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带着水汽,吹拂这穹顶。

丛林的播种者之一,蜗牛们,用身体感知到了这一变化。那是更为优渥的土地的方向,那么便向那里前进吧。丛林和蜗牛,就这样向着那个方向,缓慢地爬行。留下身后那片由他们播种出来的树林,向着希望的方向前进。

这里的岩石太过坚硬,丛林的根无法穿透,无法植根,只能将根盘绕在一起,相互依偎着,紧贴于这块岩石的表面繁衍。这是一块不毛的隔壁,没有土壤,连碎岩都不存在,过于光滑的表面,过于干燥的表面,这些对丛林来说,都是必须克服的。

就算这片丛林在这篇贫瘠的土地上生存了下来,但是蜗牛,播种丛林、与丛林共生的它们,寻求着更好的土地。在冬季出发,在平坦到空无一物的岩地上向着不知道什么方向前行。背负的希望,虽然步伐缓慢,但是终会找到一片沃土。在那里,这些蜗牛将会植下身上的希望。而春风,就带来了那个信号。

水,那是这个没有河流,没有湖泊的戈壁之上所没有的。那么那个方向就是目标,在那里,可能是纵横的河,可能是满布的沼泽,亦或是宽阔的湖和无垠的海。无论是什么,那里都将适合树木生长,而适合树木生长的地方,也就适合蜗牛们生存。

队伍,在前进,这块岩地,辽阔到以蜗牛的视力看不到边界,他们只能向着风来的方向前进,并不再改变。

最前排的那只,也是最早感觉到风的那只,接触到了平地上的一个突起,应该不会存在于这块岩地上的突起。但是蜗牛并不知道这一点,甚至不知道这块大地是完全平整的。即使知道,以它那细小的、无脑的神经系统,也不会思考。爬过那个突起,突起从剩下被慢慢地捋过。蜗牛的足,那只万变的厚实的足,完全可以无视那种突起,就好像平地一样的爬过。

但是,有什么东西溶解的感觉。蜗牛的脚,那只是脚,那不是嘴,所以不能感觉到有糖分在他的身体下面扩散开来。跟相比起美味的糖分,浓到苦涩的盐,很快让这只蜗牛感觉到了痛苦。足所捋过的那个突起,应该不是盐的,但是现在变成了盐,开始融化的盐,粘在蜗牛上,刺激着它的黏膜,给予它痛觉。蜗牛便停了下来,试图收起足。但是那个动作,却导致了更为糟糕的结果,那个盐块,挤进了它足部的褶皱,被包裹了起来。

更多的盐溶解了,它蜷缩进了蜗壳,但是盐还在。而且溶解了的盐,顺着黏液扩散开来,更多的盐的黏液,遍布了它的身躯。刺痛遍布了整个身体,为了抵抗,它开始更为积极地分泌黏液,但是那个反应,进一步葬送了它。盐,就好像抽水机一样,迅速地抽取着它的水分。身体已经不能支撑蜗壳了,就像休眠的时候一样,蜗壳的口,落在地上,连光线都很少透进来。在这个由它自己创造的,安全的身躯内,它被折磨着。身体的力量被抽走,刺痛一波波袭来……

盐,终于稀释了,淡淡的盐水,从蜗壳的缝中流出,在这块岩石上扩散开来。但是蜗牛还没有死,仅仅是抽走身体两成的水,它并不会死。但失去了那些水的它,已经没有了力气,这样只能休眠。但是和休眠不一样,它没有好好得关起自己的蜗壳,周围没有同伴依偎,而且没有水的话,它将不会再醒来,这样的它,只是一个装在坚硬石头容器中的肉而已。

如果是平时,如果只有它一只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同伴会给予帮助,通过黏液,他们可以分享营养,分享水分。但是这一次不同,它们什么都没有分享,因为它们分享不了。

现在,整个蜗牛集群,只剩下一只还没有脱水,落后于队伍的它还在爬行着。就算脚下已经不再是那熟悉湿滑的黏液,而是流淌开来的淡淡的盐水,它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因为它没有智慧,连神经系统都很原始。那种程度的身体,并不允许它对现状做出什么反应,只能一味地继续前进。

它越过了仿佛沉睡了的同伴,爬到了最前方,而等待它的,是比自己的同伴,更加惨烈的死亡。那是人类,当蜗牛还是原本那小小农业害虫的时候,人类就是它们的敌人,就算现在,人类也是它们的敌人,也是丛林的敌人,甚至说,人类现在……

人类,用他们的武器,敲击着它的蜗壳,穿过它的身体,它蜷缩了起来,缩进蜗壳里。听着外面敲击蜗壳的声音越来越响。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那个敲击声安静了下来。但是蜗牛并没有着急地探出身子,它的本能知道,距离袭击它的敌人离开,还有很长时间。

有什么巨大的冲击,有什么碎裂的声音,有什么光从不应该的地方透了进来。啊~蜗壳裂开了,那里是不应该裂开的地方。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进来,注入了进来。很快,和它的同伴不一样,那种液体,直接带走了它的生命。

十二只不能行动的蜗牛,和一只死亡的蜗牛。这个播撒丛林种子的种群,就这样覆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