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了是谁,却不愿意告诉我,真不知道牧月在发什么疯。”握着手中的酒杯,心情有些烦躁的我对着我对面的染滔滔不绝地发着牢骚,“真是不通情理,这样被吊胃口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啊。”

“发生了什么事啊?”染也有些微醺,撑着下巴笑着问道,“你跟这位大小姐进展又怎么样了啊?”

自动无视了后半段的问题,我将杯子底部剩下的一点啤酒灌进嘴里,恶狠狠地出了口气:“你知道我有写随笔然后做成纸飞机扔进海里的习惯吧?”

“嗯。”

“昨晚,我的床头柜上出现了以前扔进大海的一架纸飞机,”我有些苦恼地说道,“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啊,我清楚的记得我是将它扔出去过的。也不知道是谁,怎么把它放回我的房间里的。”

“是哪天啊?”染擦了擦手,随口问道,“不要说你不记得了。”

我撇了撇嘴:“记得啊,就是支离人事件我受伤之后,出院的第一天。”

染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欲言又止,还是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你出院那天碧蓝号在哪里了吗?”

“你记得吗?”我看到了一丝希望,赶紧有些激动地凑上去问道,“告诉我吧,我真的不记得了。”

染的表情变幻莫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除了你写的东西以外,那张纸上有没有多出来些什么?”

“有啊,纸的背面多出来一句话,”我老老实实地答道,“‘今夜的月色真美’,好像是这样说的。”

染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仿佛有些羡慕又有些无奈,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唉,真是好运气的小伙子啊。”说着站了起来,往酒馆外面走去,“我先撤了,你自己好好想吧,没文化大概不是你的错。”

“对了,如果实在想不出来的话,明天周末了,来船头钓鱼的地方吧,下午两点。”挥了挥手,染便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不解地甩了甩因为酒精而有些昏沉的脑袋,我想,我大概只能选择明天和染一起去钓鱼了吧。

 

回到房间时,已经是几乎半夜了,阿离却依然窝在沙发上看着书。

“我去睡了,明天和染一起去钓鱼,你要去吗?”我打了哈欠,顺口问道。

“好啊。”阿离的耳朵竖了起来,随后抬起头来道,“是周末了吧。”

我惊讶地眨了眨眼——原来这个家伙也有感兴趣的事情啊——然后点了点头:“没错,明天开始就是可以放松的周末了,不过话说回来,是不是周末对你有区别吗?”

“吵。”阿离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我了。

早已习惯了阿离粗暴说话方式的我,笑了笑便回到了房间,“明早我叫你起来。”

回到房间,第一眼便看到了昨晚被我丢在床上的那封信,此刻还躺在床上。

“奇怪,好像位置变了一点?”我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着,随即拿起了那封信,往床上一躺,很无聊地翻看了起来。

“还真是篇漂亮的散文诗啊,”有些自恋地读着依然熟悉的文字,我这样想着,“不管那人是谁,想必都喜欢上了这首诗的吧。”

“反面这个的话,”我揉着脑袋又看了一会儿,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是没有头绪了,明天看看染能给我什么样的答案吧。”

将信纸丢在一边,我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自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中午的时间了。“昨晚好像真的喝多了点啊。”揉着尤有些昏沉的脑袋,我用冷水冲了冲头脸,这才清醒了些。

出乎我意料的,本应该还在呼呼大睡的阿离,此时却已经在客厅里清理行李了。

“这么积极啊?”一边把牙刷放在口中搅动,我一边模糊不清地问道,“难得你起得比我早,居然还在主动收拾钓鱼的器具。”

“快点。”阿离催促道,“吃饭然后去船头吧。”

我笑了笑道:“好好好,难得你这么有兴致,我们早点过去也好。”

迅速洗漱完成,背上收拾好的鱼竿,鱼饵和其它我没太看懂的器材,我便带着阿离往日料餐馆走去。

“咦,今天鸽子不在吗?”听日料馆的领班说鸽子今天请假,我不禁有些担忧,但还是坐下来快速吃了顿饭,随后匆匆赶去船头。

离着船上划出来用来钓鱼的渔场还有几十米,我就看见蔚蓝头发的染,和他身边那个许久没见过的妹妹坐在渔场的沙发上,已经开始垂钓了。

今天的阳光很好,几乎看不见云朵,天和海都是一样的碧蓝无瑕。染偶然看到我和阿离,笑着向我们招了招手。我微微点了点头,牵着阿离走了过去。

“来的很早啊,这才一点半而已。”染笑着说道,“本来以为你得迟到一会儿的,我和阿姝就先开始了。”

“阿离可是很积极的啊,今天比我起得都早。”我戳了戳阿离的耳朵,“你去钓鱼吧,我就看你们钓就好了。”

染拍了拍阿姝的脑袋——这女孩坐在沙发上钓着鱼,有些怯生生地对我们笑了笑——随后说道:“行,那让她们俩去玩吧,我们就晒晒太阳好了。”于是我们便走去躺在一边的沙发椅上。

“你和鸽子的事情,我听说了。”刚躺下来,我连舒服的姿势都没有调整好,染就说出了大概是最没法跟他聊的话题。而从他的表情看来,显然也是知道了鸽子男孩子的身份。

染的脸色有些沉重,神情恢复了严肃,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先说清楚,我并不是不支持你和他交往这件事,我只是想请你考虑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不要以为你们可以假装成正常的情侣。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知道鸽子的真正性别,而那个时候,就是你们面对重重压力的时刻了。”

我皱了皱眉,还没说出话,染便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说鸽子并不能算男人。但反过来说,他也绝对算不上女人。这样不具有男或女任何一种身份的人,本身就是无法被社会所接受的。”

“而你们的交往只会让这样的‘不接受’变得更加极端。你是个理智的人,自然不会去想私奔或者住去深山这种事情,所以我想提醒你。”

“我不算是鸽子的朋友,但我是你的朋友。我想说的是,自私地看来,与鸽子交往可能会对你的未来造成非常负面的影响,你将来要收到的压迫和歧视,可能不是你现在所想象到的那么简单。”

染的目光深邃了起来:“支离人那个事情里你也看到了,社会和阶层的力量究竟对我们有多大的约束,你不必为了鸽子去那样冒险。”

“更何况,话说回来,你明明有着更好的选择的,不是么?”

我很想反驳些什么,胸口有股说不出的闷气,呼之欲出。张了张嘴巴,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是想的太简单也好,被恋爱蒙蔽了双眼也好,关于鸽子的事我的确没有想到这么深。而理智告诉我,染所说的的的确确就是这个世界的现实,我们很难去改变。

正如支离人事件中,染所被约束的那样,我和鸽子一样会受到比那大得多的约束。

我说不出话,染也没有继续说话,点起了一根烟,白色的一条线在空中渐渐氤氲开来,更加扩大了我心中的迷茫。

不知何时,我竟沉沉睡去了。

被拍了拍肩膀,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睁开眼看到染笑着对我挥了挥手,他身后的阿姝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大约是准备离开了。阿离则还在慢吞吞地收拾着鱼竿。

“先走了,你们俩慢慢收拾吧。”染摆了摆手,便往回走了。

“等一下!”我忽然想起今天来的主要任务,“说好的来钓鱼就能知道纸飞机的真相的呢?就打算这样蒙混过关吗?”

“哦对了,”染仿佛刚刚才想起来,指了指我身后船头对着的方向,“看那边啊,你出院那天也是类似的情景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碧蓝号已经缓缓地驶入了一个不知名的港口。

“对了!那天早上我起来,正好是碧蓝号停靠在岸边的时候吧?”我猛然想起,“而且,似乎正好是牧月从岸上上船的那一天。”

想起来了,那天我离开病房,看着久违的陆地写了那天的随笔,然后往船外面扔去,之后过了没多久就被莲子带去见牧月了。

所以,其实是在岸上的牧月凑巧捡到了那架纸飞机吗?

“说不通啊,她为什么要把纸飞机还回来呢?”我从躺椅上爬起来,喃喃自语着。

“过来帮忙。”阿离见我起来,指了指地上巨大的一个桶,“下周的晚餐。”

我吓了一跳,一下午的时间,阿离竟然硬生生装满了一个大尺寸的鱼桶,满满地塞着大大小小的海鱼,看着就让人有种富有的幸福感。

我赶紧去叫来渔场的人,将一大桶鱼交给他们,吩咐他们之后送去我房间,然后帮着收拾起了鱼竿。

“下周晚餐做鱼给我吃。”阿离戳了戳我的腰,认真地看着我说道。

“很喜欢吃鱼吗?钓了这么多上来。”

“嗯,鱼很好吃。”阿离久违地笑了笑,背起了自己的包往外走去。

“对了阿离,如果是牧月捡到了那架纸飞机,她到底为什么要把它送回来给我呢?”我赶忙背起包追了上去问道。

阿离停下脚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随后叹了一口气道:“没文化真是太可怕了。”

然后没理会我,径自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