生……那么，是外援吗？还是说，只是来凑热闹的？
在脑子里分析着现状，维克多懒懒地靠到椅背上，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么回事，现在已经放学了吗？」
他故作惊慌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那三个学生顿时哄笑起来。
趁这个空隙，他再次确认了周遭的情况。
——确实，除了他们几个之外，教室里空无一人。
那么，可以确定了。现在自己面临的状况有点糟糕——虽说遭受霸凌已经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不过通常来说那些人不会有胆子在学院里下手。
明目张胆的霸凌行为会受到学院的制裁，所以一直以来那些人一般都会选在学院外面动手，或是使用一些不太明显的手段……
「一觉睡到放学，这样的人居然是优等生！真是笑死人了！」
叫醒他的那个学生似乎是这个小团体的首领。他笑够了以后，重又弯下腰来狠狠地瞪着他。
「都是你的错！」
看着学生咬牙切齿的模样，维克多微微歪过头，抱起胳膊。
「唔？好像我莫名其妙地被安上了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我来猜猜……你们几个，今天去过抽选室了？」
于是这三个学生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非常难看。
「猜中了？那么，你们来找我的原因是……看来结果很失败啊。」
「还不是因为你！你这酋长，我们沾上了你的非气……」
把守着前门的学生怒吼起来。
——果然又是玄学那一套。
维克多实在觉得有点厌烦。这种事情发生过太多次，搞得他已经有点麻木了。
这几个学生应该是在今天稍早的时候去了抽选室。当然，结果不太理想……于是他们就把运气不好的原因归咎到维克多的头上。
——明明只要承认现实就好了。
不过看来还是有很多人倾向于选择去责怪别人。比如说，站在维克多面前的这三个学生。
这些人一心想将这股怨气发泄到维克多身上，和他们讲道理也是没用的。明白这一点的维克多只是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嘴角带着平时惯用的、温和而讨喜的微笑。
还是自己疏忽了，没想到居然一觉睡到了放学，结果落到了这些人手里。
本来以为至少应该不会如此大胆地在学院里动手的……看来这几个人也是被逼急了。
「那个，话说，杰斯去哪里了？」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要问一下。
一般来说，放学以后他总是和杰斯一起离开学院。杰斯会送他一段路，确认安全之后才离开。
但是杰斯不在这里。很难想象他是自己一个人走了……
学生们看见他疑惑的样子，又笑了起来。
那笑容十分愉悦，还有点阴险……于是维克多大约也能猜出来是他们搞了鬼。
「杰斯·埃里克，那个脑残一听说贝拉小姐有事找他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抽选室了。真是个猪队友啊，塞伦斯。」
「也就是说，是你们把他支走了吗？嗯，确实像是你们会耍的卑鄙手段。」
「哼，随便你怎么说吧。现在你是孤立无援，明白自己的立场吗？」
「于是你们想干什么？啊？想打架？」
虽然对方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维克多却还是不紧不慢地回应着。
他站起来，走到这个领头的学生面前。
看样子肯定是逃不掉，不过就算明知打不过这些人，也不能老老实实地任由他们宰割。总之，一定要反抗一下。
「打架？错了。我们没有动手的必要。」
领头的学生说着，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
下一瞬，突如其来的剧痛贯穿了维克多的胸口。
没有人动手。但是，仿佛被刺穿一般的疼痛却确实地存在着。维克多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胸前。
——衬衫好好地穿在身上，因为没有系领带，所以能比较直接地确认身体的状态。没有伤口，没有任何异样。
「挺能忍的嘛，竟然没有惨叫出来。马克，你的技术行不行啊？」
把守后门的学生咋了咋舌，转向那个领头的。
于是领头的露出不悦的表情。
「你要质疑身为S级超稀有种族认定者的我吗？」
维克多大口地喘息着，一把扶住身旁的课桌，勉强让自己不要就这么倒下去。痛楚灼烧着他的神经，令他的额头渗出冷汗，身体里渐渐失去力气，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毫无疑问，这个学生使用了魔法。
如果这三个人冲上来拳脚相加，那么多少会留下殴打的痕迹。自己早该想到的，既然他们敢在学院里动手，一定有不会被发现的把握。
如果只是单纯的肉搏，虽然多半也打不过稀有种族的进化者，但多少还是能反抗一下。然而，如果对方使用魔法攻击……那么身为普通人的维克多就没有任何还击的手段。
对方还有两个人一直在把风，看来是做好了一旦有人过来就随时逃跑的准备……又或者是一旦维克多打算反抗就立即冲过来暴打一顿的准备。不得不说，筹划得相当周全。
处境糟透了。即便如此，维克多还是勉强抬起头来。
这个叫做「马克」的学生，无论怎么看都是个陌生的面孔。虽然长相比较端正，但还是属于放进人群里就不怎么起眼的那一类。
「你啊……你是马克·克罗尔？还是马克·莱伊斯？」
维克多喘着气问道。
马克愣了一下。
「唔……感官干涉型的魔法，那么你应该是马克·克罗尔吧？学积分总排名第二十四位……辅助型魔法实践组，SR‘皮克希’的进化者。」
因为对方没有回答，所以维克多自顾自地继续推理下去。
于是马克顿时露出了动摇的表情。
「你知道我是谁？」
「哈。这个学院里称得上是‘优等生’的人，我全都研究过了……没理由唯独漏掉你这个欧洲人吧？」
维克多扯起嘴角笑了笑，由于疼痛依然在折磨他，这个笑容显得有些扭曲。
马克的脸色有些阴沉。
「……你说的没错，我是马克·克罗尔。居然会被你称赞为优等生，说实话我很意外。」
「我可没有要夸你的意思……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优等生、欧洲人，你不是前途无量吗，为什么……要参与到这种无聊的霸凌里面来啊？」
马克使用的，是皮克希的魔法，干涉感官的魔法——幻觉魔法。
虽然一般来说这类魔法理论上是没有杀伤力的，不过像现在这样，单纯地把「疼痛」的幻觉打入人体内的话，就能够尽情地折磨对方。
不得不说是相当残忍的恶用法。如果不是维克多已经相当习惯疼痛，换了其他人应该早就惨叫着满地打滚了。
「哈哈哈，前途无量。在你看来，原来是这样的啊。」
马克的嘴角抽搐着扬了起来……好像是极力在压抑着什么似的，他抬起手捂住脸。
「你不明白吗，维克多？」
「我不记得……我们的关系好到能被你称呼名字的地步。」
虽然对马克的个人信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在维克多印象里，自己应该没和他见过面。
也就是说，是不折不扣的陌生人。
「说起来，我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交集吧……难道我在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你应该……不是因为沾染了我的非气才要找我麻烦的吧……」
「哦，你当然没有得罪过我。我对抽选也没什么怨念。要怪就怪你明明是个酋长成绩却这么好吧！你不知道吗，就因为你，有多少学生在家里的长辈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哈？」
「你知道我们有多努力吗！可是到最后，那些老家伙都会指着榜单说‘连酋长的成绩都比你好’！你自己完全没有自觉吗？！你很碍眼啊！」
马克的声音越来越大。
维克多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然后，他总算明白了。
于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
由于觉得正在霸凌自己的这个人实在太可悲，他甚至感觉到有一点滑稽。
「怎么……原来只是因为嫉妒我的美貌和智慧吗？」
「跪下去吧！」
马克依然用手捂着脸。他没有动，没有人动。
但是维克多却感觉自己的腿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这一次貌似是强行注入了麻痹的幻觉。不是疼痛的幻觉，这让维克多稍稍松了口气。
接着他的腿失去了力气，整个人一下子跪倒下去。
维克多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胸口，痛苦地皱起眉。
——虽然处于无力反抗的被动困境，但他依然在不断地思考。
在学院里被攻击了。虽然霸凌是常事，但如此明目张胆的攻击，还是有点过分。
马克·克罗尔，他好像确实出身于一个挺有名的家族，并被当成继承人培养。不过，也没有厉害到可以无视教育科的规定，在学院里公然霸凌的地步。
现在是放学时段，虽然没有机会确认市民手册，但看外面的天色应该还不算太晚。学院里应该还有人，比如教育员，或者学生干部。
是的……可以呼救。既然弄明白了自己被霸凌的原因，那么还是应该尽早结束这种状况……索玛是教育员，如果试着向索玛求救的话……
他颤抖着伸出手，按下市民手册上的『唤起』键。
然后他愣住了——因为那里显示着『Wi-Fi网络不可用』的字样。
「顺带一提，我正挂着大型在线娱乐WPA‘Love and Live’呢。很抱歉，现在Wi-Fi的服务器貌似正在升级，带宽不足，这附近的数据流量都被我垄断了哦——」
守在前门的学生一边低头玩着自己的市民手册一边向这边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维克多「啧」了一声。
「搞什么……该不会，我会睡着也是你们干的好事吧？」
「谁知道？」
马克低低地笑了。
——那么，果然这从头到尾都是他们策划好的吧。
大概是向自己植入了「困倦」的幻觉之类的……事到如今那种事情也无所谓了。
这些人处心积虑算计自己，很难想象会留下什么破绽。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于是维克多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
「救命啊！杀人啦！」
虽然因为幻觉的疼痛太过强烈，听上去有气无力的，不过好歹是尝试着呼救了。
「没用的啦没用的啦，这附近根本就没有人……」
守着后门的学生笑着说了一半。
下一瞬，守着前门的学生脸色陡变。
「快撤！」
——哦？
难道呼救真的管用了吗？
维克多抓住旁边的椅子努力站了起来。
马克和那两个学生，一齐向着窗口的方向跑去。他们身手敏捷地翻越过桌椅，瞬间就消失在窗外。
幻觉渐渐消退，维克多总算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喘息。
无力地抬起手擦了擦汗，维克多向着前门的方向看去——很快，有个人影出现在那里。
「怎么了怎么了，维克多！」
红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一脸焦急地冲进教室的，是杰斯·埃里克。
他一看见维克多的模样，脸色立即一沉。
「谁干的？」
——虽然没有受伤，但仅是从那疲惫的表情上，他已经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杰斯冲过来抓住维克多的肩膀，开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没事了，他们跑了。」
维克多摇了摇头，抓住杰斯的手腕。
「我没受伤，他们用的是幻觉的魔法……」
「啊？！真是卑鄙。告诉我，谁干的？」
「告诉你也没用啊……你难道要去打他们一顿吗？」
维克多露出苦笑。
「既然是朋友，那可别一声不吭就跑了啊。要是你随随便便就被支走了，我可不得被欺负死吗。」
杰斯露出惭愧的表情。
「对不起……我想着你反正一会也就醒了，所以……」
「好了好了，没关系。你也别自责了，这些人处心积虑地要算计我，头脑简单的你当然不是对手咯。」
「你说啥？」
「对方是个优等生，要骗你还是很简单的。」
「……无法反驳！」
杰斯不甘心地咬着牙，维克多开心地笑了起来。
于是，过了一会杰斯也笑了。
在放学后空空荡荡的教室里，两个人一边笑着，一边收拾起自己的包，然后就这么一起离开教室，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如既往地踏上回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