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骑士,驾驭灰色的马,在一片遮蔽天空明月的乌云下奔驰,如同死亡本身,从不喜悦无处不在遮天蔽日,将至之时生命无能为力,无从逃避。

他倒拖镰刀,利刃背部在冬木的土地上滑动,带出难听的摩擦声和阵阵缭绕的云雾。在死亡的面前,任何人无处遁形。催动马匹转弯,马匹低头转身马蹄轻响踏入一个隐蔽的小巷。小巷里有人低声喘息,血水顺着嘴角流下,那人捂住腹部。

年轻人胯下灰色的老马,少年人护住受伤的肚腹,两个人在一片昏暗中对视。

老马很老,可老也可以代表辣或者说毒,它缓步前行,抬起前腿,动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好似茫茫草原上老马饱食肥美草茎后慵懒随意的半步——一蹄子印在少年人受伤的腹部上,将伤口撕得更大让血流的更欢快。红发的少年痛呼,竟忍住疼痛从年轻人胯下灰马身旁冲出。灰马高大还驮着骑士,自然不能迅速转身追击。

短短几秒,少年人竟然跑出百米,留下一道醒目的刺红。

老马不知在嚼什么,缓步倒退出小巷,它一副好累好困等我吃完也不想追的慵懒模样。同样懒散的天启骑士毫无狂追的意思,任由老马将方才刹那撕下的那只新鲜耳朵嚼烂咬碎吞入腹中。它呲牙嘶声,露出沾满血水的牙齿,开始缓步追赶。老马闻闻地面上洒落的血,开始加速,缓缓加速,一刻不停得加速,加速再加速。

附近民居里,熬夜通关游戏的小孩感觉眼很酸很累,他站在窗边眺望对面的街道,却看见一道灰烟驶过。然后他闻到了灰烟,开始不住地呕吐。很快,今夜空气憋闷,雨水会很快落下,冲洗掉空气中的令人疯狂的灰烟以及地面上的血水。

雨水的第一滴开始向下落。落在骑灰马的年轻人的鼻尖,然后顺势淌下。第二滴雨落在红发少年人的脚边,荡漾起一片稠密的红。两滴雨,追赶生命的死亡和反抗一切死年轻人,之间不过一把镰刀的距离。真的隔着一把巨镰的距离,不过一把巨镰的距离。老马发力不过转瞬便追上少年人。

下一刻,骑士举起镰刀,兜头砍下。锋利的刀锋啊,亲吻故人的血吧,凄惨悲凉的哀悼是那么甘甜美好,绝望而疯癫的嘶吼这般悦耳。

少年人并未束手就擒,他一个翻滚躲开掠来的镰刀,刀刃擦拭的脸颊,刀上以古希伯来文铭刻的短句在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纤毫毕现:“任何美好都敌不过死亡!”

少年人无暇顾及也毫无时间多想,他的体力敏捷力量都被加强到了极致,他想反击。刚醒来看见远处袭来的火箭弹,强化木桌遮蔽住爆炸余波,烧伤了手指小腿;翻墙逃跑被佣兵一枪洞穿腹部;在与骑士相逢的瞬间,那匹老而弥辣的马一脚踹得他鲜血直流,咬下来他耳朵嚼得欢快。

卫宫士郎知道不能一直逃,会活活被耗死的。美狄亚施加的魔术的确强力,对于人体能力的增持极强,他认为自己或许能对付这个穿着诡异的骑士。只要能把他从那只疯狂的马上打下来。

这是卫宫士郎第一次面对英灵,他想得太简单了。英灵不仅仅是强大的武士,他们拥有智商和情感,从历史的画卷中挣脱,战斗经验丰富无比,更何况此时卫宫士郎面前的骑士绝非一般英灵。他骑嗜血残暴却暗藏于心的老马,背着铭刻希伯来文的镰刀,一言不发,沉静如寒冷未出鞘的刀。

骑士调转马头,盯住不远处浑身伤痕喘息不已的红发少年郎。卫宫士郎步履蹒跚行动却是极快,他想反击却苦于手头根本没有武器,面对骑士毫无抵抗能力。雨水落下砸在斗篷上流在灰马身上,老马不耐烦了它很不喜欢雨水拍打身体的感觉,发声催促骑士速度解决。

骑士干冷的手搭在马脖上轻轻抚摸,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卫宫士郎发呆。然后骑士手指按住耳畔的对讲机。这位英灵与普通英灵的确不同,他根本不管是否泄露圣杯战争,只要求战果!

“打断他右腿。”

声音回荡在网络中不断循环往复,足足五秒耳机毫无回应。终于,领队的声音响起,他气急败坏。

“该死,你居然还能说话!”

“我付了定金,也能付全款,安利德罗多,合同期内你听我指挥。现在,打断他右腿。”

曲折的街道小巷里忽然传出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呼,声音很稚嫩,是少年人特有的声线,充满了迷惑和痛苦。老马开始走,顺着被雨水击打渐渐稀释的血渍,停步于被子弹打断左腿倒地不起的卫宫士郎身边。老马轻轻抬高蹄子,落腿踩断卫宫士郎完好的右腿膝盖。聆听卫宫士郎剧痛呼喊后的嘶哑声,骑士举起了镰刀。

“我很愉悦,孩子。”

红发的少年躺在水洼里,雨水浸润到他衣领中,浸湿他被烧伤的后颈。卫宫士郎一天之内的经历跌宕起伏,清晨的春情已经远去,冬日的枪火声和死亡的呢喃尽在耳畔。他刚刚醒来在屋内寻找美狄亚,发觉她不在正疑惑,枪炮便已然到来。

“你是……英灵?”

老马突然又伸腿踏在卫宫士郎左腿断口上,剧痛几乎让他昏了过去。卫宫士郎的提问骑士完全没有兴趣回答,他抬起头似乎看到了些什么。夜色昏暗,乌云笼罩,雨滴淅淅沥沥不停,卫宫士郎看不清周围,他知道自己失血过多,恐怕即刻便能再度与父亲卫宫切嗣相逢。

——caster……

忽然天边一箭,箭自北来。一箭射入年轻的骑士胸膛,魔术的光辉附着在箭矢上,缓慢持久伤害着骑士的身躯。但骑士毫不在意,这种低劣水平的魔术箭根本无法从根本上消灭他。

雾气开始升腾弥漫越发稠密,为骑士提供掩护。他判断很正确,但行动慢了些。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一枪,两枪,三枪。手持镰刀的骑士胸口连中三枪,他捂住胸口拉动缰绳催老马离开。

“马儿跑,马儿快跑。”

卫宫士郎视线已经模糊,他的左耳被咬断,但他听见了骑士的低语好似原始的歌谣。

“马儿跑,马儿快跑。”

“马儿啊,你不要再睡着了。”

“我不想触碰你身上的疤。”

“斑马啊斑马,你为何要自相残杀?”

卫宫士郎昏过去,血流满了周围积成红色的水洼。紫色的女孩收回弓箭,冲到卫宫士郎身边,俯身开始包扎他的伤口,不断呼唤他的名字。高大的男子带着一顶牛仔帽,背后一柄狙击,樱包扎伤口时他警惕四周。

他的脸上有刺青。

“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