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天空灑下溫暖太陽,涼爽秋楓隨風飄落,樹上雀鳥不時振翅交流,看起來是個適合遠足的天氣。

「如果沒有那些煞風景的軍服就好啦……」

擁有颯爽短黑髮的青年抓頭苦笑,他身上穿著白色的樸素長袍站在隆起的小丘上。

「玖樓月!我再問最後一次,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軍靠攏?」

穿著純黑軍服的藍髮青年怒視白袍青年。

而其身後有著穿著同樣軍服排成棋盤狀的軍隊,人海淹沒了微微起伏的草原,人們臉上掛著微風掠過也無法撼動的嚴肅表情。

「說什麼蠢話,我有什麼義務要幫你?你有你的考量,我也有我的人生要顧。不要想威脅我,你應該知道你後面不管有幾百幾千萬人都是沒有意義的累積。」

被喚作玖樓月的白袍青年發出無所謂口氣,還伸出右手小拇指開始挖起耳朵。

「身為世界最強的大魔導士,僅憑一人之力便殲滅千年魔王、百年龍神、萬劫巫妖的大英雄,現在居然想拍拍屁股退休了?你又不是老頭子,為帝國奉獻一己之力才是正常人該有的舉動!」

「噢,你不說我都忘了自己曾經打過巫妖來著。哈哈,所以說我為這個世界做的已經夠多了吧?曾經讓大地陷入黑暗的滅世三絕魘都被我清掉了,你們應該手拉手一起重建家園、一起加油啊。但人類自己又分裂成啥啥帝國啥啥共和國開始打東西南北戰爭,就算我介入調停又如何?這場戰爭打完還不是又會有下一場、下下一場戰爭,死人永不止息,浪費人生在你們身上簡直沒有任何意義。」

「既然如此憤恨不平,你更應該站出來爬上帝王之位,以實力懾服世界之民,而不是龜縮起來種田抱怨時事!」

「哎呀哎呀,你要我投靠一言不合就舉著火槍對準我的國軍?雖然那是沒有意義的行為,我不可能被那種堅果般的垃圾打穿。但我不喜歡人與人之間彼此仇視、猜忌或奴役,人生苦短,我們應該更輕鬆的享受人生才是。」

「你以為自己還能悠哉悠哉地過活嗎?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你的容身之處!為了能夠獲得絕對強大的戰力,所有戰火皆會逐你而去,你就是這麼恐怖的活動武器!」

「廢話還是別說太多,那種事我自己知道啦,我現在只要求一件事,讓你帶來的軍隊撤退!包括你也是,別再來煩我了。」

「不可能!不論是死是活,今天我一定要將你帶回去!你太強大了,隨時都能顛覆世界大局。只要你存在一天,帝國的王便永遠不得安寧!」

穿著軍服的指揮官語氣激動,在玖樓月眼中卻是滑稽。

沒實力的廢物憑什麼要求讓黑暗世界撥雲見日的大英雄呢?

人類明明沒什麼力量,不知為何擁有強烈的傲慢心態,總想要利用別人讓自己稱王,其難纏程度甚至比滅世三絕魘還要麻煩。

「呵呵,是這樣啊。」

玖樓月出現在人群之中。

「這劍不錯,借我一把。」

隨即笑著從身邊的軍人腰間抽出長刀,其俐落迅速的動作連訓練有素的軍人都措手不及。

軍人還來不及出聲,玖樓月的身影又瞬間消失。

「所有人聽好!現在立刻滾下山谷我還能當作沒看見你保你性命!如果硬要和我對幹,不管你們有幾千萬人都是徒勞!」

「不可能!玖樓月,我們早有為帝國捐軀的覺悟!就算你今天運氣好將我們擊退了,後續還有許多菁英會陸續追緝,直到你願意臣服為止!瓦多姆帝國的威勢長存——!」

「瓦多姆帝國的威勢長存——!」

人海軍隊士氣高昂,絲毫不受玖樓月的發言影響。

「你們是白痴啊?」

用腦子想想吧,如果那啥瓦多姆帝國真那麼厲害,怎麼可能是我去收拾滅世三絕魘……

和平的日子過太久,連常識都拋棄了嗎?

玖樓月嘆口氣。

此刻其身影已在人群之中。

轉圈,瀑布般泉湧的鮮血染紅大地。

以此為信號開始了一人面對數萬大軍的拚搏。

帝國訓練出來的士兵戰力確實不同凡響。

不僅死亡只有悶哼一聲,並沒有其他多餘的話語,且其身軀亦拚命的想要將傷害加諸於玖樓月身上。

可惜那都是徒勞。

玖樓月無視帝國軍的亂箭亂槍亂劍,以閃電般的碎步穿梭於人群之中。

其所經之處皆血流成河,一劍命中要害、慈悲的令人一劍嗚呼。

「不要怕!繼續打繼續殺!後方的法師和祭師記得給予支援!我們可是有十萬人!打到他筋疲力盡吧!因公殉職的英靈們啊,帝國會負責庇佑你們的後世,所以不要害怕、不需要有所顧忌!」

「瓦多姆帝國的威勢長存——!」

「吵死啦智障,你們應該為自己而活,而不是聽命於那白痴帝國打白痴的自殺戰爭!」

玖樓月仍迅速地進行清掃作業,第一把長劍因為沾血而有些鈍化,玖樓月又從地上屍體腰間抽出下一把劍,讓劍隨時保持一擊斃命的鋒利。

忽然間著火的岩石呼嘯而下,一球兩球好幾球進行著範圍式攻擊。

許多範圍內的軍人皆被火焰燃燒到臉頰扭曲,他們卻無怨言。停在原地做為人牆阻擋玖樓月的行進,火球不斷無情撒落。

綠油油的草原瞬間被烈火焚燒,橙黃火光就像指引亡靈的指示燈,堆疊起來的人牆在大火之中燃燒。

玖樓月停止移動,四周皆是發出焦臭味的半人半屍,肉牆圍成扭曲的口字型,從半空上看下去或許像個凹字。

這就是他之前拚命拯救的人類,如今卻不惜自焚來擒拿自己。

——真是可笑。

大火燃燒的劈啪作響,飛來火球持續增加,待在火光外圍的軍人皆屏息以待。

屍體不久後皆化為焦炭,火球跟著停止施放。畢竟焦炭無法阻止人類的腳步,還要確認玖樓月的生死,一般人都燒成焦炭的話,就算是大魔導士也不可能毫髮無傷吧。

身著軍服的青年卻很清楚,玖樓月不可能因為這點程度的攻擊死去,需要更加激烈的猛攻。

才剛這麼想,他的胸膛卻沒入銀光,和腰間配劍同樣款式的劍刃穿過胸口。

「咳!」

這便是青年遺言,和血沫一同吐出。

從火焰之中緩步走出的玖樓月毫髮無傷,皮膚未因高溫而漲紅,連穿著的樸素長袍亦無一絲一毫損害。

其臉上仍掛著從容微笑。

「十萬人呀,好多好多,就是國慶宴會都很難有這麼多人啊。你們真是挑了個好時機過來,是有意或無意,還是目的就是那樣呢?你們並不是想要捉我也不是想要殺我——只是要我浪費魔力而已,對吧?」

「從你刻意保留魔力的模樣看來,果然傳聞是真的?」

指揮官的口氣比開戰之前還要平靜,沒有因為友軍大量死亡而驚慌或顫抖。

只是盡忠職守,沒有投入其他感情的語氣。

「就算不使用魔力,要掃掉你們這些渣渣還是綽綽有餘了!」

玖樓月繼續面不改色的將劍鋒插入人體,踹開噴血的屍體同時抽出其腰間配劍。

軍人雖然力圖反抗,不斷利用手中武器攻擊,甚至不分敵我進行範圍式掃射,所有攻擊卻都無法穿透那樸素的純白長袍。

雙眼無神的屍體預備軍猶如海嘯一波波撲向玖樓月。

後頭的魔法師亦不斷釋放火球、冰柱、烈風、閃電魔法之類的攻擊。

對於玖樓月來說就像不斷嗡嗡亂叫的蒼蠅,雖然一巴掌就能打死,卻怎麼打都打不完,令人煩躁。

——使用魔法吧。

這樣的想法只存留一瞬間,玖樓月便打消念頭。

啪啪啪刷刷刷剎剎剎,單方面的虐殺行動仍持續著。

「人類啊,你們到底還要扯我多久的後腿呢?」

玖樓月雙手皆持著長劍,左手的劍砍完換右手的劍,身體像風車那樣旋轉著。

地面上出現鮮血堆積而成的河流。

世界彷彿壞掉的時鐘,指針不斷在同樣的地方來回渡步。

玖樓月不斷重複進行繁重的屠殺工程。

轉啊轉,舞動的白色旋風牽著紅色絲帶飛舞。

不時飄下的楓葉亦被染上熱血。

原本綠意盎然的草原一塊焦黑一塊油膩,地上無名屍鋪成的血紅地毯乍看之下猶如人間煉獄。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有一萬年,或許只有半天。

玖樓月終於停下手邊動作,溫柔的太陽已被撤換成銀輝冰冷明月。

「呼,終於……解決了。不用魔法真的很累啊,真虧我能堅持下去。」

原本充滿生氣的山谷此刻已被滿坑的死屍覆蓋。

玖樓月挺立於月色之下。

此刻在山谷之中尚存生命之人,僅此一人。

其身依然純淨無瑕,沒有被任何攻擊所傷亦無沾染任何汙檅,只有廉價的淚痕殘存在臉上。

心中的情感,無奈、悲傷、嘆息。

並不是只有這條路能夠選擇,這份沉重是選擇逃避的代價。

他啟動步伐,往隆起的山丘邁步,雖然自己的魔法足夠淨化十萬死屍。

但此刻的玖樓月已放棄救濟人們的念頭,貪婪過度膨脹的人類和過去他擔任勇者時所斬殺的魔物並無二樣。

到了最後關頭,不惜犧牲性命也要來扯後腿,如此病態的群體並無救贖必要。

力量過於強大,反而令他在世界上已無容身之處。

「這就是……瀧門遺址?」

月光照耀的山頂上散落著碎石,很顯然地那些碎塊並不是原本光景。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玖樓月笑了,高聲仰天長嘯。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傑作,還好他已做好萬全準備。

「人類啊,真是驚人的諜報能力。打架沒啥路用,搞破壞倒是專家啊!」

玖樓月從懷裡拿出閃電形狀的木製長杖,驅動魔力的他渾身散發著淡藍色光芒。

「回歸百年之前!瀧門遺址!」

隨著玖樓月的呼喊,碎石塊進一步化為粉末,發光的細粉往天空飄起。

類似螢火蟲的螢光不斷上升,將沉靜的山谷照耀出冷冷顏色。

「明明有這麼漂亮的景色,為何不坐下來好好欣賞呢?」玖樓月望著山谷喃喃自語。

光芒持續之時,一條青色飛龍振翅,緩緩降落至山丘之上。

「嘿,我不記得我有邀請別人過來啊。」

「月……」飛龍發出老年的男性聲音。

「你也是來勸我回頭嗎?」

「否,吾尊重您的決定。」

「那可真是令我感動啊!老友,你特地來送行嗎?」

「曾經將龍之谷覆滅的大人物居然要拍拍屁股走人了,如此大事沒人來送行才奇怪吧?」

「風聲居然傳到你那邊,實在太奇怪了,我明明就沒有跟任何生物提過這件事啊。」

「吾不知人類為何得知,但吾之國境內有著優秀預言師。」

「居然會被預言師抓到尾巴,看來我也過慣和平日子而鬆懈了啊,既然你決定要來也早一點嘛,雖然我因為吸收滅世三絕魘、起始龍王、海神之類雜七雜八的神靈之血而讓肉體和周圍有無窮無盡的加護,但一直砍人還是會累啊。」

「吾不想和人類有所牽連。」

「我也是人類噢?」

「您早已超越人類範疇,甚至綜觀世界都無一神靈能與您匹敵。」

「嗯,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強呢。」

「瀧門遺址似乎修復了。」

螢火蟲似的淺藍光芒退去,原本散落的碎石塊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莊嚴的女神雕像,前方有座祭壇般的石檯,台上雕刻著密密麻麻的古式咒文。

「你那優秀的預言師有沒有看見我是怎麼開門的?」

「能夠看見吾與您的對話已是極限。」

「那就好,畢竟這是失傳的禁術,讓外人看見不太好。雖然我不知道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能夠驅動這毫無效率的術式,光是需要消耗的魔力就算龍神和巫妖加起來也不夠吧!我想這個術式在過去大概只是理論,根本無法實踐。所以瀧門遺址以前並不受到矚目,至少我上個月來勘查時還很新呢!」

玖樓月站上石台,山谷的晚風輕輕吹揉其飄逸黑髮。

「月,您真的不打算留下來嗎?」

「我留下來也沒半點好處啊,不管走到哪都有人想要利用我。不論是看起來很和藹的老婆婆或是天真無邪的小朋友,只要和我扯上關係就慘了,不是原本就被啥啥國給洗過腦就是之後被抓去洗腦,千方百計就是想要我為他們的垃圾王效勞,或者拱我成王。我成為勇者可不是為了那種無聊事,當初只是很單純的想要拯救世界而已,沒想到那些表面上壓榨人類的霸道之王,搞不好才是最適合統領人類的東西呢。」

「吾與吾族不會那麼做,您大可放心來龍之谷隱居。」

「不用再說了!小心我連你都殺啊。要送行就安靜的看,順便幫我把風,要是有路人來了就把他吼開。聽見了吧?下面那些躲在屍體後面的砸碎,若有誰跟著進來我見一個殺一個!」

「居然還有人活著嗎?」

青色之龍向底下山谷望去,確實有許多蝙蝠般的視線正看著山頂。

「不是啦,我怎麼可能失手呢?他們大概一開始就準備了兩批人馬,第一批的目的是以人海戰術逼迫我浪費魔力或體力,讓我開不了門。就算失敗了也能作為障礙物讓第二批的軍隊躲藏,而剛剛才抵達的第二批人大概是想硬闖我開出來的門吧。」

「人類啊……真是恐怖的執念。」

「對吧?這種鬼地方還能生活就神奇了。」

玖樓月將右手中的長杖舉高,利用杖頭畫出半圓。

「劃開虛空之月形,長河啊!順從於我吧!諸神啊!讓通道在龜裂的月色之下開啟吧!」

玖樓月將長杖丟上半空,木製杖身隨即旋轉起來,劃成的圓弧正好和月色重疊。

漸漸形成了白銀光芒的圓陣,光亮撒落至玖樓月的臉頰。

「那麼,翠龍王,不好意思後續就交給你囉。」

「就當作贈與您的餞別禮吧,吾不會讓人類越雷池一步。」

青色的飛龍再度振翅,颳起的旋風將奔跑的人們吹落山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聲發出尖叫同時,玖樓月攀上白銀的陣式。

其上身沒入圓陣,旋轉的長杖不知何時已經消失。

圓陣的另一頭沒有出現玖樓月的上身,整個山丘上只剩玖樓月的下半身還懸掛著。

不久後連下半身也往上進入圓陣,就此消失在虛空之中。

世界最強之大魔導士.玖樓月,於世間遺留下來的傳說就此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