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吹动着我的紫色长发,夹杂着白色的雪花,我面前如同飞舞着万千紫色白色的柳絮,双眼也被这浮夸的场景所遮蔽。

我伸出手把右鬓角的头发拢到了耳后。顿时,一切都显露在了我的眼前。

我身边站着一位粉发少女,她叫瑰洱,是我的挚友。

而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年过六旬的老人。

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对了,我正在进行成年仪式。现在我需要一枚魔物的头颅,作为我的成年仪式的祭品。

只要完成了成年仪式,我就可以觉醒我自己的能力,然后成为一名真正的天使。

我的眼睛转向了那名老者。从他失神的瞳孔中,我读到了几丝的恐惧。

然而,我们的目标不是他。

他屋内藏着一个魔物。那才是我们的猎物。

游荡在人间的魔物,虽然普遍没有多少魔力,但它们却是成年祭品的最佳选择。

“把她交出来吧,为了上帝。”

我面无表情地对那名老者说道。

“她只是个孩子……求求你们放过她吧……”

老者颤抖的声音,似乎在恳求我们的宽恕。

放过她?笑话!她是魔物,是杀人不眨眼的恐怖怪物,留下她只会后患无穷。而且要知道,虽然那家伙的外貌酷似人类女孩子,但她的实际年龄或许已经百岁不止。她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骗取人类的同情心。

只要她还活着,就不知道她会再祸害多少人。

况且她的头颅是我成年仪式的必需品。我有必须现在解决掉她的理由。

结果,你居然让我放过她?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传教士……发生什么了?您的身体不能随便下地……”

看样子,那个魔物被我们的声音吵醒了。一个衣冠不整,看起来刚刚睡醒的少女走到了老者的背后,看见了我们。

那个少女,就是我们寻找已久的猎物。

而眼前的这家伙,竟然是个传教士?

明明身为传教士,却在家中私藏魔物吗?

“放过她吧……咳咳……”

“传教士,你快回屋里吧……”

“别过来!撒琳娜,你快跑!……咳咳!咳!咳!!”

那名老者向后方大声吼着。居然想用自己的身躯拖延我们的时间?这种行为是对天使的大不敬,身为传教士,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吗?

“那是你的猎物吧。我的猎物刚刚已经抓到了呢。”

瑰洱指了一下准备跳窗逃脱的那只魔物说道……

这个老头子叫她是“撒琳娜”。

这个名字……怎么读起来那么像神语中的“飒……临那”?为什么……

应该是巧合吧。这两个家伙,没有一个像是会懂神语的。况且懂神语的人也不可能拿这种单词来作名字。

我这么想着,加紧脚步,绕到了屋子的后面,看见了刚刚跳窗落到地面上的撒琳娜。

“抱歉了。”

我拿出藏在袖中的短刀,将其从刀鞘中拔出。这把短刀在对抗低等魔物之时,可以做到一击必杀。

对不起了。或许你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危害他人的事情,但你会成为我的祭品,你的死亡是也值得的。

你应当接受这随时会被制裁的命运。不为什么,只因为你是魔物。

“住手……”

我没有想到的是,那名看起来已经毫无战斗力的那个老头,居然冲破了瑰洱的阻拦,跑到了我的身后,死死地抱住了我的大腿。

“撒琳娜……快跑吧……去找一家有钱人家……然后依靠他们活下去……咳咳……”

“放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咳,我在亵渎神明……我甘愿为此灵魂漂流……我愿意为此被刻上灵烙……我愿意为此永世不得超生……”

他列举的三个刑罚,正是天界用于处罚罪大恶极之人的三大最高刑罚。

也就是他现在这个行为,应当受到的处罚。

作为凡人的这名传教士,居然如此了解天界的刑罚。由此可见他对天界了解十分的深入,应该是一个忠诚的教徒。

被缠住手脚,并且无法脱身,我只好看着撒琳娜逃走的背影。在那个魔物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之时,那名传教士的身体终于瘫软了下来。

“怎么办?”瑰洱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把这家伙带回去吧。话说,你怎么没拦住这家伙?”

“没想到他能一瞬间爆发出那样的力量……把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个凡人爆发出能打败你的力量?就为了一个魔物?”

“嗯……”

“人类,真的很难懂呢。”

“是啊。”

我的成年仪式没有顺利进行。我把那个阻挠我的传教士带了回去。

已经年过六旬的古稀老人,打败了两个天使?

我们被凡人打败的消息在天界四处传开。

虽然这名老者的精神很令人钦佩,但他依然是触犯了天条的罪人。

“上帝老头,你放过他不好吗?他的本心有一丝的恶吗?你不是也可以看见的吗?”

“路西法,不能意气用事。一切按照天条处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根本没有被处罚的必要……”

“路西法!上次你擅自下界扰乱世间秩序,就已经被其他人诟病很久了!你还想再继续做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吗?”

路西法的眉毛抽动了两下,他的脸上依然是一贯的笑容。

但是,这个笑容似乎隐含着一种愤怒。

我看着世界亭中路西法和上帝耶和华交谈的场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家伙,肯定要杀掉啊。

他都害得我没有完成成年仪式啊。虽然等到明年就可以再进行一次,但是他也浪费了一个天使,一个上帝从者一年的时间。

路西法他是有病吗?为什么要袒护一个在家中私藏魔物的人?

审判仪式,如约进行,正如我所愿。

有罪之人,就要受到他应受的惩罚。

“你是被魔物欺骗的人,不应有罪。如果你没有干扰天使的行动,而是认识到自己的过去的错误,并且配合她的工作的话,反而应当受到奖赏。”

“但很遗憾,你阻碍了天使的工作。作为传教士,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天条。”

耶和华举起了手中的木板,开始宣读审判:

“我代表天界宣布,判处你以‘灵魂漂流’之刑。”

灵魂漂流。

在场的所有天使听到这个词汇之时,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们知道,灵魂漂流是何等恐怖的一个刑罚。

它和“灵烙”、“归魂”并称三大极刑。

这三者虽然名字听起来没有那么可怕,但是……这些都是对灵魂的极刑。

一般的刑罚只针对肉体,即使肉体被摧残,那也只是一世的事情。

但是,灵魂一旦受到创伤,就不只是一世的事情了。如果灵魂创伤,此后无论几生几世,受刑者都会带着残破的身躯;如果灵魂消逝,那么受刑者将永远消逝于这个世界上。

“灵魂漂流”,所谓的“漂流”地点,是在“忘川”。

忘川是什么地方?

忘川流淌于地狱和人间的交界处,窄细而长的江水将地狱和人间硬生生地分割开。此岸为地狱,彼岸便为人间。

从来没有任何生物敢独自靠近这条忘川。

它的江水将会抹杀它附近的一切生灵。滚烫而极强有腐蚀性的江水,使它的河岸百里内寸草不生。

只有死者的灵魂才能够通过这条忘川。但是,灵魂通过忘川之时,它们的记忆会被忘川清除。这也是“忘川”名字的由来。

而所谓“灵魂漂流”,就是把受刑者的灵魂放在忘川上游,使其一直漂流到忘川的下游。

记载之中受过此刑的人,没有一个能够逃避魂飞魄散的命运。

大多数的灵魂在浸泡于忘川的一瞬间就消散了。稍微坚强一点的,随着江水漂流一小段,也就溶解在了江水之中。

这刑罚和会使人永世不得超生的“归魂”没有什么实质的不同。“灵魂漂流”,只不过是更加痛苦,更加残酷的一种抹杀灵魂的方式。

我在七位大天使的陪伴下,带着那名传教士的灵魂,缓缓地走向忘川。

忘川的江水不停地冒着紫色的气泡,像是饿狼在垂涎着食物一般。

忘川会攻击所有靠近的生灵。只有召集十一位大天使中的任意七名,合力释放最高阶魔法——“绝对保护”之时,忘川才会被短暂的压制,变得温顺。

——

你受这样的刑罚,纯属你自己活该。

我看着那名传教士的灵魂,他闭着眼睛,姿势好像是个熟睡的婴儿。

我突然感到了一种罪恶感。但这罪恶感一瞬间就无影无踪。

我做的事情毫无疑问是正义的。

我走到了忘川的发祥地——一枚无比巨大的石头的顶端。

忘川的发祥地便是一个瀑布。

受刑之人的灵魂,应从这瀑布顶端被放下,然后主持刑罚的人跟随着它,直到它达到下游——或者直到它魂飞魄散。

这次的灵魂出人意料的坚强。被扔下瀑布之时,居然没有瞬间消失。

我跳下了发源地的巨石,在七位大天使的保护之下,跟着那传教士的灵魂,一直向着下游走去。

其实,现在没有人保护我也可以。忘川在其中有东西的时候,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但是安全第一,保险起见,还是让他们跟随着我。

随着缓缓地江水,那名传教士的灵魂向开始下游漂流——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他的已经开始消逝了。

我的内心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这么做,真的对吗?

……我在怀疑什么?

这是按照天条给予他的刑罚,这怎么可能是错误的?

但是,看着传教士的身躯越来越透明的时候,我心中的罪恶感再次袭来。

好像故意配合一样,我心中再次出现罪恶感的时候,河的对岸出现了一名少女的身影。

是撒琳娜。是那名魔物。是……我曾经的猎物。

她就这样出现在了忘川的旁边,用呆滞的眼神看着江中的传教士的灵魂,然后抬头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正前方,是随我而来的一名天使……也就是路西法。

路西法看到了忘川彼岸的那名少女,表情先是惊讶,然后看了看忘川内部,饱受折磨的那名传教士的灵魂,皱了皱眉头,咬了咬牙。

“危险!”

在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路西法想着忘川对面冲了过去。必须由七位大天使才能组成的“绝对保护”魔法阵,顿时因为缺失了一人而分崩离析。

路西法的眼睛不知何时开始发出蓝色的幽光。听说他只有在非常认真的时候眼睛才会发光。

路西法一个箭步跨过了忘川,将彼岸的那名少女抱在怀里,随后身影一模糊,和彼岸的那名少女同时化作黑雾,消失了。

然而,事情没有就此结束,忘川里的那名传教士的灵魂,消失了。

在这种要命的时候魂飞魄散了?

忘川的江水忽然变得凶猛起来,大量的腐蚀性江水从我们背后的瀑布奔涌而出,马上就要把我们所在的地方淹没。

路西法变卦之后,大天使已经不足七人,已经没有办法压制忘川了。

“你们离开这里!”

我身旁,一位大天使站了出来。

站出来的那名大天使,她叫昔拉,是大天使中的异类,直到她站出来的那一瞬间,没有人喜欢她。

其他五名大天使四散而逃,我一边跟着那些大天使向外跑去,一边转头看向昔拉的背影。

她瘦弱的身影在洪流面前,似乎在像我展示着生命的渺小。

她,即将江水淹没,成为那洪流的一部分。

“昔拉!!!”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昔拉转头朝我笑了一下。

我转过头,咬了一下牙,含着泪,向外跑去。

可以预料到,下一秒,昔拉就会被江水淹没,总共十一位大天使,将只剩下十人。

===

“传教士大人——晚饭做好了哟——传教士大人最近真贪睡呢……咱很少见到传教士会睡午觉呢……而且还一直睡到现在……”

“是吗……”

我挣扎地从地铺上坐起身来,然后看到了趴在我旁边的地板上玩着游戏机的尚蒂。

我看了尚蒂一眼,然后对着尚蒂说出了一句我自己都难以想象的话语:

“……请问,你是谁?”

听到我说的这句话,尚蒂放在游戏机按键上的手指忽然停住了。

她整个人好像被魔法定住了一样。过了好大一会,她才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我。

她的眼睛瞪的很大,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她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马上就要哭出来。

喂喂,我在说什么啊?

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尚蒂?全世界我都不认识了,我也会认识她吧?为什么我会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

“啊……刚刚那是开玩笑……”

我摆了摆手向尚蒂解释道。

听完我这话,尚蒂的表情忽然就放松了下来,她抹了一下湿润的眼角,对我说道:

“下次不准再开这种玩笑了。”

“……好的。”

缓缓地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撒琳娜走出了我的房间。我刚准备跟着她的步伐走进客厅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现波波正站在我房间门口,微微煽动着翅膀,似乎在示意我跟着她。

我跟着波波走进了连缨的房间。露茜法坐在连缨的床上,满脸笑意地看着我。那诡异的笑容甚至让我感觉有点不舒服

“……你有什么事吗?”

我问露茜法道。

露茜法收起了那诡异的笑容,一脸严肃正经的样子。他拍了一下床示意我坐下,待我坐下之后,他问我道:

“这两天的梦,你有什么感想?”

“……梦?你是指……”

“没错,就是你刚刚睡觉的时候做的梦。那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这是你身后的小天使的功劳呢。”

“身后?”

我回过头去,只见波波从我身后的地上飞了起来,随着一道柔软的光芒,她变为了一个女孩子。

看起来大概十二三岁,和尚蒂外貌年龄相同。头上绑了一条深红色的头巾,格外显眼。

“……这是波波你真实的样子?”

波波点了点头表示肯定。问过之后,我回过头去,问露茜法道:

“所以说,你这么大费周章,还借助了波波的帮助,目的是什么?”

露茜法听后顿了顿,回答道:

“……你知道吧?撒琳娜她和梦中的那个传教士关系很好。那家伙死了之后,撒琳娜可是难过了好长时间呢。”

“那个传教士,真的死了吗?”

露茜法听后沉默了一下,随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见露茜法这样回答,问道:

“难道你想说,那个传教士转生了之后……成了我?”

“‘转生’?那是什么?”

露茜法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眼睛微微眯缝着,似乎对我方才说出的名词有些不理解。

“……就是说,人死了之后会变成另一个人……”

“死了之后?人死了就只剩灵魂了啊。怎么还会‘转生’?”

“……那灵魂会去哪里?”

“灵魂过了忘川之后就会变成另一个人……我说你这个凡人问这么多干什么?难道你是想说,你梦中那个传教士的灵魂经过了忘川之后变成了你,我就必须找你来做那个传教士的替代品?你在开玩笑吗?”

露茜法把我说的哑口无言。

正常人的思维下,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只是没了记忆,谁还是谁;结果到他们这里只要过了忘川,人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指我和路西法吧。

“我只是之前利用你身后那位小天使制造的梦境,骗撒琳娜说我当时救下了那个传教士的灵魂,并且给他塑造了一个新的躯壳,也就是说,他还没死,只是躯壳由他变成了你。”

露茜法所说的“当时”,大概就是指梦中他放弃保护尚蒂,越过忘川去保护撒琳娜的时候吧。

“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我救下撒琳娜的时候,那个传教士的灵魂早就已经消散了。我只是不想让撒琳娜难过,编出来这么个谎言而已。但是现在想要后悔已经晚了,撒琳娜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我这个谎言……”

“所以说,你想让我为你圆这个谎?”

“……大概是这样吧。”

露茜法说着,点了点头。

“那,我该怎么做?”我问道。

路西法听后摇了摇头,笑道:

“你并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其实,你和那个传教士非常相像,只要你不刻意揭穿这个谎言,这个谎言就不会被揭穿。”

“我说……露茜法,你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撒琳娜的心情呢?还特意为她找我圆场,说起来她应该和你无亲无旧才对……”

“……理由保密吧。”

露茜法说着,转过头去,45度角仰望天花板。

我微微一笑道:“露茜法……你好像,不是个坏家伙呢。”

“喂喂,你对一个堕天使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谁知道呢?”

说着,我回过头去,那边,撒琳娜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