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

眼前鸽子的面孔有些模糊,模糊的泪眼,含着笑容看着我,缓缓地将双手伸向我的脸庞。

我刚开口想说些什么,耳边忽然想起了属于碧蓝号的熟悉汽笛声。

然后鸽子的脸渐渐模糊了起来……

 

我猛然睁开眼,眼前是久违的阳光,慵懒地洒在白色的床单上。

我的一只手横着挡着眼睛,袖口与枕边都微微湿了。

大概……是眼泪吧。

这样想着,我放下手臂,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暴露在阳光下的袖口和枕头很快就被晒干了。

“呜……”

窗外又一次传来熟悉的汽笛声。

原来只有那汽笛声不是梦中的事务啊。

这才醒悟过来,我赶紧坐起身来,看着远方的码头处缓缓驶来的,装载着我许多回忆的碧蓝号。

“快起床!”

正当我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时候,房门被很不礼貌地推开了。从门后带着不耐烦的口气出现的,正是不知何时已经换好了冬装的牧月。

“快点去码头,碧蓝号这次应该是带着芍药一起来的,后天就是签合同的日子了。”牧月几步走到我的床边,一把掀开我的被子,“随便洗漱一下,你……”

“不!不要看!”没想到牧月会这么直接地掀开被子的我,理所当然地暴露了男孩子早上起来都会见到的那位伯伯。

牧月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赶紧扭开视线:“变态!快点给我出来!”红着脸啐了一口,转身走出房间,关上门道,“再给你五分钟。”

我吓得瞌睡都没了,赶紧爬起来冲到卫生间洗漱,随便穿了套秋衣秋裤,加上毛衣和大衣以及棉裤,就这样着急忙慌地冲出了门。

“走。”牧月显然还没消气,哼了一声,回头就走。

说起来,明明是她自己强行冲进来掀被子,为什么反而是她生气呢?

永远不要跟女人讲道理。这是我九岁的时候,刚跟我母上吵完架的老爸气呼呼地告诉我的话。气话,但确实极有道理,我到现在才完全理解。

一路快步走在刚被铲雪车清出来的道路上,没有下雪的确让走路方便许多,大约十五分钟后,我们气喘吁吁地到达了码头,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等候新的客人了。碧蓝号此时也刚刚下錨,闪耀着金属光泽的行人桥正缓缓地下降下来。

“好歹是赶上了。”我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随即抬头眯起眼睛看着甲板上的几个客人,“芍药在哪呢?”

“是那个吧,正从甲板中心走到桅杆边,身后是四个西装护卫的家伙。”牧月伸手指了指一个身着男士西装的女性,“那头青绿色的头发实在太显眼了些。”

“的确啊。”我感慨道。说实话,上次邵辉案件里,解开了脚印谜题的我和阿离,在守林人小屋见到芍药的时候,我第一眼就记住了芍药那头标志性的青绿色长发……似乎也只记住了那头头发和男式西装,面容和身材几乎没有印象。

这话说给她听,估计我的小命都要不保吧。

回过神来的时候,芍药已经从甲板上慢慢走过来了,不知为何,身边居然环绕着几只色彩鲜艳的蝴蝶。

“有点玛丽苏吧?这个场景?”我忍不住出声吐槽道,“从船上走下来,身边环绕着一群蝴蝶。虽然蝴蝶的出现并不意外,碧蓝号本来就是运送稀有物种的,逃出来几只也是很常见的事,但为什么偏要围着她转呢?”

“你是傻子吗?”一边的牧月冷哼了一声,“蝴蝶,蜜蜂这些昆虫本来就会围着颜色鲜艳的东西飞啊。”

“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是。”我恍然大悟,盯着芍药和她身边的蝴蝶们,忽然一阵恍惚,感觉眼前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确认了,的确是她来签合同。”牧月在一边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然后挂掉电话,往回走去,“别的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时间很紧迫了。芍药显然是有所图谋,我们必须找出她的目的。”

我点了点头,回过头,刚踏出一步,忽然觉得碧蓝号上有谁在注视着我。

那是种很强烈的感觉,于是我猛然回过头,却只看见了空荡荡的甲板。

“你在期待看到谁呢?”自嘲般笑了笑,我回过头,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走进大门,一眼就看见了在客厅餐桌上盯着照片看的阿离,开口道:“还在看那个照片?找到了别的什么线索吗?”

问是这样问,看着阿离微微皱起的眉头我就知道她肯定只是没线索了,在从头回顾整件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而已。

“明知故问。”阿离回了一句,随即丢了张复印后的照片给我,“你也看看吧,我总觉得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嘿,你找不到,我怎么可能找得到啊。”嘴上这么说这,我的视线还是仔仔细细地开始重新看这张照片。

那天夜里看到的,熟悉的山谷;已经知道的,被证实为四阶幻方的方形痕迹;带着诡异笑容的十岁孩子们;热带的树林和沙滩,还有……

等等!

还有那时我就有些在意的,孩子们周围飞舞着的一些黑点。

第一次看完照片时,我就觉得漏掉了某些我很在意的东西。这时想起来……

我脑中回忆起刚才不久才看到的,芍药身边飞舞着的蝴蝶,再看看眼前的情景……何其相似啊!

“快!把原来那张照片给我看一下!”我本来一边脱雪靴一边看照片,此时赶紧两下拽掉雪靴,随便甩到墙角,冲到阿离面前一把拿过她手中正在看的照片原件,自己地看着那些黑点。

不会有错了,复印件上看不太清,原件上却可以确定,那些黑点都是蜜蜂蝴蝶之类的飞虫。

“这些是蜜蜂和蝴蝶,蜜蜂和蝴蝶会绕着颜色鲜艳的东西飞舞,芍药的发色是鲜艳的青蓝色,芍药的计划目的是收购夏之岛,这张照片拍摄于十几年前的夏之岛……”我飞快的分析着一瞬间出现在我脑中的无数件看似毫不相关的点,然后它们渐渐地被我串成了一根线……那根线到达了一个结论所在的位置。

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结论。

“这些孩子……就是夏之岛上的土著人?”我慢慢地转过身,缓缓地对注视着我的阿离和牧月说道,“芍药也是夏之岛上的土著人。”

“为什么?”牧月皱起了眉头,显然对我这个匪夷所思的结论感到无法理解。

“发色。”我简洁地回答道,“他们的发色都是极其鲜艳醒目的颜色,这才会造成这一群孩子们身边环绕着这些黑点,也就是蜜蜂和蝴蝶的现象。”

牧月的脸色变了变,显然也发现了事情的关键,开口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邵氏集团最初开发了夏之岛,如果土著人存在,那么邵氏集团一定是屠杀了当地的土著人。”顿了顿,牧月继续道:“所以……芍药,是代表土著人居民,来收回属于他们土地的?”

“啪!”

一边的阿离狠狠地击了个掌,眼神中冒着兴奋的光彩,用我从没听见过的声音说道:“一切都接上了!”

“嗯?”我和牧月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显然她那边还有我们完全不知道的推论在。

“你错了,邵氏集团来到夏之岛上之后,并没有屠杀当地的土著人,而是进行了部分吸收,部分驱赶的决定。”阿离看向牧月,拿出那张照片,指着孩子们脸上令我们无法理解的,整齐划一的笑容,“这样的笑容,我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看到夏之岛一个餐馆里服务生们早晨在店门口训练,我才忽然明白了。”

“那是在训练孩子们成为邵氏集团最初建设的设施里的服务员啊。”阿离口中的话语仿佛阳光一般,渐渐为我揭开了迷雾,“那时夏之岛还是荒土一片,邵氏集团最缺的是什么?缺的就是人。从外面引进人员进来耗资非常巨大,于是当他们发现夏之岛上的土著人其实智力开发很好之后,他们选择了选出一部分孩子培养成服务生。”

“原来如此!”我一拍桌子,情绪也被阿离调动了起来,“所以才会有这样整齐划一的笑容啊!”

“但这不是线索的重点。重点是那些没有被选去当服务生的土著人们。”阿离的嘴边泛起一个神秘的笑容,伸手拿起桌上另一边的,昨夜刚刚看过的幻方,山谷和圣经诗篇第三十三篇的打印文档。

“这些土著人去了哪呢?”阿离自己问道,然后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岛中心。”

“这里就要说到我的另一个推论,关于夏之岛气候的神秘变化,为什么会从十几年前的热带变成现在的寒带。”阿离说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夏之岛其实是一座火山岛,岛中心就是一座半休眠的火山,这也就是为什么十几年前的照片上,明明位于寒冷的北欧的夏之岛,拥有着热带的气候,以及为什么它叫做‘夏之岛’。因为在半休眠火山的影响下,那时的夏之岛,的的确确是属于夏天的岛屿。”

“而从大概是几十年前开始,夏之岛上的火山开始从半休眠渐渐变成全休眠。这也就导致了夏之岛从外圈开始渐渐变得寒冷……于是土著人便开始了一个往岛中心温暖部分的迁徙过程。”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邵氏集团发现了夏之岛和上面的土著人,自然也发现了渐渐死去的火山。于是他们做了上面说的事,将部分土著人留下来作为人力资源,其余的干脆赶去了岛中心,与他们本来就迁徙过去的族人们在一起。”

“而,你们还记得,我昨晚问的那个,关于夏之岛上地热能的问题吗?”阿离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们,“这就是解释了。夏之岛不知从何来的地热能源最终让我确信了自己的推论。”

“的确,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我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所以那天我们在山谷里见到的那些,就是夏之岛上剩余的土著人了?不对啊,那么幻方和圣经又要作何解释?土著人其实信仰天主教吗?”

“不知道,这就是我说要去岛中心一探的理由了。”阿离摊了摊手道,“明天就出发吧。”

“等,等一下!”牧月显然才刚刚理清楚阿离的思路,提出了一个我也想问的问题,“这么说来,芍药的计划如果完成,如果合同真的签了,应该会有很大的后果吧?”

阿离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是啊,是不是意味着,那时土著人会在芍药的带领下重新夺回他们本应该拥有的土地,也就是整座夏之岛呢?”我接下了话头,说出了我的猜测,“那样的话……”

“两边都要去。”阿离斩钉截铁地说道,两只耳朵快速地颤动着,“合同那边要阻止,岛中心也一定要去。”

“为什么?似乎不用那么着急吧?”我不解地问道。

“很简单。”阿离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们一定会去夺取岛中心的,为整座夏之岛提供地热能的能源站。”

“为什么?”我有些疑惑地问道,“如果合同成功签了,那么……去岛中心的意义是什么?”

“合同不会成功签订。”阿离笑了起来,嘴角弯弯地向上翘起,“原来我还没懂……现在才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去阻止合同签订的。”

“什么人?”

“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