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夕阳是橘红色的。打开天台门的孙启明就好像刚打开棺材的吸血鬼,下意识地拿手遮住脸后直接躲到了水箱的阴影处。

和非常阳光的名字不符,身材高瘦的孙启明面色苍白,深深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活死人。

“‘打工’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啊。”

孙启明瞄了眼手表,背靠着墙壁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放学人群。不过急着赶时间的孙启明并没有空等多久,天台的门再度打开。

“不好意思,久等了吗?”

现身的少女第一反应同样是举起右手遮起自己的脸庞,花了两秒适应从室内来到室外的光度反差后,她从容地关上了天台门。随后面向孙启明露出了一个带酒窝的浅浅微笑。然而孙启明只是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没关系的,高剑兰同学。”

“不要那么见外的带上同学这个称呼嘛,直接叫我名字高剑兰就行了。啊,今后叫的更亲昵一点也行哦?”

身高超过一米七的高剑兰在女生当中算是高个子,但她说这段话时特意弯下身子,以从下到上的视线向孙启明眨了个眼。这明明是在刻意装可爱,但高剑兰这样做起来却没有丝毫的造作感,真是不可思议。

在楼顶的轻风下,高剑兰的披肩长发发丝飘动。没有化妆,发饰仅仅是朴素的发箍,身着也是素色的校服,高剑兰却依旧散发出一股大家闺秀的稳重气场。加之成绩优秀,待人和善,绘画音乐样样精通,高剑兰是天湖附中闻名的才女。

然而孙启明在这入学的一年里和高剑兰并没有任何对话。两人的班级相邻,仅有的见面机会只有以两个班级为单位教学的拓展课上。因此当中午在楼道里被高剑兰悄悄叫住,要求在放学后天台上见面时,孙启明感到十分费解。

“那我就长话短说啦。孙启明,当我男朋友吧。”

脸颊通红的高剑兰侧着头等待着孙启明的回复。一般来说,被高剑兰这样的有魅力的女孩子叫出来告白,正常的高中男生心率都会瞬间陡增吧。然而孙启明却没有感受到喜悦或是害羞这样的感情。原因在于高剑兰脸上的潮红完全是来自晚霞的映照,而非她本身的情感波动。

经常需要阅读他人表情的孙启明很清楚,这个告白有异常。因此他只能继续摆出一副茫然的傻脸。

“抱歉,高剑兰同学。我不能答应。”

“唉?唉?为什么啊!”

“因为谈恋爱很耗时间,很耗精力,很耗金钱啊。很不巧,我这三样东西都很缺乏呢……”

“这回答真的是来自高中生么!”

受累于汇款都会搞错的脱线父母,孙启明从年初开始就处于吃了早饭没午饭的财政危机之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合适的“打工”解决了生存问题,孙启明的业余时间几乎被完全占据,连睡眠时间都极度短缺。活死人般的惨淡面相就是不健康生活的反照。

不过孙启明好歹也是正值青春年华的高中生。要说的话他对恋爱还是非常憧憬的。只要有爱,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话虽这么说,高剑兰并不是一个能让孙启明燃烧起这样火热冲动的女孩子。

年级里大约有一半的男生对高剑兰有好感。客观来说无可挑剔的高岭之花,然而高剑兰并不是孙启明喜欢的那种类型。直接把这个理由说出口未免有些伤人,因此孙启明选择闭嘴,对高剑兰低了头道歉后,打算就此离开天台。

“啧。”

然而握着门把手的孙启明背后传来相当不妙的咂嘴声。

“孙启明!你给我等等!我说,给我停下听到了没!”

一瞬间孙启明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好像是高剑兰那淑女形象在孙启明心中破碎的声音。

“高、高剑兰同学?”

孙启明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发现高剑兰依旧带着温暖和煦的笑容,只是她的大眼完全眯上让孙启明冷汗直流。

“孙启明同学最近好像在看《天体的轨迹》和《穿越背影的太阳》吧?”

“唉?啊,嗯,的确是……”

虽然平时有看动画的习惯,孙启明在学校中并不刻意张扬这一点,连孙启明的死党们都应该不知道孙启明具体在看哪些动画才对。高剑兰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有称呼里突然加上的同学两字让孙启明不寒而栗。

“两部动画的女主角都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呢。呵呵。说起来孙启明同学以前看的动画女主角好像也都是那种类型?小小的让人怜爱的那种?”

“……”

“对了对了,我这里还有孙启明同学最近浏览下载过的同人本列表……”

“等等!那个给我等等!”

高剑兰从口袋中掏出的打印纸内容好像是网页的浏览记录导出后的样子。孙启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网页浏览记录会落到邻班同学手上,但他知道这些记录被公开的话他会有从楼顶跳下去的冲动。倒不如说,他现在就想跳下去。

左手握着数页A4纸末端,右手轻轻敲打着纸中央,现在的高剑兰就好像某位拿着证据质问律师的检察官一样,毫不掩饰眼中的鄙视。

“看了这份记录的确是不难理解孙启明同学会拒绝我的告白呢。毫无疑问,孙启明同学是一个……”

“我真的、真的不是萝莉控!只是喜欢的角色恰好……”

孙启明自暴自弃像破口的气球一样近乎要瘫了下来。不过高剑兰丝毫没有要放过孙启明的意思。她居高临下地哼了一声,仿佛在生着什么闷气。

“真是个恶心的恋童癖。为什么FBI不能跨境执法呢?最适合孙启明同学这样的犯罪候补军的措施就是去势啊。快来个人把孙启明同学阉割了吧!”

“没必要说到这个地步吧!”

“有意见?”

“不、不,没有,您说的对。”

孙启明放弃了抵抗,靠着墙角轻声嘀咕。

“高剑兰同学原来是会把‘去势’、‘阉割’挂在嘴边的女孩子啊……好可怕……”

“嗯?你说了什么了吗?”

“没!我什么都没说!”

看到孙启明的反应高剑兰的嘴巴嘟起,显得更加生气。孙启明能够从高剑兰的表情中读出名为“失望”的感情,但现在的他还不理解高剑兰到底在为何失望,只能听候高剑兰的发落。

“当我男朋友。这是命令不是请求。周六,也就是明天上午十点来校门口,迟到的话有你好看的。”

随后高剑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天台,只留下孙启明一个人在天台上发愣。过了数分钟孙启明才反应过来自己快迟到了。对于今天放学时的插曲,孙启明只能咕哝出一句。

“喔,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