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检的人员为什么会在屋里?”

一进屋我就看到了显然是尸检用的各种设备,整齐地摆放在茅草屋的角落里,有些奇怪地问道。

“依然是出于不想泄露消息的理由,”朱炎穿上脱鞋,耸了耸肩,“反正尸检的东西带过来也不麻烦,这屋子也是邵辉一个人在主,索性就直接不移动尸体,在屋里做尸检了。”

“……还真是考虑周到啊。”我有些无奈地说道,却也不得不承认朱炎在处理这件事情时的滴水不漏,忽然想到门口的脚印,顺口问了身边的小警察一句:“今天你们当中有人离开过这件草屋吗?”

“离开草屋?应该是没有的。”那个小警察迅速报告道,“这才上午而已,起床后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早餐也是在屋里解决的。”

那就很奇怪了……门口的脚印。

正当我沉下心思考的时候,死者的房间里却传来了胖警官愤怒的声音。

“在搞什么啊!”胖警官的声音传来过来,引得我们三人齐齐看向他那边,“为什么死者的房间里会没有人看守?警卫在哪里?”

“抱,抱歉!长官!”一个小警察慌慌张张地从厕所跑了出来,满面赤红,“我是这个小时的警卫,大概二十分钟前肚子很痛所以去解手了,实在很抱歉!”

“哼,好在没出什么事,否则唯你是问。”胖警官冷哼了一声,看到盖着白布的尸体还在,墙上的茅草也还在,松了口气,“化验科,把茅草拿去检验。”

我和阿离也跟着走进了房间,看着化验科的人将茅草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我走到所谓“植物人”邵辉身边,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怜的家伙……年纪轻轻的,明明是家族造的孽,却要他来偿还,真是可惜了。”说着我掀开了他脸上的白布,想看看这个本应风华正茂的商界精英现在的样子。

掀开白布,我却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回头问道:“胖警官,这个,你们尸检前都不把他的眼睛合上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胖警官坐在桌边写着笔记,头也没回,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尸检前与尸检后,将死者的眼睛合上,这是基本的礼节与尊重好吗?”

“那么,为什么这个邵辉还睁着眼睛呢?”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又指了指自己忽然被握住的,原本撑在邵辉身边的手,“你们的尸检,还附带死而复生的服务的吗?”

“诈,诈,诈,诈尸啦!”我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一边用力甩开眼前“僵尸”其实并不怎么有力的右手,一边往后退去,差点撞到阿离。

却看见那个邵辉的尸体慢慢地坐了起来,一脸茫然,居然开口说话了。

“我是谁?我在哪?”呆呆地看着窗户,邵辉似乎在问自己。

晚饭吃什么?

呃,你们夏之岛上,连僵尸都知道怎么玩梗?

“警卫,警卫!”胖警官大声吼叫着,颤抖着举着手中的枪,好像连保险都没打开,战战兢兢地指着邵辉,“fr,freeze!不许动!”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跟僵尸讲英文啊!

邵辉转过头看向我们,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嗓子:“你们又是谁?喂,胖子,别拿枪指着我。”

“等等,他好像是……”我赶忙按住了胖警官的手,“好像活过来了?”

“什么活过来了?我昏迷了很久吗?”邵辉皱着眉头,忽然脸色大变,“今天,今天是几号了?!”

我愣了愣,报出了今天的日期,却看到邵辉一脸灰颓,仿佛败了一般躺回了枕头上。

“耀啊,你真的非要这样做吗……”

我内心一片混乱,显然之前的推论都因为邵辉的醒来而完全被推翻了。正当我急着想开口问邵辉他口中的耀是谁的时候,阿离忽然拉住了我的衣角。

“追,肯定没有走远。”

我这才醒悟过来。此时看来,邵辉是中了某种强烈的麻醉剂——也就是说作案者并不想置他于死地。守卫去厕所是二十分钟前的事,也就是说这期间作案者正应该是回来给他解去了身上的麻醉,于是我们进房间的时候,邵辉也就正好醒来了。

“走,门口的脚印!”我拉着阿离就往门外冲去。匆忙穿上鞋,扫了一眼,幸亏今天的温度不高,太阳也还不强烈,那行脚印相当清晰,现在顺着脚印应该可以找到作案者的落脚点。最次也能有些线索。

顺着脚印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冲去,我们走出四五百米时,回头才看到朱炎和胖警官走出屋子,显然是没法等他们了。

脚印的方向想着岛的中心延伸而去,很快就远离了住宅区,到达了零散的低矮灌木的林间。

“这里脚印经过了小溪,在另一侧继续,”站在一条大约两米宽,清浅可以看到底的小溪前,我这样分析道,随即抱起阿离,“你别把脚弄湿了,水应该很凉,我穿了靴子。”

阿离小声惊呼一声,大概是被我吓了一跳,不过情况紧急,这重要的线索随时可能断绝,我也就没有管阿离,自顾自地淌过了小溪。

上岸的那一刻,我似乎觉得观察下的脚印有些些微变化,但没太在意,便继续向前追去。

一路走着,我一路梳理着现在情况,显而易见,原先关于土著人与邵氏集团的推论已经完全不成立了——既然是复仇,那为何要回来救醒邵辉?

如此一来,换一个角度看,无论是茅草与夏之岛土著人的作案手法,还是特意用土著语写的“复仇”,其实都是作案者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而真相……

真相,现在还真的重要吗?

我脑中浮现出邵辉醒来知晓了时间后,喃喃地说出的那句“耀啊,你真的非要这样做吗?”,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可能已经结束了,无法再被改变了。

一路追着脚印往前走,离开小溪没多远,我却忽然因为无法继续找到方向而停下了脚步,脑中正混乱的思绪也停了下来。

之所以无法找到接下来的方向,是因为,在眼前这片连树都没有的雪原上,那串脚印忽然就断绝了。

没错,本来的脚印就在四周一片空荡的雪原里断了,前方则是完整光滑的白色雪地。

“这……这是什么情况?”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地上的脚印,回头问阿离道:“这人还能飞起来不成?”

阿离显然也十分疑惑,皱着眉头,两只耳朵僵硬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使劲地甩了甩脑袋,捧起一把积雪拍在脸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可能上天,也不可能入地,这里也没有可以用来爬上去的树木,掩盖自己的足迹更加不现实……前方的雪地看来完全没有任何有人经过的痕迹。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越想越觉得诡异,我颈后的冷汗涔涔而落,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

一个大活人走在雪原上,忽然之间他/她的足迹就消失了,这样要怎么解释?

“这不可能。”我失声道。

“一切都可以被解释。”阿离忽然出声道,“如果无法被解释,说明我们漏掉了些什么。”说着,阿离握住了我的右手,“还记得支离人那时,我们是如何错过盲点的吗?”

我宛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没错,如果一直陷在“这不可能”的想法中,就永远无法找到自己无意中,又或是被人刻意设计而忽略掉的盲区。

脚印……

这样想着,我转过身,蹲下身子,看起了地上的三排脚印。

一排是我的脚印,一排是阿离的脚印,一排是一路追来的那排脚印。我的脚印非常明显,四十一码的鞋,看起来就比旁边阿离大上一整圈,深度也因为体重的原因较之深了明显的一截。

阿离今天穿的是洋装,自然搭配了黑色的小皮鞋。三十六码的鞋,步子比我小了一段,深度上也浅了一些。

而此时我才有时间仔细观察我们追踪着的这个人的脚印。与阿离相仿的尺码,按照脚印的纹理来看应该是运动鞋,步子比阿离略大,比我略小,深度上与我的相仿。

确认没有错过别的信息,我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现有的线索。

可以假设作案者是通过不知道怎么样的方法,在我们不知觉的时候混淆了我们的视线,正如她用土著人的刺杀手段和文字引开我们的视线一样。既然这样,那就一定会有破绽。

是的,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作案者是“她”了。三十六码的鞋和仅比阿离大了一些的步伐,再加上相当女性化的鞋底花纹,鞋的主人有很大可能是女性。

但我依然看不到破绽。

漏掉了什么呢……尺码,纹理,鞋的种类,步伐长度,深度……等一下,深度?与我相仿的深度,再加上刚才渡过小溪之后的微微异样感……

为什么一个与阿离身材类似的女性,会拥有与我同样深度的脚印呢?

我忽然浑身一震,好像看到了破解这个谜题的关键。

“原来如此!”我右手握拳,用力锤在左手上,拉着阿离往回走去,“走过头了,我知道她往哪里走了!”

“往回?”阿离略一思索,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知道了,快走。”

一路往回,沿着来时的路回到小溪边,我略一查看,果然发现了小溪两侧脚印的微小区别,左右一看,果断沿着小溪往下游走去。

溪边稀疏地长着些植物。没走多远,拨开眼前的一丛草叶,出现在我和阿离眼前的是一座守林人的木屋。

木屋的正门口,一条干净的木制小路通向小溪边。

微微眯起眼睛,我的目光正好对上了坐在门口躺椅上,转过头来正好看到我的,微微带着微笑的少女。

眉目间,依稀与邵辉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