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丁罗所指的对象是谁，两人只能跟在后面，而丁罗的目的地，是中央管理庭。
“来这里做什么？”
管理庭里有所有官员的办公室，但是通常考虑的话，所有的官员都不可能是丁罗所说的能够帮助他们的人。而且“不能称之为人”的对象，会在这个管理庭里吗？
当丁罗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普乐想到的都是类似于灾害的存在，这样想也无可厚非，因为他有和人形灾害交流过的经历，丁罗用来称呼那个对象的语气，毫无疑问是可以交流的对象，但又不是人的话，他只能这么想了。但是灾害是毫无疑问不可能在管理庭的，这个目的地让普乐有所疑惑。
但是在穹顶上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满足这个条件又不是灾害的存在。
走进管理庭，丁罗没有停在大厅，也没有转向往办公室的方向去，而是径直向着管理庭的深处走去，那里只有一个巨大的显示屏而已。
而当三人站到那个显示着时间、天气等等信息的显示屏前的时候，显示屏上的东西转换到了一张由线条勾勒出轮廓的人脸，而周围的音响里传出了清亮的女性声音。
【丁罗队长，欢迎，今天有什么事吗？】
“这是集团管理系统2号。”
【普乐，季庆，初次见面，我是集团管理系统2号，简称2号。】
随着丁罗的介绍，电子合成的声音也自我介绍了一边。
看样子丁罗要他们找的求助对象就是她/它了，但是面对此情此景，两人的大脑正在宕机。
集团管理系统，两人都有所耳闻，因为穹顶上人口较少，不可能建立一套烦杂的政府，除了关键的官员和少量公务员以外，众多的事务都需要靠这个智能系统来处理。但是就算知道有这个系统在，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是个AI啊。
季庆比普乐更快地反应过来。
“它就是丁队长你说的那个可以帮助我们的人吗？”
她姑且还是想将2号当作人来看待的，因为不这样做的话，就没办法去相信说它能帮助自己了。
“是啊，但是要怎么求助，就是你们的工作了。”
“什么意思？”
“2号只是个AI嘛，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帮助你们，你觉得呢？”
丁罗拒绝了季庆的进一步求助，而且理由让她很不能接受，这种撒手不管的行为恐怕是让谁都无法接受，或者说根本不能理解。但是既然那么说了，季庆也知道再废多少口舌也没有意义，就当作丁罗在锻炼自己和普乐就好。
“2号，是吗？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是关于孟雪的事情吗？我没有对应的功能，也没有权限干涉犯人的处理。】
连接塔镇所有终端和数据库，能够读取所有数据的这个AI，会这样直接回答，并没有让季庆感到吃惊。但是它愿意这样回答，也让季庆清楚了为什么丁罗会说它可以帮助自己。
“孟雪会被怎么样你知道吗？”
【没有权限。】
普乐作为试探的问题，2号依然是没有回答。
普乐看了季庆一眼，又看了一眼屏幕，思索着究竟该问点什么。2号是AI，并且有着权限的限制，不可能直接性地向他们提供什么情报或者帮助。但是相应的，需要假设它不能直接参与犯人相关的事务，很可能普乐等人被列为怀疑对象的事情并不在它的逻辑里，这是最为关键的前提。
“刑侦方面的事情，你有参与吗？”
【有，但是没有权限。】
“那么，我们在那里面吗？”
【是的，所有穹顶上的居民，都有记录。】
问题的关键被避开了，是AI本来就是这样，还是假借问话上的歧义做出的回避呢？
“我是问，我们在这次事件的刑侦对象上吗？”
【没有权限。】
一问三不知啊，究竟要怎么进展话题。丁罗还是随性地倚着墙，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你知道被盗的那些东西去哪了吗？”
【现在还没有找到线索。】
回答了，这个明显关系到破案的内容，2号有权限回答。
“等等，普乐，很奇怪。”
季庆注意到了这一点，阻止了普乐继续问下去。
“怎么了？”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它就是专门设置成这样，来诱导我们的？”
季庆的逻辑是基于自己已经被怀疑的前提下进行的，因为2号的回答，出现了矛盾，回答了自己所说的“没有权限回答”的问题。季庆不免会产生那样的想法。
【穹顶居民有权知道与其相关的案件进展。】
2号对自己的矛盾行为做出了“解释”，但是季庆显然是一副不肯接受的样子。
但是这里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就是“没有权限”的并不是2号，而是作为使用者的普乐等人。
这样的话，也就知道了自己能够问的，或者说清楚自己的权限所在的话，很多事情能够顺利很多。而这种情况下，直接问自己的权限所在会简单很多，只不过两人并没有那么做。
“2号，盗窃的刑罚原则。”
【处7到21天禁闭，并处罚金。】
“孟雪的处罚呢？”
【10天禁闭。】
也就是说，至少在对外宣称上，孟雪是作为盗窃罪论处的并没有问题。但是背后究竟如何，并不能依靠它的回答就下结论。
能够问的东西有很多，但是但凡能涉及深入的部分，恐怕都是没有权限的部分，让普乐个季庆比较为难。感觉上就没有能够帮助自己的部分，因为他们要做的事情是救出孟雪，或者说是证明孟雪的无辜。
“好像你们弄错方向了，我说它能帮你们，不是说一口气帮到底，而是只在那件事上能够提供帮助。”
有点等不下去的丁罗，给予了这样的提点。
“不可能一口气帮到底？”
“你觉得它能帮你们把孟雪搞出来吗？”
“……”
当然是不能。
“所以咯。”
“原来如此。”
“普乐你知道什么了吗？”
“你还记得吗？孟雪说的三天以后的事情，塔镇的人并没有要接受的样子。”
“但是跟2号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不是人啊。”
因为2号不是人，只是AI，虽然有智能和预设的人格，但是会忠实地履行自己的工作，不受所谓的“情绪”影响。
“我们有这次案件相关的线索要提供。”
【管理处并没有提供线索悬赏。】
“没关系，你只要报上去就可以了。”
【请讲。】
“在那之前，2号你是没有直接指挥的权力的吧。”
【是的，我的最高权限只是提供资料和推测结果。】
“能推测结果吗？”
能够推测结果的话，普乐将要提供的资料就有价值了。
“也能推测一条信息的可信度吗？”
【有此功能。】
“太好了！”
而且这个价值，会非常大。现在只希望2号在提供信息的时候，对面那些负责人，不要再因为什么原因而产生不信任了。
“那么第一点，我们推测实行盗窃的生物是透明化的变色龙灾害。”
【需要我得出的可信度吗？】
“要。”
如果能提前知道2号对情报的接受程度，就可以安排给出哪些情报了，这可比和人交流要简单很多了。
【可信度低，可能性低。】
2号的回应和预想的不一样，是对这条情报的否定。但是一次的否定并不会让两人有退缩的想法，反正手里的情报还有很多，一点点填出来。
“可以说一下原因吗？”
【您几位并没有获准调取盗窃发生地的证据线索资料，推测对现状没有足够的掌握，故可信度低；本穹顶所在生态环境不是避役的气息环境，没有基础物种，亦没有接到过有野生避役类灾害目击报告，同时避役类的习性中没有盗窃习性，对人类聚居地亦是极力避免靠近，故可能性低。】
2号的分析非常理性，但是有一点很奇怪，没有目击报告？虽然那个时候普乐没有精力去理会作战上报的事情，但正常来想的话，应该是上报了。
“队长？上次那个作战。”
“啊……你说那个啊，那个不是随便能拿出来的，等一下啊。”
丁罗走到屏幕前。
“调用一些特别的文件。”
【请输入编号。】
“400511B07S01。”
【资源载入中，分析完毕，请求权限。】
“同意。”
【蓝线集落工作队队长权限确认，检测到有非权限人员参与话题，部分名词将使用代称，请确认。】
“好啦，确认。”
从结果来看，丁罗还是参与了进来，虽然不知道他原本“不参与”的原因和标准是什么样的。
【判断调整，可信度低，可能性高，是够进一步采取对S对象逻辑？】
“对S对象逻辑？那是什么东西？”
对待普乐的提问，丁罗耸了耸肩。
【对代称的所有提问都在权限外。】
原来是代称，那样的话，普乐就知道是什么的，恐怕是指安吉尔。因为现在他们的推测就是指向了他，那么如果能把这一点直接告诉塔镇的话，不就更加简单了吗？
但是在穹顶上，新生代是不被允许知道安吉尔的存在的，而且这个规定的惩罚对象是旧世代，所以又不能直接说出来。能够直接说出来的丁罗，又明确表示不会参与，至少现在来看，除了非他不可的地方，他不会插手的。
“不管是谁，都采用啦。”
【请权限确认。】
“有完没完了，我把权限暂时让渡给普乐不行吗？”
【权限让渡为非法操作。】
“啧，行吧，确认采取对S对象逻辑。”
【权限确认，模拟人格转换中……】
电子音说完这句话就安静了下来，显示屏上的人脸闭上了眼睛。如果这时候在人脸背后跑过去很多代码行的话，会很有表现力吧，但是这个系统在这方面完全没有做。大概过去了2分钟，显示屏上的人脸睁开的眼睛。但是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却和原来的大相径庭。
【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丁罗啊，这次又怎么了？嗯？怎么是一堆权限都受限的状态？】
和刚才那个沉稳而有点机械的声音不一样，这一次，是一个几乎不能分辨出是AI的声音，充满了感情色彩。
【啊，原来是有一群小屁孩在啊，去去去，都走一边去。】
“2号，这次的求助者不是我，是他们。”
【哈？别闹了好吗？和他们说那些东西各种权限我连完整的话都说不来，拐弯抹角的烦不烦啊，直接你说，不然我就关机了。】
“2号，不用吓唬人的，你没有自己关机的权限。”
【啊……所以我才不爽啊。行吧，你们快说吧。】
就好像一个有着起床气的人一样，现在的2号，话里充满了不悦。判若两人的2号，以及在转换之后和丁罗那有来有往的对话，让普乐
“请帮助我们，2号，务必拜托了。”
不禁用起了敬语。
【小子还挺识相的嘛，我喜欢。说吧，那个人又做了什么？等等，我先看一下之前的对话好了，嗯……原来如此。】
这样子的2号，让普乐心中对它的印象逐渐从一个机械化的电脑，慢慢转换成了一个极度接近人类的样子，虽然感觉到了一阵奇怪的不悦，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想就那个叫孟雪的女人是吧，还有竟然用投的，S对象也是堕落了啊。啧。】
看样子所谓的S对象并不是她自己想要说出来的东西，而是被权限卡死无论怎么样都会变成代称的状态。如果显示屏上的人脸更加精细，更加生动一点的话，她现在肯定是衣服抓狂的表情。想到这里，普乐道歉了。
“对不起。”
【道什么歉啊？啊~~其实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这……并不。”
【哼…】
现在的2号知道的话，那不就很危险了吗？不，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以前，这个问题还不致命。至少2号发出的那个意味深长的鼻音里，有这样的暗示。
【你们对变色龙属的灾害知道到那种程度？】
“这……”
“这个就我来吧。”
季庆表示要和普乐换手接下话题。
【小姑娘，你是X对象的女儿啊，怎么这个也变权限了？】
“因为我母亲叛逃了。”
叛逃？之前一直对普乐说的是离家出走，但是真相看样子比季庆所说的还要复杂很多。
【她怎么会……好吧，看来你对灾害很清楚嘛，难怪她不得不叛逃了。】
穹顶上就是这条规矩比较奇怪，有很多不能教授的知识，但是那么做了以后，会受到责罚的都是教授者，而接受了那些知识的人，不会担任何的罪。
【刚才的判断还是没错的，变色龙作战的可能性超过五成，但是并没有排除其他可能性。而且作为情报提供者的你们，因为职业只是猎人和司机而已，没有接触过现场，没有拿到过线索，可信度也是狠低的。】
“之前普乐遇见过的那种变色龙灾害，是光线诱导组织型的隐身效果。”
【嗯，和报告上的一样。但是这并不能排除其他类型参与的可能性不是吗？】
“你究竟是怎么分析的？隐身原理目前已知的就三种，偏振光源组织型的在背景光源亮度不够的时候是会表现为过暗的，光线折源组织型的光强损失那么大，在摄像机的影像里身形是很明显的，适合晚上作战的，只有光线诱导组织型的啊。”
【的确如此，但是光线诱导组织的生存时限是24小时加减3标准分布的，用于远距离作战的可能性太低。】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安…S对象在塔镇周围建立据点，或者有远距离投送方法的呢？”
【相关的波形和影像都没有被探及，暂时不能做那样的思考。】
“啧……”
【小姑娘，在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以前，还是好好收集证据的比较好哦。】
带有一点点嘲讽的语气，季庆的说明被2号否决了，这样一来他们提出的意见就停留在将将超过半数的可能性上，而且是作为针对安吉尔的情况来考虑的。
“但是没多少时间了。”
【你那位朋友也只是被判处了很轻的罪，S对象那边都追了二十几年了，不着急这么几天。】
“那是不行的！”
在这里放弃的话，孟雪就会因为罪名被印上印迹，而安吉尔则会完成他的目的。
“你知道吗？三天后，他们又会来一次。”
【三天，如果你说的是孟雪所提供的预告，那么是有记录的。但就算是被侵袭后出现的症状，因为原理不明，可信度还是很低。】
原理吗？原理的话其实很简单。
“孟雪的事情他们也是有记录的吗？”
【这是当然的。】
“那他们对此的反应呢？”
【啧，我不能透露他们的计划啊。】
不能？和刚才那个情况不一样，这个状态下的2号，会做出的反应要丰富很多，虽说仍然不能从中读出点什么。但是“计划”似乎是存在的，但是这个计划是在露出马脚的时候把普乐等人逮捕，还是做好三天后再次出现盗窃时进行应对的准备呢？
“那他们是不是针对那个人在做准备？“
【也是一样啊。】
“请务必说服他们，这件事一定是他干的啊。”
【从被盗的物资来推测，可能性是挺高的。】
“也就是说？”
【你想的应该没错。】
现在的这个2号比原来要变通很多，她会用不违背限制的情况下完成交流。不如说她才是最想要说出来的那一个。侧面来看，那个所谓的权限限制，并不会直接影响到AI的逻辑。而且她还说过， “拐弯抹角烦不烦”，就意味着她可以用那种方式说话。
简直不像一个AI。
那么……
“他们还在寻找被盗窃的物资吗？”
【姑且。】
普乐也知道了，要从能够提问的方面入手，旁敲侧击地得到自己想要的。官方表态是仍然在搜寻被盗窃的物资，需要塔镇的居民配合。但是2号的回答是“姑且”，那么答案就是否。
“季庆，你是对的。”
“所以你终于愿意放弃找那些东西了？”
“是啊，而且我们似乎不需要那么努力也没关系的样子。”
“怎么说？”
“只要让塔镇在三天以后灾害过来动手的时候跟他们对峙就可以了。”
而不需要普乐他们做诱饵，况且普乐他们做诱饵的话，会导致对方对于隐身型灾害的应对措施被放在第二位，那样反而会导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不就是因为做不到这一点在为难吗？”
“不是，我不是说让塔镇的人刚好在三天以后动手。”
“那是什么意思？”
之前都进入了一个误区，很大的误区。
“你觉得那个人的手下为什么要选择在夜间，还是在隐形的情况下动手？”
“那不是当然的吗？这种隐蔽行动。”
“对啊，为什么要隐蔽行动呢？”
“偷东西，当然是隐蔽行动啦。”
“他为什么不直接过来抢呢？”
“那当然是抢不过，啊。”
“对吧，他抢不过。”
也不算是走进误区了，只是忽视了塔镇能够调用的战斗力而已。安吉尔有很强大的灾害军队，但是不可能和塔镇正面对抗所以才会采用隐秘活动，这种活动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能投入大量的战力。塔镇是完全能够应对的，甚至说不需要专门做好准备。
“只要让他们在那些变色龙来的时候能够逮到它们就行，不管是哪天。”
“哦……”
“所以2号，能那么做吗？让他们为此做好准备？”
【抱歉，在情报是否值得采取的分析上，我只能如实提交。】
“怎么这样？明明只可能是那种东西了！”
【除非你们能够说明，为什么有活动期限的灾害种类，在附近没有找到它们的据点？】
“这……”
……
【我会把刚才获得的情报整理上交的。】
“等等。”
【有什么进展了再来吧。】
这样说完，显示屏上的人脸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你觉得怎么样？”
“不知道，只能希望塔镇的守备人员，不要只听2号的分析结果吧。可恶啊，明明就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最后得到的，只是一个比较不可靠的结果，2号能得到的结论不够强劲，如果说守备人员不打算采信普乐等人的言词，那一切就都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