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地咖啡味充斥在这个十多平米的空间中,原本就并不算是非常宽敞的空间内,大量堆置着各种图纸、草稿、废纸、尺子、大包裹、灯光架、书架、高脚椅、反倒的矮凳、丢在角落的破损椅腿、散乱在各个地方的书籍资料、积满了灰尘的冰箱以及它脑袋上的附属物  ——同样积满了灰尘的微波炉。

再加上一点食物有些微微的异味,这样的一个实验室简直就和魔境没什么区别。

一名眼圈发黑的青年正埋首于一堆杂乱堆放的纸张之中,除了保持着一定规律的写字声,以及时不时挪动纸张的声音,整个实验室内就没有丝毫的其他声响。

吱呀——

伴随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太灵活的门键发出的难听的绞合声,一名端着咖啡的助手推门走了进来。看见他扑案疾书的模样,助手又瞥了眼一边几乎没动过的饭食,皱起了眉头。

“老师,还在工作么?”

青年头也不回地“嗯”了声,就算做过答复了。

“你已经有三天没有睡过觉了,是不是休息一下会比较好。”

“嗯。”

“帮你把吃剩下的饭收掉吧,还有给你换新的咖啡进来了。”

“嗯。”

这么应到的青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将一边已经有点变质的炒饭挖了一口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了起来。

看到此情此景,助手只得大大地叹了口气,将还在冒热气的咖啡壶放在了他的右手边,手脚利索地开始收拾起桌上吃剩下的食物。

自从他的青梅竹马的恋人、同时也是未婚妻的少女因车祸过世后,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有一些日子了。

先是有整整半年的时间,他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出来,无论谁叫他也不应。拜这个所赐原本他们这个小组遥遥领先的课题研发进度已经大大地落后到了其他课题小组后面。虽然也能够理解在那样的打击面前,没有人可以保持常态,但是因为这种打击而就这样堕落下去的情况,是自己所无法理解的。

在三天前,他突然背着一个大包裹再次出现在实验室,然后就一头钻进了实验室,一直像前面那样不眠不休地工作着。

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课题的完结时间,虽然所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过这个课题原本就由他所提出,是一个谁都不了解的全新的领域。作为助手,当初选择了他作为自己的老师,也正是因为他在学术上那无人可及的卓越贡献。

只不过,现在因为那起突发事故的关系,原本唾手可得的小组最高成绩已经变成了连完成课题都有困难的局面。

“那么老师,还请你小心身体。”

事务性的这么说道,不,或许还带着一定程度的关心吧,毕竟如果他的身体垮了,那这个课题的研究也就告失败了,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是绝对没办法接手这个看上去非常疯狂的课题的。

也不知道是懂了,亦或是没懂。他头也不回地应了声,继续疯狂地写着什么。

 

时间已经逐渐进入了深夜,外面的钟楼敲响了代表午夜的十二鸣奏中的第一响时,一道微弱的小提琴声逐渐开始回荡在实验大楼内。

头一次,一直疯狂地工作着的青年停止了他的手上的动作。

熟悉的优美旋律以及略微加入了个人喜好的变调……

那正是自己从小听到大的,自己所最熟悉的少女所经常演绎的曲子。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青年非常的明白这一点,自己花费了整整半年才强迫自己接受的事实,自己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如果这样的话,那现在的曲子究竟是谁在演绎呢?

究竟是好奇还是着了魔呢?他站起身来,为了寻找声源而向外走去。

曲调婉约的在大楼内回荡着,即使已经离开实验室有了相当一段距离也依旧以不变的音色与音量持续演奏着,仿佛整个空间的大气都在与曲子共振一般。时而激昂时而忧伤,琴声似乎有意在配合着他的脚步,控制着自己的节奏。

最后,在找遍了整栋楼后,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门口。

在这里,已经恢复到小溪流水一般清冽、委婉的旋律从门缝之间清楚的传来。

手不由自主地便搭在了门把上,但是却始终没有勇气走出最后那一步。

明明……明明知道她已经死了。

但是内心也明白,这个由她所随性改编的曲调也绝无他人可以模仿的可能。

无数次……

无数次在自己做研究期间小憩的时候,回荡在他耳边的,就是由她在自己身边,亲手用小提琴所演奏出的这个曲子。

对于这个身体来说,喝再多的咖啡也不如她所演奏的曲子来的为之让自己精神一振。

但是自己已经失去了她,永远的……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么?

不禁这么询问自己。

答案显然不是,那缭绕于自己周身的旋律的确不是虚幻的,而是切实地主张着自己的存在。

到底……是谁……

抱着这样的疑问,他推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自己熟悉的身影。

在一瞬间产生了,是否是错觉的想法——虽然是这么想的,不过,那在空气中轻轻飘动的长发、轻靠着腮托的细致面庞、熟稔地支着琴弦的纤长手指——就在看见这一切的瞬间,他便否定了自己产生错觉的可能性。

没错……

这是奇迹。

即使是错觉,自己也不会就这样承认的吧——内心的某一部分这么对自己说道。

演奏,停止了。

轻轻地将琴横置在自己的双腿上,青梅竹马的她、也是未婚妻的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地,露出了一如既往、自己在这几个月中所一直渴望再见一次的笑容。

“有半年多没见了呢——”

她似乎是像这样用有些寂寞的语气说道。

“不要走。”

情不自禁的将内心最深刻的愿望说出口来。

但是,她只是露出了微微的笑容,随后便缓缓消逝在闪烁的灯光之下。

 

忘记我。

这样你才能够前进。

如果你无法忘记我,那我也无法安心离去。所以请忘记我。

我做不到。

为了我,请你好好致力于自己的研究。还有请好好地保管它。

我做不到……

那么……

我做不到啊……

再见了……

 

那样就好了么?

………

这可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哦,只有今天晚上,你做什么我都是允许的,从明天开始你必须为了解决这个世界的不和谐“音符”而永远和我一起行动哦。

无法轮回,无法再相见,只能重复着为了解决他人的不幸而行动的生活,而他也会在最短时间内遗失一切关于你的记忆哦。

即使那样也好么?

为了他,我别无选择不是么?

如果不忘记我,他永远也无法前进。

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好,那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声音的主人那娇小、白皙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欢迎加入我们的世界。

 

第二天,当助手再次踏进那个充满了咖啡味的实验室时,青年正以一种安详的表情睡着,一旁放着一摞整理的整整齐齐的完成了的报告。

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一把已经有些老旧的小提琴,仿佛它就是自己那已经去世的、那个最重要的人一般。

在昨夜发生了什么,他所见到的究竟是真实,还是自己脑内的幻觉,谁也不知道。

只有在晨曦中,回响在遥远天际的那道若有若无的旋律,传达着自己的最真实的思念。

—————————————————————————————————————————————————— 最后灌了口咖啡,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我完成了哦。 对着一旁的床上一直陪着我到半夜的少女说道。 “嗯——” 她迷糊地回应着我的说话,然后翻了个身。

“哇,小提琴小提琴!”

慌慌忙忙地接住了差点掉下来的小提琴,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说啊,好歹也是名贵的中古品,多少上点心吧。

这么抱怨道,我轻轻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话说,在家里这个实验室里的硬板床上睡觉不会觉得累么?

还是把她公主抱到卧室去吧。这么想着的我跃跃欲试地行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