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吾跟着韩沫沫到了天朝大酒店。这里有穿着雪白衬衣和黑色马甲的侍者，擦得锃亮的银色餐具和巨大水晶吊灯。可是这些原本让人啧啧称奇，心情愉悦的元素，却全都让赵天吾很紧张。
「啧啧，她说的那个我平时吃不到的东西居然是牛排！而且一块牛排，竟然这么贵，到底是什么牛排啊？」
赵天吾看了菜单之后瞪大了眼睛咂嘴摇头。
「要不别点了，太贵了。」
看见韩沫沫已经开始点菜，他忙按住她的手。
「没见过世面。」
韩沫沫却一脸嫌弃，白了他一眼。
「不行！女王说我没见过世面，简直不能忍。我今天一定要像个男人一样地……吃霸王餐！」
赵天吾的斗志被彻底激起，咬着牙想。
他昂首挺胸地转头寻找着后门，然后用菜单挡着嘴巴低声说。
「等下吃完你先从后门溜出去。我再想办法脱身。」
韩沫沫又给了他一个白眼，没理他，扬手叫来侍者。
「你好，请上两份澳洲和牛牛扒，五分熟，谢谢。」
「你怎么都不问我的意见？」
「你知道几分熟吗？」
「诶……，不知道。」
「哼。」
韩沫沫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玩着手里的刀叉不理赵天吾了。
「那个，我只听说过有日本和牛……。」
「日本和牛几年前就禁止出口了。如果要吃正宗的日本和牛，只能去日本。」
韩沫沫眼皮子都不抬地回答了一句。
「啊？！」
「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带你来吃澳洲的和牛。这种牛是澳大利亚最大和牛养殖农场AACO从日本引进的纯血种和牛。这家店采用的都是M9级以上，以肉眼和西冷为主。」
这个问题像是提起了韩沫沫的兴趣，她抬起头认真地回答。
「我只听过日本按照成肉率把牛肉分为A、B、C三个等级。A级成肉率最高，C级最低。英文后面的数字部分是根据脂肪混杂、肉的色泽、肉质紧致和纹理、脂肪的色泽和品质4个项目分出的5个等级，A5的级别最高。M9的意思是？」
赵天吾好疑惑。
「这是澳洲对应的分级方法。从M1到12。」
「哦，原来是这样。」
正说这，牛扒被端了上来。赵天吾的眼睛都直了。
热气从牛扒上袅袅地升起，牛肉特有的香味也伴随着飘散出来，像是温暖的薄雾一般将人包裹住。细细的油珠在暗红色肥嫩的牛肉上跳动着，像是无声的音符。
「我好幸福，可以吃到这么美秒的食物。」
赵天吾立刻忘了所有的紧张不安，满足地叹息。
韩沫沫像猫一样慢条斯理，不着急开动。赵天吾却像狗一样迫不及待，恨不得把头埋进盘子里。
「你知道为什么这家餐馆没有用等级最高的M12而是用了M9牛肉吗？」
韩沫沫忽然放下刀叉下来，等着赵天吾回答。
如果不是韩沫沫有意打断他，他就会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将牛扒狼吞虎咽下去。赵天吾抬起头，红了脸傻乎乎地摇了摇头。
「我只吃过小吃路边摊家常菜，对这些高级料理还真是没有什么研究。」
「当然，主要是我没这么多钱来研究。」
只是他自尊心让他把后半句话藏了起来。
「因为M12牛肉太多脂肪，太腻了。好吧，你可以大口吃了。五分钟过了，现在牛肉的汁水最足。」
呜呜呜，女王陛下懂得好多，好体贴。他真是越来越崇拜她了。赵天吾立刻开始埋头狂吃。
啊，这个牛扒外面焦香，里面幼嫩，只用刀轻轻划了一下，一小块牛肉就被分开来。赵天吾又轻轻叹息了一声。
「澳洲和牛的精妙就在于肉质纤维的空间适度，既可包含鲜美的肉汁，又可藏掖油脂。」
韩沫沫像是听见了赵天吾的心里话，对他这样说。
细细的血水从切开的口子上渗了出来，赵天吾的口水也跟着流了下来。他迫不及待地将牛肉塞到嘴里，堵住口水。
「吃这种牛肉不要用牙齿咬，而是像吃巧克力一样用两颊的力量使劲一挤。牛肉内的血脂就会被挤出来流入嘴中。先把好好品味那种汁水。」
赵天吾乖乖照做。
啊，就连鼻腔都被融化在嘴里的脂肪和肉的香味充满。赵天吾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用海盐？」
赵天吾嘴里含着牛肉含糊地说。
「真正新鲜的好食材不需要太多调料，因为那样会掩盖食材原本的鲜美。所以真正好的牛扒也不用任何酱汁的，只是在出锅的时候撒上粗的海盐。」
「这一点我很赞成诶。这样舌头一会儿触到还没来得及化开大颗盐粒、一会儿又碰到在肉上逐渐融化开的小盐粒，那种不均匀感，混着牛肉的滋味不断刺激味蕾，牛肉才更有层次，没有那么腻人。」
赵天吾兴奋地点头。
「不过海盐很粗，所以怎么洒盐也有非常严格的要求。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牛肉有滋味而又不太咸。」
「牛肉细腻如丝，饱满如油，真是很鲜美！」
等嘴里的汁水流完，赵天吾才慢慢咀嚼，细细品味牛肉的纹理，又忍不住称赞了一声。
韩沫沫今日的话比平时要多很多，滔滔不绝。赵天吾这个话痨今天却更像一个听众。
「这个牛扒煎的过程你知道有多辛苦吗？」
「嗯？是什么样的呢？」
「每15-20秒就要翻面。时间太短，还没热，时间太长另外一边又冷了。只有保持这个翻面的速度，才能让牛扒外焦里嫩。」
吃完牛扒，赵天吾全身心都无比的满足。这种满足只有美食和美女才能带给他。他决定起来走动一下，以便能吃下更多东西，所以借口去上洗手间。
从洗手间回来之后，赵天吾立刻抓紧时间接着吃。他夹了一口沙拉放在嘴里，却立刻想吐出来，在心里嘀咕。
「我去，这个沙拉酸得香打翻了醋瓶子。」
韩沫沫像只好奇的猫儿，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看着他，好像怕错过他的任何表情。
「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在作弄我。再难吃我也一定不能表现出来，还要吃得很愉悦。」
内心崩溃得想要撕扯胸前衣服狂呼，表面上他却努力维持镇定。
把所有东西吃过一轮后，赵天吾很想哭。
「面包苦得要死，土豆泥麻得让人想打自己。难道是厨子忽然抽风了吗？」
他的手不停抓挠着桌布来减轻自己的痛苦，却无意中暴露了他的真实感受。
当喝到美味的汤时，赵天吾才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至少汤是正常的。」
「原来你是甜味缺失。难怪那一次长跑会弄巧克力蛋糕给我做点心。因为狗狗是不能吃巧克力，你相信我一定不敢冒险给你吃巧克力蛋糕。这样，你不会因为吃到甜食而说不出所以然，也不会穿帮。」
韩沫沫的眼里带几分释然，嘴角是狡黠的讥笑。
「哼！自从上次无意中把我尝不出辣味的事情告诉这个小子之后，总觉得自己占了下风。今天终于让我试出来了。」
韩沫沫在心中暗自狂笑。
赵天吾瞪大了眼睛，指着那些食物。
「这些……」
「嗯，没错，刚才我趁着你去洗手间的时候。在你的沙拉里面加了醋，面包上面滴了苦瓜汁，土豆泥里面加了花椒粉，汤里面加了两大茶匙白糖。我这么做，是为了测试出你到底缺失什么味觉。」
韩沫沫靠在椅背上得意地笑了。
「唉，也怪我总说什么这是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不肯告诉她。让她好奇心越来越重，才会这么做。」
赵天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汤和桌上被他吃了一口就不得不放弃的东西，脸色忽然阴沉下来。
「哼，摆着那一副难看的脸色给谁看？」
韩沫沫被他难看的脸色激起了心里的傲气，低声自言自语之后，决定在他跟自己道歉之前绝对不再说话。
可是赵天吾并没有再跟她说话，而是忙着把桌上那些味道奇怪的东西统统塞进嘴里，然后再表情痛苦地吞下去。
「赵天吾，你到底在做什么？」
在看着他翻白眼把苦得让人想吐的面包一点一点吃下去，韩沫沫终于忍不住了大叫了一声，吓得旁边的侍者一哆嗦。
「食物是上天的恩赐，优秀的厨子做出来的美味食物简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如果只是因为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就浪费这些食物，厨师一定很伤心。」
赵天吾皱着眉拼命喝水。
「没想到你这个笨蛋竟然也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出来。」
韩沫沫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忽然浮上一抹自嘲的微笑。
「这一次，真的是我错了。对不起。」
韩沫沫拿起他还没有来得及吃的土豆泥，咬了一勺放在嘴里，然后被麻得苦着脸张开了嘴，也和赵天吾一样拼命的喝水。
赵天吾忽然傻笑了起来。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女王陛下了。」
「啰嗦，吃你的吧。不然就留下你在这里洗碗付账。」
「啊？你没带钱吗？」
「嗯。」
「不要啊。」
当桌上所有食物都被一扫而空的时候，赵天吾觉得自己的所有味觉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而且肚子涨得像个皮球，圆滚滚的。韩沫沫也一样。两人面对面坐着，抚着各自的肚子，动弹不得。
「女王陛下以后不要点那么多了？」
「啰嗦，我还不是为了试出你到底吃不出什么味道，才叫了这么多。」
两人正斗嘴，侍者忽然说。
「两位客人好。这是我们的主厨。」
两人停止了争吵，不约而同转头。一个带着高高帽子，穿着雪白厨师服装的胖乎乎中年人一脸严肃地站在桌子边。
「奇怪，我来吃了无数次，主厨从来没有出来见过我。」
韩沫沫低声嘀咕。
「不会真的要留我们两个去洗碗吧？」
「笨蛋，我已经买单了。」
「呃……」
「咳！」
才得了三秒钟关注便被晾在一边的主厨重重咳嗽了一声吸引他们两个的注意。
「您请说！」
赵天吾立刻狗腿地点头哈腰。
「没骨气，你可是客人。」
韩沫沫很不喜欢他这样低三下气。
「万一，他是为我们乱加调料坏了他精心烹制的料理生气呢？」赵天吾转回头，又对着韩沫沫陪笑。
「我说！」
主厨大声说。
「我本来是想把你们列入黑名单的，让你们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来糟蹋我做的食物。」
韩沫沫心虚地转开头。赵天吾却像只等待主人训话的乖狗狗，依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主厨。
「但是看在你们吃的一点都不剩地情况下。我让你们有个机会解释一下。」
主厨说完便严肃地看着赵天吾。
「其实，我们是想试一下，您料理是否真的如传说中的那样恰到好处。」
赵天吾小心翼翼地说。
「嗯？怎么说？」
「沙拉里面加点醋比较开胃。苦味的东西一般性凉，说不定可以中和烤制出来的面包容易上火的缺点。而土豆泥，我总觉得吃了牛排之后再吃这么清淡的土豆泥会有些腻。如果加点花椒、辣椒这些辛辣的调料会不会好一点呢？」
「你的结论呢？」
主厨眼中闪出兴奋的光。
「沙拉里面加点醋倒是不错，不能太过。面包里面加苦味的东西大大影响进食的心情，还是不要了。至于土豆泥，因为各人有不同的喜好，所以没有定论。比如这位小姐，她喜欢清淡的，就觉得什么都不用加，现在就很好。而我则喜欢更刺激一点的。所以我建议以后可以配上不同口味的土豆泥供顾客选用。」
主厨点头。
「你说的貌似有几分道理。我暂且信了。」
韩沫沫侧头悄悄喘了一口气。
「小伙子，味觉不错。」
主厨点头，示意身后的人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各种小菜和小吃。
「这是本餐厅计划推出的新品。因为数量比较多，如果一次推出再让客人尝试太浪费时间，客人也吃不了。所以想请你拿回去试一下，给我们提一些意见。三日内请把意见直接发到我的邮箱。如果意见被采纳，我请你和你的朋友每个月来我们餐厅免费吃一顿。」
主厨恢复了笑容，十分客气地将盒子放在赵天吾面前。
「如果，尝不出来呢？」
「那我就认为刚才你说的那些都是瞎掰的，以后我们旗下所有饭店都不欢迎你们两个。」
主厨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赵天吾忙点头。
「我会好好尝尝看的。」
这家餐厅的总部除了拥有数家高档的西餐厅还有众多高级中餐厅和日式料理。如果得罪了他们，以后他和韩沫沫就基本和高级料理无缘了。
「怎么办？」
从饭店出来，韩沫沫有些垂头丧气，很后悔自己的莽撞。她刚才看了，盒子里的东西口味很杂，她和赵天吾又刚好缺了一种味觉，单独一个人根本就没法给出完美的评论。
「不如，我们合作吧，今天到我的公寓里面把这些东西好好尝试一下。」赵天吾涎着脸说。
其实他脑海里面已经浮现出，韩沫沫在他床上酣睡的诱人场面。
「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韩沫沫眯起眼睛。
「绝对没有，我对你是纯粹的男女间的喜欢，绝对么有什么友情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天吾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好吧，反正像你这样的软蛋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讨厌，你这样夸我，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没有在夸你！」
赵天吾的公寓位于离学校一站路地铁的城乡结合部。
「虽然环境有些脏乱，但是价格很便宜。」
赵天吾打开门后，殷勤地把韩沫沫迎了进去。
「喂喂，你真的打算把这里弄成狗窝吗？我看过的狗窝都比这里干净。原以为公寓外面已经达到我忍耐的极限了，没想到你的房间里面比外面还要脏。」
韩沫沫捏着鼻子，皱着眉在一堆垃圾中找地方下脚。
「其实，我昨天刚刚打扫过一遍。很干净整洁的！」
「整洁你个头！快给我重新打扫一遍。不然我就逼着你把这些垃圾全部吃下去。」
韩沫沫把凑过来媚笑的赵天吾打倒在地，恶狠狠踩在他胸口说。
「诶，今天是hello kitty图案诶。」
赵天吾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一声。
当头上系着头巾身上穿着围裙，打扮得像个清洁大妈的赵天吾开始打扫卫生的时候，韩沫沫在四处寻找筷子。
「有干净筷子吗？」
「有，这一双我只用过三次，打算今天用完就洗。我帮你舔舔就更干净了。」
「去死。有新的吗？」
韩沫沫恶心得脸色发青，一脚把他踢飞贴在墙上。
「没有。」
赵天吾从墙上滑落，含糊地说。
最后韩沫沫用从柜子里搜出来的两支没有拆封的新牙刷当筷子，蹲在唯一干净的床上不紧不慢地挨个品尝那个盒子里的美食。
韩沫沫每吃一口，就把自己的感受写下来，然后用清水漱口，再品尝下一种，还要抽空鞭打想要偷懒的赵天吾。
「喂喂，臭袜子脏内裤不许扔到沙发下，给我好好去洗干净。」
「地板和桌子都要擦干净，如果等下我看见有一点灰尘 ，你就给我舔掉它。」
「哦，好恶心，我竟然用毛刷那边当筷子了。还好是新的。」
然而这幅场景在赵天吾的眼中，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哦，好幸福，女王穿着性感的紧身衣，坐在宝座上，手里拿着黑色的小皮鞭，鞭打着幸福而又痛苦的我。如果能亲一亲女王的脚指，所有辛苦的劳动都是值得的。女王的脚真好看，好像上好的年糕条，又白又细，软软的……」
「赵天吾，你是饿晕了吗？」
韩沫沫伸出一根手指顶住了企图接近她的赵天吾的额头。
「呜呜呜，女王大人目光好敏锐！」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傻子也看得出来好吧！」
韩沫沫狠狠拍了一下他的额头。
「嗯？」
赵天吾从幻想中清醒过来，赫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竟然想要去啃韩沫沫从床上垂下来的脚。
「啊，对不起，失礼了。」
赵天吾红着脸挠了挠头。
「嗯，没所谓。反正你也没有占到便宜。看你卫生搞得差不多了。我也全部试吃完了，轮到你来吃了。」
赵天吾从韩沫沫手中接过盒子，把脸埋到碗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等他再次抬起头，那个盘子已经空了，而且干干净净连一点渣子都不剩，就好像被清洗过一般。
「赵天吾，你的舌头真厉害。」
「女王陛下要不要尝一尝？」
赵天吾立刻凑了过去。韩沫沫一巴掌把他扇开。
「你吃这么快能品出来吗？你要是写错一个，我一定会让你好受！」
赵天吾郑重地点头，然后在韩沫沫写的每条意见后都加减了一些。他写的速度比吃的速度还要快。韩沫沫看了一眼，原本工工整整的纸上被画得乱七八糟。那些字歪歪扭扭，她竟然一个都不认不出来。
「你的字……」
韩沫沫嘴角抽搐。
「放心，对方要的是邮件。我自己认得就行了。」
「完了，我们一定会被所有高级料理店列入黑名单的。」
「不会的。实在不行。我就化妆成女人进去。」
「赵天吾，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