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进来吧。”

“打扰了,现在方便吗?”

得到了我肯定的答复,园子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问道。

“方便,正好今天没别的事了。”我摇了摇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是来找你下棋的!”园子笑了起来,指了指背上的包,“棋盘和棋子都带来了,时间还早呢。”

下棋什么的,只要有空,我是来者不拒的。

“好啊,去教室吧。”我听见下棋,眼睛一亮,转头对牧月道,“那我下棋去了,有事情的话再叫我。”

“……”牧月沉默了一阵,然后开口道,“等一下,前台服务生的事呢?”

我这才想起来,赶忙转头问园子道:“园子,我们的店下周要开业了,你有时间来当前台服务生吗?”

“咦?”园子有些惊讶地四处打量着,然后爽快地点了点头,“没问题啊,我说为什么装修的这么好看,原来是要开店了啊……是什么店?”

“风俗……”

“万事屋!”

打断了牧月的口胡,我赶紧解释道:“就是帮居民们解决各种问题的万事屋,一开始事情也不会特别多,前台也只需要跟客人做初步交流就行了,之后的事情阿离都会解决的。”

“万事屋啊,听起来很有趣……不过,”园子将双手背在身后,俏皮地伸了伸舌头,“要给工资的哦。”

“那,那当然。”我摸了摸鼻子,掩饰住自己被萌到的尴尬,然后往屋后走去,“那来下棋吧。”

“嗯,走吧!”园子也很开心似的跟在我身后往外走去。

“等等,”牧月忽然喊住了我,有点犹豫地说道,“我……我也去。”

“去?”我没听明白,“去哪?”

“去下棋。”

【你又看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这样的话,我也只能憋在心里了。

实在是搞不明白,不过这天晚上,牧月的的确确坐在我和园子边上看了一晚上。直到半夜十二点,园子实在困得不行了告辞的时候,牧月才撑着眼皮跟着我回了家。

 

次日早上,我睡眼朦胧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居然又看到牧月在厨房里做饭的背影。

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我揉着眼睛道:“咦……你又在做早饭啊。”

“嗯。”

“你昨天不是说今天不做了么?”

“说过么?”

“嗯,我记得你说过的。”

“不巧了,今天我心情也不错。”牧月回过头来,居然是难得的笑脸,“去叫朱蒂起床吧,饭马上就好了。”

受命将朱蒂从床上拖进卫生间,将他的脑袋放在水池里,打开水龙头,再回到餐厅里的时候,牧月端着托盘走到桌边。

“阿离呢?”我看了看楼上紧闭的门,“我去叫她?”

“哦,她昨天睡前叫我明天不要喊她吃早饭。”牧月指了指托盘上的三碗面,“所以我也没有做她的那份。”

“好吧,这家伙大概想睡懒觉了吧。”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坐到了餐桌边,用筷子挑起碗里的西红柿鸡蛋面,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唉,这碗面居然跟昨天的三明治一样没有味道。

 

日漫课程的聚会时间是上午九点半。本以为那地址很近的我们直到九点十五分才出门,于是当我们到达了聚会的小礼堂时,已经是九点四十五分了。

好在这类松散的聚会并没有把迟到的家伙拒之门外,掩着的大门里传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声。

“好多人的样子。”朱蒂皱了皱眉头,问道,“日漫课有这么多人选吗?”

连你的书法课都有一百多人,人家日漫课怎么就不能有那么多人了。

心里暗暗吐槽着,我嘴上当然无法说出来,只得道:“据我所知,日漫课程有四个大班,每个班都有近一百人的规模,好像是学院里人数最多的几门课之一吧。”

“那就有点麻烦了,”牧月推开门,往里面走去,“今天不一定见得到所有人……先进来看看吧。”

跟着牧月走进大门,我才意识到这次聚会的规模绝非我们原本想象的亲友聚会……而是实实在在的热闹派对。

一千多平米的华丽礼堂里林立着一个个小小的摊位,上面大多摆的是学生的画作,有些是单张,有些则是修订起来的画集,甚至偶尔出现了完整的漫画单行本,其中自然不乏某些不可描述的特殊单行本……不同的摊位上分别标注了各自的价格,熙熙攘攘的人流则随意挑选查看着,当然也有人掏出钱买下中意的画作。人流中粗略一看,居然是各色人种都有,不过大多还是以亚洲人最多。

的确是漫画爱好者的大聚会,不过对于我这样寻找线索的家伙……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感觉无比头疼。

“总,总之先四处逛逛吧。”我揉了揉鼻子,往前走去,“朱蒂,你尤其注意一下你见过的,你书法课班级里学生。”

“我课上的,为什么?”朱蒂一脸莫名其妙地问道。

“废话,能把画放在你教案里的,自然多半是你课上的学生啊。”漫不经心地解释着,我的目光掠过层层人群和整齐地码在一起的画集。

不得不说,这些画集的质量还真是高,价格也便宜的令人发指……看到了好几本令我十分惊艳的作品,要不是身上没有钱,我说不定就真的掏钱买了。

顺着人流围着礼堂走了大半圈,到了一个最无人问津的角落时,朱蒂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看见认识的学生了?”牧月问道。

“啊,那边角落里那个似乎是我班上的。”朱蒂说着指了指一个摊位。我一看,正是那个处在最角落里,路过的人们完全没有注意的摊位。

“走,去看看。”我当即从人流中脱离出来,很突兀地走向那个摊位。

摊位上低着头坐着一个有着长长金发的女孩,很意外的似乎是个西方人。

“Hello?”

用我大概算不上是蹩脚的英文试探性地问道,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那女孩依旧垂着头认真地趴在桌上画画,好像没听到我说话一样。

“啊,你是齐彩吧?”我和牧月身后跟着走过来的朱蒂开口问道,“我们在书法课上见过来着。”

“诶?你是……”

出乎我意料的,那个名叫齐彩的女孩抬起头来,居然是一双纯黑的瞳孔,嘴里说着的也是连我都自愧不如的标准中文。

“啊,你是朱蒂老师吧?”看了朱蒂两眼,那女孩记起了朱蒂,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铅笔屑,伸出了手,“居然在这里见到老师了,真是难为情啊……”

“这有什么的,我们也是来逛逛的而已,哦对了,这是我的友人竹子,这位是牧月小姐。”朱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想起我和牧月还没见过齐彩,赶忙介绍道。

“幸会啊,我们是同学呢……你可画的真好啊!”我随意看了几眼,立即发现齐彩功底的深厚,在我看的这大半圈里,几乎可以排进前三。

但是很奇怪,我四处看看,她所在的这个位置真的太差了,除了我们,完全没有客人来关注齐彩的摊位。

“为什么没有客人来你这边呢?”牧月显然也觉得很奇怪,看着齐彩问道,“明明你比很多人都画的更好吧?”

“这个啊,”齐彩的脸色有些忧郁了起来,自嘲般笑了笑,“因为我画出来的都是不完成品啊。”

我也确实刚发现了这件事……齐彩的摊位上,所有的画作全都是线稿,连一张上了色的作品都没有。尽管线稿的质量非常高,但没有完成上色的作品,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得到顾客和同行们的认可的。

“为什么不完成它们呢?”尽管我已经从齐彩脸上的不甘和忧郁里看出了她大约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想那么多的牧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齐彩的脸上现出一丝犹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显然是有什么不方便告诉我们的秘密吧。

这样想着,我连忙道:“没关系,如果不方便讲的话就不用说了。”然后看了牧月一眼,她也意识到了自己问错了问题,马上闭上了嘴。

“没关系的。”齐彩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没法完成……因为我是色盲,天生的。”

“我也很想画完她们啊,但无奈分辨不出颜色的我,能做到的极限就是完成最好的线稿。”

“不是没有尝试过上色,但每次上完色拿给别人看都被嘲笑,”齐彩神色郁郁,“也许是真的没办法了吧……不过还好,现在我也算是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地方,这还得多谢朱蒂老师呢。”

被齐彩是个色盲的事实深深震惊了之后,听到最后一句话, 我看向同样一脸迷惘的朱蒂,眼神中满是疑问。

“老师可能都不记得了吧……没关系,真的很谢谢老师啊。”齐彩对朱蒂笑了笑,然后收拾起桌上的东西,从摊位上走了出来,“我要回家去了,马上还有课,你们慢慢逛,下节课上见吧。”

“嗯,回见。”我挥了挥手。刚打算离开齐彩的摊位,经过我身边的齐彩夹在腋下的画稿却不慎全滑落了下来,散落了一地。

“啊,抱歉!”齐彩惊呼了一声,赶紧蹲下来收起画稿,我也蹲下身帮她一起收拾起来,却没想到偶然看到了一本夏目漱石的《心》。

“咦,你喜欢夏目漱石的书吗?”我把收拾好的画稿和那本《心》一同交给齐彩,笑着说道:“卖画稿的时候偷懒看书,这可不太好啊。”

“夏目漱石……”一边的牧月小声说道,脸色有些奇怪的感觉。

“嗯,怎么了?”我看着牧月问道。

“没什么,没,没什么。”牧月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有点慌张失措的感觉。

“多谢你了,我赶时间,必须得走了!”齐彩道了声谢,然后头也不回,急匆匆地走了。

看着齐彩慢慢混入人流中,显得有些孤独的背影,我盯着人流道:“牧月,今天是周日吧?”

“嗯。”

“我们学校……周日有课吗?”

“没有。”

“那这个齐彩……”我沉吟着,“为什么要说谎呢?”

“似乎她在逃避着些什么。”朱蒂也一脸疑惑,“真是奇怪,明明她刚才的那张线稿只画了一小半而已,为什么急着要走呢?”

“有点可疑。”牧月肯定地点了点头,“等下回去我们找找关于她的资料。”

“嗯,不过……真是个厉害的女孩子啊。”我表示同意,然后还是忍不住感叹道,“以色盲的体质,居然能画出这么厉害的线稿,实在是让人佩服啊……对了,她那头金发也很特别,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西方人,还用英语跟她搭话,没想到居然是中国人,真是尴尬死了。”

“那个啊,”朱蒂叹了口气,“似乎也是先天的遗传性疾病导致的发色偏金黄色……她的确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啊。”

“说起来,你真的不记得上学期你跟她说了些什么?”

“不记得了。”面对朱蒂老老实实的脸,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最终只能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