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颤之后，留存于此的只有一阵莫名其妙的安静。
如此之大的一座城，到现在竟只剩下了我和李瞳两个人。
我们没有立即动身，或许是从今早一开始就忙于应付各样的突发情况实在是让我们有些筋疲力竭了，以至于现在旁边的李瞳已经找了块塌掉的混凝土块坐下了。
“还真是累啊……不过，你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开心？”她用手揉了揉眼睛。
“……看得出吗？”我还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表情的。
“嗯。”
我走近，在她旁边坐下。
弥散在空气中的是阳光带来的丝丝温暖，只不过，它也将眼前的一片景象照得清晰。
碎裂的砖墙，倒塌的建筑，沾染了灰尘的血迹在干涸之后会完全匿去踪迹，只有那些还需时日才能消逝的残骸不断唤起着记忆中仍清晰的画面。
所以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您看上去……”
棕发少女突然一皱眉打断我：
“对他们用这种称呼也就算了，对我你还这样？”
“呃……抱歉……一时忘记了……”
摸摸鼻子，我继续说道，“我是想说你看上去挺开心的。”
“是啊，因为我们都没事嘛。”
劫后余生的庆幸么？或许这的确是值得高兴的。
“李瞳……”
“等等……”
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她突然用一根手指竖在我唇前：“让我猜猜，你是想问问题？”
我点头。
“如果那个问题是我为什么不跟着巴伦一起走的话，那还是别说了。”
她是以为我会问这样的问题才这么做的？我轻轻拿开她的手：“事到如今，我肯定也不会再不知趣地对这种事情发问了。”
思索片刻，她似乎是觉得事实的确如此，便也没再追究下去了。
“那你想问什么？”
“你还记得我和巴伦争辩的内容吗？”
“啊……那个啊……”挠挠头，李瞳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这个，“倒也不是不记得，只不过硬要在你们俩的观点里抉择的话，对我来说还是有些难了。”
难？
“你不认为我是错的？”
“我不知道……我说不准。”
“这样……”
毕竟对于他的质疑，我完全没有给出一个有力地反驳，所以没人肯离开，他们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双眼所见。
“这种东西，还是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才好。”
“我自己去？”
“对，你和巴伦争辩的时候不也对自己的观点确信不疑吗，如果是对的，你总有一天会见到的。”
总会有一天么。
“也许会有些久。”
“在那之前……我都会陪着你的。”说罢之后，她便别开了视线。
这肯定是今天听到的最让人开心的一句话。
“嗯！谢谢你！”
“别傻笑啊！”
她一把揪住我的脸，不过那只手很快收了回去，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声音。
是有几分尖锐的促响，能清楚地听到段落感以及规律性，应该是某种器械发出来的。
“……什么声音？”
我们开始找寻四处起来。
“不会是炸弹吧？”李瞳缩了缩肩膀。
“如果是的话这会儿应该就爆炸了……声音来源是这里。”
这句话让她凑了过来。
应该是埋在这堆建筑残渣地下的东西了。
我试着把那声音来源挖出来，本以为被埋得很深，没想到只是把表面那混凝土掀开之后就瞧见了。
一台还未完全被摧毁的单兵飞行器。虽然如果它不发出声响的话绝对会被认为是坏掉了，但现在因为有着一个通讯信号的呼入，所以它的投影窗口正断断续续闪烁着。
断断续续亮着的投影窗口上的确有着‘管理人：亦步’的字样。
“来信人……是亦步？”
“……也许这个飞行器的原主人是亦步所负责的呗。”见我看向她，李瞳也摊了摊肩，“既然这样那就接吧，就当好久没见和她打个招呼。”
“嗯。”
于是我的手指放在了‘接听’选项之上，但似乎是因为感应器不太灵敏，直到我第三次重复这样的动作之后才算是接听成功了。
首先入耳的便是一阵电流噪响，不过片刻之后信号稳定，那个还算熟悉的声音便也在耳边响了起来。
“Limit？”
她却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和李瞳互望一眼，在她点点头之后我便出声回应了。
“是，我在，上午好，亦步。”
“啊，太好了，Changer他们的视频信号传回来了，我也是刚刚才把那些内容看完，那台巨大的机械体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现在管理局这边已经炸锅了……听说他们舍弃掉了赶来时的单兵飞行器，我也就乘乱挨个挨个地联络，到头来好像就只有这么一台还能通信呢。”
即便只有她的声音，我大概也能猜出她现在的神情。
肯定是有些紧张慌乱的，明明完全没有这样的必要。
“虽然这台看上去也撑不了多久了。”
沉默一会儿，亦步问我：
“……你现在还好吗？”
“是，并不坏。”
“关于上次的事……”
“上次……”
是指回收Met时的事情？
“真的非常对不起！是我太着急才那样对你说话……真的真的对不起！请原谅我吧！”
我很想冲她笑笑，但在这只有音频信号的通信中，她没办法看见。
“谈不上什么原谅，您也是迫于自己职位的无奈，我不会怪罪您的。”
“……”
又是一阵电流噪响，投影窗口消失了一阵，接着便又断断续续地出现，看样子这飞行器实在是快要坏掉了。
通信恢复，亦步先前似乎是说了些什么别的，但因为刚才的变故我没有听到。
“……虽然我拜托过Changer，在回收你之前如果你有什么愿望的话会尽力帮你实现，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活着，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我想，如果这时去问她刚才说了什么实在是有些坏气氛了。
“您认识Changer？”
“啊，对，他是在你离开之后，管理局从前线部队中调来的精英机体，专门负责对你的回收工作，而我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有和他接触的机会，这才能拜托他了。”
“我还以为他是你负责管理的机体。”
“他是由我同事尧叶管理的……不过我实在是有点应付不来……”听这语气，她似乎是打算和我诉诉苦了。
虽然我并不讨厌这种事，但在一旁的棕发少女终于是忍不住说了起来：
“所以你特地打个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说些的？！你是傻子吗？”
“啊，丫头你也在！太好了！”
即便被骂了，亦步在听见她的声音之后也还是立马变得高兴起来。
“有什么事情赶快说，这破机器马上就要撑不住了。”说罢还用手敲了敲那飞行器，让那投影画面又断了两下。
“哦哦……”
我大概是听见了些翻动书页的声音，停顿了大概一两秒，亦步才继续说起来。
“Limit你们现在是在城市圈外的一座废弃旧城里吧？”
看了看四周，说是废弃了的话肯定也有人会相信，于是我点点头。
“嗯。”
“你的制造人希望能见到你，他目前在第48集中区，具体的位置他说会在你到达之后告诉我，如果你们现在条件允许的话，不如去那里一下吧？”
“你是嫌Limit这次没被回收不够么？还让她往那边走？”在我思索着的时候，李瞳已经出声了。
“不，其实照我这样做会安全一些，因为AX的能体特殊，这次他们是靠着Limit的AX能体信号找到的具体位置，毕竟所有在城市圈外进行工作的AX会即时将位置信息反馈回来，所以只要出现一个之前未反馈的信号源就能确定是Limit。而这一点并不适用于城市圈内，所以如果Limit的信号出现在这里边，他们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那你是觉得其他的AX认不出她？”
“所以是AX几乎不会到的‘集中区’啊。”
“……我知道了。”
似乎是觉得亦步的这番言论有些道理，或者说李瞳终于是选择相信了她，到最后便也没再反问下去了。
接下来到了我的发问时间。
“您说……我的制造人？”
“嗯，是他把你制作出来的，虽然我也只是突然收到一封他的邮件说想见你，但我完全没有见过他本人，也不知道他的名讳，总之你现在条件允许的话就去一趟吧。”
“这样……”
她就这么相信那封邮件的内容？听她的说辞怎么想也有些可疑。
我的制作人为什么会突然想见我？况且在机体激活之后，自己也完全没有听到过什么与‘制造人’相关的东西。
还有一点让我疑惑——
自己难道不是量产出来的机体？
想去出声询问的时候，那个投影窗口已经消失了，不论李瞳怎么敲，这台单兵飞行器都始终是没了什么反应。它大概也的确是到了极限。
明明还有些问题没问，也没好好和亦步寒暄一下。
“看样子是没办法再启动了……”
“啊……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说起来，我大概知道那个大姐姐是谁了。”
“大姐姐？”
“就是你给我说起的那个故事……那个拯救女孩的姐姐。”
“原来你这才明白啊。”
“请不要在意了。”
“那接下来呢？”
我看向她，她也正扭过头来瞧着我。
“什么？”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要去吗？”
不去？不去的话又能做什么呢？自己已经被雇佣军赶了出来……不过，如果那真是我制造人寄去的邮件，说不定能知道些自己一直以来都困惑不已的答案。
“我打算去。”
她点点头，便继续问我：
“那个什么第48集中区，离这儿有多远？”
“……至少也有六百多公里吧。”
“那好，准备一下，我们出发。”
即便是听到这样的距离，眼前的少女也还是没有犹豫地往旁边那些未垮塌的建筑走了过去。或许又是打算去捡些废料做成帐篷之类的东西了。
就像我们来时的样子，背着不知从哪捡到的双肩包，里边被各式各样的废品一股脑地塞满，手上还拖拉着些包里塞不下的东西。
“我们这样似乎和流浪汉们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你早就说过了，认命吧。”
“……是吗？”
“只不过看样子要走好远啊……一路上肯定很无聊……”
“要不我给你唱首歌？”
“嘿！这还真是没想到，你还会唱歌？”
“嗯，别人教过我，虽然也只会这么一首。”
“那就当单曲循环咯。”
正午时分，我们上路。
不过，这次伴着段唱出来的小调，也让此刻的心情难得的不错了。
（第四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