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从工作的调任开始,在这个集落要处理的也好,在塔镇要处理的也好,经历了很多事情,孟雪完成了所有迁居到塔镇的流程。今天,她就要离开这个集落了,而普乐没有任何要挽留的意思。
“结果是电气局吗?”
普乐对孟雪最后选择的工作有点不是很理解。
“那只是暂时的。”
“哦,只是暂时的话就好。”
孟雪最终要去的地方,是能够产生足够影响力的职位,虽然不知道需要花多少时间。
“想好怎么继续了吗?”
“姑且,一点一点来吧。”
“那么走吧。”
普乐帮孟雪提起她的行李,和来的时候一样,那箱行李真的很轻。
来到车库,只有首领和队长在,当然负责送孟雪去塔镇的司机也在。
“本以为你会喜欢这里的。”
“不,我很喜欢这里。”
首领看了普乐一眼。
“那就好,好了,上车吧。”
说完半句,他注意到孟雪脸上的表情,接上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又或者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首领,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面了。”
“普乐,我不是在跟你说。有些事情,今天不说出来,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首领用很含蓄的说法,劝说着孟雪。
“嗯,我知道了。”
孟雪转过身来,直视着普乐。紧握着拳头的她,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那被首领话诱导出来的冲动。想要把已经沉入心底的话语再次捞起来,她深呼吸,让自己的精神集中,给自己一点点的勇气。
“普乐,你还是那么想吗?”
是在说让她去塔镇这件事,普乐依然是那么想的,没有后悔的意思,这种坚定的想法是为了保持自我,但是却从根本上拒绝了对孟雪话语背后意思的理解与接受。
面对一言不发的普乐,孟雪没有放弃,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你说不想我走,我就会留下来的。”
让孟雪离开的就是普乐,他又怎么可能会再说出让她留下来的话呢?
“如果你那样说,只要你那样说,我……”
孟雪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地想要说出一直都不肯说出的,直白的话。
这样更让普乐不可能说出那些话了,这种情况下,在普乐严重,已经是就算是形式上的挽留都不能给予了,那种摆在明面上的虚假也会让孟雪动摇,这是普乐不想看到的。
面对这样的孟雪,首领用手搭在孟雪的肩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因为再说下去,还是没有得到回应的话,那个伤就太深了。而普乐根本就没有会回应的可能。
“够了。”
这样就可以了,已经说出来了,就是尽人事了,对方能不能理解只能听天命。
“嗯……”
孟雪用左手抓住右手,用力地按在上面,抑制着颤抖。
过了好一会,向普乐伸出手,从他那里接过了自己的行李,也把寄存在他那里的其他东西,取了回来。对于普乐来说很轻的这箱行李,对孟雪来说,却非常的沉重,沉重到她想就这样放下,但是她又不想放下,抛弃这份沉重是她所做不到的,就这样带着沉重离开吧。
而孟雪所不知道的,是普乐已经受到了冲击,虽然短时间里没有理解那冲击究竟是什么。孟雪话语中浓郁的感情,在那个瞬间淹没了普乐的心灵,但是对于冰封的顽石,那股感情随着话语的收尾而消弭了,只剥下了一点点冰壳。但是那脱落的一点点壳,让普乐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渗进了心里,不明所以的他感受到了孟雪针对他的那种强烈执着。
在这种冲击里,普乐看着孟雪坐上了车,看着她离开,看着她脸上那落寞的表情。那表情的原因是自己,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对她有那么强的影响?普乐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却重来没有感受过、理解过,所以就在今天,他好好地感受了一下。
虽然孟雪没有能让普乐回应她,但是她打开了普乐的那扇门。而只要这扇门打开了,她以后还有机会。
看着远去的车辆,丁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普乐,你啊……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她交给你啊?”
丁罗说出来的话里,满满的不满。
“为什么?”
“当然是希望你能让她好好留下来啊……”
虽然还是有其他的理由,但是在这个时刻,丁罗想说的就是这个了,作为集落的管理层之一,他希望有更多的人手能够加入这个集落,希望自己的部队有更好的支援、更强的作战能力,这些都是必然的想法。
“好了,别说了。”
“好好好,唉……”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队长就和首领一起离开了车库。
“但是首领啊……”
飘来的半句话,因为太远已经听不清了。
但是在说什么东西,普乐还是知道的,是关于集落里的人手不足问题的,但那总是会有办法的。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个问题在不久之后,被以另一种方式解决掉了。
“普乐。”
又是在诊疗结束的时分,普乐在诊所引来了季庆的造访。只不过她那副气呼呼的样子,让普乐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待。
“季庆?今天是怎么了?”
“我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虽然普乐也有感觉说季庆和自己父亲的关系并不是太好,但是没有想到会出现离家出走的桥段。毕竟季庆已经成年了,完全可以申请在集落里建一间自己的房子。
“你不分出去住吗?”
“我已经从老家分出来住了,但是老爹那混蛋,啊……我受不了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季庆抬着手向上,绷紧了自己双手的肌肉,仿佛是在抗拒着某种冲动一样。季庆的父亲,也就是季良是那个集落工作队的队长,很多事情都要经过他的处理,所以就算离开那个家,季庆还是会时不时被他干涉,这就是这一切发生的理由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慢慢积累的父女矛盾,是她的母亲,至于她母亲究竟在研究什么,离家出走以后去了那里,都是些比较迷的问题了。普乐没有问过,所以不知道,而季庆也不是很清楚,她母亲的离开对她是什么样的影响。
而现在,季庆也离家出走了,做了和自己母亲差不多的事情。但是季庆却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不能和自己的母亲相提并论的,她是有什么想法才离开的,而自己则是完全的意气用事。
季庆心里的纠结,不会明说给普乐,其实她一离开集落就已经后悔了,但是箭已离弦,不是说受就能收的住的。
而普乐最大的问题是,她又为什么来这里呢?是因为能好好交谈的同龄人只有自己吗?还是说其他的什么原因,普乐对自己开始期待起一些事情而感到新奇。
“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季庆的表情阴沉了下来,看样子她并没有什么计划,而是随性地来到了这里而已。
普乐从理性出发觉得应该劝说她回去,但是又有其他的想法和这个想法针锋相对地冲突着。
“有想好今天晚上住哪了吗?”
“车上。”
首先,在车上过夜实在是太残酷了。再者,作为司机,把集落的车就这样开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大胆的想法还是战胜了理性,因为这个想法假借了很多具有合理性的理由说服了普乐,比如说就算现在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如从长计议。
“今晚住我家怎么样?”
“可以吗?”
“你今天也不打算回去了吧?”
“那不是当然的嘛,我宁愿露宿,反正天气也转暖了。”
就算天气已经相对暖和了很多,但是在空无一物的穹顶空地上露宿,是非常无谋的一件事,这就更加肯定了普乐的这个决定。
“我去准备一下客房,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普乐想要找个机会和季庆好好地谈谈,她是个比较冲动的女生,在蜘蛛事件的时候也好,在育子装甲虫和杉三对峙的时候也好,但她也是个比较理智的人,只要有机会的话,还是能找回正道的,普乐这样想着。
在普乐想要去准备卧室的时候。
“普乐,有电话找你。”
而普乐和季庆大概都猜出了最有可能是谁。
“普乐是吗,我是季良。”
“季队长啊,找我什么事情?”
该不该把季庆在这里的事情直接告诉他呢?
“季庆在你那里,对吧。”
听到这个问题,普乐没有马上回答,看了旁边的季庆一眼,她用力地摆着手。不过在普乐停顿下来的那一点点间隔里,季良就应该是知道真正的答案了,所以普乐也没有办法。
“在啊,怎么了?”
对于普乐的回答,季庆做出了一副“为什么?”的表情,她不想要自己的父亲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想法,普乐是已经收到了,但不是能撒谎的情况啊。普乐伸出手让季庆不要打搅他,继续和季良的通话。
“你,有听到什么吗?”
对面传来了有点犹豫,又有点试探的问题。问的是什么?当然是季庆有没有表明自己是离家出走这件事。
“姑且都听说了。”
虽然没有问及他们两人究竟是为什么会争吵,季庆又是因为什么诱因而冲动地决定离家出走的。因为季庆没有要说的意思,而当季庆拒绝讲述的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这一点在之前关于安吉尔的事情上,普乐已经好好地体验过好几次了。
“那,那她有说过之后要去哪吗?”
“嗯,她说要露宿。”
“你一定要阻止她!……咳,拜托了,请阻止她。”
其实普乐也预计了会出现这种反应,在几次接触和季庆的谈话内容里就知道,季良虽然和季庆处理不好关系,但还是一个负责的父亲的。普乐会那么回答他,也是为了对旁边的季庆展示这一点。
“那个,我让她留宿了。”
“哦……也对。”
随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喂?”
“普乐,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请讲。”
是要说服季庆回去呢?还是其他的什么?
普乐并没有能说服季庆的信心,最好的情况,也是让她在自己家里寄宿几天,冷静一点以后,季庆应该就会想要回去了。
“能替我照顾她吗?”
来自对方父亲的恳求,比想象的还要直接。如果说是几天的话,普乐应该会直接答应吧,但是接下来的话里,这个照顾的期限被无限延长了。
“虽然对你们来说,这种关系还有点早。”
季良继续解释着他的请求,言语里是对普乐和季庆的某种关系进行了认可。甚至认可了普乐可以介入他们两人,也就是他们家庭问题当中。
但那是一种误解,对普乐来说,那种误解似乎一直存在,只是被他无视了很久。就没有想过,那个误解也会延伸到对方的人际关系里。而现在的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这种误解,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季庆自己的意见。
“那么就这样,拜托了!”
“嗯,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面对着站在一边的季庆,普乐并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弄清楚自己父亲所说的东西。
“看样子你的离家出走已经被认可了。”
“那个老头。”
“不愿意吗?”
“也不是,不如说刚好,我也不想就这样回集落。”
“但是,之后会很麻烦的。”
“没关系,我自己会处理的。”
“你知道我在说哪方面的事情吗?这种关系到一生的事情。”
季庆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转过脸去。
“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决定的!”
听到季庆这样的回答,普乐的理性被一口气挤出了脑海,而相应的,喜悦、好奇、妄想等等的众多,开始狂欢。
母亲那边,还是一如既往地获得了同意。
其实普乐也想过,如果造成了母亲的困扰就采取其他的方法,但是既然很简单就获得了母亲的同意,那么那些麻烦的事情,就不用做了。
至于集落这边。
“哈?普乐你这小子,几天不见能力见长啊。”
丁罗对这件事的反应,不是说为难什么的,而是对普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相当的吃惊。但是对季庆离家出走之类的理由,没有在意,直接放过去了。所以普乐所说的那些东西,全都被他给选择性忽略了,继续解释也没有什么用。
“那不是,都有原因的啊。那么,到底同意不同意?”
“双方的家长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你不会想要她这段时间一直住你们家吧?”
“嗯,是这么打算的。”
“啧,你啊。”
丁罗开始在办公室的文件柜里翻找起什么东西来,最终递给了普乐一份文件。
“你也已经成年了,差不多该搬出来住了。”
那是一份房产专用的申请表。
“搬出来住?但是我还有医院的工作。”
普乐,虽然已经成年,但是并没有做好要搬出来住的准备。
“之后要慢慢放下那边的工作了,不是吗?”
“嗯,虽然是这样。”
“好啦,别纠结了,总会有这一天的,不如就这样接受吧。两人住也好很多不是吗?”
普乐知道自己并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请求,看向季庆,而她只是右手一摊,一副“决定权”在你的意思。
丁罗的这种意见,是建立在他所认为的两人关系上的。从刚才过来,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普乐也冷静了一点了。这种建立在误解上的关系,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之后崩盘,会有巨大的麻烦,而规避那些麻烦的手段,是将谎言变成真实。不过,那并不是能用努力去解决的事情。
“好吧。”
普乐也只能接受丁罗的意见,虽然不接受的话,丁罗也不见得就会拒绝季庆暂住的请求,但是一直以来的……
“那……申请表的内容我帮你填好了,集落里还有几间空房,你要哪间?啊,回去慢慢考虑也可以。”
虽然从来没有想过要搬出来住,但是在要选择的那一瞬间,普乐马上就有了想法。
“晴哥的那间就可以了。”
对于普乐的回答,丁罗沉默了下来,填表的手也停了下来。
“你认真的吗?”
他不曾想过普乐会选择这个,从感情上,他是想要拒绝普乐的这个理由的。最近普乐在很多事情上已经很钻牛角尖了,而现在又要求住进赵晴的那件房子,丁罗不得不联想到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是的。”
但是普乐那坚定的表情,还是让丁罗不能拒绝。从之前就决定了,不会太多干涉他了。只能由着他的任性了,在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之前,再去介入吧,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你自己要想好,要搬家可没有现在这么简单。”
“我知道的,请务必。”
“好吧,证书和钥匙。”
就这样,普乐突然就要搬出来住了。
“那么另一件事。”
普乐本打算就这样离开的,但是丁罗却把话题继续了下去。
“还有什么事吗?”
“嘛,是关于她的。”
“我吗?”
对于丁罗的话题,季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内容。
“嗯。我就直说吧,你愿不愿意在这里工作?”
原来是工作相关的事情吗?虽说是和普乐本身没有关系的话题,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要为这个话题会出现的原因负责。
“工作吗?”
“当然,不会是强制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作为住客也可以。”
“工作的话没问题,我也不想吃干饭。”
普乐知道季庆会同意,而且丁罗也是知道的,才会在这时候提出这个提案。
“那么你……”
“开车有证,交易接待也可以,机械修理也会,要我拿枪也没问题,射击技术在我们集落名列前茅的。”
“嗯,工作的事情我会给你安排的,这两天就先习惯一下这里的生活吧。”
丁罗的另一种心思,就没有必要让这两人知道了。虽然很对不起绿十二集落,但是人力嘛,总是越多越好的。
“这样好吗?”
回去的路上,普乐只是姑且问一下。
“有什么不好的。”
“一旦开始工作,短时间可就没法回去了?”
但是谈到这里,季庆的脸就阴沉了下去。普乐感觉不对,但是没有办法收回。
“我也没打算短时间回去。”
“这样啊……”
气氛非常的尴尬,普乐也感觉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深入的太多了,已经超过了和季庆的关系能够容许谈及的范围了。
咕……
一阵清脆的鸣叫。
“饿了吗?”
“嗯,其实从中午开始。”
“也到饭点了,食堂已经开了。”
“果然,你们集落的餐点真是不错啊。”
“如果感觉好吃的话,就去对秦师傅说吧,他会很开心的。”
“秦师傅?你是说那个凶神恶煞的厨师吗?”
虽然有在出卖餐券,但是很多时候呢,秦杰还是尽量避免在来客面前展示自己的,他曾经说过“我的样貌会影响他们的食欲。”。虽然集落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但是外来的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普乐希望他们也能不再以貌取人。
“说起来,之前你带过来的那个女生呢?怎么没看见她?”
季庆环顾了食堂,没有发现孟雪。就餐时间很长,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同一时间过来。然而这个集落本就不大,几乎一整个下午,季庆都没有见到她,何况当初就是和普乐一起行动的这一点,让她有点在意。
“她去塔镇了。”
“为什么?”
普乐停下了筷子,为什么呢?因为自己。
“她不适合蓝线集落。”
“哪有适合不适合的,在穹顶上只有需要和被需要而已啦。”
“那就是塔镇更需要她。”
“嗯……那倒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集落也想要她呢。”
对她来说不是一个太重要的话题,季庆就没有继续下去。
但是普乐的思绪却已经停不下来了。孟雪的离开是因为他的劝说,他不希望孟雪继续呆在这个集落,但是对于季庆,他却没有那种想法,不如说他希望季庆能待在这个集落,待在他身边。不想与孟雪分享的想法,全都想和季庆分享,想要得到她的认同,甚至想要获得她的帮助。
但是季庆曾经和自己类似的杉三争吵过,那就是说自己很可能也会不被接受。
他的心情低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