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火曾经很讨厌侦探这个职业,或者说是这类人。

他们有些把侦探这个名头明明白白的亮出来,以此夸耀自己的超绝智慧;有的则平时以其他身份作为掩饰,但是一旦事件发生,他们就会二话不说做出和原本身份完全不相称的行为,露出他们的真实面目,大家才醒悟过来——你原来是侦探!

比如说坐在安乐椅上织毛衣的老太太,咬着面包上下学的女高中生,戴着眼镜人小鬼大的小学生之类的。

石火非常讨厌他们。

上小学的时候,某个以小学生作为主角的侦探动画在同龄人中引起大热潮,石火也是其中迷恋的一员,只不过他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为主角摇旗呐喊,反而每次都是咬牙切齿才能把动画看完。因为年龄尚小的石火比起作为主角的少年侦探,更关注另外一个角色。

“柴崎警官,加把劲啊!”

是的,比起侦探的表现,石火对动画里的这个警官配角产生了更多的喜爱。

从动画刚刚开播时,他就一直期待着警官的表现,可是有悖于他的期待,留着八字胡,看上去精明能干的柴崎警官不但是个实实在在的大草包,更是经常做出错误的判断,妨碍了主角的破案过程。

“柴崎警官!请稍等下!您的判断有个大问题!”

“胡说八道!我的判断是万无一失的!这个人就是凶手!”

诸如此类的场景一再重复发生,然后理所当然的,每次都以柴崎警官的失败告终。

每到这个时候,石火就要大吼一声。

“柴崎警官!加把劲啊!”

大概是小孩子的神态太投入,太热衷了,连一向严肃的父亲也经常被石火的认真劲逗笑。

“阿火,你为什么喜欢柴崎警官?明明他就什么都不行嘛。”

石火的父亲有一次笑着对他这么问时,石火顿时脸变得通红,扭过脸去不好意思看爸爸。

(还不是因为爸爸你就是警察嘛!)

石火心中不忿地想,同时他也很困惑,为何爸爸能够安然地看着和自己一个职业的角色在动画里被当作小丑而毫不在意呢?

后来石火年龄越大,也越对侦探小说感兴趣,柯南道尔、阿加莎、卡斯顿、约翰卡尔、艾勒里、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内田康夫…… 他看了无数的侦探小说,但其中能够为案件提供帮助的警察实在是屈指可数,大多情况下,警察角色只是惹人发笑的配角。

看的越多就越生气,虽然知道书里的内容只不过是编造的,虚构的,但他还是不能释然。

艺术源于现实,现实里也一定到处都是这种欺负人的侦探!

终于在某个假日里,刚刚读完一本侦探小说的石火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怒气冲冲地冲下楼,来到在庭院前的躺椅上看报纸的父亲面前。

“老爹!你还记得我以前看的那个动画片吗?有个小学生当侦探的那个!”

“唔?”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父亲一愣,但稍作回忆后,他很快想起了那部几年前儿子很喜欢的动画作品。

“是‘少年智多星’么?”

“对,就是那个!”

“那个动画片怎么了么?”

石火的脸有些发热。

“就,就是说,老爹你那时候不是问我‘为什么喜欢柴崎警官’么?”

父亲脸上稍稍显出疑惑的表情,语气也有些模棱两可。

“嗯——有这么一回事吗?”

“老爹!你已经不记得了么!”

“唔,我毕竟年龄大了嘛,记忆力有些不好也很正常。”

“什,什么啊,老爹你不记得的话,那我还问你做什么啊!”

听到父亲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石火非常沮丧地低下了头。

“有什么想问的么?你就问吧,说不定我还回忆得起来呢。”

“……也是……来都来了,还是问问看吧。”

石火嘀咕着,又抬起头看向父亲。

“总之,那个,少年智多星里不是有个当主角的小学生侦探,然后还有一个警官配角,是叫柴崎警官的嘛。”

“嗯……”

“然后,每次都是主角破案,那个柴崎警官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给主角添麻烦。”

“好像,是这个剧情发展。”

“但是我一直很喜欢那个柴崎警官嘛,所以老爹你就问我‘柴崎警官什么都不行嘛,为什么喜欢他?”这样的话。”

“哦,想起来了,是有过这么一回事。”

“老爹你想起来啦!那个时候我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没有回答——”

石火的脸变得通红,但还是压着自己的羞耻心,努力地与父亲对视。

“——但是现在我可以说出来,我喜欢柴崎警官是因为,我一直都很喜欢警察,这个职业!”

石火父亲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是这样啊,那么,果然还是因为崇拜身为警察的——”

“才,才没这回事!我只是觉得保护一般市民的警察很帅气而已!”

打断父亲的话,不想承认自己崇拜着父亲的石火满脸通红,但还是坚持问他。

“但是,我想问的是——老爹不觉得生气吗?警察可是被塑造成那个样子啊!根本只是侦探的踏脚石而已!而且不止动画,在别的小说里也是,侦探真是讨厌死——唔!”

因为父亲突然用慈爱又怀念的眼光看着他,石火没能把话说完。

父亲露出一丝微笑,好像慢慢回忆起什么一样张开了口。

“我像你这么大时,也很喜欢看侦探小说。”

然后他便止住了口。

“?”

父亲没有回答石火,而是反问他。

“阿火你喜欢警察这个职业是吗?”

“都,都说了喜欢啊!”

“以后想当警察吗?”

“能当的话当然想当啊!”

“嗯。”

父亲缓缓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回答。那就是,我不生气,也不讨厌侦探。”

“为什么?!”

“不告诉你(笑)。你要是以后能当上警察的话,自然而然就会明白了。”

“这算什么啊!”

“还是说你没有能当上警察的自信?那样的话,我现在就把答案告诉你也可以。”

好像是挑衅一样,父亲对石火说。

“用不着!我肯定会当上警察的!我要自己发现答案!”

感到自己被父亲小看了,石火顿时大为恼火。

“等着吧!我肯定会当上大警察!然后让那些侦探什么的都滚到一边去!”

石火大声宣誓着。

父亲难得没有责怪口出恶言的石火,反而微笑地看着他。

“不愧是我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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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石火卖力地学习,努力地锻炼身体,全力以赴的向着自己的目标努力着,父亲也对他的努力非常鼓励,经常给他各种各样的建议和指导。

然后,理所应当的,石火成为了一名警察,准确来说是一名刑警,当年父亲没有解释的那个原因,石火也自然而然的知道了。

石火曾经很讨厌侦探这个职业,或者说是这类人。

但是现在石火不讨厌了。

因为他知道‘侦探’其实是不存在的。

拥有超常智慧,能破案,能威风凛凛的把大家聚在一起,说出“我已经知道真相了!”的‘侦探’,是不存在的。

讨厌一种不存在的东西,这怎么可能呢?

石火从未如此的感受到艺术和现实的差距。

书中的‘侦探’和现实中的侦探,完全不同。

现实的侦探是不会破案的。

也不会把警察当成配角,耍得他们滴溜溜转。

不过石火并没有因此释然,而是感到一阵惆怅。

就好像,一直为之努力,想要打到的某个敌人,突然被人告知其实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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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中午,公安局的办公室里,石火喝了一口茶,缓缓吐出一口气。

一张大手突然拍在石火肩膀上,让杯子里的茶水溅出了几滴。

“年轻人总唉声叹气的怎么行?别喝茶了,快跟我来!”

石火回过头去,自己的队长正戴上帽子,穿上外套。

“队长,怎么了?有案子?”

“有案子,大案子啊!”

“什么大案子?”

队长穿好衣服,对着石火桌上的小镜子正了正自己的领带,然后扭过头看着他,一脸麻烦的样子。

“特别大的案子,咱们市的首富,近山先生在家里被人杀死了!”