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乐面前，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的中年女性，也就是季庆的母亲科洛，正在训斥自己的女儿。
“季庆。”
“是……”
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季庆一脸委屈地坐着。科洛责备季庆的原因很简单，把普乐等人给牵扯进来了。
“我应该告诉过你很多次，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的，不是吗？”
“但是……”
“伯母，你听我说。”
但是科洛盯了普乐一眼，普乐不禁收住了自己的嘴。
“这种事情是没有但是的，现在普乐身上发生的这些事，都有你的责任。赵晴的死也好，深度感染也好，你要知错。”
“嗯……”
“唉……”科洛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一个人保守秘密是很痛苦的事情，也是我离开的太早了。”
这个时候，季庆脸上委屈的表情退下去了一点，露出像是小孩子一样嬉笑的样子。
“伯母，我想问一下，深度感染是怎么回事？”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首先在穹顶上，每个人都已经被非遗传性改造体感染了，这个你知道吧。”
“非遗传性改造体？是说灾害吗？”
“就用这个词吧，交流比较方便一点。”
科洛把墙边上的白板推到了房间中间，拿出一支笔。
“要讲清楚你身上的事情，首先要从灾害的本质开始讲。”
科洛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小圆。
“安吉尔一开始是研究农业的，一开始的目标是改造土壤，目的是让植物能有效地吸收土壤中的必须元素，但是又要隔离有害物质，然后他称之为胶质的东西诞生了。”
这个普乐在图书馆的书上也看到过，一种非常优秀的土壤改良剂，可以把各种不适合种植或者过度贫瘠的突然都改造成沃土。那个时候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研究农业的科学家，会去研究生物改造。
“这个胶质是一种生物，以生物膜的形式完成上述目的。”
科洛在土壤和植物的根之间，画上一层膜。
“但是安吉尔的研究没有在那里就停止，他开始研究农作物本身。而从这里开始，他的天才和疯狂就显现出来了，没用半年时间，他就研究得出，不需要改造细胞的遗传物质就能控制其表现型的方法，而且将这个方法插入到了胶质生物当中。但是随后的研究就没有再公开发表过了，因为从标书开始，他的研究内容就没有办法通过伦理审查了。他开始着手研究动物，也不肖半年。研究细菌和真菌的工作更是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完成了。最后阻拦他的难关是胶质神经系统，五年时间。从动物研究开始，他所在的那个研究所的内部消息就很少传出去了，实际上被作为极密项目进行着。在这五年里，胶质生物的细胞纳入，自定义性状输出等等功能被研究出来，直到胶质神经系统完成，安吉尔要开始研究人类了。”
“就是要开始研究人类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突然把自己研究的所有成果都发表到了网上，我们才知道上面那些事情。随后就是大灾害的一步步发生了。”
虽然不知道网上那份资料的实际内容，但是从那时候开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普乐知道。
“但还是没有说明，深度感染是什么啊？”
“普乐，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嗯。”
和那些意识交流之后得到的情报，结合科洛相对来说系统的讲解，普乐已经很清楚自己身上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那告诉我吧。”
面对季庆宛如天真一般的好奇心，普乐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因为这不是一个太轻松的话题。
“在大灾害发生的时候，那时候死去的人，还有活着就被感染的人，他们的记忆乃至意识被黏液给吞噬并保存了起来。而所有深度感染的人，其实就是和黏液里那些东西连接起来了。”
加速思考也好，信息洪流也好，其实就是将自己接收到的信息，取一部分出来交给黏液来处理的结果。
“那样啊，那不是很好吗？”
“季庆，你一点都不懂啊。”
科洛这样提醒季庆，而普乐则是保持了沉默。现在告诉季庆的，是表面上的变化，而深层的变化，就真的是说不出口了。现在的黏液中，有数亿人的记忆在里面，虽然绝大多数都是死后被吞噬而保持着沉睡，但也有数万个活着的时候被吞噬的人，他们的意识至今都是鲜活的。而和他们比起来，普乐是势单力薄的。
“既然那么危险，就想办法去掉咯。”
“嗯，我也是这个意见，普乐，我们要把你身上的感染拿掉。”
科洛拿出来一个没有外壳而有很多电线暴露在外的仪器，一端有一个圆弧的凹面朝着自己。
“这件事能之后再说吗？”
普乐还需要那股力量，哪怕是有风险有代价的力量。他和杉三不一样，只依靠自己的话是没有办法战斗的。
“不行，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季庆考虑。”
这种说法，难道说？
普乐看向季庆，而这个时候季庆已经把头转了过去，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这样就可以肯定了，季庆把现状说出去了，但是没有解释其中的原因。但是再看这反应的话，她好像也不想解释什么？但这样的话……
“安吉尔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对策了，你已经不需要”
但是没等科洛说完，duang的一声巨响从穿透墙壁，甚至带着地面一起在震动。
“啧”科洛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有一个人呢？”
“杉三她应该在门外才对。”
但是等季庆打开门的时候，门外不仅仅是杉三，连应该看守在那里的G103也不见了踪影。然后从不远的地方，吧嗒一声，有石头落地的声音。
“糟糕。”科洛扔下手中的东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她知道声音的源头正是安吉尔所在的房间，而杉三不在这边的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很明显了。普乐和季庆也跟了上去，两人虽然慢了一步，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当他们到达的时候，正是杉三倒下的那个瞬间。
在这个摆满培养罐的超大房间里。杉三侧躺在地上，而就在她的前面有一滩像血一样的东西。而在更靠外的地方，仰面躺着安吉尔，胸口被血染成了红色。周围有大量大大小小的碎石子落在地上，而倒在一边的椅子靠背也被削掉了一块。
看到这一幕，科洛还在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季庆越过她冲进了房间，跑向杉三。而普乐则是和科洛一起，慢慢走向安吉尔的位置。
普乐确认了一下安吉尔身上的情况，无论什么数据都表明，他已经死了，死因是内出血。科洛则需要蹲下来，确认了一下安吉尔的脉搏和瞳孔以后，才能确认那一点。就在科洛站起来的那个瞬间，地面上涌出了一股深褐色的黏液，包裹住了安吉尔的尸体。普乐知道这是个什么过程，虽然黏液的颜色和自己知道的不一样了，但这是黏液在将死者接走。
确认完安吉尔的情况，普乐才转过头去看杉三那边，虽然心中有万般思绪。但有必要掌握住现状才行，在杉三和安吉尔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季庆拨开密布在杉三身体上灰色的丝线，很大一部分在她碰到的那个瞬间就碎成了灰烬。杉三的身体温度有点发烫，但是呼吸和心跳都还稳定，只是没有了意识。由于在发烧，季庆想要解开杉三身上的衣服来散热，但她身上的衣服和那些灰色的丝线一样，仿佛经历了很久的氧化一样，轻轻一扯就能够撕开。季庆确认了一下杉三身上外伤，暂时安心了。
然后季庆看向另一边，这个时候普乐才走过来。
看到普乐优先考虑那边的情况，季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普乐也看到了季庆脸上那明显针对自己的不满。
“怎么了？”
“没什么。”
这么说着，季庆低头又去查看杉三的情况。
“怎么样？”
“大概没问题吧，你觉得呢？”
普乐也听出了季庆那话中带刺的态度，也不知道怎么应对，他现在也是心绪杂乱。安吉尔死了，真的吗？似乎是杉三出手的，那自己呢？接下去该做什么？一种无尽的空虚感，慢慢从他的心底溢了出来。
科洛还在冷静地看着深褐色的黏液将安吉尔的身体慢慢吞噬掉，并用笔将这个变化记录下来。因为她知道一件事。
过了一会，房间的正上方，想起了一阵巨大的东西蠕动的声音，而且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季庆，把那个孩子抱到这边来。”
母亲更加清楚这个基地里的事情，季庆抱起杉三，就算是她也感觉得到，杉三变得很轻很轻，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发生什么。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非常的伤心。
房间的天花板，原本由石灰覆盖的地方，裂开剥落，露出了其中黑紫色的甲壳表面，然后那个黑紫色的甲壳打开，露出了其中粉红色的肉质部分。就好像扭转紧缩起来的管道口，一个包裹这淡黄色液体的薄膜被排了出来，带着一股湿滑的感觉，那个什么东西的囊啪唧一声掉在了地上。可以看到在这个囊里，有一个人形。
然后裸体的安吉尔就撕开那层薄膜走了出来。
“哎呀，虽然体验过一次了，但还是不能习惯啊。”
随着安吉尔的话，杉三睁开了眼睛。但是过度虚弱的她，也只能歪头看向安吉尔，什么也做不了。不仅仅是肌肉，连神经系统的修复都还在进行之中，四肢现在完全处于自己的控制之外。
“别这样看我嘛，你好歹杀过我一次，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不死？看来在安吉尔的解决方法里，不死是不可能的，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活过来，所以才有这个基地的存在。
安吉尔开始向着这边走过来，还是初生的那副模样，表情相当自然地走着，比起裸体来说，自己被杀过一次的事实，似乎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
季庆放下杉三，站到了杉三和安吉尔之间，张开双臂。
“季庆，是吧？放心啦，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当然你也是，后面那个普乐也是，暂时我什么都不会对你们做的。”
暂时……
“安…”
杉三的喉咙里吐出非常粘稠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一根黑色的丝线，从她的头发丛中探出，但是还没有探出多远，便在空中枯萎了，同时她的右手也无力地放了下去。
无视季庆的阻拦，安吉尔就像是路过一样，继续向前走着，来到自己的尸体旁边。和那种清凉的黏液比起来，深褐色的黏液在消化方面有着更高的效率，这还没有过去十分钟，安吉尔的尸体已经快消失不见了。这剩下那件白大褂，还包裹在还没有完全溶解的尸骸上。安吉尔伸手想要捡起那件衣服，就在触碰的那一个瞬间，无数白色的尖刺穿透了他的手掌，但是很快，那些尖刺又收了回去。
安吉尔一边穿上衣服，一边自言自语。
“和预计的一样，个体识别没有问题，不错。”
随着安吉尔穿上衣服，原本粘附在白大褂上的深褐色黏液，就好像蒸干了一样从衣服上消失了。哪怕安吉尔把几个间隔明显偏大的扣子系上，现在的他还是非常的伤风败俗，不如说
“你这样更变态了啊！”
正如科洛所说的，因为白大褂底部正中是不能完全系上的，安吉尔那隐私的位置随着衣服位置的变化而若隐若现。
“那你要我怎么办？又不能像G系列那样，自己造出衣服来。”
“103！”
“在。”
一支都站在门外的G103，随着科洛的呼唤来到了室内，手中拿着一套内裤衬衫和西裤，准备非常周全。
在安吉尔穿衣服的同时，他也没有闲着，在这个房间里，还没有和他发生互动的，就之剩下普乐了。而普乐一直一言不发的原因，首先是在自责，当安吉尔的卵囊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的时候，他是欣喜的，这就等同于自己在否定杉三的努力。再者，他已经开始扫描这个房间和连通在这个天花板上的管道了。但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在这里除非普乐自己走过，黏液根本不能延伸，哪怕墙壁上有植物材质的木板。
当安吉尔看过来的时候，普乐也只能和他对视起来。在安吉尔那带着一点点愉悦的眼神里，普乐到的是令他恐惧的东西。还是和穹顶上那时候一样，仿佛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普乐，我要先带她离开这里。”
在确认了杉三意识已经醒过来之后，季庆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了她。她想过，如果是普乐来担当这个角色的话，杉三会更加高兴，但是现在的普乐，根本不会那么做。杉三的头轻轻地靠在季庆的胸口，没有再睁开，但是她还醒着。
“要起来了。”
杉三能够对季庆所说的话做出反应，哪怕还很难移动，杉三也尽可能地在调整自己的重心。还有就是那微微的颤抖，虽然没有眼泪。但是季庆也感觉得到，她在哭泣。孤注一掷的攻击，却得到这样的结果，杉三的不甘心……
普乐只能目送着两人离开，而在季庆走出房间之后，科洛又看了过来，她的眼神中所带着的含义就是“不要轻举妄动”。普乐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能够传达过去多少，但他在看了杉三的情况之后，是知道目前自己并不能拿安吉尔怎么样的。
“你懂的？”
“嗯，我懂的。”
问完一句，科洛也跟在季庆身后走出了房间，她们三个会回去的地方应该就是刚才那个房间，确定了这一点，普乐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安吉尔身上。
这个巨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安吉尔，还有正在慢悠悠地打扫碎石和文件的G103。而穿戴好衣物的安吉尔，已经坐在了破掉一块的木椅上，因为眼前本应存在的桌子现在不存在在那里，而有点手足无措。普乐也不知道安吉尔还坐在这个房间里做什么，不如说这个房间的存在意义究竟是什么？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空间里的气氛慢慢变得尴尬起来。
最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安吉尔。
“和杉三一样，你先把你想问的事情都问清楚吧，之后要怎么样再说。”
和杉三一样？普乐也只能推测一下，自己和杉三是不会问出一样的问题的。
在普乐的视野里，整个房间的大小在100*200上下，有三千个培养罐密集地排列在房间里。每个培养罐虽然大小不一样，但是间隔却相差无几，在两米左右。而在这些培养罐里，除了有一成左右是空的以外，其他的每个罐子里，都装着一个未完成的生物样本，而且每个罐子都不一样。所以与其说这里是研究室，不如说这里是失败品的聚集地。
“把这些失败品留着是要做什么？”
“哦~”安吉尔愉悦地发出类似欢呼的声音“虽然很高兴你能看出这一点，但是很可惜，在我看来，它们并不是失败品，而是为你们人类的进步铺设阶梯的牺牲者。”
为人类铺设阶梯？在这些培养罐里，几乎找不到一个接近人类外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两种以上生物的混合，而且大多数都缺乏平衡而变得异型。
“你想要把人类变成什么样？”
普乐知道安吉尔将自己的工作也称之为是拯救世界拯救人类，但是在他的计划里，似乎没有原本那种人类的位置。
“嗯，虽然杉三那种阿尔法型也不错，但我想要的，果然还是完美的融合吧。”
“完美的融合？”
“普乐，你觉得人类的悲剧源自于哪里吗？”
人类的悲剧？
“是不能相互理解，沟通存在障碍，如果没有那些障碍的话，人类的历史将更加美好。”
不行了，和这个人根本就是不可能沟通的。所有会这么想的人，都是觉得人类需要他拯救。只要有这种思想，就已经是错误的了。
“人类，根本就不需要你拯救。”
“你真的那么想吗？你觉得你们口中的大灾害是怎么发生的？”
大灾害，从安吉尔将资料流传到网络上开始的一系列事件。
“那不是你的错吗？”
“不不不，那时候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你应该很清楚不是吗？”
普乐开始回忆之前接收到的记忆，的确在那份记忆里，完全没有安吉尔存在的痕迹。从发出那些资料之后，安吉尔就销声匿迹了。无论是战犬，还是城市中央公园事件，还是最后引爆大灾害真正发生的那些初始感染。完全没有安吉尔的出现，和他说的一样。
“看来你很清楚啊。”安吉尔很舒服地换了一下坐姿，又开口说道“抑制力什么的，完全就是他们自欺欺人的谎言而已。只要有机会，人类是会毫不犹豫地投入到战争当中去的。”
战争，安吉尔知道真相，所以才会那么淡然。战犬是政府军为了战争而制造的，中央公园事件虽然目的不明，但肯定不是正常发生的。而最后在全世界范围内爆发的大灾害，更是如此，是直接的战争行为。
而安吉尔发表的资料里，只字未提如何制作战斗用的灾害，或者让灾害像是生化武器一样传播的用法。
“我只是把一个做好的工具公布出来而已，做错事的是拿去当武器的人类。就好像质能方程既可以用来发电，也能制造核武一样。你说爱因斯坦有罪吗？”
普乐的脸上渗出了无数的汗水，如果普乐是一个不顾一切跟随自己欲望的人，就不会这样了。但是很可惜，他就是一个无论何时都会好好听别人说话的人。和杉三的预测一样，只要有一点点的情绪波动，普乐就会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只不过这次是这种情况而已。
普乐迷惘了。
而这个时候，安吉尔伸出了手。
“而我现在，就是在拯救世界。再过不久，我的实验就能完成了，届时。”
“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融合到底是什么意思？从以前第一次从那些意识那里听到这个词，你们就不能解释一下！”
“普乐，是吧。如果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而且不能关上开关的话，你们人类会变成什么样？”
普乐，科洛口中的深度感染者，可以和存在于黏液中的意识体相沟通。而打开开关的时候，就会有种自己也存在于其中的那种感觉。如果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话，所有人的意识都毫无障碍地存在在一个地方，毫无隔阂地相互交流……那种世界。
“那种世界是不行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向着沉思的普乐说出了这句话。
之所以他是黑色的，只因为他神着一整套西装的同时，头部和手上都满布了黑色的浓毛，带着狼一样的耳朵和稍微前突的嘴。是一个浪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普乐闻到了一丝香烟的气味。
“X，你不要来打扰我嘛，正兴头上呢。”
“什么叫我打扰你？你才是在做什么事情，别看他现在还没想通，想通了以后只会提刀砍你而已。”
浪人靠在了门框上，一副懈怠的样子。
“嗯……”
看来浪人说的让安吉尔也打算接受的样子。
“毕竟是普弘的孩子啊。”
本来，安吉尔和科洛都认识自己的父亲就很奇怪了，但眼前这个浪人好像也认识自己的父亲的样子。普乐在这个瞬间，觉得父亲的背影距离自己一下子拉远了很多。
而这个浪人，和G103和G159完全不一样，就没有被安吉尔影响的迹象。是制作出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作品了吗？安吉尔真的会有这种失误吗？就算犯了这种失误，也是很容易弥补的，但是安吉尔似乎对此完全不在意。
“要你多嘴……”
“那好吧，就一个问题，如果你能忽悠过他的话，我就不说什么了。”
“你想说什么？”
“普乐，你觉得安吉尔杀了多少人？”
安吉尔杀了多少人？听到这个问题，学习过的关于大灾害中死去的人数的那个巨大的数字浮现在他的脑中，但是很快在这个数字后面，多了一个问号。
“你还有工作要做的吧，不然我可不给你饭吃！”
“好好好，主人生气了，该工作咯。”
吹着口哨，浪人离开了门口。G103也已经打扫完房间，只留下普乐和安吉尔两人。
那个问题的影响下，安吉尔终于是安静地坐着了。
所以安吉尔究竟杀过多少人？普乐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所有可能的记忆。
大灾害，和安吉尔有关，但是主导整个事件的，是数个大国，而不是安吉尔。
那么杉三？她父母的那个研究所，也并不不能被证明是安吉尔指示的，而她在穹顶上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过黄五和猎人聚落有谁牺牲。
整个穹顶上呢？也不对，那些生物比起记忆中见过的那些战斗用生物，和正常更多生物更加接近，只是被影响而已。
赵晴……
“我在纠结什么呢？一个就够了。”
“一个？一个都没有哦，我可没杀过人。”
“开什么玩笑。”
“那家伙，给我搞出这档子事来。”安吉尔生气地嘟囔了一下“普乐，你挺好，我只是让他们也进到了统合意识库里了。”
“那就是死！”
“哪有，放弃肉体而已，你那边应该也有几个觉得放弃肉体也没有关系的意识吧，人类的第一属性又不是生物性。”
人类的第一属性？生物性？那第一属性是什么？
“第一属性？”
“是啊，你觉得人类能成就文明，是因为什么？因为我们这幅躯体吗？不对，是这里。”
安吉尔敲了敲脑袋。
“人类早就该放弃这个肉体了。”
听他说话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他理想中的世界，人类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有一个意识。那完全是一副结末的未来，除了安吉尔以外，恐怕没有任何人想要那样的未来。
所以普乐，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去了。从安吉尔出现以来，自己就再也没有接收到信号。就好像黏液不存在在这里一样，但是普乐很清楚地记得，自己还分析过安吉尔的尸体。所以这个信号就是在安吉尔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的那一瞬间消失的。
随着意识从安吉尔身上移开，普乐注意到，黏液是存在在这个空间里的，只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自己和它之间的联系已经断掉了。
“你好像没有在听我说的话啊？”
安吉尔有点怒气地说着，一边沿着普乐的视线看去。然后一股邪笑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随着安吉尔的笑容出现的，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铺满整个房间地面的深褐色黏液。而普乐所熟悉的那些，则被牢牢地覆盖在下面，变得没有什么活力。
“你竟然更加在意这个？“
深褐色的黏液，普乐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种黏液是在旱河狸的巢穴当中，那种浓厚的腥臭味和被腐蚀掉的树枝，让他记忆犹新。
“这是什么？”
安吉尔好像是找到了话题的开端一样，非常开心地讲了起来。
“这个啊，这个是我新开发的黏液，虽然面积还很小，但是质量可比以前的那种要好很多了。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
安吉尔抬了一下右手，在他的右前方，黏液开始聚集起来，高度慢慢抬升了上去。
黏液本来是不会这么移动的，是要借助植被和灾害才能让自己快速行动，否则只能慢慢地铺开而已。
但是眼前这团深褐色的黏液，在安吉尔的操纵下，活动了起来。而且这种聚集的速度，并不会比那些铺散黏液的灾害要慢。所以安吉尔口中所说的“面积还很小”是有其他的原因。
当那块黏液最终聚集成型的时候，普乐感到了一丝寒意。
一个人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